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福的汽车密码》连载（8）丨第五章：宝腾路特斯是什么？

《李书福的汽车密码》

在上一章中，我们了解了吉利并购宝腾中有关谈判方面的战略和艺术。到此为止本书已经从宏观角度全方位的为我们展现了吉利并购宝腾谈判的方方面面。

但关于处在吉利并购项目中的宝腾汽车似乎还是知之甚少，宝腾汽车对于马来西亚意味着什么？宝腾汽车又与路特斯是怎样的关系？而马来西亚政府又是怎样一步步实现民族品牌宝腾汽车的布局？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又是怎样为宝腾倾注心血？……相信了解这一系列的问题之后，更有助于我们全面看待吉利并购宝腾中的谈判表现。

今天，就让我们继续走进《李书福的汽车密码》第五章：“宝腾路特斯是什么？”跟随本书前往马来西亚一探究竟吧。

第五章

宝腾路特斯是什么？

受马来西亚人信赖的国民车

2017年7月21日，距离DRB-HICOM总部非常近的一家大型商场里，一处临时搭建的汽车展厅吸引了很多吉隆坡市民的参观。其中一辆被切割开的展车格外受关注。一位接受采访的马来人，名叫达扬，他自豪地说“我已经有一辆 Persona”，他现在想买一辆Iriz给爱人用。达扬提到的这两款车都是宝腾品牌旗下的车型。

达扬今年34岁，说话声音很柔和，现在吉隆坡附近的韩国三星公司工厂里上班。他指着那辆已经被切开的车辆强调，选择Iriz是因为信任宝腾，相信它的安全。说这话时，达扬一脸的自豪。

仔细观察，这辆被切割开的汽车在前保险杠和车门处露出了被标有红颜色的钢材，达扬表示，这是宝腾用特种钢所做的安全处理，因此相比“二汽”的车更安全。

达扬所提到的“二汽”是指马来西亚另一家汽车企业北鹿大（Perodua），宝腾则被称为马来西亚的“一汽”。这两家企业都以生产普通市民能买得起的国民车为主，因此市民在购买车辆时经常拿两家企业的产品做对比。

◎图为宝腾汽车旗下的首款车型SAGA，1985年上市，当时的售价为1.8万林吉特，按照当时的货币汇率，该车价格相当于人民币8万元左右

北鹿大是一家由日本丰田汽车持股51％的车企，其生产的车型多以丰田大发品牌车型为原型的小型车，排量小、操控好、价格低廉，是目前深受马来西亚人欢迎的品牌。不过，“只有懂车的人才买宝腾”，达扬说，经过路特斯工程调校出来的宝腾是目前马来西亚市场上底盘性能最好的车。当你想在马路上安全行驶，并不时地想将车速开到180公里／小时以上时，就必须选择一辆宝腾。在达扬看来，如果北鹿大的车是廉价的代名词，那么宝腾就代表着安全和信任。

另一位接受采访的是一位陈姓华人，他选择宝腾完全是因为一份期望。1985年他获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也是在这一年，他用当时所有积蓄1.8万林吉特（根据当时货币换算折合人民币8万元）买了一辆宝腾SAGA。这是他人生的第一台车。SAGA也是马来西亚的第一款自主品牌汽车，尽管他现在已经换车了，但他准备为刚刚参加工作的儿子买一辆新SAGA。“SAGA曾经给了我好运气，我也希望儿子的事业从SAGA开始。”陈先生说。

根2016年数据显示，马来西亚共有3118.73万人口，每年的汽车销量为60万辆左右；汽车保有量超过1200万辆，汽车千人保有量达到400辆，已经属于相对成熟的汽车市场。

我们在马来西亚调研时发现，功能性和二手车残值被认为是影响马来西亚消费者购车的主要因素。由于日系车在马来西亚有着较高的残值，因此那些对未来有提高收入预期并准备短期内换车的消费者，基本会选择一辆日系车。而绝大部分的普通消费者则会选择购买一辆便宜的国产小车，这也是宝腾在马来西亚市场份额日渐下滑的重要原因。

