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小开发区的“亩均奇迹”

如果三十年前来到无锡蠡园经济开发区，大概率会被这里的百亩葡萄园吸引，当时蠡园盛产的是葡萄，而不是“亿元楼”。

蠡园开发区成立之初关注它的人并不多，当时在无锡100多公里外，一个国家级金融开发区正在风风火火的建设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关注着“新上海时代”的到来。

而蠡园开发区作为江苏省批准建立的第一批开发区，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没有成功案例，谁也不敢打包票。

出生平凡但不甘于平凡，就是这样一个几乎不被人看好的开发区现在已经成为了亩均产值高、综合环境好的高新技术园区。去年，蠡园开发区还被评为全市综合考核优秀开发区。

蠡园开发区的成长史特别像是每年高考结束后，在学校里口口相传的“黑马”逆袭故事，它用三十年的时间证明了——小，也能出奇迹。

在深入开发区探访的时间里，我们走进园区、企业，对这里的发展理念、产业结构、包括这里的企业家都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一个开发区走过30年，能够总结它的词有很多：开放、拼搏、逆袭……

但这次我们用一个词来概括：奇迹。

蠡园开发区有很多奇迹。

最显而易见的是那些眼前的变化，开发区“长高”了。

在开发区，随处可见高耸入云的写字楼，税收超亿元楼宇有4栋，高新技术企业超过了100家。

开发区的故事就是这样写成的——往往那些微不足道的事物不断钻研、坚守、攻克，待其迸发出其巨大的能量时，便创造出了“奇迹”。

开发区的“奇迹”因何而来？

用时下最热门的四个字总结：专、精、特、新。

PART 1｜壹

最“精细”的两公里

在蠡园开发区有一条路叫滴翠路，全长仅有2公里。

但就在这2公里的路上，聚集了都市产业园、超级计算（无锡）中心、联创大厦、太湖智谷、无锡现代国际工业设计大厦、无锡(国家)工业设计园、无锡国家集成电路设计中心等一批科创载体。

这些写字楼里的企业规模都不算大，但若是要拿到各自行业细分领域中比一比，都是同行敬仰的佼佼者——

2021年10月16日，神舟十三号在甘肃酒泉成功发射。在距离酒泉两千多公里之外的无锡，也有一帮人在为此欢呼。

滴翠路上的创新开关成立已经二十多年了，凭借对产品近乎“偏执”的高要求，他们和“外太空”结缘——创新生产的开关已经用在了航天飞船上。

发展的这些年里，创新研发的产品都瞄准了“卡脖子”技术，除了航天飞船领域，在民用核电、轨道交通等质量要求极高的产业领域，创新开关也跻身其中。

还有位于都市产业园一隅的小精密工具有限公司，看上去不太起眼，但业内人士应该有所了解，这是一家很了不起的企业。

25年来，企业主要生产半导体键合工具、精细陶瓷产品和超微精密产品，是全球半导体封装工具制造业的龙头企业。

现在企业在封测市场销售份额占全球总量的50%以上，客户涵盖了国际、国内所有的集成电路制造厂家。2021年，公司完成产值4.7亿元,实缴税收达4000多万元，是蠡园开发区“寸土寸金”的典型企业。

信捷电气，蠡园开发区一家土生土长的企业。

刚在滴翠路落户时，公司面积只有200平方米，团队不到10个人，团队的核心成员想把自己在大学里学的专业知识真正发挥所用，就选择做了工业自动化中的核心部件——PLC。

当时行业内用的PLC都是进口品牌，国内没有自己的产品。这一帮年轻人凭着坚持不懈的研发、测试，让信捷电气从10个人不到的小公司一路走到上交所。

信捷电气发展的这十几年时间，也见证着滴翠路的变迁。

刚到滴翠路时信捷电气落户在路东面的都市产业园，随着产能的扩大，先后搬到了汇光工业园、创意园、胡埭工业园区……

中航雷华柯林斯（无锡）航空电子设备有限公司，是第一家入驻无锡（国家）集成电路设计中心的企业，这家企业是为国产飞机C919、CR929提供监视设备的。一套设备系统包含气象雷达、地形数据库等等，需要长时间的研发和积累，这家企业可能一辈子就做一个型号；

