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驱虎豹，党旗扬三沙：中国共产党保卫南海的早期斗争（上）

自古以来，南海诸岛即为我先民世代耕耘、辛勤劳作之地，南海也因此成为中国渔民的“祖宗海”。近代以来，随着外国殖民主义、帝国主义势力对中国主权的蚕食鲸吞，南海和其他边疆地区一样，也陷入了深重的危机和苦难。在这风雨如晦的至暗时刻，年轻的中国共产党从诞生之初，就义无反顾地主动肩负起了守护南海诸岛的责任。

轰轰烈烈的大革命与保卫西沙

1921年是中国共产党诞生之年，而就在这年冬天，日本帝国主义冒险家、日据台湾“南兴实业公司”总裁平田末治（其后台为著名的三井财团）勾结广东香山奸商何瑞年等人，冒充中资企业，在广东省崖县（今海南三亚）管辖的西沙群岛设立日本人完全控制的“琼崖西沙群岛实业有限公司”，组织开挖岛上的鸟粪磷矿，窃取我国的资源，侵犯我国主权领土完整。日寇还在西沙群岛设岗布哨，持枪行凶，肆虐掠劫我海上渔民的粮食和物资。而当时民国广东政府的妥协性和软弱性，令日本的阴谋步步得逞。而法属印支殖民当局获悉此事后，认为这是日本势力在南海的扩张行为，决定与日本争夺我国西沙群岛的主权，也在磨刀霍霍，谋划入侵。

1928年，中山大学西沙调查队对永兴岛上日商修建的鸟粪仓库进行调查

与此同时，受年轻的中共中央委派，早期共产党人吴明（陈公培）及青年团员罗汉、鲁易、李实等人作为革命火种，来到海南岛上筹建党、团组织，从此点燃了琼崖革命的星星之火。

陈公培 （1901~1968）， 湖南长沙人，又名吴明、无名。1920年夏参加上海共产主义小组，是最早的党员之一

吴明等人到琼崖后，迅速与中共早期党员毛孟屏和琼崖先进分子徐成章、徐天柄、王器民、王大鹏等结合起来，利用《琼崖旬报》（徐成章等人1921年4月7日在海口创办）、《琼岛日报》等进步报刊以及学校为阵地，宣传马克思主义理论和革命思想，并在海口等地举办书报巡回阅览社，把革命书刊送到广大群众中去。

早期共产党人徐成章烈士（1892～1928）

1922年2月，崖县政府派出崖县公民大会执行委员陈明华，协同“琼崖西沙群岛实业有限公司”经理陈介叔前往西沙群岛进行勘测。富有爱国精神的陈明华发现了日本侵略者掠夺西沙矿产的罪行，并将这些详细情况写成书面报告。

3月，吴明与鲁易、罗汉、李实、徐成章、徐天柄等人根据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的机关刊物《先驱》杂志刊登的《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临时章程》，在海口建立了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琼崖分团，这是琼崖最早成立的青年团组织。他们把革命理论宣传与组织发动群众结合起来，在琼崖学联和琼崖青年互助社中积极开展活动，领导和发动青年联合各界，开展了一场反对日本掠夺西沙群岛资源的斗争。

4月，海南崖县县长孙毓斌将陈明华等人前往西沙群岛进行核查的报告呈送给广东省政府。陈明华在报告中严正指出：“苟一旦为日本合垦，则海权领土尽行丧失。盖日人野心勃勃，苟有蚕食之隙，便肆鲸吞之心，非严于拒绝，则西沙群岛一失，琼崖必尽入其势力范围”，并要求政府“将该案注销，俾日人无从施其伎俩”。报告发表之后，在广州的崖县爱国青年率先响应，立即行动起来，联合琼崖进步青年，散发揭露日本人丑恶行径的报告传单，举行集会，发表演说，正式拉开了西沙抗日斗争的序幕。

为了扩大舆论声势，争取社会各界的支持，陈英才、黎茂萱等24名意气风发的崖县爱国青年满怀一腔热血，以“琼崖公民代表”的名义慷慨陈词，当月在《琼崖旬报》第36期公开发表了轰动中外的《琼崖公民对西沙群岛沦亡宣言书》：