根据2016年的销售数字，宝腾占据马来西亚的市场份额为12.5％，创下历史新低，宝腾的相关管理者将主要原因解释为小型车布局不足，多为A级和B级车（相当于中国市场A0级和A级车），在价格上不具备竞争优势。但在更多的被调查者看来，宝腾已经很久没有推出令人眼前一亮的新车型，即使是2016年全部换代的全新车型，也只是在老车型上换了一个造型，整个车辆的工程技术和内饰设计都没有太大改变。

不过，被调查者仍然认为宝腾是马来西亚人的骄傲，尽管近年来它的产品很少，但只有它才是马来西亚真正具备整车开发和制造的企业，是马来西亚工业的精神所在，是马来西亚人民的骄傲所在，也是未来能够走出马来西亚，成为在汽车产业具有独立话语权和影响力的一个品牌。

这位被调查者的观点也在对另一位汽车工程师的采访中得到验证，他认为，宝腾是马来西亚唯一一家可以从一张白纸开始把汽车造出来的整车公司。从汽车设计，到研发、生产、销售，在马来西亚只有宝腾可以让汽车工程人员有这个机会实现他的造车梦。尽管马来西亚有本田组装厂和丰田组装厂。

宝腾的第八位CEO

2017年6月22日，是马来西亚穆斯林斋月的最后一天，第二天就是开斋节。在吉隆坡工作的穆斯林一般都会选择在这一天踏上回家“过年”的征程。下午4点多，从吉隆坡机场到市区的道路已经出现了严重拥堵。

作为一名穆斯林，阿末弗亚已经一天没有饮水进食了，但他依然耐心地陪同吉利控股集团总裁安聪慧完成对丹戎马林工厂的参观，以便让其对宝腾的生产线和车型状况有更多的了解。

丹戎马林（Tanjung Malim）位于马来西亚第二大州，距离首都吉隆坡 100 公里。和中国大城市周边的小城一样，这座小城大量的年轻人离家到吉隆坡寻找就业机会。为了保证当地就业，丹戎马林希望能够吸引更多的投资进入，以期待年轻人的回归。

丹戎马林汽车工业城就是这样一个被寄予厚望的地方。该工业城由宝腾设立，尽管在被吉利并购之后，大部分的地产项目被剥离至宝腾的前母公司DRB-HICOM，但宝腾在该地的工厂将成为宝腾唯一被保留下来的生产工厂。

应该说，该工业城是宝腾发展最辉煌时期的写照，也是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留给宝腾的最优质资产。宝腾的丹戎马林工厂依山傍水，绿草如茵，自然环境优美。该工厂设计产能100万辆，拥有一个高环试车跑道，目前已建成的产能为15万辆。

尽管宝腾在2016年的销量已经下跌至72290辆，但这个浓缩了马哈蒂尔心血的汽车项目，一直都牵动着马来西亚政府的高度关注。

安聪慧在参观生产线的过程中，不停地用手去感受着从生产线下来的整车，习惯了国内汽车的内饰，安聪慧对于宝腾的简配有些诧异。但阿末弗亚同样也不理解安聪慧的问题，在他看来，宝腾采用的是日本的生产线，自动化程度非常高，而关于产品配置方面的问题，阿末弗亚更是认为，市场没道理不接受性价比更好的车型，但关键是吉利能否拿出控制成本的有效方法。

◎宝腾汽车城位于马来西亚第二大州——丹戎马林，是一个以宝腾汽车命名的地方，集汽车工业、房地产、商业和教育等多个项目于一体，但由于宝腾本身发展问题，汽车城的设想一直未能如期发展

从汽车产业发展的历史来看，宝腾的丹戎马林生产线如果在2000年后最初的那几年，的确是当时先进的汽车装配线之一，它几乎照搬了日本车企的整个流程。但随着中国汽车市场及工业互联网的发展，汽车产业的自动化程度进一步提升，作为全球最大的汽车市场，跨国车企纷纷把最先进的生产线搬到中国，中国的本土企业也随之更新生产线。

作为全球最大的汽车生产和销售大国，中国汽车相关的配套产业也高度发达，在规模经济的带动下，中国企业能够在提升配置的同时控制成本。

如果从上述的观察来看，宝腾对汽车工业的理解仍然停留在宝腾最辉煌的历史时期，而中国汽车工业已经实现了跳跃式的发展，这或许正是中国汽车产业崛起的秘密武器之一。

当吉利与DRB-HICOM完成对宝腾和路特斯的资产交割之后，去年还担任DRB-HICOM集团CFO的阿末弗亚结束他在宝腾的任期，重新回归到他原来的工作岗位，由吉利控股集团来统筹和运营这个代表了马来西亚工业精神的汽车公司。

