穆加贝最后的日子：新加坡的病床上，他做了一个决定

2019年9月6日，执掌津巴布韦最高权力37年之久的穆加贝在新加坡与世长辞。津巴布韦政府于14日为其举行了盛大国葬，多国领导人及特使出席，数万民众为其送行。

葬礼上，多国政要致辞发言，充分肯定了穆加贝的不朽功勋，而这不绝于耳的赞誉之声真的是逝者本意吗？

根据《ZW News》等媒体报道，在最后的日子里，穆加贝躺在新加坡的病床上做了一个决定：死后葬于农村老家而非哈拉雷的国家英雄公墓。他要与背叛者绝缘，要远离那些人的高谈阔论，远离那些人或真或假的悲情戏码。

穆加贝所言“背叛者”是谁？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他如此决绝？这一切都要从穆加贝的传奇人生说起。

罗伯特·加布里埃尔·穆加贝

狱中学霸穆加贝，国家独立先驱者

穆加贝并非天生的革命家，他曾是殖民统治者培养的黑人精英。1924年，穆加贝出生于一个木匠家庭，在当地教会资助下完成了师范学校的学业，并开始了教师生涯。

天资聪颖的穆加贝求知欲很强，在任教期间考上了南非黑尔堡大学，并在取得文学学士学位后继续从事教育工作，而后在加纳圣玛丽学院，穆加贝与他的第一任妻子萨丽相恋。

如果没有意外，穆加贝或许会沿此精致知识分子的路线走下去，安静的过完黑人精英的一生。然而，时代不允许，国情不允许，津巴布韦人民需要一个强力的领导人出现，来带领他们取得国家独立和民族解放。

时势造英雄！1960年津巴布韦爆发大游行，上千名示威者要求英国殖民者离开自己的国家，此次示威活动遭到了殖民者的残酷镇压，多人被杀被抓。

在铁与血的事实面前，穆加贝的一切幻想皆破碎，他清楚认识到，唯有革命和战斗才能为自己的同胞赢得翻身的机会，才能为自己的国家赢得独立的希望。

1961年，穆加贝出任津巴布韦非洲民族联盟（以下简称民盟）宣传书记，奔赴各地演讲宣传，号召同胞团结在一起反抗英国的殖民统治。

1964年，以伊恩·史密斯为首的白人右翼势力组成政府，将反对白人种族主义统治并进行武装斗争的穆加贝关进了监狱，群龙无首的民盟独立运动一度遇挫。

穆加贝在狱中没有虚度光阴，无法具体指挥独立运动和战斗，那么就通过学习武装自己的头脑，待时机成熟后大展拳脚，于是他又接连取得了巴苏陀兰大学和伦敦大学的三个学士学位，堪称狱中学霸！

谈判桌上取得的政权，远没有枪杆子里出来的牢靠！1974年，迫于国际舆论压力，穆加贝获释，重掌党派大权，继续领导民族独立武装斗争。

值得一提的是，狱中的穆加贝得知了长子夭折的噩耗，这加剧了他对白人种族的仇恨，让他始终保持着浓烈的民族情结！

彼时津巴布韦的局势颇为复杂：其一，土著白人伊恩·史密斯政府于1965年单边宣布独立，引起了英国的强烈不满；

其二，津巴布韦非洲人民联盟（以下简称人盟）和民盟通过游击战争实际占据了津巴布韦的大部分地区，彻底撼动了土著白人的统治根基，但非盟和人盟的政治理念并不一致。

其三，虽然在政治上失势，土著白人仍然牢牢掌控着津巴布韦的经济命脉和各种资源渠道，相较于黑人更容易为西方国家认可接受。对英国等西方国家而言，既然非洲独立运动已是大势所趋，不如以主权换资源，保持白人在这个国度的经济地位。

1979年，津巴布韦各派领导在英国主持下召开了罗得西亚（津巴布韦前称）制宪会议，伦敦当局与穆加贝签署了《兰开斯特大厦协议》，虽然推动了津巴布韦的独立进程，但也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毕竟通过谈判得来的独立，必然是平衡各方利益的妥协，远不如枪杆子里打出来的牢靠！

