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的供应链风险震荡全球经济，引发多米诺效应

得克萨斯州阿灵顿，通用汽车公司的组装厂，一名工人拿着汽车的引擎盖。图片来源：MATTHEW BUSCH/BLOOMBERG

中国经济上一次受冠状病毒疫情冲击是在2003年，当时全球经济相对而言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如今，近20年过去了，世界已因中国的繁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种情况下，新型冠状病毒对中国经济增长的抑制效应可能会波及全球。

从亚洲到北美、欧洲乃至其他地区的经济增长都由中国的消费和生产驱动。世界各地的制造商受制于中国，因为离不开中国工厂提供很多中间产品和制成品的供应链。

由于担心疫情蔓延，中国工人只能待在家里，生产因此受限。在美国，通用汽车公司(General Motors Co., GM)的工会已警告称，密歇根州和得克萨斯州运动型多功能车(SUV)工厂装配线的运行步伐可能会因中国产零部件短缺而放缓；通用汽车表示，正努力降低这一风险。在世界其他地方，哪怕是在那些看上去非常遥远的地方，情况也是如此。

孟加拉国东南部城市吉大港的牛仔裤生产商Mostafiz Uddin说，他一直无法完成一份10万条女式牛仔裤的订单，因为无法从中国获得所需面料。他说：“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等。”

由于疫情的影响，工厂在春节假期之后停顿一个月之久（少数工厂正在复工复产），官员和经济学家警告称，中国长期停产可能会削弱全球制造业，并给世界造成高达1万亿美元的产出损失。

韩国总统文在寅(Moon Jae-in)表示，当前形势比预期更为严重。他说，在这个紧急时刻需要采取紧急措施。

现代汽车公司(Hyundai Motor Co., HYMLY)继本月关闭部分中国工厂后，又暂停了位于韩国大城市蔚山的一条主要装配线，原因是无法从中国获得零部件。韩国第二大航空公司韩亚航空(Asiana Airlines, QD-ASA)从上周三开始安排1.05万名员工轮班无薪休假10天。

受疫情影响，依赖中国零部件的主要电子产品生产商也暂停了生产。NLI Research Institute经济学家Taro Saito表示，预计本季度日本对华出口将较上一季度下降7%。游戏巨头任天堂公司(Nintendo Co., NTDOY)本月表示，由于无法从中国工厂获得零部件，旗舰游戏机Switch的部分发货被推迟。

新冠病毒疫情带来的影响，对已经受到中美持续两年贸易紧张局势冲击的国家可谓雪上加霜。一些经济学家称，那些最依赖中国的国家今年国内生产总值(GDP)可能会减少逾0.5个百分点。

中国目前对世界GDP增长的贡献率已从2000年的大约3%增至近三分之一。根据麦肯锡全球研究院(McKinsey Global Institute)的估计，2000年至2017年期间，全球与中国的经济联系扩大了两倍。

这种日益增长的依赖令亚洲承受的压力最大。世界银行(World Bank)称，2000年中国仅占全球贸易的1.2%，2018年该比例达到三分之一。亚洲方面，同期中国的贸易占比从16%上升到41%。

疫情影响无处不在。苹果公司(Apple Inc., AAPL)称，由于疫情导致中国工厂关闭，该公司将无法达到第一财季的收入预期。欧洲方面，随着中国始发的数十趟航程被取消，集装箱船运营商正在准备发布盈利预警。

美国禁止来自中国的游客入境，令那些依赖中国游客支出的酒店和零售商遭受重创。日益依靠中国游客和商业活动的亚洲经济体也受到冲击。新加坡将年度GDP增长预期从1.5%下调至0.5%左右。泰国估计，由于中国人出行受限，今年接待的游客数量可能下降13%。

越南是一个高度依赖中国供应链的小型经济体。官方数据显示，该国1月出口同比减少17.4%，降至中美贸易战爆发以来第二低水平。1月进口减少13.7%，其中对华进口大降16%。

越南经济主要依赖从中国进口半成品，然后加工成成品出口到美国等发达经济体，涉及从钢铁到家具在内的诸多领域。越南美国商会(American Chamber of Commerce in Vietnam)表示，受冠状病毒疫情影响，目前有超过一半的制造商在采购方面遇到困难。

