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孙正义今天的表态看软银们灰色的正义之路

今天（11月5日）的一个看点是，日本软银集团发布第二季度业绩，形势大好，营业利润增长至70060亿日元（62亿美元），远远超出分析师预估的3730亿日元。但人们更关注的是他如何解释与沙特资金的关系。

我们看到，先前一直沉默的软银CEO孙正义就记者贾迈勒-卡舒吉（Jamal Khashoggi）在伊斯坦布尔的沙特领事馆遇害事件首次发声，表示谴责。但他同时表示，软银旗下的愿景基金（Vision Fund）仍致力于管理来自沙特的资金。

左:软银集团CEO孙正义 右: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尔曼

软银旗下规模达950 亿美元的愿景基金中，最大的投资者来自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尔曼（Mohammad bin Salman）控制的沙特主权财富基金，一共出资450 亿美元。

10月初，卡舒吉遭遇残忍杀害之后，让被土耳其指控为幕后主使的萨勒曼为代表的沙特王室备受国际社会谴责。随后，孙正义缺席10月底举行的有“沙漠达沃斯”之称的沙特投资大会“未来投资倡议（Future Investment Initiative）”。

萨勒曼与孙正义的关系，被《华尔街日报》形容为“相互崇拜的商业合作伙伴”。孙正义今年早些时候曾赞赏萨勒曼是“伟大的人物和伟大的投资者”，承诺帮助沙特王储努力将该国依赖石油的经济转向技术和可再生能源等新兴产业。

2016 年9 月，两人在东京第一次见面，孙正义当面向萨勒曼提出了建立史上最大投资基金以资助科技创业公司的想法。45 分钟后，一心想要推动沙特经济现代化、摆脱对石油依赖的萨勒曼被说服了。彭博社形容称，这是一场每分钟价值10亿美元的面谈。

在去年的“沙漠达沃斯”上，孙正义说，他见到过的许多世界领导人中，从来没有像萨勒曼这般“充满激情、年轻、有远见、还有点钱”，“这些特质组合在一起，很妙”。

有“沙漠达沃斯”之称的沙特投资大会“未来投资倡议”，今年10月如期举行

但是围绕孙正义是否出席今年的“沙漠达沃斯”，软银与沙特王室等进行了协调，最后关头还是决定放弃出席。优步CEO达拉·科斯罗萨西（Dara Khosrowshahi）原定也会与孙正义一起出席，但由于谋杀事件最终放弃，而优步正是软银的投资对象。

此外，还有几十位企业高管和政要宣布取消出席这场沙特王室主导的投资大会，其中包括美国财政部长姆努钦、英国贸易大臣福克斯、法国财长勒梅尔以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拉加德和摩根大通、贝莱德集团等政商界人士。

人们手持贾迈勒-卡舒吉照片对沙特表示抗议

有人猜测，软银是否会与MBS（萨尔曼喜欢别人简单地称自己为MBS）分道扬镳。自10月初卡舒吉遇害以来，它的股价已经下跌26%。无论如何，软银与MBS的关联似乎不会在短时间内就被人遗忘。

很多人在盼望着看孙正义在今天的业绩会上如何表态，结果是这样的。他说：“我们接受了沙特人民提供的资金，这些资金对于沙特经济多样化至关重要，从而使其不再仅仅依赖石油。这的确是一个悲剧，但我们也必须为沙特人民的未来承担责任。”

也就是说，孙正义巧妙地将沙特人民同沙特王储萨尔曼切割开来。

这也就让人想起少有的出现在今年沙特投资大会现场的西方知名工商界高管是法国能源公司道达尔的首席执行官Patrick Pouyanné。面对质疑，他说：“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我们是商业伙伴，我们支持沙特人民”，他早些时候还在一份声明中说，“我确信，空椅战略没有任何用处，特别是在尊重人权方面”。

事实上，虽然很多西方大亨缺席这一次“沙漠达沃斯”，来自巴基斯坦、塞内加尔、加蓬以及阿拉伯地区的国家元首们还都不顾争议地前来捧场。其中，也包括俄罗斯企业家高管和官员组成的代表团。“每个人都对沙特感到非常兴奋。”俄罗斯直接投资基金（RDIF）首席执行官Kirill Dmitriev 这样说。

多位今年沙特投资大会原定出席者宣布取消出席

从今天孙正义的表态，我们可以想象，随着时间进一步流逝，美国科技公司们与沙特资本间的关系一度在卡舒吉遇害后受到的道德上的发难或将逐渐偃旗息鼓。众所周知，沙特是美国创业公司的最大资金来源，优步、推特和特斯拉等拿过沙特的投资。