还有贝斯特，董事长曹余华原来是无锡机床集团的职员，凭着一番创业热情自己下海经商。离开机床集团后，曹余华选择在“工装夹具”领域继续深耕，在企业发展初期，贝斯特所生产的夹具就已经用于要求更严苛、精密度更高的飞机制造领域。

随着企业的不断发展，贝斯特的“履历”也在不断更新——2022年，企业成为无锡滨湖区首家省级智能工厂，企业智能化设备覆盖率达到80%。未来5年内，贝斯特的目标是发展成为“灯塔工厂”。

卓胜微、华星东方、莱顿电子……开发区有很多这样“小而精”的企业，这些企业都是从无到有在开发区成长起来的，他们靠什么一路走到了“顶尖”？

没有别的，就是对这份职业的坚守。

一些钻研自主技术的企业，在创业初期连付租金都非常困难，但在政府的帮助下他们坚持了下来。

如此多“有拼劲”的企业能集聚在此，和开发区本身的引商理念也有很大关系。

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徐江在开发区工作了几十年，日夜和这些企业打交道，他毫不掩饰对这类企业的喜爱：

“你要有想法，肯踏踏实实地做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出来。”在提到开发区的这些企业时，徐江口中有两个一直挂在嘴边的形容：执着的劲、坚守的心。

PART 2｜贰

“特别”的湖湾硅谷

现在开发区内已经形成了集成电路、智能制造、高端服务、金融创投四大特色产业集群。

而集成电路设计产业，则是集群支柱中的“顶梁柱”。

到去年年底，无锡集成电路企业达到了400余家，开发区核心区仅仅2.98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聚集了集成电路企业130余家，将近全市数量的五分之一。十三五期间，开发区集成电路设计产业营业收入年增速达20%以上。

到2025年，开发区的目标是集成电路设计产业规模超百亿元，企业超250家。

集成电路这个产业是怎么在开发区发展起来的？

其实早在上世纪90年代末，无锡华润矽科、美新半导体、海威半导体、硅动力微电子和力芯微电子等一批IC设计企业就在这块土地上诞生。

20年前，国家集成电路设计中心建成，当时很多人认为，这是集成电路“南方基地”再次回归无锡的有力证明，它将补全集成电路产业链的设计端。

事实果真如行业人士想的那样，让蠡园开发区名声大噪的正是国家集成电路设计中心内的一家企业，江苏卓胜微电子。

这家企业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它被工信部评为射频芯片领域的单打冠军企业，也曾经创造了A股中的“奇迹”。

2019年6月，卓胜微创业板上市，上市首日开盘价42.24元/股，上市后股价一路飙升，第一年195.31元，第二年537.5元。

超神般的股价走势，让卓胜微总市值最高时逼近1800亿元大关，成为A股仅次于贵州茅台的高价股。

然而，在成为响当当的明星企业之前，卓胜微也进入过“死局”。

2011年，创始人许志翰决定推翻过往四年积累下来的成就，对当时还在上海的公司进行转型。但转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卓胜微的资金链断裂，企业就快坚持不下去了。

这时候，是一脉相承的“清华基因”救了企业。

2012年6月，在无锡的清华研究院关注到了在上海的这家企业，得知创始人是清华校友后，清华研究院拍板：

“让企业到无锡来发展！”

做这个决定时，离清华研究院落地开发区仅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但是“本根同源”的力量似乎可以与一切困难相抗衡——

孵化初期企业没有办公场地，清华研究院拿出了自己1/5的办公面积给卓胜微；帮忙协调校友基金，解决企业最棘手的资金问题；卓胜微发展初期没市场，清华研究院通过校友资源对接龙头企业，将企业的资源逐步打开。