无论如何，津巴布韦独立了，穆加贝功不可没，是当之无愧的开国元勋。1980年2月，穆加贝领导的民盟赢得首次大选，同年4月，津巴布韦正式独立。

穆加贝领导国家独立运动的二十年，受过牢狱之灾，惨遭丧子之痛，始终信念坚定，百折不挠，顽强战斗，为其国家独立和民族解放做出了不可磨灭的伟大贡献！他无愧“国家英雄”的赞誉，个人威望如日中天，然而，对津巴布韦来说，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风云变幻二十年，你方唱罢我登台

随着津巴布韦的独立，穆加贝的角色也从革命家转为建设者。那么作为一名执政者，穆加贝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局面？有哪些重要的影响因素？他能否带领津巴布韦人民迎难而上，步入崭新的建设阶段？

我们先将视角放在土改之前，因为土改对津巴布韦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至此尚存极大争议。实事求是的说，白人政府留给穆加贝的并不是个烂摊子，穆加贝的开局实在算不上坏。

1980年，津巴布韦人均GDP达901美元，而中国只有194美元，其粮食产量除满足本国需求外，还能对外出口，号称“南部非洲面包篮”，其烟草行业能排到全球前三。

此外，根据《兰开斯特大厦协议》，英国政府也多次出资协助津巴布韦“赎买”白人土地，在穆加贝执政前期，土地改革一直温和前行，经济社会总体稳定。

在中国、苏联、英美等国的援助下，1990年之前的津巴布韦保持了较好的发展势头，社会底层人士的处境得到了较大的改善，其国民识字率更是冠绝非洲。然而，正在一切向好发展之时，灾难也悄然来临。

脱离基本国情的经济改革，就是摧毁脆弱经济体的毒药，很不幸，津巴布韦中招了。1991年，世界银行登台，极力鼓动穆加贝转向新自由主义经济，津巴布韦开启了激进改革。

按照西方某些国家的经济理论，此项改革通过减免税收、放松监管、贬值货币、自由贸易、缩减公共支出、削弱兜底保障等各项措施，以实现吸引外资、扩大出口和削减政府赤字的目的。

事实证明，这些目的一个也没有达到，反而伤害了底层民众的合法权益，提升了少数权贵的经济实力，产生了一系列社会问题，激化了社会矛盾。更重要的是，一个不保护反而掠夺人民利益的政党，还能得到拥护和爱戴吗？

新自由经济政策为何能在津巴布韦实施？这就不得不提到该国的新兴政治势力，黑人权贵阶层，而曾经的民族英雄穆加贝就是其代表人物。

革命胜利后，少数曾经的革命者们骤然掌权，还未砥砺自身的执政能力，就遭到了糖衣炮弹的猛烈攻伐。

官僚资本家们从初步土地改革和激进经济改革中滥用特权，脱离群众，不再以人民福祉为首要考量，反而在品尝权力和资本后很快上瘾，很多政策开始以自身得失为极点出发实施。

根据大女儿博纳写给当地高等法院的信件显示，穆加贝遗产颇多，包括不限于首都的四处房产，各一处农地、果园和农舍，十辆汽车，一千万美元存款，此外其家庭成员还多次在网络公开炫富，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

而根据1998年的《津巴布韦人类发展报告》，该国有六成的家庭处于贫困境地，两相对比，一目了然。

在进行不符合国情的激进改革后，津巴布韦还卷入了刚果金战争，而随着苏联解体，英国也借着穆加贝独裁的幌子撕毁协议，不再提供资金支持。在独立二十年的风云变幻中，穆加贝带领的津巴布韦逐步走向了内外交困的沼泽，然而，最坏的情况尚未来临。

自1991年至1999年，津巴布韦GDP从86.41亿美元降至68.58亿，人均GDP从809美元降至580美元，国力衰退，人民贫苦，社会动荡，而其根源性问题并未得到妥善解决——土地！

穆加贝的快车道土地改革，是阵痛，还是深渊？

穆加贝主导的土地改革充满争议！2000年，津巴布韦的国内局势突然紧张起来，人民对国家长期以来的土地分配格局积怨已久，民盟“打土豪分田地”的政治诺言并未妥善落实，愤怒之下，他们索性采取了暴力措施，开始强占白人农场。

对于这种做法，穆加贝政府索性顺势而为，推出了名为“Fast-track land reform”的土地改革方案，取快车道之意，行快车道之实。然而，此举也彻底将步履维艰的津巴布韦推向了风雨飘摇的境地。

