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最后一次教科书式水下袭击:皇家海军袖珍潜艇奇袭重巡洋舰
1945年7月31日,二战结束前夕,英国皇家海军的袖珍潜艇部队对新加坡港发动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最后一次大规模袭击——“奋斗行动”。勇敢的皇家海军水手克服了重重困难,驾驶袖珍潜艇重创了停泊在港内的重巡洋舰高雄号,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皇家海军的特种潜艇作战画下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最后一次教科书式水下袭击行动——奋斗行动
皇家海军的袖珍潜艇部队历史开始于1942年,经历过袭击德国提尔皮茨号战列舰的任务后。英国皇家海军设计出新的XE型袖珍潜艇。该型号长16.23米,宽1.75米,高1.6米,排水量为30.25吨。在XE潜艇上,装备了一台45马力的4缸柴油机和一台30马力的电动机,水面最高航速为6.5节,水下最高航速5.5节,续航力为500海里。该型号的攻击武器位于两舷,各挂载有一枚4400磅的高爆炸弹。当潜艇抵达目标附近的时候,艇员可以在潜艇内设定炸弹的起爆时间,然后在目标下方释放炸弹,然后迅速离开。与此同时,XE艇还配备了潜水员,可以潜入水中、直接在敌舰的舰底安置小型定时炸弹。
其中一艘XE型潜艇XE-8号,这些潜艇虽小,但是依然拥有HMS头衔
XE型袖珍潜艇投产后,很快进入各战场。1945年2月21日,皇家海军博纳文号潜艇辅助舰搭载着6艘新型的XE型潜艇,前往太平洋战区助战。当它们抵达澳大利亚布里斯班的时候,这些英国人的袖珍潜艇却遭到了盟友的非议。美国海军指挥官尼米兹上将在看过这些小型潜艇后,甚至直言“这是自杀用的小艇”,并且拒绝派遣这些潜艇到战场上作战。由于迟迟没有分配到任务,袖珍潜艇的艇员们只能在布里斯班港内不断进行演练,磨练自己的战斗技巧,耐心等待上阵的机会。
美国海军太平洋方面最高指挥官切斯特·尼米兹,在视察袖珍潜艇部队之后,他将XE型潜艇讽刺为“自杀小艇”,导致袖珍潜艇部队的官兵深感不满
袖珍潜艇部队出击的时机,终于在1945年7月降临了。此时,随着英联邦军队在马来亚半岛快速推进,发起对新加坡的进攻只是时间问题。与此同时,在新加坡港内,正停泊着2艘排水量超过万吨的日本海军重巡洋舰——妙高号和高雄号,对于正在向新加坡城推进的英联邦部队来说,这两艘巡洋舰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所装备的8英寸炮随时都有可能瓦解英国部队对新加坡的进攻行动。因此,除掉这两个威胁就成为了盟国海军部队的头等大事。此时,盟军终于想起了布里斯班港内待机的袖珍潜艇。对于袖珍潜艇部队的官兵来说,潜入敌人港口摧毁停泊船只本身就是部队组建的初衷。这一次,英国人决心要给曾经将他们讽刺为“自杀小艇”的人一个下马威。英国皇家海军将这次袭击行动,取名为“奋斗行动”。
在博文纳号潜艇辅助舰身旁驶过的XE型袖珍潜艇
1945年7月26日,奋斗行动展开,两艘袖珍潜艇XE-1号和XE-3号被运送至文莱港内。随后,两艘在这里等待多时的皇家海军潜艇冥河号和火花号,分别拖带着XE-3和XE-1,向新加坡港外驶去。按照计划,两艘潜艇将会在新加坡港外两个不同的投放点释放袖珍潜艇,然后这两艘袖珍潜艇将会依靠艇上的动力,潜入新加坡港区内袭击目标。XE-1号的任务目标是妙高号,而XE-3的目标是则是高雄号。在袭击完成后,两艘袖珍潜艇将会返回集结点,由冥河号和火花号拖带返回港口。在这次任务中,XE-1号的指挥官为杰克·E·斯玛特中尉,而XE-3号的指挥官则是伊恩·E·弗雷泽中尉。