说一句毫不夸张的话，没有清华研究院，就不会有如今的卓胜微。

卓胜微之后，清华研究院还孵化培育了慧易芯、芯领域等一批半导体高科技企业，截至去年年底，研究院累计孵化高科技企业120多家，其中15家企业销售规模超过2000万。

不仅如此，清华无锡院还不断将清华大学的科技资源引入开发区，建设了微纳电子与系统芯片、集成电路创新服务平台等18个清华教授团队研究中心。

▲清华研究院

顶尖的平台资源加上龙头项目的支撑，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形成企业、资本最亲睐的“产业生态圈”。

而开发区最大的科创吸引力，就在于把最好的环境留给了这些矢志创新的人们。

在这里，和清华研究院共赏同一片湖光山色的还有中科芯、沐创、芯领域等70余家集成电路设计骨干企业，并且每家企业都是行业中的“大牛”：

中科芯——曾经研制出了中国首块超大规模集成电路;

沐创——制造出行业内首片通过认证的高性能密码芯片，量产并应用于国内知名互联网安全、国密安全企业的设备中;

芯领域——该团队为原56所申威芯片核心团队，如今公司已经完成了中电58所等单位的多个设计服务项目。

蠡湖之畔，一批批“最强大脑”聚集于此，一家接着一家集成电路关联企业在这里落地开花，中国工程院院士、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海归博士等一批创新科研人才近悦远来……这些必不可少的“创新元素”与高耸林立的产业园构成了如今“湖湾硅谷”的胜景。

PART 3｜叁

用“专业”的眼光看未来

回到那个最根本的问题，对于“面积有限”的开发区，究竟怎么才能让“发展无限”？

在深度走访蠡园开发区的这段时间里，从企业家、园区负责人、政府人员等不同角度中，我们归纳出了开发区发展的几点经验，要知道，先行者探索出的成功模式往往是值得借鉴的：

1.把开发区作为“大本营”

现在开发区许多规模较大的企业都呈现出了这种特点，企业总部在开发区，就在面积不大的写字楼里，但把生产基地部署到了全国各地。

华星东方是一家做环保工程的企业，企业自主研发生产固废、生物质等烟气净化系统及设备，属于重资产行业，产品销往印度、土耳其和泰国等地。

现在华星东方的总部还在开发区的研创大厦，生产基则地放在了胡埭，同时在苏州、泰州、胶州也均设有生产基地。

2.在楼中藏“玄机”

园区越小，越要精打细算过紧日子。

在隐秀路与滴翠路交界处，有一处太湖智谷科技园，共16幢大楼，总规划面积20万平方米。

▲太湖智谷

这些楼宇从外观上看上去和其他写字楼没什么区别，但实际上企业是可以在里面做生产的——看似普通的写字楼内部实际上是一间间标准化的生产车间，这就是开发区打造的“楼宇工厂”。

这里的一栋楼，就是一座无烟工厂。

莱顿电子2020年从湖景科技园搬到太湖智谷，在园区里拿下了一栋楼，定制了约8000平方米的厂房，开始在写字楼里做生产，现在其生产的压力传感器已经做到了行业第一。据透露，就在这座大楼里，企业的产能还可以再扩大十倍。

3.把工作细到“每一个产业”

一位在开发区负责招商多年的“蠡开人”这样说：企业是靠企业家奋斗出来的，我们要做的就是要让企业家们安心。

十四五期间，开发区特别设立了集成电路产业、创意产业、都市产业、研创产业、江南设计产业等八大产业服务中心，囊括了开发区未来重点布局的所有支柱产业。

未来这些服务中心会以自身产业定位为核心，建设园区产业服务平台体系。

比如集成电路产业服务中心就将搭建智慧型园区，强化5G、人工智能、物联网等新型基础设施建设，打造“工程师小镇”；

江南设计服务中心将进一步做强知识产权服务业集聚区，引进更多国内知名配套服务企业，今后这里还会集中资源打造有特色的电商产业基地。

PART 4｜肆

一条“新颖”的路

文章的最后我们再思考一个问题：未来，蠡园开发区的发展道路可能会是什么样的？

不难发现，现在开发区的发展模式已经有别于传统，传统的开发区的模式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做自己的产业。而随着全球化战略的不断推进，开发区的模式已经在悄然改变——自己的地盘上只保留核心的产业。其他产业可以靠投资、生产，走到全世界，真正做到“空间有限，发展无限”。