于是一大片的负面报道扑面而来，将其总结为一句话就是：善耕者背井离乡，能耕者未有其田。事实真的如此吗？

在津巴布韦的土地问题上，英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且不提英国那极不光彩的殖民统治历史，我们把视角放在津巴布韦独立之初，六千个大型白人农场占据了1550万公顷的沃土，而70万户村民拥挤在1640万公顷的贫地。

按照穆加贝的本意，是于1985年之前将16万余户重新安置在腾挪的900万公顷土地之上，然而直到2000年，这一目标也远未实现，仅安置了8万户左右。这其中当然有津巴布韦的自身原因，但是，英国同样难辞其咎。

根据《兰开斯特大厦协议》，英国承诺为穆加贝的土地改革提供资金支撑，然而，早在1992年，英国就不再提供土地援助资金。

既然英国爽约，穆加贝不再遵守“禁止强制征收白人正在使用的土地”这一条约似乎也并无过错。然而，西方国家不这么想，一系列的制裁措施在各种借口的掩护下倾泻而下。

很多人都把津巴布韦的恶性通货膨胀归咎于土改，这是不够客观的，虽然土改确是导火索。

如前文所述，土改引起了西方国家的强烈不满，制裁措施接踵而至，造成该国外汇和能源严重短缺。

同时，几乎任何改革都难免存在“阵痛期”，经验和渠道丰富的白人农场主大批量移民，又适逢天气大旱，津巴布韦的粮食产量出现暴跌，食品短缺后价格快速上涨。

各种因素交织影响下，穆加贝政府不得不饮鸩止渴，开始印钞，一发不可收拾，直至到了废除本国货币的尴尬境地。

根据英国学者出版的《津巴布韦土地改革：神话与现实》、《津巴布韦收回自己的土地》等书籍，此次土改并未一无是处，通过此次土改黑人农民获得了切实的好处，而权贵阶层虽然上下其手，但所占比例并不夸张。

此外，2010年至2012年，该国农业生产再次实现大幅增长，这也是对黑人不能有效利用土地的驳斥。抽丝剥茧之下，我们必须认识到，津巴布韦的社会经济问题背后，不止是自身原因，西方国家的不作为和乱作为是很大的黑手。

一切浮云皆散去，是非成败转头空

英雄难过美人关，穆加贝第二任妻子格蕾丝的政治野心是导致其下台的直接因素。根据BBC等媒体爆料，穆加贝与格蕾丝的结合是各自婚内出轨，如果格蕾丝后来安于相夫教子，穆加贝或许也不会草草下台，也就不会在新加坡病床上做出葬于农村老家的决定。

从独立革命到土地改革，穆加贝纵横政坛几十载，历经风浪而屹立不倒，最终因其夫人下台。这似乎不合常理，但确是事实，因为与以往不同，这次他受到的打击来自内部，来自那些曾经的盟友。

凭借第一夫人的光环，格蕾丝的政治上位并不坎坷，却并未赢得人心。

2014年，在津巴布韦大学“镀金”后，格蕾丝被提名为民盟妇女联盟领袖，并在当年年底获得民盟妇女联盟最高权力。2014年11月，格蕾丝以谋杀总统罪名将时任副总统穆朱鲁打压下台。

2017年11月，格蕾丝公开宣称以做好接替穆加贝的准备，同月副总统姆南加古瓦被解除职务。然而，这一系列的强权操纵很快引起了民盟内部和军方的不满，于是就有了2017年的那一场和平的政变。

耐人寻味的是，民盟在推特上将此次行动定义为“不流血的和平权力交接”，声明中表示“被妻子利用的老人被扣留了”。

哪怕后来穆加贝不再掌握最高权力并公开发表对“背叛者”的不满，其继任者姆南加古瓦及所在党派依然对其保持着崇高敬意，不但给予其丰富的物质支持，还在其表示葬于农村后积极派出特使团队以修复感情，达成共识。

穆加贝在津巴布韦的政治地位和影响能力可见一斑！

穆加贝已经离去了，一切浮云皆散去，是非成败转头空。我们回顾逝者的传奇人生，分析其执政成败得失并非出于不敬，而是希望能够总结经验教训以泽被后人。

我们也有理由相信，只要没有少数国家的胡乱干预，津巴布韦人民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发展道路，选出忠于自己的领导团队，实现自己的民族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