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杠人生是我当下的状态”| 商业摄影师汤辉访谈（上）

汤辉

广告摄影师、明星摄影师、影像艺术家

“从业这些年，不是说突破商业摄影的那些瓶颈，而是突破了自己，找到自己内在的活法。”

汤辉，这位在中国商业摄影行业被公认的“活化石”，在30多年的职业生涯中，凭借着自身的修为，在军人、摄影师、创业者、老板、内容制作者、艺术家等角色的蜕变中，不断突破自己，突破束缚，一直在寻找最能绽放自我的那个状态。

“我是谁?时代给我们这么好的机遇,我能做点什么呢？让有限的人生多一点儿意义。”

汤辉，中国著名商业摄影师，众多一线明星御用摄影师，哈苏大师……几乎包揽了摄影行业所有最高奖项。

在位于东三环央视大楼边的新街大院5号楼的汤辉工作室，汤辉在自己会议室接受了色影无忌《新摄影人》的专访。即使步入花甲之年，但神采奕奕的他却用率真和充满激情的回答，告诉了我们人生的“精彩”不应受限。

透过汤辉的人生阅历，是否给你带来些人生启示呢？请跟随我们走进汤辉。

01 从军人到摄影师

新摄影人：您是怎么喜欢上的摄影?请谈谈您与摄影有关的经历。

汤辉：喜欢摄影,和当兵时的一个经历有关。

1976年，受父亲（军人）的影响，我16岁初中毕业就去当兵了，一当就是10年。前三年在野战军，1979年还赶上了对越自卫还击战，在战场上还立了个三等功。当时，自己没有相机，我在前线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照片，即将撤军回国时有个机会，与几个战友一起，很兴奋地用一个135相机拍摄了很多照片，由于不懂相机的原理，导致所有的拍摄都曝光了，留下太大的遗憾，这也许就是我日后喜爱和从事摄影的一个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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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中越边境集结时留影

1980年，我在军艺服役期间开始和战友们玩起了摄影，当兵钱少，还是家里给买一台海鸥205，后来换成了双镜头的禄莱。军艺电教室的俞根泉老师，是中舞协和中摄协会员，也是我摄影及暗房的启蒙老师，后来在俞老师引导下，加入了由十几个兴趣爱好一致的朋友们，定期创作和活动的摄影小群体——志趣影会。

那会儿，年龄最大的是老一辈摄影家廖增益先生，当时70岁，我20岁。这些人里有工人、商人、摄影师，更多的是知识分子，他们不拍新闻不扫街，经常一起去长城、白洋淀创作，主要拍摄人文及花鸟鱼虫，在这里我认识了后来的老师解逢。

1986年，离开部队后，我去读了人大一分校的摄影专业，这时候我已经是北京轻工业品进出口公司拍摄广告的摄影师。期间拍了不少产品，大到钢琴，小到图钉、乐器、箱包、服装、人物等等。

是解逢老师带我走上职业摄影师的道路，他毕业于中央工艺美院66届陶瓷系，那时他在北京轻工业品进出口公司做广告摄影师，是中国最早一代的拍广告的摄影师，也是中摄协会员。我从部队出来的时候，他说“要不你来我这里试试”。结果我通过面试被录用了，我的运气真不错，在部队主要负责开车没有什么技能，在这里边学习边工作，做了6年体制内的职业摄影师。我很感激解老师，带我走上了这条一辈子都离不开的摄影之路。

新摄影人：您为什么放着在外贸公司的好工作不做,选择下海创业呢?

汤辉：10年的军旅生涯让我很闭塞，体制内的工作和当兵的感觉又很像，我并不喜欢循规蹈矩，希望看到更多东西。

当时，我在体制内的做得专业水平也算高了，还得过一些奖。不过，当你做的工作越专业的时候，你会越不了解社会。

1992年，我下海了。刚开始的时候很盲目，不知道该去做什么，帮着开餐厅和开影楼的朋友们干各种杂事。我自尊心很强，如果没有做出什么，就不想拿别人钱，干很多事也就为了混口免费的盒饭吃。