亚洲地区的新加坡被称为“弹丸之地”，其国土面积只有719.1平方公里。

719平方公里什么概念？

不到无锡总面积的6分之一。

而新加披的发展之路主要有两条：

第一条路和目前蠡园开发区一样，探索“楼宇经济”。

事实上，只要是经济发达地区的城市发展到最后必定都会面临这个问题：土地资源越来越宝贵，到最后比的就是亩均产值。

像美国的曼哈顿、伦敦的金融城、日本的新宿、卢森堡都将楼宇经济视作现代都市发展的标尺。

▲伦敦金融城内鳞次栉比的建筑

第二条路就是向外投资和合作，也就是全球化道路。

70年代，新加坡已经开始意识到了“发展危机”，缺乏土地资源，又缺乏劳动力，因此将劳动密集型产业向海外转移。

2019年，新加坡成为亚洲最大对外投资国——以往这个榜单都是香港稳居宝座，但那一年新加坡在外共投资了218亿美金，超越香港成为亚洲第一。

现在，新加坡在全世界总共投资建设了170多个园区。

“走出去”，加强对外投资，对于国内资源匮乏的新加坡来说，是一条必经之路。甚至可以说，如果新加坡当时没有主动跨出这一步，结果导向也会倒逼新加坡走到这一步。

不过对于蠡园开发区来说，能不能“走出去”是关于未来的事，眼前最可观的方向，还是做深“楼宇经济”。

就现在来看，蠡园开发区的发展前景仍是不可估量的。

首先，单单是“楼宇经济”可深入探索的方面还有很多，比如当大部分土地资源被开发后，政府可以将注意力更多地放在改善楼宇存量。一方面是对于入驻企业的遴选，另一方面，可以进一步提升硬件设施与软件配套，引进培养一批楼宇经济专业的人才队伍，将服务效能最大化。

其次，虽然开发区核心区面积很有限，但政府十分懂得怎么“物尽其用”。开发区相关人员向我们透露，实际上目前2.98平方公里的面积还未被完全开发，在太湖智谷对面的RBD地块目前还在规划之中，等待高科技的科创项目进驻。

未来，最值得期待的是“蠡湖未来城”的建设。2021年，无锡宣布重点打造“蠡湖”。规划蠡湖的重点并不仅仅体现在打造蠡湖未来城，而是将整个蠡湖沿线都纳入到范围中，并且将其作为“无锡面向世界的明信片”。毫无疑问，随着规划的推进会让蠡湖沿线区域进入综合发展的新时代。

在我们看来，蠡园开发区“亩均奇迹”的神话中，少不了一份勇气，一份坚守。不过这其中还有一个“隐藏品质”：

时刻谨记，应当自省吾身,常思己过，方能善修其身。

2021年底，蠡园开发区实现税收实现32亿元，同比增长超过60%。漂亮的成绩单，让开发区获得无锡市首个“争第一创唯一季季评”活动中荣获“高质量发展考核季度流动红旗”。

这面红旗现在还挂在开发区的一楼大厅，开发区党工委书记王子健曾经在一次动员大会上这样说：

“每天每个人从这面红旗下走过的时候，都应该问问自己，今天还有什么地方不够努力？为了守住这面红旗，还要做些什么？”

这份谦虚和自省是蠡园开发区通往成功之路中不可或缺的能量。凭着这里每个人对城市发展的那份坚守，相信这抹鲜艳的红会在所有“蠡开人”心中永不褪色。

作者 | 王歆怡 奔流财经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