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月23日 星期六

美国又要下套了?

来源:环球网

美方的方案真的有那么美好吗?

特朗普政府曾承诺将在今年穆斯林斋月结束(即6月5日)后,对外公布其被称为“世纪协议”的中东和平计划的完整内容,随后又改口推迟至犹太人五旬节(即6月10日)后。而随着巴林经济研讨会会期的确定,外界想要一窥“世纪协议”的全貌似乎还要等到晚些时候的某一天。

日前,美国白宫对外宣布,将于今年6月25-26日在巴林首都麦纳麦举办一场经济研讨会,邀请全球多国财长和工商界领袖与会,研究讨论通过经济合作落实“世纪协议”。对于此次研讨会,华盛顿方面不断造势声称,将通过经济手段为延宕逾半个世纪之久的巴以问题提供最终解决方案。

然而,国际社会普遍认为,这样一场改弦更张、试图用商人思维解决政治问题的会议极具“破坏性”,甚至有可能成为特朗普政府在解决巴以问题过程中所犯下的最严重错误之一。

美国国务卿蓬佩奥自己就对“世纪协议”前景不太乐观,甚至说“可能只有以色列人喜欢它”。

文:王诚 北京外国语大学海湾阿拉伯国家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

来源:瞭望智库(zhczyj)

“我们(美方)的首要目标是让巴勒斯坦人民的生活变得更好”,“在巴勒斯坦人拥有法治、透明治理、消除腐败以及让人们拥有一个适宜投资的环境氛围之前,人们所期待的自决和美好生活永远不会来到”。这是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女婿、白宫高级顾问库什纳不久前出席华盛顿近东政策研究所活动时发表的一番讲话。

库什纳宣称,他充分研究和参考了新加坡、日本等国的案例,为巴勒斯坦人量身打造了一个“绝佳的商业计划”,能够显著改善巴勒斯坦人的经济状况,帮助他们更为体面和有尊严地生活。

然而,美方的方案真的有那么美好吗?

1

挥舞在巴勒斯坦人面前的胡萝卜与大棒

据彭博社报道,纽约布鲁克林的检察官曾在2018年传唤库什纳家族所拥有的房地产开发公司负责人,要求后者配合调查提供必要文件资料。此前就有消息称,特朗普女婿库什纳在担任该公司首席执行官的三年时间里,曾通过伪造文书,非法获利数百万美元。

报道中还提及一件具体案例,库什纳家族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对居住在其所开发一处房产中的住户进行有针对性的骚扰,通过蓄意制造噪音、破坏水电设施等迫使住户提前中止租约,借此引入愿意支付更高租金的住户。

类似不正当施压手段,似乎也正被进入美国政坛的商人们用来解决久拖不决的世纪难题——巴以冲突。

除了总统高级顾问库什纳外,特朗普的两位法律顾问也参与了所谓“世纪协议”的起草工作,他们分别是曾经的房地产事务律师、现任美国中东事务特使杰森·格林布拉特,以及曾经的破产事务律师、现任美国驻以色列大使大卫·弗里德曼。

这三人组成的小圈子“如法炮制”,在政治、外交和经济等层面向巴勒斯坦持续施压:

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并在那里开设美国大使馆,关闭巴解组织驻华盛顿外交机构,停止向联合国近东巴勒斯坦难民救济和工程处(UNRWA)提供资金捐助,终止美国国际开发署驻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特派团行动等,意在迫使巴勒斯坦人在“世纪协议”正式出台之前接近崩溃的临界点。

如果说上述这套深思熟虑后的“组合拳”是美方计划的第一阶段,那么即将在巴林举办的经济研讨会应该就是计划的第二阶段了。

综合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等媒体报道,此次研讨会的主题被确定为“带来和平的繁荣”,共包含4个主要议题,分别是基础设施建设、工业、对地区民众赋权和投资、政府管理体制改革,重点讨论为巴勒斯坦人民和该地区创造繁荣未来的宏伟愿景,以及实现该愿景的政策框架等。

据悉,大多数海湾阿拉伯国家和其他阿盟成员国均已受邀与会,而华盛顿方面暗示称,已得到多个与会方的资金支持和承诺,预计可通过此次研讨会筹集数十亿美元,以促进巴勒斯坦经济发展。

在库什纳及其小圈子看来,“自决(self-determination)”并非是一个政治学概念,而是一个经济学概念,从“政治角度”看待和探讨解决巴以问题业已过时,因此人们不应再纠结于政治谈判,而应“把重点放在巴勒斯坦人民身上”。

