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换三首相 马国“权力游戏”何时休?
依斯迈沙比里成为马来西亚第九任首相,宣告巫统回归政治主流。(依斯迈沙比里助理提供)
作者:范晓琪
马来西亚在2018年大选后,短短三年内换了三名首相。从马哈迪到慕尤丁,再到依斯迈沙比里,每一次都是惊心动魄的权力游戏。随着依斯迈沙比里宣誓就任马来西亚第九任首相后,政治乱局暂告一段落。许多人都默认依斯迈沙比里是“过渡首相”,一旦冠病疫情受控,大选来临,才是真正的决战时刻。这一轮权斗的结果,就如马来西亚国家元首苏丹阿都拉的告诫一样:胜者没有大获全胜,败者也并非完败。
和前一任被认为是爆冷胜出才当首相的慕尤丁相比,马来西亚新任首相依斯迈沙比里是黑马中的黑马,就连巫统本身也承认,他不是巫统推荐出任首相的第一人选,却是最符合条件的人选。
说白了,依斯迈沙比里是巫统衡量各种利弊后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等到疫情稳定,他就可以功成身退,解散国会举行大选。但到时候的依斯迈沙比里,已是一个尝过权力滋味的人,不可再与过去那个在巫统内只是二三线领袖的他同日而语。作为一个在短时间内登上巅峰的政治人物,他恐怕不会甘于回归平淡。
依斯迈沙比里是草根出身,早年加入巫统后,多在彭亨州活动。在之前争取首相大位的各派领袖当中,2004年大选才初次披甲上阵的依斯迈沙比里是从政资历最浅的一个。虽然他在前首相阿都拉和纳吉时代都曾经出任内阁部长,包括青年及体育部长、国内贸易及消费人事务部长、乡区发展部长等,但这些并非是关键的一线部门,所以他的政绩一直不为人所注意。加上他大部分时候都很低调,让人们很难关注他。
不过,这些看似没有那么重要的部门,其实都关系到民生与资源,尤其乡区发展部与马来社会息息相关,对巫统而言是重要的部门。马来西亚中文媒体及华社对依斯迈沙比里报道最多及印象最深的,是他发表物价高涨而抵制华商的言论,还有后来主张设立专供马来商家经营、但最终经营不善而倒闭的玛拉数码商城,这些都令他在华社不少人心里的形象及观感不佳。但在马来社会,他是和蔼可亲、关注民生的领袖,在巫统有一定的基层势力。
2018年大选,国阵失去政权,巫统兵败如山倒,但依斯迈沙比里依然守住彭亨州百乐区国会议席。大选后国阵成为反对党,他在巫统主席阿末扎希告假时曾出任国会反对党领袖;在担任反对党期间,他也没少发表保守主义的谈话。
在巫统党选中,他过去都只竞选最高理事,直到马来西亚“变天”后的巫统党选,原任主席纳吉及原任副主席希山慕丁都不竞选,才令他得以在党内势力大洗牌时以最高票当选成为三名副主席之一。
国民联盟(国盟)政府上台后,依斯迈沙比里入阁当国防部高级部长,之后升任副首相,最终成为首相,前后不到一年,是空前的升官速度。他的仕途没有大风大浪,也没有大放异彩,但由于之前所掌管的部门让他和马来基层社会关系极深,而多年在部门的行政管理经验,也让他很熟悉技术官僚的运作。
波谲云诡政治中突围依斯迈沙比里实力不容小觑
时事评论员许国伟形容,依斯迈沙比里虽然不是冲锋陷阵、万众瞩目的政治领袖,但能在波谲云诡的政治中突围,除了有官运外,实力不容小觑。
许国伟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说:“一位政治领袖能长时间在政坛和官场屹立不倒,其实都不会是简单的人物。如今看来,依斯迈沙比里不仅深谙求存之道,也懂得审时度势,见机行事。”