经济规模是越南六倍的澳大利亚也感受到了影响。二十年前，中国还是一个相对次要的澳大利亚贸易伙伴，当时该国对华出口不及对美国、日本和韩国的出口规模。

但随着中国政府对工业展开大规模投资，中国巨大的需求吸纳了越来越多的澳洲铁矿石和煤炭。澳大利亚近40%出口产品销往中国。

澳大利亚的必和必拓(Bhp Billiton Ltd., BHP.AU)表示，如果到3月底疫情还未得到控制，该公司预计将下调对大宗商品需求增长的预期。该公司是全球最大的矿业公司。

中国需求的下降也波及到了辅助性产业。总部位于悉尼的WiseTech Global Ltd.下调了2020年的利润预期，称中国工厂停工迫使该公司推迟发布新产品功能，而该公司原本指望借此提升收入。

WiseTech提供追踪产品的云端软件。该公司首席执行长Richard White表示：“这是几十年才会碰到一次的事件。”

中国制造业产出约占全球总量的四分之一，居世界之最。近期爆发的新冠疫情使得中国各地出台隔离政策，部分交通随之停摆，苹果、现代和日产等公司的日常生产出现困难。回顾过去，天灾和政治因素都曾给全球贸易制造供应困境。但即便成本升高、政治风险加剧、疫情当头，仍有两大原因促使跨国公司留守：中国人口强大的消费能力，以及能够生产最先进消费产品的工厂。图片来源：China Daily via Reuters

新冠肺炎疫情已在全球汽车供应链引发多米诺效应。

菲亚特克莱斯勒汽车(Fiat Chrysler Automobiles, FCAU)称，由于无法从中国获得零部件，该公司在塞尔维亚的一家汽车工厂将暂停生产，成为亚洲以外首个公布关闭的大型汽车工厂。这是新型冠状病毒疫情正在日趋紧张的全球供应链中引发多米诺效应的迹象之一。

中国产的零部件短缺已经开始波及全球汽车供应链，导致现代汽车公司(Hyundai Motor Co., HYMLY)和法国雷诺公司(Renault SA)在韩国的部分组装线暂时停工。由于从中国获得零部件面临困难，日产汽车(Nissan Motor Co., NSANY)也不得不调整日本部分工厂的生产。

菲亚特克莱斯勒汽车表示，正提前实施关闭该工厂的计划。这家生产菲亚特500L轿车的工厂原计划在本月晚些时候关停，它是菲亚特克莱斯勒唯一一家生产这款汽车的工厂，拥有逾2,000名员工。停产原本是为了调整生产以适应需求下滑的情况。菲亚特克莱斯勒认为关停时间的调整不会对其月度总产量造成影响。该公司表示，正努力从其他供应商那里获得这些部件，没有透露这些部件的名称。该公司没有发表进一步的评论。

Chad Fabbro是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United Auto Workers, 简称UAW)代表密歇根州弗林特一家工厂工人的本地分会的财务负责人。Chad Fabbro表示，该工厂面临至少两种中国产部件短缺的情况，这家工厂生产通用汽车雪佛兰(Chevrolet) Silverado重型车和GMC Sierra皮卡车。在得克萨斯州阿灵顿，UAW本地分会主席Terry Valenzuela表示，通用汽车的装配工厂可能会出现某些来自中国的部件耗尽的局面。他表示，形势仍然不稳定。该工厂生产凯迪拉克凯雷德(Cadillac Escalade)和雪佛兰Suburban。

通用汽车预计卡车生产暂时不会受到影响。该公司在一份声明中说：“我们将继续监控我们的供应链并与我们的一级供应商保持密切沟通，以降低在北美生产的任何风险。”

前汽车行业高管、目前担任顾问的Warren Browne表示：“汽车业目前处在供应链的模糊地带；如果你知道此次供应困境会持续六到七个月，你就会开始转移生产。但如果只是六个星期，那就不需要动了，因为没必要找这个麻烦。”