XE潜艇部队军官合照,左一为XE-1号艇长杰克·E·斯玛特中尉,他曾经参加袭击提尔皮茨号的源行动,左二为XE-3号艇长伊恩·E·弗雷泽中尉
1945年7月26日,XE-1和XE-3号袖珍潜艇的出征仪式
7月26日傍晚时分,XE-3号在冥河号潜艇拖带下离开了港口
1945年7月30日凌晨4点30分,新加坡港口以东39英里、距离霍士堡灯塔不到5英里的海面上,皇家海军冥河号潜艇,正拖带着XE-3号袖珍潜艇航行着。在冥河号上,弗雷泽中尉艇组陆续醒来,到艇上的餐厅享用早餐,并且听取情报人员的简报。早上6点整,XE-3号艇长弗雷泽中尉带领着他的艇员——舵手威廉·“新西兰佬”·史密斯中尉、轮机长查尔斯·里德以及导航员兼潜水员詹姆斯·约瑟夫·“麦克”·莫根尼斯上等兵——登上了袖珍潜艇,开始各项调试工作。
詹姆斯·约瑟夫·“麦克”·莫根尼斯(左)与XE-3号艇长弗雷泽的合影
到了晚间23点,XE-3号结束了下潜测试,同时所有调试工作均已完成。“已准备抛弃拖带缆绳!”轮机长里德向艇长弗雷泽中尉报告说。“很好,等待拖带缆绳抛弃工作完成。”弗雷泽中尉一边回应,一边打开发光信号灯、向冥河号打出简单的摩斯电码“S-L-I-P(抛弃缆绳)”。位于XE-3号艇首的拖带缆绳迅速被解开,这艘袖珍潜艇开始依靠自身的动力,在大海中航行。弗雷泽中尉指挥着XE-3号向母舰冥河号靠近,而冥河号的艇长克拉勒伯特则通过灯光信号,向XE-3号最后一次通报位置信息:“航向0-3-6,位于霍士堡灯塔2.5英里处。”——这比正式行动命令上原定的释放地点更加靠近新加坡港!这毫无疑问地减轻了潜艇官兵的工作强度,对此,XE-3号上的弗雷泽中尉兴奋地大叫道:“谢谢!”并且挥手向冥河号塔台上的瞭望哨人员示意感谢。
拖带XE-3号的母舰,皇家海军S级潜艇冥河号,编号P249
与冥河号分道扬镳之后,XE-3号在柴油机的驱动下转向西方,朝着新加坡港口的方向驶去。根据行动前的情况简报,弗雷泽中尉将会穿越一片布满水雷的海域。在行动之前,盟军早早地在这片海域上布下了暗号浮标,这些浮标的指示灯将会在行动过程中点亮, 标示出雷区中的安全通道。但是抵达这片海域的弗雷泽中尉,却对此大失所望:那些暗号浮标一个都没有点亮!弗雷泽中尉不得不在漆黑的海面上,用望远镜不断地搜索这些浮标,并且祈求XE-3号能够安全通过雷区。
突然间,弗雷泽中尉大叫道:“天哪!新西兰佬快转舵!往右打满!”在正前方的海面中,突然出现了一艘当地人的渔船,船上的两名渔民正直勾勾地看着海面,寻找下网捕鱼的时机。如果执行潜入破坏任务的XE-3号被这艘渔船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是,往右打满!”在舵手史密斯中尉向右转舵的同时,弗雷泽中尉一直在使用望远镜,观察着渔船甲班上的两位马来渔民,准备随时命令紧急下潜。幸运的是,这两位渔民似乎更关注自己的收获如何,而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XE-3号,一场危机就这样被化解了。
在新加坡港内停泊的渔船,XE-3潜入新加坡港期间,这些渔船为他们造成了不少的麻烦
随着XE-3号越来越接近新加坡,弗雷泽中尉甚至只需通过鼻子,都能确认自己航向是正确的——他闻到新加坡的“香味”,这是一种混合着熟透的芒果、香料以及美味的东南亚烹饪的味道。31日凌晨1点36分,弗雷泽中尉通过另外一个灯塔,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方位位于马来亚半岛东南角的西南方3.5英里的位置上。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因为前方还有很多路要赶。凌晨2点07分,弗雷泽中尉发出命令:“关掉柴油机,启用电动机航行。”此时,XE-3号正位于距离马来亚半岛南方一处日军水下监听站不远的位置,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决定在相对安静的电动机驱动下,越过这一道封锁线。与此同时,他们还要小心躲避几乎是无处不在的渔船。根据出发前的情报显示:XE-3号的目标,正停泊在新加坡北部三巴旺以东的柔佛海峡上。这也就意味着,XE-3号必须在樟宜半岛以东的海面上下潜,避开英国统治时期设立的防潜网,然后越过将近11英里长的柔佛海峡,才能抵达他们的目标——高雄号重巡洋舰。