他指出,特别是当依斯迈沙比里在看似被巫统当权派和土著团结党两方挟持的局面中,仍能和在野的希望联盟(希盟)会谈和发布联合声明一起抗疫,并获得希盟善意回应不会在信任动议搅局,就可见一斑。“这一招既遵照国家元首御旨,又赢得社会观感,让原本不看好他的各方,得重新衡量和评估他了。”
苏丹阿都拉强调,所有议员须放下政治议程,为国家和人民共同应对疫情。图为马来西亚国家王宫。(彭博社)
依斯迈沙比里是巫统副主席,也是马来西亚第一个非党魁首相,因此,舆论认为他可能会在来届巫统党选挑战主席职,而这可能引发新一轮党争。
对此,许国伟认为,以目前局势而言,巫统内部的稳定对依斯迈沙比里能否稳住相位很重要。同样的,依斯迈沙比里能否坐稳相位,对巫统也很重要,因为这能保障巫统在下届大选的话语权,尤其要能够力压土团党和伊党。“所以,到下届大选前,依斯迈沙比里和阿末扎希应该都会处于‘恐怖平衡’的局面,大家合作而不是内斗,否则会双输。”
他说,尽管依斯迈沙比里已是首相,拥有官职与资源的分配权,在巫统内也担任副主席高职,但若真要论资排辈,在山头林立的巫统里,依斯迈沙比里之上还有很多“大佬”。除了党主席阿末扎希和署理主席莫哈末哈山,前首相纳吉在巫统内的影响力不容忽视。“依斯迈沙比里今年61岁,在马来西亚政坛里算是年轻的,所以,他应该不会,也不用急着去挑战巫统大位。”
不过,马来西亚拉曼大学新闻与政治学者刘惟诚指出,政治从来都是追求权力的游戏,这句话同样可以用在依斯迈沙比里身上。其实早从今年初慕尤丁开始面对巫统施压时,依斯迈沙比里向慕尤丁毛遂自荐接替相位以化解巫统“逼宫”压力,就显露出他想要更上一层楼的企图。
尽管依斯迈沙比里是巫统各方妥协后一致推举的首相人选,但他到底不是以阿末扎希为首的“官司派”阵营人马,还因为不支持巫统撤回对慕尤丁的支持的立场,被视为是党内亲慕尤丁及国盟的“官职派”大将。因此,他成为首相后,很可能为巫统爆发更激烈的党争埋下导火线,也可能成为来届大选各阵营重新洗牌的契机。
刘惟诚指出,1960年出生的依斯迈沙比里,作为历来第一位在马来亚独立后出生的首相,以及后马哈迪时代的巫统领袖(他在2004年后才参选,当时马哈迪已退位),他出任首相代表着他有机会促成巫统内的换代党选。接下来的党选,依斯迈沙比里必定会整顿属于自己的团队,以实现巫统的换代选举。换句话说,来届巫统党选肯定会出现更激烈的党争。
他说,现在的巫统已和当初一党独大的巫统不同,不再拥有最多国会议席,须靠多元种族政党的配合才能组织政府,加上依斯迈沙比里出任首相让巫统出现领导层换代的迹象,这一切都可能成为巫统甚至马来西亚政治格局出现重大改变的契机。
选区重叠分散选票跨党合作保出线机会
目前马来西亚的政治版图分野非常模糊,巫统、土团党和伊斯兰党基本上都面对选区重叠,加上祖国斗士党表明准备在大选竞选120席,意味着来届大选马来选区会陷入空前大混战,而这可能会让各政治联盟在大选前重新洗牌。
刘惟诚分析,马来政党目前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和选区重叠的政党结盟,再不然就是和多元种族政党联盟如希盟结盟。“如果一切维持现状,这些选区会出现多角战而分散选票,这很危险,所以跨党合作是肯定的,但要怎么合作,特别是巫统如何与其他人合作,只有党选新领导层出炉后才会明朗。”
迎合马来政治主流 成入主布城关键
