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单恋,难道一定要是变相的失恋?
只要不陪客户外出,每周五傍晚,肖战和kiki在老巴刹吃过晚餐,都会买上一袋街边饮料,再一起散步到红点博物馆附近,靠在人行道旁的栏杆上消食吹风。六点多天还很亮,风又凉爽,来往行人都步态悠闲,锻炼的俊男靓女匀速慢跑路过他们面前。这是一周中最适合用来排解他接受到的悲伤情绪、从而调整自己心情的舒心时刻。
“我今天在电梯里看到你家王总了。”
kiki反手撑在身体两侧,向后仰头,由着微风帮她的长发做造型。毕竟在同一幢大楼工作,来来去去碰面的几率极高,kiki不像肖战,只要场景和气氛合适就会上前同他打个招呼。她更喜欢远远站在一边观察,于是每每看到王一博锋利冷漠的眼眉,她总会疑惑肖战到底是被这个男人的哪种特质捕获。大概是近年来受好莱坞文化荼毒,王一博身上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严厉,总让她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五十度灰》里那种有特殊癖好的鬼畜总裁形象。
“哎,我怎么没碰到?”
肖战伸出半截的舌头还没勾到吸管,就因为kiki这句话硬生生收了回去,他扬起眼尾,假装做出惋惜表情。
“因为你们没什么缘分?”kiki不留情面地开玩笑,关系好是一回事,另一方面,是依托于肖战的理智让他始终清醒,她从未见过肖战为他伤春悲秋,自然也就更可以放心大胆地用这种方式随时随地帮助肖战降低期待。
“这还没缘分啊,没有他,我们还不知道在给谁打工。”聊到王一博,肖战的心情总是愉悦,晚风徐徐,惬意得他想哼歌,“再说了,谁不想跟年轻好看还拥有宾利的人谈恋爱。”
“我。”
“你除外,你是世界第九大奇迹,你不想跟任何生物谈恋爱。”肖战对kiki的敲打习以为常,自己也嘴上不饶人。
“没错,想不开的人才会谈恋爱。”
“不要看不起爱情,它的存在保证了我们的吃穿住行。”肖战提醒kiki,就算从面包的角度出发,他们也得多多敬畏爱情的存在,要是没人谈恋爱,他们每年得少一大半的收入。
“好,我纠正,想不开的人才做单恋的傻瓜。”
“还好吧,”肖战不甚在意地摇头晃脑,“我也没有为他伤心过啊。”
“那是最好,毕竟单恋完全可以看作是变相的失恋。”
kiki捋一把头发,一副看透世事的老成,惨淡收场的婚姻和恋爱她接触太多,如果说她是理性现实的悲观主义,那肖战就是敏感浪漫又多情的乐天主义。也只有这样的肖战,才会在帮助过那么多伤心欲绝的善男信女后,依然相信总有人能有幸撞见真爱。
“这话就不对了,你知道酸柑水为什么这么好喝吗?”肖战对此有不同见解,他晃晃手里的透明塑料袋,清新解渴的白玉色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在袋子里悠悠晃荡:
“不是因为够酸,更不是因为够甜,而是因为青金桔和糖的配比刚刚好,酸甜适中,才会让人甘之如饴。”
对他来说,王一博当时给他的,不仅是独立创业的机会。缘于这个机遇,他们才得以从房租较为便宜的武吉巴督住到中心城区,从此生活和工作都集中在繁华热闹的滨海湾。
即使只是机缘巧合,在你需要帮助时向你伸出的那只手,总是值得你时常记挂在心。谁规定单恋必须像青金桔那样又酸又苦?爱慕比自己优秀得多的人,同样也可以成为无形的动力。
一开始,他对王一博也许只是感激和欣赏,再加一点抑制不住的探究欲,他想弄清楚这个年纪比他小的男人,怎会如此有魄力有眼光。后来他翻看王一博的采访,看王一博描述自己的朋友圈像一个展示用的橱窗,塞满各条和公司有关的财经新闻和市场动向。王一博的生活仿佛就是坐在机舱里看日升月降,展示给旁人的,也只剩少言寡语的表象。