4点20分,弗雷泽中尉通过望远镜发现远处出现了2艘悬挂太阳旗的日军船只。其中一艘明显就是大型油轮,而另外较小的一艘则可能是护航舰艇。一旦XE-3号被日军护卫舰发现,这艘小小的袖珍潜艇肯定在劫难逃。情况紧急,他立刻发出命令:“下潜!下潜!下潜!” “是!紧急下潜水柜注水!”舵手史密斯中尉一边复述命令,一边迅速进行操作。后方的轮机舱里,轮机长里德快速关闭柴油机,转而使用电动机继续航行。由于袖珍潜艇没有装备声呐,在潜入水中之后,弗雷泽中尉只能够通过赌运气来判断敌舰是否已经离开。与此同时,他还不能在水下呆太久,因为根据计划,XE-3号必须在早上7点之前,抵达樟宜半岛北部柔佛海峡入口的防潜网位置。一旦日军船队离开,XE-3号就要浮出水面,继续使用柴油机航行。
训练期间正在水面航行的XE-3号,由于袖珍潜艇身形矮小,使得敌人在夜间很难发现XE型潜艇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弗雷泽中尉认为日军船队已经离开了,于是便下令让潜艇浮出水面。“9英尺、6英尺、3英尺、1英尺、出水!”随着潜艇朝水面接近,舵手史密斯报出了当前深度数据。正当弗雷泽中尉打开舱盖,准备观察四周情况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犯下了一个大错——就在距离XE-3号不远处的地方,那艘日军护航舰正径直地朝XE-3号驶来!
弗雷泽中尉失声喊了出来:“我的上帝!下潜!下潜!下潜!转向3-6-0!”史密斯中尉立刻操纵着潜艇,转舵向正北方驶去,意图避开正朝着XE-3号驶来的日军护航舰。“把马达调至每分钟95转!”遵照艇长弗雷泽中尉的命令,轮机长里德迅速把电机降至静音转速。幸运的是,日军的护航舰可能没有装备水听器,所以并没有发现这艘小潜艇,这艘护航舰径直地从XE-3号头顶上驶过,扬长而去。
早上7点,XE-3号终于来到了距离防潜网不远的位置。经过一昼夜的连续航行之后,艇上的每一个人都已经耗尽自己的精力。筋疲力尽的弗雷泽于是决定让XE-3号坐沉在海底,让每个人在岗位上小睡一小时,再在8点钟穿过防潜网继续作战任务。在狭窄的XE-3号内部,布满了各种冰冷的管路、仪器和阀门,几乎不可能会有普通人能够在这里睡得着觉。但是筋疲力尽的艇员们,却结结实实地睡上了一个好觉。在睡觉前,所有艇员都服用了抗疲劳用的苯丙胺,这种兴奋剂的起效时间一般是服用的一个小时之后,所以正好起到了无声闹钟的作用。
盟军战斗人员服用的苯丙胺片,今天这种药物已经因为瘾君子们的滥用而成为毒品,但是在二战时期却是战斗人员在严重疲劳状态下保持清醒的救命药
早上8点钟,弗雷泽中尉准时被药效叫醒,而其他人也陆续醒来了。“上升到10英尺深度。”弗雷泽中尉命令道,“升起潜望镜!”导航员莫根尼斯迅速按动液压升降潜望镜的按钮,潜望镜迅速地被提升至工作高度。“怎么看不见防潜网?”弗雷泽开始怀疑,他迅速寻找最近的地标确认方位。“该死!”对比过地图之后,愤怒的弗雷泽中尉一手把铅笔扔在甲板上,“原来我们距离柔佛海峡入口还有3.5英里远呢!”现在,弗雷泽中尉面临了一个巨大的难题:按照原计划,斯玛特中尉指挥的XE-1号应该已经渗透入港内,正在妙高号下方安放炸弹。如果此时弗雷泽中尉依然按照计划突入港内,在错失时机的情况下继续作战行动的话,一旦妙高号下方的炸弹爆炸,日本人封锁了柔佛海峡的出入口, XE-3号必然成为日军瓮中之鳖!