这场被卫生部门称为Covid-19的疫情导致中国政府在传统的春节假期过后延长了全国各地制造工厂的停工时间，以减缓病毒的传播。

很多车企都已表示，旗下中国工厂计划尽快恢复生产。尚不清楚有多少车企已经复工。分析师称，受供应链中断和工人进行隔离的因素影响，很难预测生产何时能恢复正常。

疫情已导致中国多家汽车工厂的装配线暂时停产，LMC Automotive的预测人员预计，疫情将导致中国第一季度汽车产量减少约120万辆。LMC Automotive称，去年，通用汽车在湖北省生产了近64万辆汽车，占其中国总产量的近40%。湖北省是此次疫情的发源地，大多数确诊病例都出现在该省。

弗林特工厂是通用汽车在美国最大的工厂之一，雇佣了大约5,000名工人。Fabbro说，该工厂最先用完的零部件可能会是贴花装饰和通风口，两者都可以在一辆接近完工的卡车下了装配线以后安装。但他表示，更长时间的延误可能会影响更关键的零部件。

他说，这是每天都需要监控的，如果持续六周，所有人都会遇到更大的麻烦。

他说，通用汽车已经做好了安排，一旦有零部件就用包机从中国运出来。通用汽车发言人不予置评。

通用汽车全球利润的很大一部分来自北美生产的大型皮卡和SUV的销售。皮卡是在弗林特工厂生产的，通用汽车位于印第安纳州韦恩堡的工厂以及位于墨西哥锡劳的工厂也生产皮卡。通用汽车所有大型SUV都是在阿灵顿工厂生产的。

去年秋天，一场长达40天的罢工导致通用汽车的美国工厂停产，该公司已经在试图补充货车库存。

一家为Toybox Labs进行生产的中国工厂在春节假期停产，然后又三次推迟了复工日期。图片来源：TOYBOX LABS

此次疫情也扰乱了大量美国中小企业的供应链。从出售从自行车到定制软件等各类商品的美国小型企业正艰难应对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的连锁影响。

加州的一家企业称，其中国供应商由于没有口罩无法重新开业。另一家制造商曾自认比较安全，因为一年前该公司将生产迁至越南，但这家工厂也关闭了，因为在中国度假的管理人员无法回来。

总部俄亥俄州哥伦布的American Scientific LLC的总裁Sanjay Sadana表示：“我们处于困境之中。”Sadana称，如果供应链问题近期得不到解决，该公司可能把10名员工中的部分人裁掉。

American Scientific称，该公司去年不得不将一些产品赔本出售，因为美国对中国进口商品征税使该公司成本上升，而在此之前采购价就已被锁定。现在，Sadana担心无法赶在各学区做出学年采购决策之前及时将产品运往美国。

加州奥克兰的Toybox Labs Inc.两年前推出儿童专用3D打印机，随后不久就选择在中国生产，因为中国的交货周期更短，劳动力成本更低，而且在供应链中的参与程度更深入。该公司的工厂设在安徽芜湖，所产打印机售价299美元。但该厂在春节假期停产，然后又三次推迟了复工日期，最近一次延期是推迟到本周中段。

Toybox的首席执行长Ben Baltes称，他认为供应链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该公司目前有10名员工。当Baltes询问他在疫情期间能提供什么帮助时，该厂要求提供口罩。口罩是复工的必备品，但却很难买到。Baltes最近花了近1,000美元将数百个口罩运往中国。

由于打印机存货只剩600台，Toybox已经削减了广告支出。Baltes估计，该公司可能会损失多达500万美元收入。他说：“我们基本上只能放慢销售速度，等待形势好转。”

Shop4ties所有人Becky Feinberg-Galvez表示，这简直是一条支离破碎的供应链。该公司在中国生产定制品牌的领带、围巾和夏威夷衬衫已有18年历史。

Shop4ties合作伙伴的一家中国工厂于本周复工，40%员工返岗，另一家工厂似乎正以50%的产能运转，但一家染织面料的分包商似乎仍处于停工状态。

据Feinberg-Galvez称，这家只有九名员工的公司已经拒绝了数十位客户的订单，因为她认为公司无法在3月份的最后期限前完成订单。

总部位于亚特兰大的East West Manufacturing LLC目前派出一辆箱式车和司机，将六名滞留在中国广西的工人送往几百公里外的深圳的一家供应商工厂。这家工程和代工制造公司与中国的约300家工厂有合作关系。这些工厂当下仅有约三分之一的员工复工。