当初吉利考虑到宝腾在马来西亚的地位，主动放弃了对宝腾的控股权，DRB-HICOM也投桃报李地让出了公司的运营权，让吉利指定公司的CEO。2017年8月22日上午，原东风乘用车公司总经理李春荣来到位于中国杭州市的吉利汽车总部报到，正式出任吉利入股宝腾之后的第一任CEO，也是宝腾历史上的第八位CEO。

李书福多次表示，中国汽车企业还保持着创业者的心态，而跨国企业则多维持着一种守成者的心态。创业者与守成者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前者敢于去创新、冒险，后者多循规蹈矩，缺乏创新力。

这种创业者思维，也是本土职业经理人的价值所在：中国本土汽车的成长已经证明，西方成熟国家的那一套产品开发和商业发展模式并不完全适合中国。此前很多汽车业海归在中国车企鲜有成功的案例就证明了这一点。这些职业经理人习惯了大布局、大规划、大手大脚花钱，并没有考虑到企业在创业阶段的资本和体系的现实承受能力，使得那些规划华而不实，没有有效地帮助到中国企业。

宝腾当前所面临的发展困境，正是中国汽车自主品牌五年前所面临的情况。在马来西亚这个年销60万辆的市场里，宝腾显然不能用跨国企业高举高打的产品与市场战略，必须向中国企业学习如何做市场、如何做产品。

尽管外界也看到丰田正试图通过打造“TNGA”（注：丰田全新汽车制造方式）这样的新造车方式来找回对过去汽车工业核心机密的掌控，但（传统跨国车企的）管理层已经没有了创业者的精神，它的发展方向要么是由资本市场上那些追求短期利益的机构制定，要么是来自负责守成的职业经理人，自然就少了许多创新的动力。得益于中国市场在过去30年内的高速发展，守成就能让跨国公司在中国企业的年度报表数字非常漂亮。当然那些在中国市场都没有发展好的跨国车企，其生存状况也并不比宝腾好到哪里去，要么已经获得中国资本的进驻（如东风入股 PSA 标致雪铁龙），要么等待中国资本的拯救（如菲亚特—克莱斯勒联盟的出售风波）。

中国的本土职业经理人不同，他们每天都在生命线上挣扎，并逐渐摸索出一套应对跨国车企竞争的方法。在李书福看来，宝腾与其面向低端市场与北鹿大争夺份额，不如直接瞄准日系车所占领的中高端市场。

马哈蒂尔的“汽车智慧”

丹戎马林市位于赤道线附近，受海洋季风的影响，常年温度在23至33摄氏度之间，是马来西亚一个非常舒服的小镇。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沟通和参观，安聪慧马上要回到吉隆坡的DRB-HICOM总部进行签约前的最后一轮谈判。当电瓶车从生产车间缓缓驶出时，一大群鸟儿披着夕阳的余晖迎面飞来，瞬间的平静让这座工厂多了一丝节日的气氛。

这一天是2017年6月22日，也是穆斯林斋月的最后一天。对于穆斯林来讲，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第二天是开斋节，其盛大意义如同中国的新年。对每一位宝腾员工而言，他们将迎来全新的开始；对于这个有着马哈蒂尔“烙印”的汽车品牌而言，它将迎来一个崭新的时代。

从丹戎马林到吉隆坡市中心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由于已经过了晚高峰，负责接送我们的工作车开得飞快，个别时刻最高时速甚至超过200公里每小时。陪同人员说，宝腾汽车的底盘工程技术和产品质量是过硬的。

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是位马来西亚华人，中文名字叫李逸川。他介绍，马来西亚高速公路网络比较发达，主要城市中心、港口和重要工业区都有高速公路连通，又由于公共交通不够发达，间接支撑了马来西亚汽车市场的持续发展。