偶尔，搞设计的朋友会介绍拍摄的活给我做，一次拍摄能挣几千块钱，当时的几千块很值钱，够我活半年了！

在这4年里，四处乱跑乱看，对我开拓眼界、了解社会都有很大帮助。混着混着终于活不下去了，我就找解逢老师说，要不我们开个摄影公司吧？他说:成。

1996年，我们的公司黑图——辉图的前身，做起来了。这一干就是20多年。开公司后，我又开始另外一种“闭塞”了。

02 辉图公司的辉煌20年

新摄影人：辉图公司20多年来,主要经历了哪几个阶段? 您在创业期间曾经遇到过哪些瓶颈？您是如何解决它们的？

汤辉：作为公司的创始人、运营者、摄影师，需要做大量的工作。这过程简单概括就是先收集信息、再归纳整理、然后埋头学习练习基本功。

刚开始，不知道有4A公司主要是与直接客户接触。被生活逼着，你要活着，你得接触各种人和事。从拍片、选片到推广，全需要搞定。与顾客接触多了，慢慢地把自己变得懂一点商业、懂一点聊天，懂一点销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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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瑞士先娜中国商业摄影大赛一等奖

前三年，我们一直为远大中央空调拍摄，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对我后来的影响很大。

我有幸看到了90年代中国最好的企业（中央台的标王），从品牌形象到做产品的重视和细致程度，包括整个企业的管理模式，完全是军队化管理。

那时候拍摄很辛苦但特别兴奋，工作最短的时间是16个小时，大部分工作时间都在20小时左右，好在有当兵吃苦耐劳的底子，也有养家糊口的动力支撑着。长沙夏天温度经常是在40来度，厂房里都是50多度，由于工作太辛苦我被老板特批，成为厂区内唯一不按规则着装的人，在远大没人不知道我。一个北京人，大白胖子，天天穿一个花裤衩、大背心，整天自己开着一辆叉车，爬上爬下的拍照。一般工作一周就到了身体的极限了，最长一次连续在那里拍摄了一个月。

远大的老板是我的同龄人，他很勤奋基本可以不睡觉，我也不能睡。每天拍摄到凌晨2-4点，我都会去办公室给他看我这一天拍的宝丽来。有时，我们5点还在喝红酒说工作的事，6点多的时候，我还能睡会儿觉，他已经去参加内部的升国旗仪式了，很佩服那一代的中国企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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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辉工作照

远大老板当时是中国最早拥有私人直升机和驾照的人。有一次航拍厂区，为了方便与我交流，他这个新手非要自己开直升机带我航拍，飞机上下左右的忽悠着，那个画面你一定可以想象。

当时，我是用4✖️5和哈苏的两种胶片相机航拍的，为了躲开直升机下方的铁架，必须完全探出身体去拍，除了一根座椅上安全带挂在肩上，没有任何其他保护。那时，远大人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叫“加里森敢死队”。

老板是个很严肃也从不轻易夸人的人，但当你有一些想法和视角超出他的想象时，他会像个孩子一样的兴奋，有时会突然用力拍着我的肩膀说“你TM怎么可以这么聪明！”。当然，我会更多的接受来自他从商业、市场包括受众心理等角度的指导，每次他提出不一样观点的时候，对我都是一个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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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金投赏平面类金奖-佳能相机

1998年末，开始接触到了4A广告公司，电通、奥美、智威汤逊等，拍摄一些如佳能、摩托罗拉、飞利浦等众多国际一线品牌。我们接触了4A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从前了，因为我们明白了做一个好的品牌，需要众多专业公司的协同。在做的过程中，发现4A广告的价格也不错啊！最初，我们定的是5000元一个工作日，1200元一张产品照。

也从此，体会到了真正的市场竞争。如何在行业中脱颖而出？是个关键的问题。

当时，我们是和世界各国的摄影师在竞争，早期的4A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基本是来自不同国家，例如美国、法国、日本等，后来是台湾、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他们会带着自己熟悉的摄影师到中国来执行，所以必须学会跟这些摄影师竞争。杀进去，找对手，找他PK，把他按倒后，然后继续向前。