尽管如此,但是弗雷泽中尉依然下定决心,继续进行袭击作战。“目视防潜网!”早上9点,随着操作潜望镜的弗雷泽中尉的报告声,XE-3号终于来到了柔佛海峡东侧入口的防潜网处。“啊哈!这该死的防潜网正敞开着呢!”高兴的弗雷泽中尉大叫道,他对着导航员兼潜水员的莫根尼斯说道:“这样就省事了,你也不用在水下切割防潜网了!大好事一件!”XE-3号开始直奔防潜网的缺口而去。为了不被两岸的日军发现,弗雷泽中尉放下了潜望镜,然后要求导航员莫根尼斯开始计时:“给我数8分钟,莫根尼斯。”潜艇上顿时一片寂静,只有莫根尼斯手中的计时器在滴答作响,对于这些潜艇艇员来说,秒表传出的滴答声就如同惊雷一般,震撼着他们的心灵。
XE型潜艇内部拥挤的船舱,注意中间升起的潜望镜
“8分钟到了,艇长。”“好,升起潜望镜!”弗雷泽中尉迅速操作潜望镜,环视一周观察情况。“很好,降下潜望镜,先生们,我们穿过去了!”就这样,XE-3号穿过了防潜网,顺着柔佛海峡直奔他们的目标——日军高雄号巡洋舰而去。在途中,他们再次遇到了一艘疾驰而过的日军快艇,但是船上的日军没有发现这艘小潜艇的存在。到了中午12点50分,依靠地图在水下潜航的XE-3号,终于来到了情报上显示高雄号最后被看到的位置上。“升起潜望镜。”弗雷泽中尉操纵着潜望镜,开始四处搜寻高雄号的下落。“她在这!该死的她真的在这!太好了!”弗雷泽中尉兴奋大喊。但好景不长,弗雷泽中尉的潜望镜里,出现了潜艇艇员都为之畏惧的东西——日军神风号驱逐舰。这艘建于1922年的日本驱逐舰,此时已是附近海域中日军舰队唯一一艘强力反潜船只。它在这里出现,意味着XE-3号上的所有人都要更加小心,任何异常的响声都有可能被舰上的水听器接收,并且引来杀身之祸。幸运的是,神风号早已因为缺乏燃油,而趴窝在港内,无法动弹,但弗雷泽中尉当时并不知道这一细节。
日本海军神风号驱逐机,在二战末期,该舰因为缺乏燃油而被困在新加坡港内
经过短暂的停滞后,弗雷泽中尉再次把目光聚焦在目标——满载排水量为15250吨的高雄号重型巡洋舰上。在艇员的操作下,XE-3号正一码一码地挪动着,向高雄号不断地靠近。在距离高雄号不到400码的地方,弗雷泽中尉再次命令道:“升起潜望镜!做最后一次目视检查!”提起潜望镜之后,弗雷泽中尉迅速环视一周,然后开始大叫:“天哪!紧急下潜水柜注水!下潜至30英尺深!”原来,在弗雷泽中尉进行目视的时候,一艘满载日本水兵的交通艇正好从距离潜艇不到30码的位置上驶过,交通艇上一名警觉的水兵指着XE-3号的位置大叫起来,很明显他已经看到了潜望镜!“到达30英尺!”潜艇迅速潜入了水中,弗雷泽开始试图安慰自己,希望水面上的日本水兵会将眼前的情景当做是幻觉。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将会在放下炸弹、开始回航的途中,被深水炸弹炸出水面。幸存的艇员有可能会当场被杀,或者被日军捆绑起来,动用酷刑逼问炸弹的位置。弗雷泽中尉深知,后一种方案只是前者的缓刑而已。
被美军潜艇发射的鱼雷击中后,停泊在新加坡和马来半岛之间柔佛海峡中充当炮台的高雄号
不久之后,朝着高雄号前进的XE-3号的舰艏,一头撞上了高雄号不远处、柔佛海峡的海床。“深度?”“深度13英尺!”史密斯中尉马上向弗雷泽中尉报告。对于普通潜艇来说,13英尺的深度也就意味着指挥塔已经露出了水面,但是XE型潜艇毕竟是“袖珍潜艇”,这个深度勉强保持让潜艇不露出水面,但只要高雄号上的日军舰员稍微观察一下清澈的水面的话,他马上就能发现这艘鬼鬼祟祟的袖珍潜艇!更加糟糕的是,在不久之后,XE-3号一头蹭上了高雄号的舰底!顷刻间,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潜艇的右舷方向传出,弗雷泽中尉马上下令潜艇后退,但是潜艇却插在高雄号和海床之间的缝隙中动弹不得。一旦日本人发现了这些异常的金属摩擦声,XE-3号肯定在劫难逃!