李逸川将这一功劳归到马来西亚第四任总理马哈蒂尔身上。作为马来西亚历史上唯一没有贵族背景、没有在英国深造过的大马总理，马哈蒂尔通过一套自己的政治经济学体系将马来西亚由单一的殖民地经济结构，改造为相对独立自主的经济结构，在对外贸易上由过去的原材料出口式结构，发展成以进口替代和出口导向改造国民经济结构，从而建立起马来西亚自身的独立经济支柱。

20世纪80年代，马哈蒂尔制定了“学习日本”和“向东看”的外交和经济发展思路。实践证明，这一战略使得“亚洲奇迹”在马来西亚开始上演。马来西亚迅速实现了国民经济工业化，建立起较为完备的经济结构和经济运作机制。国家经济状况的改善，使马来西亚成为继新加坡、文莱之后第三个具备较高人类发展指数的东南亚国家，被外界称为亚洲四小虎之一。

“学习日本”和“向东看”既是马哈蒂尔推动经济发展的主要杠杆，也是他的外交方向。马来西亚原为马来亚，系英国殖民地，1957年摆脱英国殖民统治。

作为马来西亚的原宗主国，在马哈蒂尔之前的三位总理任内，英国一直都和马来西亚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马来西亚的外交中处于相对特殊的地位。再加上二战之后的国际形势，当时的马来西亚政府还必须臣服于美国的霸权政治。

◎ 20世纪80年代，马哈蒂尔制定了“学习日本”和“向东看”的外交和经济发展思路，使得“亚洲奇迹”在马来西亚开始上演

外交政策的取向也影响了经济现状。20世纪70年代以前，马来西亚以农业经济为主，对外主要依赖初级产品出口。

1981年7月，马哈蒂尔当选为马来西亚第四任总理。履任之后，他希望马来西亚能够复制日本和韩国的重工业计划，提出了“向东看”政策。在战略方向发生转移之后，马哈蒂尔开始有意拉开与英美的关系，发展至最后，马来西亚开始对美国的强权政治说不。在与英国的贸易抗争中，马哈蒂尔提出了“最后才买英国货”（Buy British Last）的政策，并故意缺席在澳大利亚举行的英联邦国家会议，甚至一度扬言退出英联邦。

2013年，马哈蒂尔在接受日本《朝日新闻》采访时曾坦言，当时提出“学习日本”的战略，让马来西亚从日本那里学到了对劳动的真挚态度、对战后复兴的热情和爱国心、独自经营的风格、职场的纪律。马来西亚人还学习日本人的价值观和伦理观，努力保持各民族之间的协调。

马哈蒂尔认为，日本过去进口原材料，经过加工后再把产品出口到国外。对于力争实现贸易立国的马来西亚来说，这是一种凭技术打入世界市场的模式。而过去英美对弱国的外交是掠夺式的，这样的外交并不能为马来西亚带来经济的发展。

在提出了“学习日本”之后，马哈蒂尔发现韩国和中国也值得马来西亚学习。当时的韩国是亚洲四小龙之一，经济发展模式便于马来西亚学习和借鉴；另一方面，改革开放后的中国市场也开始快速发展，并且与邻亲善、避免战争、坚持原则的方式也是马来西亚实现持续发展所应借鉴的。

在那个时期，马哈蒂尔的“向东看”主要是“学习日本，借鉴中韩”。因此，发展与日本的政府关系也是马哈蒂尔当时最重要的外交政策。此外，马哈蒂尔还与中韩两国保持着良好沟通。

在“向东看”战略中，马哈蒂尔希望马来西亚能够复制日本和韩国的重工业计划，鼓励以本国原料为主的加工工业，重点发展钢铁业（典型代表是柏华嘉控股 Perwaja）。目前这家大马重工业先驱因为无法扭转业绩，于2017年5月30日正式从马来西亚股票交易市场除牌。汽车业（典型代表是宝腾 Proton）和混凝土业、石油化工和纺织业等。为了能够更好地学习，马来西亚也是交足了学费，在马来西亚早期发展的项目中，都有日本资本的影子。