“窃以山河破碎，壮士兴悲；天下存亡，匹夫有责。乃者，倭奴觊觎我西沙群岛，设立实业公司，利用狗彘不食之汉奸，出名顶替，实行经济灭国之手段，剥我体肤……西沙而入日人之掌握，则琼崖海权随之尽失，琼崖且将随之偕亡。琼崖亡，则我国南方舆图，能不为之改色乎？呜呼！国家破亡，于斯朕兆……觅得崖县委员当日测勘西沙报告全文，读之令人发指！爰用儒墨陈词，直抒胸臆……恳请政府迅予注销该公司，并予以惩治国奸，以警将来，是诚中国之幸也。若政府仍听奸言，不顾民意，则我琼民激于义愤，势必以最后五分钟手段，为无可奈何之对付。他日肉搏西沙，血飞琼海，争主权于万难，还山河于一发，是平生期许之志……”

《琼崖旬报》第36期（创刊周年纪念号）书影

陈英才是《琼崖旬报》的积极支持者，于1923年入党。黎茂萱则于1924年入党，他和陈英才在大革命的洪流中，共同创建了中共崖城东南支部，最后均牺牲在抗日战争中。

陈英才烈士（1894~1940）

黎茂萱烈士（1898~1941）

至11月中旬，在海内外各界的抗议和反对声中，广东军阀陈炯明执政的广东省署注销了中国商人何瑞年承办的“琼崖西沙群岛实业有限公司”原案。但因广东政府无力出海执法，日本商人在西沙群岛的开采行为并未停止。12月，“全琼公民大会”在海口召开，继续筹议挽救海南及西沙群岛利权的方案，并向民国北京政府外交部致电：“特交国务会议，一面令行广东省长取销国贼何瑞年等承垦西沙群岛实业公司一案，一面向日本公使严重交涉，限于最短期间内所有日本人、台湾人悉离去西沙群岛以全领土而平民愤。”

1923年4月7日，广东香山商人何瑞年再次向中华民国广东政府内政部和广东省署提出在西沙群岛开采鸟粪的申请，获得批准。何瑞年继续以“琼崖西沙群岛实业有限公司”的名义勾结日本商人平田末治，盗采西沙群岛的鸟粪资源。10日，由黄耀武、吴乾煦、林鸿茂、王耀南、徐成章等海南籍各届人士组成的代表团闻讯赴广州孙中山大元帅府请愿，要求再次撤销何瑞年承办开采西沙一案，并将日本人驱逐出境。陆海军大元帅孙中山接见了代表团，但未给出满意答复。

广州孙中山大元帅府纪念馆（近年拍摄）

但深明大义的徐成章仍以大局为重，为了革命统一战线事业，他在同一时间加入了孙中山的部队，屡立功勋，并于年底加入中国共产党，而后在黄埔军校担任军事教官。1924年11月，经孙中山同意，受党组织委派，徐成章负责筹建 “建国陆海军大元帅府铁甲车队”，并被任命为队长。这是中国共产党直接创建和掌握的第一支革命武装。

1924年3月，由于日本关东大地震对日本经济造成严重打击等原因，日本商人平田末治决定把自己在西沙的鸟粪采掘产业转让给自己的大客户、化肥商人斋藤藤四郎（日本众议院议员）。次年4月3日，日本商人斋藤藤四郎正式接手了平田末治在西沙群岛的产业“南兴实业公司”，继续与中国商人何瑞年勾结，并转移到永兴岛开采鸟粪，且有向周边各岛礁扩散的趋势。日本人在永兴岛修筑码头、栈桥、仓库、轻便铁道及宿舍、厂房、神社等设施，大肆开采磷矿。

日本人在永兴岛修筑的栈桥

1925年6月19日，为了支援上海人民“五卅”反帝爱国斗争，广州和香港爆发了规模宏大的省港大罢工。23日，徐成章率领铁甲车队队员参加广州各界人民举行的省港大罢工示威游行活动。游行队伍途经沙基时，遭到沙面租界英国军警以排枪射击的血腥屠杀，停泊在白鹅潭的英、法军舰也开炮轰击，造成示威群众惨重伤亡。据不完全统计，在“沙基惨案”中有50余人遇难，170余人受重伤，轻伤者不计其数。徐成章指挥铁甲车队队员，冒着弹雨，奋不顾身，抢救遇难的群众。

为了推动反帝罢工的进行，省港罢工工人成立省港罢工委员会，设立工人纠察队，徐成章受党组织指派担任纠察队总教练，还主持纠察队委员会日常工作，带领工人纠察队封锁港口，维护秩序。在广东人民的反帝怒潮中，至7月，在西沙群岛的日本人终于陷入了恐慌（因其后勤基地即为香港），大部分乘坐日轮“恭阳丸”逃离，只留下少数工人继续工作。