他甚至还会思维发散,每次隔着距离看到他坐在宾利后座等助理给他买来咖啡时,他都会想,这道身影在很多人的眼里,会不会只是一些数字和航班组成的代号。他还看到王一博在采访里说自己闲暇时喜欢玩摩托,有时会选择在跑道上释放压力,他过于刺激危险的热爱和他稳步上升的事业,似乎是两种矛盾的极端。
太多好奇,太多未知,太多猜测,它们和王一博的外表以及他不经意给予的友善一样,对原本只是职业习惯作祟而对他产生研究欲望的肖战产生着持续的吸引力。他脑海里的那张照片,记载着这个外表冷硬的人偶然流露的温柔,而每一次的碰面,都像一块立体的拼图,把照片又渐渐变成了更立体的轮廓。
“我最近又收集了一些新的故事,其中有一个我好喜欢。”肖战吸一口酸柑水,等酸甜适中的冰饮滑进喉咙,他才娓娓道来。总有客户向他咨询,问他到底该如何结束自己无望的暗恋,只要氛围合适,他就会拿出这些并不深奥的小故事,试着让他们自己领悟其中道理:
“有个香港作家叫黎坚惠,她从上学开始,就坚持给心爱的偶像麦当娜写信,所有人都笑她痴心妄想,她还是不放弃,一直写,不停写,没想到有一天,麦当娜真的给她寄来了回信,直到后来,她自己也成为了出色的作家。”
这个故事和很多类似的故事一样,未必能打动每一个踌躇不定的人,太多选择和人们的自身性格有关,但作为有能力帮助他们解惑的人,肖战希望这至少能给他们一些正面的启发:
“我也不是要教他们死缠烂打,我是想告诉他们,奇迹更容易发生在有勇气的人身上。如果人人都只顾呵护自己的骄傲,宁肯留在原地踏步,我们也早晚要关门大吉。”
Kiki很熟悉肖战的声音,真的同客户交谈时,他的声调会更柔缓,配上他和煦的目光,轻易就能让人沉浸其中。kiki拍拍他,善用着从他身上汲取的天真力量:
“每次看你这么可爱,我都要替你可惜王一博和你型号不匹配。”
肖战被呛了一记,被夸可爱他欣然接受,替他可惜就大可不必:
“我可不敢有非分之想,”他举起一只手立刻澄清,“他女朋友可漂亮了,一看就是门当户对。”
“能有你漂亮?你也只是没机会,”肖战对待世界的认真和诚恳,是kiki最喜欢他的地方,她瞄到今天第二个跑过他们面前时特意放慢速度好多看肖战两眼的男人,忍不住抬手轻点一下他的脑袋:
“你要是有机会写信,一定也会收到回信。”
肖战拿肩膀轻撞一下kiki的,门牙在吸管上又嗑出一个凹痕,“这么看得起我啊。
“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什么宾利,什么法拉利,还不都是看你心情。”指点归指点,作为早年也开导过肖战几次的人,kiki从不吝于夸奖他。她学心理学第一年,最先学到的就是如何去做一个能给人带去支持的朋友:
“只是呢,我有时候更希望你只是看上了王一博的宾利。”
喜欢豪车可比喜欢一个和自己性向不同的人轻松多了。王一博那辆颜色独特的限量复古款宾利有多好看常常被肖战挂在嘴边,然而这里是新加坡,商业精英遍地都是,一分钟前疾驰而过的布加迪威龙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肖战若是想做彻头彻尾的拜金主义,老派庄重的宾利一定不会是他的最优选择。
“我的理想型刚好拥有我喜欢的车型,不可以吗?”
肖战脑袋一歪,又伶俐地捍卫起自己纯洁无暇的单方爱慕。幻想而已,又不犯法,人人心中都有一个完美情人的模板,比起只想和基努里维斯谈恋爱的人,肖战喜欢的,至少还是时常能看见的人。
“可以,你长得好看,你说什么都对。”确认肖战依旧心态积极,kiki也就放心结束话题,眼见肖战的快乐水见底,她准时进入煞风景环节,“所以为什么我们明天下午一点到五点的时间段没有预约。”
“……我想去看电影。”肖战垮下背,嘟起个腮帮装可怜,论爱钱程度,kiki比起他有过之而无不及,说到底不爱人不是问题,不爱钱就真的出大问题:
“琪姐,明天是周六,理论上我们可以只工作半天?”
