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天鹅绒手套和铁砂掌

文/孙兴杰

美国代理国防部长沙纳汉第一次以五角大楼主官的身份参加新加坡香格里拉对话会，并且发表了长篇演讲。这位等待“转正”的代理防长在演讲中阐述的一个核心思想就是构建“自由开放”的印太秩序。正值美国出台《印太战略报告》，沙纳汉的演讲更像是对美国新战略的解读。印太战略是美国重返亚太战略的更新版，在沙纳汉的演讲中似乎遗忘了一个主语，那就是美国的印太秩序，因此，美国新战略的核心依然是维护，甚至是夺回美国的主导权，印太只是美国战略的目标，也是美国军事战略的对象。这是沙纳汉演讲的潜台词，也是在华丽词藻和诱人理念背后的真实动机。

天鹅绒手套和铁砂掌

通篇读下来，不能不说，沙纳汉以及他背后的写作团队还会花费了不少心思，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这篇演讲稿可以说是天鹅绒手套和铁砂掌的合体。

首先，沙纳汉代表的是美国总统、三军统帅特朗普以及美军将士，重申美国在这一地区“不变的承诺”，那就是“自由与开放”。

在这一表述的背后，我们分析一下，就可以看到这其中的关系。美国到底是不是印太国家呢？美国的承诺是“给”亚太地区，也就是说，美国和亚太地区或者印太地区的关系是主从关系，无论沙纳汉的演讲还是新出台的《印太战略报告》都是遵循着这样基本的关系逻辑。

沙纳汉说，去年前防长马蒂斯在这个讲台上说，美国是一个太平洋国家，美国是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力量。这与当年奥巴马说自己要当个“太平洋总统”如出一辙，这涉及到美国国家身份的转变，但是，美国现在没有办法做到自己成为一个亚太或者印太国家，尤其是特朗普这位带有鲜明的“白人至上主义”色彩的总统，更不会改变美国的国家身份。

其次，沙纳汉阐述了美国在印太地区做出的贡献，凸显印太地区70年的和平与繁荣都是美国的功劳。他说美国和印太的全年进出口贸易总量高达2.3万亿美元，投资总量达到1.3万亿美元。

值得关注的是，美国不断强调自己在印太地区的经济影响力，尤其是投资总量，这其实是一种存量，但是改变未来趋势的是增量。

沙纳汉强调，“印太当前正体验前所未有的、由美国再次稳定的介入所提供的70年和平与繁荣。”如果回顾一下历史，不能不佩服沙纳汉对历史的无知，不要说70年，半个世纪之前，美国在越南进行了长期战争，再往前追溯，七十多年之前，美国在朝鲜战场扔下的炸弹超过了二战期间的总量。作为国防部长，沙纳汉似乎忘记了美军在二战之后遭遇的两场失败，甚至连缠绕美军二十年的“越南综合症”都给忘掉了。

最后，沙纳汉还在等待转正，现在还是代理防长，特朗普已经提名他做国防部长，但是还等待国会的批准。在演讲中，沙纳汉比较生硬地称赞了一下美国国会，“我们必须要注意到，美国国会在其中的努力，美国两党皆展现出异乎寻常的支持，提供了我们一切所需要的资源，以实践我们的国防战略，国会不止取消了对军事预算的最高限制，还全力提供了所需的资金。”在香格里拉对话会上，对国会如此赞赏，会不会让特朗普总统感到不爽呢？

印太变了，美国还停留在旧思维

美国为什么要提出和推动印太战略呢？沙纳汉讲了自己的小故事，当年他在波音工作，就像制造飞机一样，印太地区的安全与繁荣需要通力合作。印太战略等同于制造波音飞机？印太战略跟亚太战略，以及重返亚太是一脉相承的，有长久的延续性，但是之所以改变名称，那是因为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

