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将 年 华 错 落 成 诗——评《花样年华》人物及人物关系塑造

花开花满花自落，谁赋年华几多情。王家卫不是一个会说故事的导演，却是一个不折不扣懂得去创造美的人。他用他独到的美学思想，慢慢酿造爱情的酒酿，发酵出情感间迷离的断章。他用他物外的视角，错落成幻变的臆想与思忖。电影《花样年华》延席了王家卫其他作品的特点，自始至终，咬合着一个叫做感觉的齿轮。

音乐总是在不动声色间闯入电影中，气氛性的营造，拨开人物内心情感，暗合了人物关系的发展过程，同时音乐唯美的串连起影片的结构。苏丽珍着变换旗袍，优雅走着，镜头在每一次都会放慢。配合着怀旧、古典的音乐，勾勒出苏轮廓的窈窕，散发内在的典雅。在丈夫离开后的苏开始下楼买食果腹，相同旋律的怀旧音乐伴随着她下楼，此时的音乐使纤弱、孑然一身的女子身上带着一种忧郁与落寞。而这次音乐的结束，便迎来了她与周慕云的第一次擦肩问候。不经意间埋下了日后二人关系的伏笔。而导演的确是从音乐上靠近彼此的引力。她上楼，他下楼，他们再一次擦肩相遇，这契合王家卫的风格，美在转角与偶然处。音乐牵引着这两个人，他们情愫的萌芽在所有不经意之间。待两人相约吃饭时，音乐换了个样子，却不改其怀旧氛围，演唱式的音乐出现在他们每一次用餐中。像是已经确定好了彼此关系的男女朋友，音乐在此调制他们的情感发展。

匠心独具的画面表达为人物及人物关系的塑造带来奇谲的质感。 周的妻子与苏的丈夫没有在影片中露过正面，当需要周的妻子来推动故事发展时，镜头选择了框中取景的方式，只留一个背影，巧妙的给了苏丈夫几句话语权而已。吝啬的镜头给了周与苏更多的发展空间，也总在晦暗不明彼此的爱意。王家卫难逃隐寓大师之称，他意在从外界事物的特性来雕镂人物。钟曾多次在镜头中出现，它绝不是纯粹的用来表现时间的流逝。时针、分针、秒针似在彼此追赶，而影片中的人物也在彼此追赶，周恋上苏，内心追赶着她却无法让苏离开她的丈夫。苏以恋上周，内心追着他偷偷跑到周在新加坡的住所。他们在彼此追赶却只像时针与分针般的曾在一个点追上了，却始终难以摆脱走过的命运。

倘使给予人物事物的精魂，周无疑是烟与雨，而苏则更多的是栅栏与遮挡物。周倚靠墙吸烟，他时常会有这个举动，这不仅是一个男人身上的标签，也是他内心的一种掩饰。掩饰什么，无奈，爱还是失望。镜头从全景到特写，从抽烟动作到弥散在空气中的烟，全方位的带来一种朦胧的心醉。影片多次呈现那个有着分明勾勒的转角小巷。两场雨下空了懂美观众的内心。周一次孤独，一次慰藉孤独人。前一场雨下在周一个人的心里，遭遇妻子背叛，他该何去何从。后一场雨下在周与苏两个人的心里，他们转角相遇，他们共遭背叛。

导演并未将背叛二字表达得有多露骨，像是蜻蜓点水般的，涟漪慢慢形成，也慢慢消散。雨是属于周的，他为两个女人下了两场雨，一场离别，一场爱恋，雨再一次成为两人关系的交集。不得不说，镜头在多次转向苏时，都似刻意般的从遮挡物转向女人，或是直接给苏一道轻帘。从一个角度说，导演是从画面感上给女人一种朦胧，给电影一种朦胧。苏的心曾停留在周身上吗？答案在导演淡然的处理中。

从另一角度来说苏作为一个生活在上世纪60年代的传统女性，她对偶然降临的感觉不得不有所遮掩。两人曾多次并肩走过那条稔熟的小路，镜头总会在女人腰部投下视点。从条条框框的窗户中拍摄苏，她一直在被某种东西所束缚，她也想自由。窗户又一次成为两人关系的交集，他陪着她找寻一种婚姻里的答案。于是便有了两人多次吃饭聊对方爱人或是角色扮演寻找背叛的线头与缘由的画面了。

王家卫偏爱晦暗不明的光线，和过多留白的表现方式。周与苏在巷口告别，为何走了的背影又忽然间转为两人的相携相拥。影片结尾处，周究竟对那个墙壁上的小洞说了些什么。画面久久定格于那个被堵上一丛草的小洞，他留下秘密，却是观众也猜得到的秘密。那个秘密是两人关系发展的一个结点。被风蚀残损的墙壁，荒凉的杂草是对过去的悼念。这似在与两人相遇擦肩时，画面曾三番定格的吊钟有所呼应，那是关系另一个结点。蛊惑的暖光是情愫的滋长，是过往的记忆。

两人缱绻的情思错落成一首年华小诗，肉体虽没有背叛，而精神已然妥协。男女之情爱的了解悼念的不是爱情，而是岁月。对于电影《花样年华》来说，导演所秉持的模糊画面，模糊人物与情感关系的方式，不是故作虚缥与晦涩，而是从一个情欲的方面表现对无形岁月的刻画。这种契合于年华气息的风格让王家卫在影坛上独树一帜。

人是隐匿着背叛欲望的个体，这种欲望在不同的人中常深深浅浅，坑坑洼洼的排布着，当一个人一辈子没有找着背叛的线头，对道德来说是幸运的，当一个找到了，妥协在精神的世界里，对岁月来说是幸运的。筑建你欲望的壁垒，当潮水漫灌时也只是刹那间的精神冲撞。

情深意切落幕难收，谁将年华错落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