“懈怠使人贫穷。”kiki铁面无私,他们周末本来就没什么休闲娱乐活动,与其到处闲晃,不如拿来帮人又帮己。肖战能在华人圈小有名气,除了温柔专业的开导和陪伴之外,外貌当然也是很重要的因素。花个一千新,哪怕只是坐在肖战对面听他讲两个小时故事,也会让客户觉得物超所值。
“而美貌的人不好好行使自己的美貌使用权是一种犯罪,我建议你不要试图犯罪。”
“哈,多谢夸奖。”
肖战用力上翘单边的嘴角,拱起鼻子回了个怪表情。另一位经过肖战面前的型男恰好瞥到,对着肖战绽开一个灿烂笑容并在肖战也看向他时抬手道了声“嗨”。被礼貌搭讪对肖战来说是常事,他咬住吸管笑笑,目送这位帅哥在他面前慢速跑远。而相反方向的马路边上,宝绿色的宾利正在他视线触及不到的位置上缓缓驶过。
“所以他就这么走了?”
kiki笑得前俯后仰,叉子上的意面跟着手臂的抖动陆续掉回餐盒里,肖战只提了自己开口说要追人的事,别的一概没提,光是这一段就让他自己也觉得尴尬又好笑。他放下筷子,两手揉着脸颊,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
“对啊,肯定吓到了吧……”
肖战想起王一博当时愣了半分钟后做的第一件事是解开一颗西装扣子,他迎上肖战的目光,肖战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睛。他也不明白自己这反应有什么问题,王一博看着他,居然嘴角一抽,起身就要走人。肖战憋着笑,仰头看王一博走出三步再转回来对着他伸出了食指点了点,欲言又止半分钟之后,他拿起被晾在一旁的纸杯,把薄荷水一饮而尽后才真的离开。
“后悔了?”kiki揣摩着肖战的心情,不太像在悔恨,想来肖战没必要在她面前藏什么心事,她又放心了不少。
“一点点,感觉自己有点鲁莽。”
凡事都要想想后果,而肖战在开口前的短暂思考里能想到的后果,就是不会有什么影响他生活的严重后果。他们的合同受法律保护,王一博应该也不至于为了他这么一句话就把他赶尽杀绝。再者他说得很有余地,非要追究,他还是可以给自己圆回来。
要不是仗着他和王一博本来就不认识也没什么关系,他也不会这么冲动张口就说要追人。得到过才会怕失去,没得到过,肖战自然有百分百的勇气可以拿出来拼。
“我发现原来他讲话慢吞吞的,想一句话要想一分钟,一句话大概就十来个字。”他们的对话时间也就二十分钟左右,其中有十五分钟,都是他在等王一博遮遮掩掩地把他被悔婚这件丢脸的事讲顺溜。
想到那张不愿意做出太多表情的脸抽着嘴角憋不出话的样子,肖战卷起一叉子面,因为王一博与冷酷外表截然不同的反差乐不可支:
“他和我想象中雷厉风行的样子不太一样哎,原来多金贵的总裁,自尊受挫也会变成不知所措的小男孩。”
“反过来他会不会觉得你不可理喻。”kiki轻推肖战脑门,要他停止对王一博的无效研究,“人家来咨询,你跟人家说要追他。”
“有可能。”肖战自嘲似的掐了下自己的脸颊,都怪脑袋里那个叫“怕屁”的小人总会在机遇来临给他加油打气,等王一博抬脚走人,他才后知后觉反省,找工作拉投资和对着一个异性恋“开玩笑”说要追他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事,对王一博来说,搞不好他那句话的威力,堪比能复活哥斯拉的重量级核弹:
“万一他恐同……哎呀,你说我要不要去给他好好道个歉?以后再看到他我绕开走就——”
“Sean,”肖战的豪言壮语还没发表完,负责一切行政事务的钟姐就推开小茶水间的门,提醒肖战有位不可怠慢的尊贵来客要见他:
“这位先生……”
肖战说得倒是很豁达,结果一抬头看到王一博沉着张脸站在钟姐身后盯住他,吓得被囫囵吞下的意面呛住,咳得差点背过气去。他慌忙喝光kiki递来的水,也没来得及看kiki挤眉弄眼给他支的招,只得边拍胸边带着王一博回到上午待过的咨询室。
王一博没有坐下,肖战带上门,刚一回身,王一博身上那股威厉的气息就在近距离间当头朝他劈过来:
“首先声明,我不恐同。”王一博特意让肖战知道自己听到了哪些话,这几年他得到过很多不友善的评价,从没人像肖战这样,和他谈了一次话后,居然略过能力和外表直接把他形容成讲话慢吞吞的搞笑恐同小男孩?