第一，印太战略从根本来说是特朗普政府2017年出台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的细化与落实。在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美国面临的主要的威胁发生了变化，恐怖主义、朝核问题是主要的威胁，但是首要的威胁是大国实力结构的变迁。沙纳汉在演讲中虽然将朝核问题置于第一位，但是着墨不多，还是旧调重弹，同时也承认朝鲜对美国构成了某种程度上对核威慑力。另外，特朗普总统还没有放弃与朝鲜的对话，更重要的是，特朗普将美朝峰会视为第一个任期内非常重要的外交成果。前任国防部长马蒂斯也是在朝核问题上与特朗普步调不太一致，沙纳汉从代理防长转正，还需要总统的信任和支持。

第二，美国主导的印太秩序的主要威胁是什么？这是沙纳汉重点阐述，但是又没有指名道姓说出来的。他在话里话外都是在确认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所说的“修正主义国家”。中国和俄罗斯是美国认为的主要的威胁，在印太地区主要是中国。沙纳汉是五角大楼的主官，也在关心经济问题，认为经济安全就是国家安全。为什么要把经济问题安全化呢？亚太或者说印太地区，在过去四十年中是全球经济增长的中心，也是世界经济舞台上最活跃的地区，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取得的伟大经济成就。

在新全球化体系之下，供应链成为经济合作的主要形态，曾经在波音工作过的沙纳汉当然知晓其中的奥妙。印太地区正在形成新的供应链体系，随着印太地区经济发展、技术提升，美国要主宰供应链有些力不从心，尤其是高端技术领域，依靠正常的商业竞争，美国不能达到自己的目标，于是技术竞争更加安全化。

曾经在波音工作过的沙纳汉当然知晓供应链的奥秘

第三，印太秩序的变化并不是美国所定义的威胁，而是这一地区政治经济格局出现了大的变化。在过去四十年之间，印太地区实现了和平化，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地区战争，各国将国家战略重心转移到经济发展上来，最新近的证据就是朝鲜在去年将国家重心转移到经济上来。进入21世纪之后，美国的战略重心在反恐，沙纳汉强调美国军队强大的实力，以及获得越来越多的资源，美国在经济领域面临的问题正是因为其国家战略重心调整带来的。印太地区的发展改变了实力结构，美国还停留在过去的思维中，还想继续主宰。沙纳汉说，美国的印太构想中，美国的合作伙伴在一个各民族、各经济体以及防务合作网络中寻找自己的安全与繁荣。其实，印太地区正处于繁荣与安全之中，只不过不是美国期望或者美国主宰的而已。

自由不是仅仅美国人的自由

美国怎么才能重新主宰印太呢？这不仅是沙纳汉重点阐述的，也是上了各个媒体头条的《印太战略报告》要解决的问题。整体来说，美国还是要以军事手段来解决面临的经济问题。沙纳汉说，拥有赢得战争的能力是足额战争的最好办法。美国印太战略的军事化色彩越来越浓了。

第一，美国在这一地区的军事投入将大幅度增长，沙纳汉说，在新的财年美国将在印太地区投入1250亿美元，提升美国的战备水平和韧性，强化美军的深度和能力。沙纳汉尤其列举了美军在印太地区的部署，可以说是赤裸裸的“秀肌肉”：37万陆海空以及海军陆战队军人；四倍于其他司令部的可部署力量；2000架战机、200艘军舰和潜艇；强化反导系统等等。

第二，建立一个美国主导的印太军事同盟体系，进一步说，美国合作伙伴的军事投资都应该在美国的防务合作网络之中，强化或者迫使印太国家加入到美国的小圈子。沙纳汉用了相当的篇幅来展示美国与印太国家的军事合作，尤其是军事演习，五个军事同盟以及十几个合作伙伴，还特意强调英国、法国在这一地区的介入。沙纳汉声称不会迫使印太国家选边站，但是展示美国与这些国家的军事演习的项目的时候，何尝不是一种绑架呢？不是让这些国家选边，而是替这些国家选边了。

印太地区的自由开放，不仅是美国想要的，也是域内国家在过去四十年追求和推动的，自由不是仅仅美国人的自由，“自由”到别人的专属经济区航行，任性地侵犯他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开放也不是只对美国的开放，域内国家之间彼此开放，构建“去中心”的经济合作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