一度，美国民主党人士表示，希望卡舒吉遇害案，能让各大科技公司重新思考与沙特当局的商业关系。加州众议员Ro Khanna 甚至说：“除了退出会议，硅谷还需要清楚地表态他们不会再接受任何额外的沙特投资。我们必须要坚持我们的价值观。”

“如果你从那些与你价值观不相符的人那里拿走数十亿美元，你将不可能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意见，”曾在谷歌担任要职的Felicis Ventures 董事总经理韦斯利·陈（Wesley Chan）说，“你不能一边说自己笃信言论自由和政治辩论，然后突然间又从那些谋杀记者的可怕的人那里拿钱。与这种人来往，是有巨大的道德风险的。”

最终退出今年沙特投资大会的西门子首席执行官乔·凯瑟（Joe Kaeser）也说：“我一听到卡舒吉的死，就很清楚地明白，我们不能像往常那样继续做生意了。我们德国人应该从我们的历史中了解到，如果置身事外，不发出自己的声音，那么为时已晚的时候，会有怎样的后果。”

回到孙正义的愿景基金。有人曾经担心，创业公司可能会因此拒绝接受愿景基金的投资。新加坡Asymmetric Advisors 的资深策略师Amir Anvarzadeh 表示：“在说服创业公司拿钱的时候，愿景基金毫无疑问会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更具挑战性的环境中。”

但实际上，在孙正义做今天这个表态前一天，就像系统显示出“一切正常”的信号一样，软银也将其放在暂停按钮上的手抬起，完成了两笔大交易。

一笔是向机器人食品准备公司Zume投入3.75亿美元（有报道称软银还将追加投资3.75亿美元到该公司），另一笔则是投给了智能联网玻璃窗制造商View，投资金额11亿美元。

显然，这两家公司的管理团队最终并没有寻找其他资金来源，而还是希望能够与软银合作。事实上，对于嗷嗷待哺的创业公司来讲，钱有没有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钱能维持当下的生存。

尽管如此，人们还是会谨慎忌惮。

软银旗下规模达950 亿美元的愿景基金中，沙特主权财富基金出资450 亿美元，是最大投资者

软银COO马塞洛•克劳瑞（Marcelo Claure）不久前，表示“不确定”软银是否会推出另一只愿景基金。这第二只愿景基金，沙特王储萨勒曼曾经打算为此再单独拿出450亿美元作为投资。现在的问题是，孙正义会接受这笔钱吗？答案恐怕是不会。

企业发展面临政治风险，很多公司尤其大型跨国公司对此可能并不陌生。在电动车快速发展的今天，从电动车必备的电池材料供应上也能看到类似情况。

松下生产的一部分特斯拉电池中的钴来自加拿大矿企谢立特国际（Sherritt International），而这部分钴开采自古巴。出于近期美国对古巴进行制裁的考虑，松下已经与相关加拿大供应商暂停了合作关系。

松下发言人表示，已经向美国财政部下的海外资产控制办公室寻求帮助，以确定此次事件是否在美国对产自古巴物品的禁令的范围之内。

再来看看钴资源。作为电池的重要材料之一，其主要的开采地在刚果（金），当地的钴储量为340万吨，占全球钴储量的48%，居世界第一位。

刚果（金）钴储量为340万吨，占全球钴储量的48%，居世界第一位

然而，刚果（金）的政局不稳定以及其矿产出口政策的不确定性也会对全球钴供应市场产生综合性影响。更重要的是，刚果（金）雇佣童工进行手抓矿开采的情况相当普遍，这一点早已引起人权组织的关注。

苹果公司是第一家公布钴供应商名称的公司，已经宣布停止从有童工的钴矿购买钴，国际人权组织国际特赦组织(Amnesty International) 曾称赞苹果是负责任的钴采购行业的领导者。苹果还与中国钴供应商华友钴业合作，共同解决供应链中的童工问题。

Amnesty International出版的一份涉及刚果（金）钴矿报告中，提到了梅赛德斯-奔驰、大众和比亚迪等车企，以及为通用和日产提供电池的LG公司。但特斯拉没有在名单中，这是因为他们与松下有电池产品合作协议，而松下使用的钴原料并非来自刚果（金）。

有报道称，特斯拉自己也在寻找钴矿资源。加拿大安大略省一个人口只有1100人的科博尔特小镇就是公司的新供应地，这个钴镇不仅能够为特斯拉提供钴矿资源，还避免了刚果（金）的政治风险。

面临政治和道德风险时，是主动解除风险，还是坚持在商言商？对于包括软银在内的跨国企业来说，很多时候并不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最终的答案恐怕也是灰色的。而这恐怕也是这个世界的一线希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