投资环境的开放以及马日政府间的热络互动，让马来西亚吸引到很多日本企业的投资。为了实现重工业的快速发展，马来西亚还向日本派遣了大批留学生。这样，马来西亚在承接日本过剩工业产能的同时，又通过人才的回流实现了经济的持续发展。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马来西亚经济持续向好，从1987年起实现了连续10年保持8％以上经济高速增长。1991年马哈蒂尔提出“2020 宏愿”发展战略，旨在 2020年将马来西亚建成发达国家。此外，马哈蒂尔提出以“国家发展政策”取代“新经济政策”。1995年，他又提出“多媒体超级走廊”计划和“生物谷”计划，大力发展信息产业和生物科技。

至此，马来西亚已成为亚洲地区引人注目的多元化新兴工业国家和世界新兴市场经济体。

作为当代工业文明的集大成者，汽车产业是马哈蒂尔“学习日本”和“向东看”战略中的重点。早在担任马来西亚副总理兼贸工部部长时，他就提出了建立本国汽车装备制造业的意见。该意见最早见于马哈蒂尔1979年提出的“国家汽车发展计划”，只是当时这一计划并未获得国会通过，一直到他成为马来西亚总理。

宝腾汽车的辉煌

从汽车、路网、钢铁、混凝土、石油化工这条线上，似乎可以看出为什么外界将宝腾视作马哈蒂尔最重要的政治遗产。

写作组先后两次到访吉隆坡，连续5天不间断地在酒店、工厂、汽车试验跑道DRB-HICOM总部大楼、经销商、商场和机场之间穿梭。可以很容易地发现，吉隆坡的公路交通特别发达，汽车行驶的平均时速都在140km/h 以上，在某些路段甚至可以开到200km/h以上的速度，其他村庄道路的限速为90km/h，而且几乎听不到道路、轮胎、车架甚至发动机的噪音。

根据李逸川介绍，不只是吉隆坡，整个马来西亚高速公路网络都比较发达，只要来到马来西亚，不管是在哪里，一定会惊讶这里的汽车数量和四通八达的高质量高速公路。马来西亚官方数字显示，截至2013年，马来西亚公路网已经达到98721公里，包括长达1821公里的大道。该国最长的高速公路是南北大道，全长 800公里（相当于上海至武汉的距离），介于泰国边界与新加坡之间。

李逸川介绍，目前接近10万公里的公路网全都是在马哈蒂尔时期修建完成的，整个路网的设计、建造与管理统一由马来西亚国家大道局负责。尽管近年经历了持续的经济疲软，造成部分偏远城镇道路不再平整，甚至有些坑洼出现，但不得不承认，发达的公路路网是马来西亚汽车产业发展的基础。

1982年，宝腾汽车项目获得马来西亚国会批准，却并不意味着可以马上生产汽车。作为现代工业发展的最顶端产业，要让宝腾成为一个有竞争力的品牌，不是只有路、钢材和橡胶产品就能生产出符合大众需求的汽车，还需要更多的其他产业及相关国家政策支持。

在1967年之前，马来西亚国内并没有任何汽车产业，整车主要依靠进口。但从 1967年开始，马来西亚政府开始推行进口替代政策，即政府禁止任何车企向马来西亚出口整车，要进入这个市场，车企就需要在大马投资设厂。当时主要是以日本汽车企业为主导，基本是以全散件进口CKD（Complete Knock Down）方式在当地组装销售。

1978年，53岁的马哈蒂尔开始担任马来西亚副总理兼国际贸易与工业部部长，颇具实业精神的马哈蒂尔提出了建立本国汽车装备制造业的意见。尽管他在 1979提出的“国家汽车发展计划”没有获得国会的赞成，但这并不妨碍他开始提前布局马来西亚未来的汽车格局。

实际上，从1980年开始，马哈蒂尔就已经开始积极布局。他利用国家贸易与工业部部长的身份发布了一项新的汽车政策，即整车进口许可制。首先进口许可证只颁发给出口导向型汽车制造企业，对于在本地组装的整车则规定13种零部件必须是由当地供应商供应。

1983年5月7日，宝腾汽车公司正式注册完成。但新公司只是一个空壳，马哈蒂尔决定为这个新的公司再找一个能注入产品的股东。

通过中间人介绍，马哈蒂尔接触到了日本三菱集团，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和妥协，宝腾汽车的股东中增加了日本三菱集团。这家日本重工业集团入股的资本就是三菱汽车第二代蓝瑟平台。变更过的股东结构是：马来西亚政府100％控股公司马来西亚重工业社（Heavy Industries Corporation of Malaysia，Hicom），占宝腾总股份的70％，三菱集团的两个子公司（三菱汽车及三菱商事组成的联营公司）各占宝腾15％股份。