依斯迈沙比里在上任后第一次发表全国演说时提出的“马来西亚一家亲”,不禁让人想起纳吉时代的“一个马来西亚”理念。这似乎是所有马来西亚首相上台后的标准说词——团结全民,当全民首相。但依斯迈沙比里是巫统领袖,而巫统已在上届大选被大部分选民唾弃,如今巫统重新掌权,很多人认为马来西亚政治在兜兜转转后又回到原点,走回种族政治的老路。
时事评论员许国伟认为,巫统重掌政治主导权,说明了马来西亚政治的三个现实:马来政治是主流、马来政党是主流,及巫统始终要做主流。
他指出,任何政党或政治联盟要执政,就一定要迎合主流马来政治,一定要有马来政党组团队。“目前,其他马来政党仍无法完全取代巫统的角色和地位。这是政治现实,也是了解马来西亚政治的关键。”
他提到,马来西亚这次撤换首相的风波,只是马来政党的权力洗牌,而且马来政治精髓表现无遗,那就是不管彼此如何厮杀搏斗,但绝不能丟失马来政治主导权。
至于依斯迈沙比里提出的“马来西亚一家亲”,许国伟说,这和纳吉的“一个马来西亚”理念一样,都是现实政治需要,在拉回和稳固马来票的同时,向非马来人尤其是华人释出善意,借用怀柔和博感情争取支持,而这是巫统一贯的政治路线和手法。
不过,刘惟诚认为,“一个马来西亚”和“马来西亚一家亲”的理念虽然差不多,但要注意的是,“马来西亚一家亲”的团结理念包含了在野党,算是前所未有的情况。这说明两点:一,依斯迈沙比里要制造道德制高点,让所有政治领袖放下权斗,让政府专注抗疫。其二是依斯迈沙比里要尽可能与所有阵营交好,作为下届大选寻求与适当政党结盟的筹码。
他指出,很多人都是透过依斯迈沙比里之前发表的抵制华商的言论,以及他负责但以失败告终的玛拉数码商城项目来评断他过往的表现,但这都不够全面。
“依斯迈沙比里的意识形态在巫统失去政权后产生了很明显的变化。他在纳吉时代是依附在阿末扎希的右倾保守阵营之中,但去年取代阿末扎希成为国会反对党领袖后,他的野心开始出现,并因为持续与慕尤丁合作而开始往中间靠。按照这种情况来看,他在巫统失势前是一个比较激进的保守派领袖。然而,巫统失势后,他就沉寂下来,跟土团党的紧密合作过程也淡化了他的激进。”
他也说,马来西亚因为冠病疫情严峻和社会经济疲软,社会各阶层,不管是马来族群或非马来人社群基本上都对政治权斗极度反感,这多少淡化了人们对民族主义的追求。“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现在都吃不饱了,还谈什么追求马来主权。人民目前最希望看到的是有人能建立稳定的政府,控制疫情。这是依斯迈沙比里的首要任务。”
学者乐观看待新马关系
依斯迈沙比里没有什么外交背景和经验,也没有国外留学的经历,所以他从政期间对国际关系的关注度一直不高,出任首相后预计也不会在经营国际关系上表现得特别积极。
不过马来西亚拉曼大学新闻与政治学者刘惟诚指出,对于邻国特别是一衣带水的新加坡,依斯迈沙比里还是会尽全力维持良好的关系。
他说,依斯迈沙比里是在冠病疫情时期上台的首相,当务之急是要解决马国冠病疫情和重振经济,因此,一般认为,现阶段他会投入更多的心力在国内。加上人们普遍上认为,疫情过后就会大选,依斯迈沙比里应该会保留慕尤丁时期的外交政策。
但对于新马关系,刘惟诚说:“我对依斯迈沙比里政府的新马关系还是很乐观的。只不过,他现在必须将大部分精力放在国内,所以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主动与新加坡有更加紧密的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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