于是，我们一方面开始学习销售自己，另一方面苦练基本功。告诉对方我们有什么样的优势，比如，执行速度快、在中国本土执行的制片优势，对中国文化理解和对消费者洞察的优势，都要展现出来。好在4A这个系统还是相对公平的，他们基本上会以摄影师作品的能力来做选择。在经营上，我们学会坚守行业规则，不抢客户的客户，不做前期创意，也不做后期印刷, 专攻摄影执行、制片、修图这几个部分，

接到工作，就需要不计成本一门心思去做好，在行业中做出特点和口碑后，他们反过来会来找你。过去，4A广告公司做品牌设计一个包装盒都要提前一年做提案。尽管这样做成本很高，但我们必须学会4A广告公司严谨的工作流程，并与之匹配。他们要求很细，我们就比他们还要细，他们要求高，我们要比他们更高。

4A公司多年形成的一整套工作流程，是由创意代理公司首先出策略，然后是出创意，确定执行之后，才到选择摄影师的环节，开始比摄影师及制片能力，比价格、以及对创意的理解，甚至是对社会消费者的洞察。最多的时候，有7位来自4A公司的美术和客服人员进入辉图工作。

到了2014年左右的时候，由于互联网广告开始大量应用，明显感到广告行业出现了改变，广告需要短平快，需要新的表现形式，品牌的广告预算缩减，拍摄的预算也跟着缩减。市场有变化，面对问题，就要去想办法解决。

后来，辉图还增加了一位来自4A公司的合伙人，叫吴家辉，香港创意人出身。我们成立了一个小的公司叫H2，取我们俩名字里的“辉”的拼音大写字母做名字，专门为品牌制作一些当时比较超前的整合“内容”。

由于创意人的介入，我们开始对团队进行策略、创意及内容制作等方面的培训，让团队的所有人往摄影的前端前进了一大步。

辉图的摄影师们渐渐地拥有独立的思考和制作能力，对提升摄影师的综合能力有很重要的作用。早在2013年，我们就尝试玩视频，做的视频是和商业有关的，但抹掉了广告的痕迹，适合做网络的宣传。最早为佳能做感觉型的视频，就是从我们这开始的。

市场发生改变，我们会根据这种改变做出调整。我们利用为客户拍摄平面广告的同时，会主动自己拍摄视频，拍完会给客户看，如果这种内容他们觉得有价值，就会买单。同时，也训练了自己。

新摄影人：您的拍摄类别十分广泛，从静物到人像，其中，人像更是从影视界的戏骨大导，拍到了体育明星。您为何会想打通全类别拍摄呢？

汤辉：创业初期的摄影师什么都拍，有钱挣就行。后来发现在4A这样成熟的系统里需要的是专注力，也慢慢体会到，竞争需要培养自己的强项和形成自己的风格。

1999年开始，我们先是主攻静物，大量拍手机。几年后，我们几乎垄断了16个手机品牌的拍摄。

“斜杠人生是我当下的状态”| 商业摄影师汤辉访谈（上）

科比形象照

后来扩展到更多金属类产品，像电脑、电视机、笔记本、家电产品等等。这些品牌大多在北方，南方是化妆品类。早期的黑图，是圈内最出名的静物摄影公司。形成了自己的优势，业务就开始不断涌来。期间我们也研究过汽车和时尚两大市场，最终考虑精力和成本等因素选择不进入。

大量的产品拍摄也帮助我们从弟子中培养出很专一的摄影师，他们接过去静物的业务之后，我开始主攻广告人物摄影的市场，打开市场后又带出一个专拍人物的摄影师。紧接着，又专注开拓了明星拍摄的市场，再后来成为体育摄影的专家团队。业务多了公司也就壮大了，最多的时候辉图有三十多人，分四个项目组同时工作。在商业市场上，专注是一种经营的策略。

拍明星，对一个人的综合能力要求很高，很难带出人。比如拍摄运动及奥运冠军，一般小朋友压不住场。不光是需要过硬的技巧，还要对体育有相当高的理解。比如，每个运动项目的特点、发力点、形体等，还需要你有较强的沟通、灯光运用及姿态设计能力。拍摄明星很难带出合适的人才，就只能自己去拍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