新车还未上市，马来西亚政府就陆续颁布了各种产业政策扶持宝腾的发展。从1983年开始，马来西亚政府终止了此前汽车进口替代政策，新实施的产业政策包括鼓励汽车产业投资、对外国车企在马来西亚组装工厂设定了本地成分要求，此外还设置了关税和非减税壁垒等。

当时马来西亚的汽车基础产业非常落后，不只是缺乏研发工程人员，甚至连熟练的组装工人都不多。

按照当时马哈蒂尔“向东看”战略，马来西亚政府一方面派遣留学生到日本学习相关汽车工程技术，另一方面也对新的合资公司提出要求。根据约定，新成立公司的营运模式为三菱公司提供生产技术，宝腾负责生产。

◎ 1985年宝腾第一款产品SAGA下线，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出席下线仪式

在宝腾的新车上市之前，三菱汽车要负责帮助宝腾培训工程师。根据后来的员工介绍，从1983年到1985年第一款新车正式下线，宝腾先后派出了三批年轻的工程人员赴日本学习。现在宝腾汽车生产线上的焊接、冲压和总装车间的各级骨干基本都是当时赴日学习归来的人员。

如果说一线技术工人的技术培训，只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周的时间，那么汽车工程技术方面的留学生培养则是长期的。马来西亚汽车留学生计划从20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绝大部分留学生是在日本高校取得学位之后，还要到日本企业工作一段时间，最后再回流到马来西亚。

在日企工作的履历，被马来西亚政府和宝腾所重视，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符合马哈蒂尔对“学习日本”战略的预期——学习日本人“劳动的真挚态度、对战后复兴的热情和爱国心、独自经营的风格和职场的纪律”。

为了迎接马来西亚历史上的第一款国产车到来，宝腾特意举办了一场命名大赛，最终首款车命名的获奖者是一名退伍军人伊斯梅尔·加法里（IsmailJaafar）。“SAGA”一词来源于一种在马来西亚常见的种子——海红豆。伊斯梅尔是从Scrabble 猜字游戏中找到的灵感。作为西方流行的英语文字图版游戏，它在一块15×15方格的图板上进行，每一格只可放一个字母牌，2至4名参加者拼出词汇且词汇必须在词典中有收录而得分，而“SAGA”这词在游戏中得分最少，很独特。此外，伊斯梅尔还根据这4个字母衍生出了4个方面的代表含义：Safety/Stability（安全／稳定）、Achievement（成就）、Greatness（伟大）和 Ability（能力）。

1985年7月9日，宝腾的第一款车型Proton SAGA发布。它第一个面向的市场便是在柔佛海峡对岸的新加坡。

如果说“政府保护性政策和三菱汽车产品输入”是宝腾发展的弹药，那么由马哈蒂尔亲自参与设计的汽车信贷产品就是宝腾发展的“发动机”。当时消费者只需要支付大约10％的首付款，就可以将一辆宝腾汽车开走，而且这些贷款还呈现出“利率低，还贷周期长”的特点，这令那些收入不是很高的消费者也能够用贷款买一辆汽车。

贴牌生产的三菱蓝瑟汽车，1.8 万林吉特（按当时汇率折合人民币5.652 万元）的低售价、灵活好用的信贷产品，再加上马来西亚经济呈现出的向好局面，令SAGA获得了巨大成功，产销供不应求。

我们在金河广场碰到的那位华人，至今仍然记得1.8 万林吉特的SAGA 对他意味着什么。这不只是一种生活方式的改变，而且新车开三年之后的残值也要高于这个价格。

SAGA的畅销，让宝腾加快了新产品的投放速度。1986年，在SAGA售出10000 辆之后，宝腾又推出了Proton SAGA 1.5L轿车和斜背式车身车型。新上市的两款产品同样获得了市场的巨大反响，在这一年，宝腾一举拿下了马来西亚汽车市场 64％的份额。之后，宝腾也开始尝试在孟加拉国、文莱、新西兰、马耳他和斯里兰卡进行组装生产销售。在SAGA累计销售 5 万辆时，宝腾宣布参加1988年的英国国际汽车展，并在车展上揽获质量、设计与制造、人机工程学三方面大奖。也正是在当年的英国国际车展上，宝腾汽车决定出口英国。