1925年~1926年的省港大罢工

1926年11月，中共崖城东南支部联合国民党进步人士，发动琼崖各县国民党党部和团体，分别以国民党崖县党部、琼东县公民大会的名义要求广东省政府派员雇船到（西沙）岛、撤销实业公司、惩办何瑞年、驱逐日本人。在海南人民的坚决斗争之下，广东省政府以何瑞年毫无成绩为由，宣布撤销何案，并饬实业厅、民政厅派员赴西沙整理业务。但因时值广东革命政府全力北伐，实际并未派船执行。

大革命的烈火沉重地打击了帝国主义和封建反动势力，也引起了国民党反动派的无比恐慌和仇恨。1927年4月，蒋介石在上海发动“4·12”反革命政变，大肆逮捕屠杀共产党员、革命群众。紧接着，广东的国民党反动派发动了血洗广州的“4·15”反革命大屠杀。随后，琼崖也发生了震惊岛内外的“4·22”反革命事变。琼崖国民党反动军队头子黄镇球、叶肇派遣大批军队、警察，在地主工贼、地方恶霸、流氓地痞等的配合、参与下倾巢而出，于4月22日凌晨开始在府海地区，后在各县、市对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进行血腥大屠杀，全琼被杀害的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大约2000人。10月下旬，徐成章在海陆丰起义失败后，接受广东省委指示返回海南岛，参加领导琼崖人民的武装斗争。1928年2月4日，徐成章在一次战斗中不幸中弹，壮烈牺牲，时年36岁。

1927年6月，国民党广东省政府终于通过决议，撤销同意商人何瑞年开釆的批文，取缔其开发西沙资源的资格。但日本人对西沙磷肥资源的盗采一直持续到1929年，才因为经营失败而自行告一段落。以台湾为基地的日本浪人，也持续在我南海诸岛袭扰中国渔民，作恶多端。中国渔民抗日的怒火，在南海上从未熄灭！

1931年，海南琼海潭门孟子园村渔民王国烈的渔船在西沙群岛的北礁海域突遭日本浪人袭击，21名船员惨遭杀害。

1932年冬天的一个上午，海南岛琼东县潭门南载坡村王国昌（在西沙浪花礁曾遭日本浪人抢劫）、孟菜园村李蟠业和文昌县符永福3位船长驾驶3艘渔船，停靠南沙太平岛取淡水和拾柴补给，遇到日本武装浪人开来5艘小艇将我方3艘渔船包围、并开枪射击。符永福利用自己渔船上的一门土炮奋起还击，日本浪人急忙逃命。

1933年8月25日，日本《大阪每日新闻》特派记者三好武二和照相课员松尾邦藏搭乘机帆船“第三爱媛丸”进入中国南沙群岛。他们在南沙各主要岛屿均发现有中国“海贼”（渔民）居住，更令他们惊惧的是，中业岛上的树干上，赫然写有“打倒日本人”的标语！

不久，日本的武装商人们卷土重来：1936年，南沙太平岛沦陷；1937年，西沙群岛沦陷……岛上的中国渔民们均遭到野蛮驱逐或杀害。

日本人在南沙太平岛修建栈桥的照片。照片右上方为部分成型的栈桥和桥墩，左上角为一艘停泊的轮船

1939年2月10日，日军台湾混成旅团在海南海口市附近的澄迈湾东北角登陆，大规模入侵海南岛，奸淫烧杀无恶不作。11月，日军用军舰封锁潭门渔港海面，把港湾里所有大小船只80余艘（总吨位1700多吨），强行集中停泊在潭门港西边的西落港附近，洒上汽油全部烧毁。1942年2月，日本陆军第25军占领新加坡后，司令官山下奉文疯狂报复支援中国抗战的新加坡华侨，发动了大屠杀，侨居新加坡的海南籍渔民成为遇害的重点人群之一。

1939年2月10日凌晨3时，日军在海南岛澄迈湾登陆（日军记者拍摄）

海南岛上的优秀儿女们没有被日寇的凶残暴虐吓倒，纷纷参加了中共琼崖特委领导的广东省人民抗日纵队琼崖独立总队（琼崖纵队前身），投身于伟大的抗日战争。据统计，在6年多的敌后斗争中，冯白驹将军率领的根据地军民先后同日伪作战2229次，毙伤日伪军5608人。与此同时，根据地军民营救了盟军的多名飞行员，帮助了大批上海、广州、香港同胞逃离虎口。琼崖敌后革命根据地军民的艰苦斗争，一定程度上牵制了法西斯东方战场的兵力，加速了日本帝国主义的灭亡，为世界人民的反法西斯战争作出了重要的贡献。

冯白驹（1903~1973）将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