2

套在他们身上的枷锁始终未能卸下

解决巴勒斯坦人所面临的经济问题的确有其必要性,但能否将经济问题与政治因素完全切割开呢?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而库什纳似乎也有意忽略了这重要的一点。

自50多年前占领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以来,以色列强制性且系统性地将当地经济与自身经济紧密捆绑在一起,并逐步实现和保持了对巴勒斯坦经济的全面控制。在达成《奥斯陆协定》之前的近10年左右时间里,这种强迫性联系最为明显的体现就是,以色列对于巴勒斯坦本土商业发展的限制,以及对巴勒斯坦劳工自由流动的管控。

当时获准进入以色列领土务工的数万巴勒斯坦人被视为二等劳动力,以色列建筑类、农业种植类、宾馆酒店类等企业均可在不受当地《劳动法》约束的情况下以极低的工资雇佣巴勒斯坦劳工。有些巴勒斯坦人最后甚至发现自己正在“协助”以色列建造非法定居点,威胁到同胞社区的存在,但拿到以色列颁发的工作许可证关乎生存问题,许多人最后只能被迫向现实低头。

此外,以色列还向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的巴勒斯坦人征税,并利用部分税收向巴勒斯坦地区倾销以色列的工业制成品,催化当地对以色列经济的依赖度不断提升。

1994年5月4日,一项名为《经济关系议定书》的经济安排早于《奥斯陆协定》在巴黎签署。正如《奥斯陆协定》本身维持了以色列对巴勒斯坦关键领域的完全控制一样,《经济关系议定书》将以色列在巴勒斯坦的经济利益制度化、合法化。正因如此,外界在过去半个世纪时间里向巴勒斯坦提供的大量资助,尽管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当地的经济状况,但更多的是变相为以色列实体经济“输血”:外援越多,巴勒斯坦采购以色列商品和服务的支出就越多。甚至可以说,不论有意还是无意,国际援助对于巴勒斯坦如今对以色列的结构性依赖起到了“共犯式的作用”。

所以,库什纳设想通过开会筹资改善巴勒斯坦经济窘况,完全是一厢情愿。

解决巴勒斯坦经济问题的关键并非资金,而是应当壮大巴勒斯坦本土私营经济,使其逐步摆脱对以色列的结构性依赖。

但这同样面临一个问题:以色列早就通过隔离墙和定居点的建设扩张,“蚕食般”阻断了巴勒斯坦人获取土地、淡水、天然气等生产资料和自然资源的渠道。

这一点从巴勒斯坦GDP的变化趋势就可见一斑——农业产值占比从《奥斯陆协定》签署前的12%降至如今不足5%的水平。

3

特朗普政府对历史遗忘?对现实误判?

库什纳代表特朗普政府推出的“世纪协议”经济解决方案,简言之,就是通过经济激励换取巴勒斯坦人默认接受以色列的军事占领。

但正所谓“没有国,哪有家?”

为独立建国奋斗了数十年之久的几代巴勒斯坦人都无比深刻地明白这个道理,抗争结束当前的“无国籍状态”远高于所谓的经济利益。于是,我们看到,创造产值占巴勒斯坦GDP近80%的当地私营企业均明确拒绝参加此次研讨会。

其实,如果库什纳及特朗普政府的一众高官能够回顾一下美国的建国史,他们本应当能够设身处地地理解巴勒斯坦人的诉求。

1776年,美国人也面临两难的选择:是隐忍来自于英国乔治三世国王的统治?还是揭竿而起、奋起反抗?当年如果选择了前者,美国的建国领袖们无需打一场持续七年之久的惨烈战争,他们中的很多人本不会陷入经济灾难,而是会变得更为富有。

但他们选择了为独立地位而战,拒绝将税率等经济发展的决定权交给遥远的伦敦。

对于巴勒斯坦人而言,没有独立的国家,那么他们所拥有的财产得不到保护,随时都有可能被剥夺。

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经济繁荣就好像是建在流沙之上的大厦,随时有可能下沉坍塌。

与对历史的选择性遗忘相比,特朗普政府更大的问题来自于对中东地区现实情况的误判。

库什纳所力推的方案,很类似于将现金甩在巴勒斯坦人的脸上,“嗟!来食!”“拿钱!闭嘴!”