历史数据显示，一直到2005年，宝腾一直都占据着马来西亚汽车销售冠军的宝座，至1996年，宝腾已累计完成新车销售超过100万辆，在马来西亚的市场份额甚至超过80％。此时的宝腾汽车不只在15个国家销售，还完成了对英国著名跑车品牌路特斯的收购。

实际上，马来西亚经济的快速发展也与宝腾汽车的快速成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宝腾汽车的持续热销，不只是带动了当地钢铁、橡胶、石油化工产业的发展，也带动了当地汽车零部件产业的发展。

在20世纪90年代初，马哈蒂尔所期望的一个多元化、高速发展的马来西亚来了，伴随经济的快速发展，马哈蒂尔早期培育的一批重工企业也推动了马来西亚金融业的快速成长。

1992年，马来西亚政府准备让宝腾进入资本市场，马来西亚重工业社将所持有的所有宝腾股权转到另一个由政府直接管辖的国家股权基金（Khazanah Nasional Berhad），目的就是希望宝腾能够通过资本市场走向一条独立发展的道路。

1992年3月26日，宝腾汽车以马来西亚“国家汽车工业集团有限公司”的名称在马来西亚吉隆坡股票交易所挂牌（2004 年，上市公司更名为宝腾），总市值10亿林吉特（折合人民币15.7亿元），共募得资金5.49亿林吉特（折合人民币8.62亿元）。

宝腾在销量以及融资方面的全面成功，再一次令马哈蒂尔坚定了发展汽车业的信心，就在宝腾完成上市后不久，马来西亚第二汽车公司的项目方案才完成立项。

改变宝腾命运的小股东

2017年7月21日上午，我们来到了DRB-HICOM总部。这栋建于20世纪90年代的建筑楼群透着马来西亚企业家的雄心。环抱式设计的总部大楼虽然不高，但占地面积极大，偌大的绿地广场让大楼与周边保持距离。汽车需要穿过一段很长的弧形道路才能到达办公楼群的大堂。大楼前的绿地上，一位身穿深色制服的清洁工正在清理草坪上的落叶。尽管当时的气温已经超过33摄氏度，但他的装束严谨，戴着太阳帽，上身穿着长袖制服，下身着黑色长裤，脚上穿着一双高帮皮鞋，戴着一副白色手套。每一个细节都体现着这家马来西亚企业的身份与严谨。

推开DRB-HICOM总部大楼的玻璃门，冷风扑面而来，将室外闷热的气息与室内隔绝。进入大堂，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对面墙上的一幅巨大油画，这幅画作展示了 DRB-HICOM庞大商业帝国的版图：从工业到商业再到银行；从海上物流运输、港口，到宝腾汽车、军工和航空飞机；从石油到高分子化学再到高科技的电子产品。

这幅画成于20世纪90年代初（这幅画上，宝腾的图标还是与马来西亚国旗一样，由星星和月亮组成，一直到2008年车标才更换成现在的异型猫脸样式）。当时的 HICOM公司是马来西亚政府财政部成立的马来西亚重工业集团，后来在宝腾的资本化过程中，成为了它的小股东。

作为DRB-HICOM的另一部分资产，DRB从一个汽车贸易与零售公司开始，在政府先后推广进口替代政策以及本地化生产增加本地成分时，它及时抓住政策机会，又开展了进口汽车CKD组装等业务，并逐渐渗透成为了梅赛德斯 – 奔驰、大众、铃木、本田等公司在马来西亚的分公司股东。

DRB的创始人叶海亚（Tan Sri Yahya）是一名马来人，他的勤奋与成功受到了马哈蒂尔赏识。

“富民富国”是马哈蒂尔的经济思想，只有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维持本国经济的活力。