经过来回尝试之后,XE-3号奇迹般地挣脱了高雄号舰底的束缚,倒退了出来。弗雷泽中尉指挥着潜艇,后退到距离高雄号1000码的地方,准备再次进入攻击位置。这次,弗雷泽中尉选择瞄准高雄号两个烟囱之间,因为他知道,这里正是高雄号的软肋所在——轮机室。只要把这里炸开,高雄号的内脏——产生蒸汽、驱动船只前进的锅炉——就会从中飞出,失去动力源的高雄号将会沦为无用的废铁。如果炸药的爆炸效果足够好,这艘上万吨的巡洋舰甚至会被冲击波从中间腰斩,彻底报废!
经过一次失败之后,弗雷泽中尉将瞄准点定在了高雄号两个烟囱之间,他希望放下的定时炸弹能够彻底摧毁该舰的锅炉仓
下午3点03分,稍作休息后XE-3号再次下潜至20英尺,进入攻击航线。不久之后,正在从XE-3号玻璃水密舷窗向外张望的弗雷泽中尉,发现一个巨大的黑影遮住了潜艇——那正是高雄号的影子!“电机停车!”弗雷泽中尉下令道,“电机倒转!”随着舷窗再次出现一丝光芒,弗雷泽再次下令“电机停车!”此时,XE-3号正好停在了高雄号一侧船底之下!“天哪,这混蛋太脏了吧!”通过舷窗,弗雷泽中尉看见了长满青苔和海洋生物的高雄号舰底。他下令道:“升起支架!”位于XE-3号艇首的两个支架迅速地被支了起来。这两个支架的作用很简单:为外出作业的潜水员提供一个足够打开水密门的空间,并且让潜艇艇身与目标保持距离,避免产生金属摩擦的声音。完成支架抬起作业后,弗雷泽中尉转身向潜水员莫根尼斯说道:“莫根尼斯,尽可能迅速地放置定时炸弹,并且,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产生任何噪音。祝你好运!”“好的长官。”身穿黑色潜水服的莫根尼斯走入了潜艇的干-湿转换仓,在他身后的弗雷泽中尉帮他关上了舱门,然后眼看着舱室被水一点点地灌满。“潜水员离舰。”弗雷泽中尉向其他艇员报告。
奋斗行动中,高雄号和妙高号所在位置示意图
3点30分,弗雷泽中尉操作着潜望镜,观察到了莫根尼斯离开了干-湿转换仓的舱口。在离开舱口之后,莫根尼斯迅速检查了自己的潜水装备,然后发现了问题——他的内循环式潜水衣正在漏气,一连串的小气泡正不断涌上水面!本来,使用循环式氧气潜水装置的初衷,就是避免被水面的敌人发现气泡,这下子可好,一连串的气泡不断地浮上水面,等于提醒着水面上的日本船员:有潜水员正在水下作业!时间不等人,莫根尼斯毅然决定继续进行放置定时炸弹的工作。通过玻璃舷窗,弗雷泽中尉也发现了莫根尼斯的潜水衣正在漏气,但是他现在已经无法对此做任何补救措施了。在潜艇的内部,三位神情紧张的艇员正喝着美国生产的果汁,试图舒缓自己的情绪,并且祈祷着莫根尼斯能够尽快完成任务。而在艇外,年轻的莫根尼斯正把定时炸弹一颗颗地从侧舷的挂架上拆下来,然后安放到高雄号的舰底下。
弗雷泽中尉为莫根尼斯上等兵所写的传记书《拿到维多利亚十字的蛙人》,在这一次行动中,莫根尼斯上等兵完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高雄号龙骨底下,莫根尼斯上等兵很快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难题:由于特制的磁吸炸弹存在设计缺陷,磁铁的吸力并不足以固定定时炸弹,并且炸弹内部的炸药还存在一定的浮力。两方面因素加在一起,导致了莫根尼斯刚放好的炸弹,在洋流的作用下开始慢慢地向水面以上的船体滑动!