这无疑会让后者感觉遭受了持续的羞辱,不仅无助于推动全面化解巴以冲突,反而会刺激巴勒斯坦人产生更为强硬的抵触情绪,促成有意达成协议的温和派与反对达成协议的极端派逐渐靠拢。

特朗普政府显然对巴勒斯坦人不够了解,对于其他阿拉伯国家领导人的了解也远不如所展现出来的那么多。

4

海湾阿拉伯国家无意跨越“红线”

这样事与愿违的情况在巴以问题的调解历史上并不鲜见。

为落实《奥斯陆协定》,有关各方曾于1994年10月齐聚摩洛哥的卡萨布兰卡,探讨借助经济合作实现外交突破。在媒体报道的画面中,身着头巾长袍的阿拉伯国家代表与西装革履的以色列代表在友好的氛围中会面,全世界都为之激动。然而事实上,那次会议并未促成任何商业成果,因为阿拉伯国家的公众舆论认为,那次会议标志着以色列不仅要侵占阿拉伯的领土,还要入侵他们的国民经济。

诚然,自2010年西亚北非政治风潮爆发以来,原本作为阿拉伯世界重要一极且对巴以问题投入极大的埃及,因自身国力衰落无暇外顾。整个阿拉伯世界的政治重心,逐步由以埃及和叙利亚为代表的北非和沙姆地区转移至以沙特为首的海湾地区。沙特等逊尼派国家与以伊朗为首的什叶派势力的对抗取代巴以问题成为了最主要矛盾,海湾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之间的关系也因伊朗问题而快速升温。

但是,包括海湾阿拉伯国家在内的诸多阿盟成员国领导人,即便在许多次的闭门会议中对巴勒斯坦持批评态度,甚至严厉指责后者屡次错失缔结和平协议的良机,却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像丢弃垃圾一样地将巴勒斯坦弃之不顾。

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哪怕是风头正劲的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在说出“以色列人有权利拥有自己的土地后”,也会被其父、沙特国王萨勒曼“狠狠地”敲打一番。毕竟,这位2015年登基的沙特老国王,自1967年就担任“支持巴勒斯坦烈士、家庭和圣战者人民委员会(Popular Committee for Aiding Martyrs, Families and Mujahedin in Palestine)”主席一职至今。沙特可以在伊朗等问题上与美方保持立场高度一致,但萨勒曼国王并无意在巴以问题上跨越此前历任国王所划定的“红线”,这条红线就是2002年提出的《阿拉伯和平倡议》。

此外,在“后石油时代”的沙特等海湾阿拉伯国家均面临经济多元转型、重构社会契约关系的压力,各国国内民众对巴勒斯坦的支持,是这些在“阿拉伯之春”冲击下高度敏感的国家统治者们所不能忽视的。

由此,近日在沙特阿拉伯麦加举行的阿拉伯国家联盟(阿盟)特别峰会发布的公报内容也自然毫无悬念——

参会的各国领导人表示,“我们宣布坚持历次阿盟峰会针对巴勒斯坦问题作出的各项决议。”

5

政治内容不明朗,经济承诺就是空谈

库什纳力推的经济解决方案,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世纪协议”必然包含另一部分,即政治解决方案。

然而,美方持续不断推后公布日期引发了外界的猜疑,担忧政治解决方案或许只是“海市蜃楼”,仅仅用以诱使巴勒斯坦人步步跌入其设置的外交陷阱中。

美联社报道,特朗普政府准备分开发布政治和经济方案,在“世纪协议”尤为关键的政治内容不明朗之际,任何经济承诺都将是空谈。

对此,美国中东事务特使格林布拉特在推特上回应,坚决否认外界对“世纪协议”政治解决方案的质疑,并称“没有政治解决方案,经济解决方案就不可能存在;没有经济解决方案,政治解决方案亦不可能成功”。

尽管政治解决方案的细节尚未对外披露,但从库什纳及其小圈子的世界观来看,其内容无疑将对中东局势构成广泛的冲击。《沙特外交政策:冲突与合作(Saudi Arabian Foreign Policy: Conflict and Cooperation)》一书作者尼尔·帕特里克认为,美方政治解决方案的主要内容将跨越诸多红线,例如:不承认东耶路撒冷为未来巴勒斯坦国首都,回避难民重返家园权利和冻结以色列新建定居点等关键问题,以及将加沙地带置于埃及管控之下等。

无论特朗普政府何时对外展示“世纪协议”的真面目,其结果对于巴勒斯坦人而言都没有太大差别。正如美方从未向巴勒斯坦人问询“如何改善他们的生活”一样,政治解决方案也不需要巴勒斯坦人参与其中。

“世纪协议”绝不是要赋予巴勒斯坦人参与谈判以解决中东难题的政治权利,却有可能永久埋葬这些权利,成为一场“世纪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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