作为一名马来人，叶海亚用成功赢得了马哈蒂尔的支持。

1996年马来西亚政府对国有企业实施私有化改革时，马哈蒂尔首先考虑到的就是叶海亚。叶海亚也没有让马哈蒂尔失望，他用自有资金以及DRB与HICOM交叉换股的形式，完成了HICOM的私有化工作，DRB-HICOM正式建立。此外，马哈蒂尔还将宝腾的经营权交到了DRB-HICOM手上。

与马哈蒂尔的乐观不同，成为宝腾汽车董事的叶海亚也看到了宝腾汽车繁荣表象背后的危机。1996年之前，宝腾汽车所有销售的车型（包括 SAGA、Wira、Satria、Putra）技术平台都来自三菱汽车，宝腾汽车并没有自己的技术优势，所有的成功都建立在本土的政府保护政策之上，在全球其他市场的销量更是以牺牲价格得来的。

作为马哈蒂尔最优秀的门徒，叶海亚将他的观察告诉了马哈蒂尔。在他看来，拉动宝腾汽车快速发展的三驾马车（日本汽车技术、低价和灵活的金融信贷产品）实际上并不是那么稳固，只有信贷政策是真正能够带动消费的关键，其他两大因素都不牢固，尤其是在政府的保护主义政策下，宝腾已经习惯了在国内“耀武扬威”，而逐渐失去了海外求生存的斗志。

◎马来人叶海亚是马哈蒂尔的支持者，他的勤奋与成功受到了马哈蒂尔赏识，前期是最著名的汽车经销商，此后参与宝腾汽车的经营和管理，并全程参与了宝腾对路特斯的并购，被称为马来西亚“汽车沙皇”

“增加合作伙伴，打造自己的研发实力”，这是叶海亚给出的解决方案。在他看来增加合作伙伴，就意味着有多个选择权，但最终还是要依靠自己。

实际上，马哈蒂尔也意识到过度依赖日本企业所带来的危害，因此他支持叶海亚的战略，帮助宝腾度过转折期，迎来下一个销量快速增长的周期。

1995年，欧洲经济出现了衰退趋势，单一奢侈品公司的经营出现了问题，一些公司甚至面临破产风险。这其中就包括罗曼诺·阿蒂奥利（Romano Artioli）所管理的一支私募基金A.C.B.N.HoldingsS.A.。该私募基金当时一共经营着两个豪华跑车品牌——布加迪和路特斯。其中，路特斯是在1993年从通用汽车以3000万美元的价格买下，而在投入了大量资金研发出路特斯Elise 之后，公司出现了资金困难，破产风险迫在眉睫。于是，布加迪和路特斯都摆到了出售的计划中。

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叶海亚建议宝腾买下路特斯，这个提议再次得到了马哈蒂尔的赞同，叶海亚本人也直接参与到了宝腾对路特斯的并购案中。但由于大众汽车已提前买走了布加迪，阿蒂奥利在资金链不那么紧张的时候，也守住了底价。

经过三个月的谈判，1996年10月18日，阿蒂奥利与叶海亚在英国赫塞尔签署了收购协议，最终叶海亚以5100万英镑（叶海亚个人出资1300万英镑、宝腾出资 3800万英镑）价格完成了对路特斯80％股权的收购（其中叶海亚占股16.25％，宝腾占股63.75％，2003年宝腾实现了对路特斯100％股权收购）。

宝腾汽车宣布，交易完成之后，宝腾将借助路特斯汽车全球最好的研发资源，帮助其在1999年实现50万辆的汽车生产目标。

本书推荐语

吉利和宝腾的联手是中国同马来西亚“一带一路” 务实合作的又一硕果，是中国汽车企业首次以知识产权、管理运营经验等作为投资而实施海外并购的成功案例，意义非凡。

——中国前驻马来西亚大使 黄惠康

一个案例顶1000个理论。我希望所有有志于在这伟大时代中干出一番事业的朋友们，尤其是年轻的学子，好好读读李书福并购宝腾路特斯的故事，这里面有你需要的力量和智慧!

——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研究中心主任 李稻葵

《李书福的汽车密码：吉利并购宝腾路特斯始末》通过详细描述中国车企成功海外并购的过程，展示了马来西亚以及东南亚汽车这一全球新兴市场格局，对中国汽车乃至中国企业走出去提供了发展样本。

——分众传媒董事长兼CEO 江南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