“对不起,我没有编排您的意思……”肖战肩膀一缩,没底气地道歉。他接待过几个王一博公司里出柜的员工,不管男女,他们的压力都来自自身而非职场,按他们的说法,公司的气氛一直很融洽,想来王一博也不会是那种迂腐古板的人。
“其次,”王一博咳了一声,特意拉快语速,“不管你是不是在开玩笑,你的这一招确实有效。”
从喝完那杯薄荷水,王一博的感官就如同被肖战身上的香水味牵制住了。他看人很少出错,这和他决定投资肖战这个回馈不了太多利润的心理咨询室有直接关系。在王一博的认知里,做情感疏导,比起专业知识,更重要的是天生的感染力。那个能开导他人的角色,必然需要自身情感丰沛,心思细腻。与此同时,又要保证自己不被消极情绪影响,要给左胸房竖起铜墙,再给右胸房建好铁壁,一颗心更是得固若金汤。
和肖战的几次交谈和数次碰面,几乎能让他透过这副美丽的皮囊看透他的本质。肖战会察言观色,会推己及人,那对湿润明亮的笑眼让他看起来足够亲善可人,连跑步路过的健身人士都要为肖战放慢脚步,被推倒的埃菲尔铁塔也会因为肖战一句似是而非的告白迅速重建——
不得不说,不管是不是“疗法”,听到肖战这样的人说想追他,王一博身为雄性的虚荣心的确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满足。一整个上午,他的大部分心思都被肖战那句没头没尾的“想追你”分走,想着要调查林佩妍悔婚的真正原因这件事也暂时搁置,连回复她都可以不带任何怒意地用“先这样吧”作为两人的最后一次联系。所有他不想拖延的事他都可以干净利落地处理,而这是他中午一休息就再次回到这里找肖战的原因。
“呃……你认为是玩笑吗?”肖战被那把冷森森的声线逼得往后一退,背脊整个贴到门上,他那点微弱的身高优势,在王一博的气场面前完全作不了数。
“不是吗?还是说这不过是你的常用手段。”
王一博反问完,两手插进裤袋,他这副高高在上的架势显然不是来谈判而是下达他的通知,他需要肖战给出一个确切解释,好让他不必再分出多余的注意力留给上午那场没头没尾的对话:
“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当作它没有发生过。”
你本来也可以当作它没发生过,还跑来问什么问——肖战自己理亏,也只敢在心里腹诽。现在他唯一能从王一博那对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看出的,只有王一博确实处在一种复杂的疑惑中。
“人们没有经过思考就下意识冒出的念头,往往都是最真实的。”
肖战又一次在短时间内做出了抉择,他不想下王一博给的台阶、用恰当的托词让这件事翻篇,所以他干脆趁此机会,对着记忆里那张珍贵照片,展现他的果敢:
“所以那句话确实不能算是玩笑。”
王一博没应声,他像听了个笑话那样,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他还是认为肖战在说谎,用一个并不高明的理由来引起他的兴趣——只有这么想,他才能以他的逻辑来解释肖战的行为。
“你是不是很排斥男的……”
肖战委婉地反问,想弄清自己是否引起了王一博的强烈厌恶,如果是的话,他一定会用以后离王一博远远的来为他犯的错善后。
“不是。”
坦白讲,王一博对同性恋没有任何偏见。别说李光耀的后代,就连他公司里都有好几个公开出柜的员工。新加坡每年的自豪月游行举行得如火如荼,他去参加派对,挤到他身边想和他搭上线的男人不比女人少,正是因为换着各种迂回花样、带着太强的目的性想要和他有所牵扯的太多,肖战坦然的姿态才会让他看不透。
如果肖战不是有不为人知的目的,那王一博真的没办法理解。
“但是你,”插在口袋里的手动了动,王一博迟滞几秒,还是没将手抽出来,“完全不了解我。”
“也不能说完全不了解吧,” 肖战细声细气地反驳,眼尾一耷还有那么点儿委屈的模样,“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每次碰到你都要厚着脸皮来跟你打招呼啊……”
“不可能。”
王一博体会着话里包含的、肖战可能早就对他有想法的含义,言之凿凿地做出否决。他忘了昨天之前,应该也没人相信他会成为某个优秀女性口中的、全世界最讨人厌的结婚对象,好像谁跟他结婚,谁就是祖上不幸才要这辈子来还上辈子欠下的大头债。
“那这次不开玩笑,我好好说。”
肖战看不透王一博敛紧的眉心中藏着什么想法,但既然王一博选择主动回来问清缘由,那他也不想怯场。就算手上捏着的只是他临时写好的信,这个错过就可能再也回不来的投递机会,他必须抓住:
“如果单恋就是变相的失恋——”
肖战挺胸抬背,把心里翻江倒海的犹疑压住。他对甜言蜜语说不上是信手拈来,不过润色一下自己的爱慕,把它变得更美妙动听一些,对他来说也就是眨眨眼的事情:
“那你不爱我的每一天,我都在失恋。”
猜猜王总是不是又要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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