East West Manufacturing LLC的首席执行长Scott Ellyson在谈到公司正采取的措施时称：“我们正竭尽全力让那些工厂能恢复正常运营。”该公司说服了一家员工人手不足的中国工厂把原材料发往一家没有足够原料的竞争对手那里进行生产。

一些公司表示，干扰一直比较轻微。总部位于旧金山的鞋业初创公司Rothy's Inc.在东莞拥有并运营着一家有1,000多名员工的工厂，该厂距离疫情爆发地中国中部城市武汉有1,000多公里。该公司表示，在春节假期过后，该工厂得以复工，并未受到重大影响。

该公司联合创始人Roth Martin说：“因为我们拥有自己的工厂，我们很幸运能一直与员工保持联系。”

那些已努力将生产从中国转移出去的公司也没能幸免。由于欧洲和美国先后加征关税，总部位于加州方廷瓦利(Fountain Valley)的Pedego Electric Bikes在2018年开始将生产转移出中国。如今，该公司95%的电动自行车在越南生产。

该公司首席执行长Don DiCostanzo说：“你会以为我们不会受影响。”但该公司的越南工厂目前处于关闭状态，因为工厂的中国经理回家过春节了，现在无法回越南工作。

上述小企业的困境显示出疫情对美国经济的深远影响，其中一些企业受影响的方式令人颇感意外。

图片来源：NAPA VALLEY REGISTER/ZUMA PRESS

由于中国企业和工厂春节期间会停工，企业通常会在春节前购买额外的库存，这帮助缓解了短期供应中断对一些企业的影响。DiCostanzo称，去年12月和今年1月，Pedego多进口了约1,500辆自行车，但该公司零售店的老板已开始感到不安。

DiCostanzo称：“这就像麦当劳没有任何肉制品一样。你不能光卖面包。”他估计该公司的库存可以满足未来三个月的销售。

其他企业表示，近期的动荡正促使他们重新考虑供应链。户外壁炉生产商Rooster Co.从中国进口金属铸件，然后在明尼苏达州组装，目前该公司正考虑把近90%的生产在内部进行。该公司在中国的三家主要供应商中有两家目前处于停产状态。

该公司所有人Blair Reuther表示：“我们将尝试摆脱对中国的依赖，但不可能一下就做到。”Reuther还称，将生产转移到美国需要建一家成本高达50万美元的铝铸造厂，而且工厂需要几年时间才能全面投产。

Pin Game Strong是一家将顾客的艺术设计转化为珐琅别针、布块和贴纸的在线零售商，该公司一直在努力增加美国产的商品，比如北卡罗来纳州出产的木别针和纽约州布法罗出产的毡旗。

Pedego Electric Bikes的越南工厂目前处于关闭状态，因为工厂的中国经理回家过春节了，现在无法回越南工作。图片来源：PEDEGO ELECTRIC BIKES

这家只有六人的公司的老板Greg Kerr称，与他合作的湖北工厂仍处于关闭状态，另一家在逾600英里（约965.60公里）以外、与该公司有业务关系的昆山工厂正在缓慢复产，只有最基本的员工复工。他说：“不住在工厂附近的话，就很难回去上班。”

总部位于纽约的定制软件开发公司Quantilus Innovation Inc.称，去年开设的有20人的中国办公室生产率下降了约50%。员工们在家里写代码，但有些人的网络连接很差，也有些人住在拥挤的住宅里，没有多少私密的空间。该公司首席执行长Debarshi Chaudhury表示，公司正在推迟一些项目。他担心，如果隔离措施迟迟不解除，公司可能不得不放弃一些业务。

一些公司正在寻找新客户，希望弥补销售损失。总部位于丹佛的TerraSlate Paper是一家生产防水纸和菜单的小型生产商。该公司称，东南亚地区的销售额已降至接近零的水平，而该地区的收入通常占到总收入的20%。

TerraSlate Paper已经在向美国军方出售防水纸，目前正加紧努力，争取将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 简称CDC)、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简称FDA)、联合国(United Nations)和医院纳入其客户范围。TerraSlate总裁Kyle Ewing表示：“我们正在努力提高在其他国家的销售额，包括在美国的。”

Ben Foldy发自底特律 / Eric Sylvers发自米兰 / Chuin-Wei Yap / Jon Emont 发自香港 / Ruth Simon 发自纽约

2020年2月24日13:05 CST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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