眼看着炸弹将要浮出水面被敌人发现,莫根尼斯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他迅速通过干-湿转换仓回到潜艇内部,气喘吁吁地抓起一条长绳子,然后再次潜入水中。他把这条绳子的一头绑在一侧三枚定时炸弹上,而另外一头则穿过高雄号的船底,绑在了另外三枚定时炸弹上,并且让绳子两头都尽量绑紧。莫根尼斯聪明地让两头的炸弹互相拉扯平衡,最终避免移位到水面以上,被敌人发现。在进行炸弹固定的过程中,莫根尼斯长时间呼吸纯氧,导致发生氧气中毒现象,他不得不忍着针扎般的痛苦,手动设定定时炸弹的引信。但是在极端痛苦的情况下,莫根尼斯只拔出了三颗炸弹的保险丝,而另外三颗炸弹则依然没有解除保险。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现在莫根尼斯唯一的愿望是,在自己昏倒之前返回船舱。最终,莫根尼斯成功了。
就在莫根尼斯装设炸弹的同时,弗雷泽中尉一边用潜望镜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一边在心里担心另外一件事情:按照原计划,装设炸弹的工作本该在中午12点,也就是柔佛海峡涨潮的时候进行。但是他们现在已经落后了整整4个小时,而潮水也正随着时间流失一点点退去。如果他们不能在高雄号把他们压住之前离开船底,他们将会彻底跟炸弹一起被困住,无法脱身!“潜水员返舰!”“很好,小伙子们,让我们设定投放侧舷的大型炸弹,然后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吧!”两颗侧舷炸弹的压载水仓快速地被海水灌满,在设置好定时引信之后,两颗巨大的炸弹迅速地通过舱内的把手释放。意外发生了,一侧的炸弹无法成功放下,但弗雷泽中尉已经没有时间考虑这个问题了,他现在最要紧的是要赶紧从高雄号船底下脱身!
英国蛙人所使用的内循环式潜水头盔,之所以使用这种头盔,是因为要避免敌军发现潜水服排出的二氧化碳气泡
“电机半速倒转!”弗雷泽中尉向轮机长里德下令。螺旋桨转起来了,但是XE-3号却一动不动!最让弗雷泽中尉担心的情况发生了——高雄号将小小的XE-3号压在了身下!“电机全速前进!”“电机全速倒退!”“升降舵向下!”“升降舵向上!”弗雷泽中尉试图将XE-3从高雄号的身下挣脱出来,但是却一点效果都没有。“超速倒退!”他下令将电机的限制解除,试图将潜艇强行挣脱出来,但是XE-3依然陷在高雄号的下方,一动不动。在接下来的数分钟里,弗雷泽中尉开始命令吹除水柜里面的海水,同时不停地命令电机前后转动,动用所有可能的手段试图将潜艇从高雄号下方解脱出来。突然间,潜艇终于开始移动了,但是用不了多久时间,XE-3号上的艇员们便惊恐地意识到——潜艇失控了!
“潜艇正在右转,长官!我控制不住它!”舵手史密斯向弗雷泽中尉惊恐地说道。“该死的,是那颗炸弹!”弗雷泽愤怒地咆哮。在加注海水之后,挂载在XE潜艇侧舷的大型炸弹的重量将会上升至2吨多,因此XE-3号无疑是挂着一个大铁砣在航行。眼看着在原地转圈的潜艇就要再次转回高雄号的船底下,弗雷泽中尉发出命令:“电机停车!”现在,问题来了,潜水员莫根尼斯已经因为纯氧中毒而饱受痛苦的折磨,艇上有谁可以完成走出艇外,排除故障,卸下炸弹的作业呢?
博物馆内收藏的XE-8号袖珍潜艇,注意潜艇侧舷凸起的地方,这其实是可以卸下的大型炸弹
“我出去搞定这一切!”弗雷泽中尉毅然做出了决定,“给我潜水服,并且把轮机室的扳手工具递过来!我这就出去!”此时,正在遭受纯氧中毒折磨的莫根尼斯突然站起来,对着弗雷泽中尉说:“不用了,过几分钟我就会好。”弗雷泽中尉没有说任何话,他和其他同伴向莫根尼斯投去敬仰的目光。再一次,莫根尼斯再次穿上了潜水装备,走进了干-湿转换仓,离开了潜艇。弗雷泽中尉和其他人没有说一句话,他们默默地监视着潜艇的仪表。在随后7分钟的时间里,所有人都紧张地听着扳手敲击船体的声音,并且默默地祈祷着声音不要被近在咫尺的神风号上的水听器发现。“那该死的混蛋到底在干什么才能发出这么大声!”在一次大的足以让高雄号舰员发现的响声传出之后,弗雷泽中尉开始后悔,他认为应该是他亲自出去卸下炸弹,而不是让早已纯氧中毒的莫根尼斯出去完成这个任务。
终于,莫根尼斯在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的情况下,顺利完成了卸下炸弹的任务。2吨重的侧舷炸弹被成功放下,而XE-3号也重获自由。当莫根尼斯再次爬入船舱之后,弗雷泽中尉开始指挥XE-3号踏上返程:“启动电机,转速120转,方向舵向右20度,转向0-9-0,是时候回家了,不要踌躇不前!伙计们!”“是的,长官!”里德和史密斯回答道。
7月31日晚上8点,在经历了长达3个多小时的潜航,并且路上再次避过了一艘日军快艇之后,XE-3号终于越过了柔佛海峡出口的防潜网,来到樟宜半岛对开的海面上。晚上9点,弗雷泽中尉发出了“准备上浮!”的命令,所有艇员再一次忙活起来。不久之后,潜艇浮出了水面,站在甲板上的弗雷泽中尉,拿出了摩托罗拉制造的SCR-536型手提步话机联系冥河号潜艇,不久之后,他们成功地建立了无线电联系。经过通信后,XE-3号开始向冥河号所在的位置靠近。
出现在摩托罗拉手机广告中的SCR-536步话机,这种步话机的接收范围可以达到数英里
晚上9点25分,弗雷泽中尉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表,意识到炸弹将要起爆的他下令:“引擎停车!”所有XE-3号的成员,通过舱盖爬到了这艘小潜艇的甲板上。他们注视着新加坡所在的方向,等待着炸弹爆炸的声音。9点33分,弗雷泽中尉突然指着天际线,大喊一声:“快看!”只见远处一道强烈的闪光传来——他们设置的炸弹爆炸了!莫根尼斯设置的炸弹正好位于高雄号巡洋舰3号炮塔的右舷下方,冲击波将巡洋舰的龙骨卷起,撕开了船身,造成了一个23英尺长、10英尺宽的大洞。一瞬间,高雄号的主炮发令所以及前部无线电室入水,前部炮塔失去了战斗力,而主炮射击指挥仪也遭到了一定的损伤。最终,这艘巡洋舰彻底丧失了战斗力,在只有备用发电机工作、勉强能够自行收放锚链、只具备无线电通信能力的情况下,迎来了战争的结束。而弗雷泽中尉的XE-3号,则与无功而返的XE-1号一同顺利地和冥河号汇合,并且成功地返回了基地。
战争结束后停泊在柔佛海峡的高雄号,此时该舰已经彻底丧失战斗能力
对于弗雷泽中尉等英军袖珍潜艇部队的成员来说,袭击高雄号的战斗意味着他们终于成功地实施了一次教科书式的袭击作战——成功地在大白天潜入了日军锚地,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设定了定时炸弹,并且在没有被发现的情况下安全离开。袖珍潜艇部队的行动是如此的隐蔽,以至于直至战争结束前夕,新加坡当地的日军部队,依然相信这次破坏行动,是当地共产党游击队的杰作。
因为两人的英勇举动,弗雷泽中尉与莫根尼斯上等兵获颁著名的维多利亚十字勋章
返回基地之后,指挥XE-3号勇敢地袭击高雄号的弗雷泽中尉,与奋不顾身、在纯氧中毒的情况下毅然执行抢修任务的潜水员莫根尼斯上等兵一同,获颁英国军队的最高荣誉——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皇家海军只有28人在战斗中获颁该勋章,不少人甚至是在死后才追授此殊荣!而其他参与行动的成员,也获得了高规格的奖励。此役过后,XE-3号的艇员斗志昂扬,在获悉妙高号依然没有遭到攻击的时候,弗雷泽中尉与XE-3号上的所有艇员主动请缨,要求继续进行奋斗行动。当1945年8月15日中午,日本宣布投降的信息通过无线电发送到了所有盟军部队的时候,袖珍潜艇部队的官兵们,停下了手头的准备工作。由英国袖珍潜艇部队所进行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最后一场教科书式的水下奇袭作战:奋斗行动,迎来了结束。
残存在柔佛海峡的高雄号,在战后被作为赔偿舰转交皇家海军,最终在1946年10月19日在马六甲海峡被皇家海军纽芬兰号巡洋舰当做靶舰击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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