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疫启示录｜世界各国如何提高老年人疫苗接种率？

澎湃新闻记者 刘栋

老年人是感染新冠病毒后最容易出现重症死亡的群体，保护他们是防疫最重要的目的之一，而接种疫苗是最有效的防护手段。

2022年3月18日，国家卫健委在发布会上透露，中国60岁至69岁人口接种一剂疫苗的比例是88.8%，接种两剂的比例是86.6%，完成第三针加强免疫的比例仅有56.4%；70岁至79岁人口这三个数字分别是86.1%、81.7%和48.4%；80岁以上人口这三个数字分别是58.8%、50.7%和19.7%。

这意味着我国尚有大量老年人，尤其是80岁以上的老人未接种疫苗或接受足够剂量的疫苗保护。

国家卫健委医政医管局局长焦雅辉表示，根据现在的统计，新冠重症患者中，大概有65%是60岁以上的老年人。在分型为重型的老年人当中，65%没有接种疫苗。“这也是为什么国家倡导老年人尤其是高龄老人要及时接种疫苗。”她说。

香港的数据显示，第五波疫情至今，80岁以上人口接种一剂或未接种疫苗的死亡率高达12.9%，绝大多数病亡者都是没有接种过疫苗的老人。吉林省卫健委公布的数据显示，刚过去的这波疫情中，重型和危重型患者的平均年龄是77岁， 70% 左右的病人没有接种过一针疫苗。

至于上海，市卫生健康委主任邬惊雷介绍，截至4月15日，本市60岁及以上人群完成新冠疫苗全程接种的有近360万人，接种率62%；完成加强免疫接种的有218万人，接种率38%。

研究和监测显示，奥密克戎变异株对于老年人，尤其是没有接种疫苗和有慢性基础性疾病的老年人带来的危害仍非常大。接种疫苗虽然不能完全阻断病毒传播，但是对防止重症和死亡的效果还是非常显著的。

正因如此，邬惊雷建议符合条件的老年人在小区解封、附近的接种点开放后尽快接种疫苗，全程接种满6个月后尽快加强接种，以产生更好的效果。

从全世界范围来看，一些国家的老年人疫苗接种率较高，它们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了一些有代表性的国家中的专业人士，探讨其做法与经验。

日本疫苗接种场所

日本：从后进到领先

作为全球最严重的老龄化社会，日本曾一度在疫苗接种上远远落后。

2021年7月，距离东京奥运会开幕只有7周的时候，日本只有3.5%的人口完全接种了疫苗，彼时外界担忧日本疫情即将暴发。

4月18日，据日本NHK电视台的统计，81.3 %的日本人已接种两剂疫苗。特别值得关注的是，越是在高龄的老人中，疫苗接种率越是高：65岁以上老年人两剂接种率达92.56%，80岁以上达98%，接种了第三剂的老年人比率则为71.4%。

日本厚生劳动省的健康科学委员会疫苗接种工作组认为，相对年轻人，老年人发生严重并发症和死亡的风险更高。

日本两剂疫苗各年龄段接种率

令人惊讶的不仅仅是数据的巨大转变，更重要的是日本如何做到的？事实上，日本人对新冠疫苗曾犹豫不决。2021年1月的一项调查显示，绝大多数人对当时刚开发出来的新冠疫苗持怀疑态度。

日本神户大学传染病专家岩田健太郎教授向澎湃新闻解释了日本的转变过程。

“首先你必须有安全有效的疫苗可以提供，然后有数据显示出疫苗的有效性和安全性，让民众对于疫苗保护力有信心，最后是对于政府和医疗机构的信任。”岩田说。

岩田表示，一些国家可能因为长期没有疫情而对新冠不太担心，觉得没有必要冒风险接种疫苗。而日本迄今为止已经历过六波疫情，许多人受苦、生病，因此接种疫苗意愿很高。

对于许多老人来说，害怕打疫苗会产生副作用是他们的主要顾虑之一。“日本人看到其他国家成千上万人（包括老人）绝大多数接种的疫苗都是安全的，这让他们放心。只有很少人有怀疑，所以大部分人都打了，在日本这样一个崇尚从众的社会里，大家打了，我也就打了。”岩田说。

他进一步解释道，对于老年人来说，当他们看到其他国家没有接种疫苗的老人有很高的死亡风险，所以也就比较容易接受了。

岩田强调，疫苗对于保护日本老人非常重要。“在疫苗出现前的几波疫情中我们有很多老人死亡，但是现在我们很少有（老人死亡），这要归功于疫苗的作用。”他说。

随着疫苗接种率的上升，日本的病死率不断下降。根据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的统计，在大规模接种疫苗前，日本新冠确诊病例病死率最高曾达到5%，而现在仅有0.1%。

日本立命馆大学客座研究员、媒体人安田峰俊还告诉澎湃新闻，相较欧美，日本没有太多政治化和宗教因素的阻碍，这也是疫苗接种率高的原因之一。安田的妻子是医务工作者，他们的父母都已经打了三针疫苗。

“ 疫苗最开始在日本一度是珍稀的，后来才逐渐供应充足，大多数日本人听从医务专业人员的建议接种疫苗，而在其他国家出现的政治和宗教因素的阻碍在日本不太多。”安田说。

回顾日本两年多来的防疫，岩田教授总结说，疫苗成功地将死亡和病毒传播之间的关系“脱钩”。“现在，你不可能完全阻止病毒的传播，长时间的封锁很难维持，你必须准备面对未来更频繁的疫情和更多新变异毒株的出现，而疫苗是最重要的防范重症和死亡的工具。”他说。

新加坡：医院政府亲属合力

自3月29日开始，新加坡取消户外佩戴口罩的要求。4月1日起，所有已接种疫苗的海外旅客，只需在出发前的48小时内进行新冠检测，入境后即可自由活动，不再需要检测，也无需隔离。

新加坡走出奥密克戎疫情，逐渐恢复正常生活背后功不可没的正是该国极高的疫苗接种水平。

较高的疫苗接种率保护了新加坡的医疗系统。截至4月12日，新加坡94%的80岁以上人群完成了两剂接种，70岁至79岁人群为96%，60岁至69岁人群为97%。在过去28天内，新加坡新增本土病例约17万例，99.7%为无症状或轻微症状，只有0.02%需在ICU治疗，死亡率约0.05%。

据新加坡卫生部门的统计，2021年全年新冠病毒的病亡者共有802人，其中555人未完全接种两剂疫苗，占了70%的死亡病例。

新加坡各年龄段两剂疫苗接种率

新加坡著名传染病学家、亚太临床微生物学与传染病学学会（APSCMI ）会长淡马亚教授（ Paul Anantharajah Tambyah）告诉澎湃新闻，新加坡采用了多管齐下的方法来提高老年人的疫苗接种率。

针对老年人接种疫苗的顾虑和阻碍，新加坡政府分析得出的可能原因包括：媒体和社会上一些人发布不正确的疫苗信息，甚至是抹黑疫苗的言论，造成老年人的误解；老年人通常有很多是长期病患，他们很担心打了疫苗后的副作用以及能不能打疫苗；一些医疗人员和家属对接种疫苗较为保守，也影响了老年人接种疫苗的积极性。

对此，淡马亚分享新加坡的经验是，政府、医务人员和亲属一起合力，劝说老人提高疫苗接种率：首先是通过媒体做了大量科普宣传；然后在当地社区工作人员的协助下进行家访，对老年人进行劝说和开导，并提供上门接种疫苗的服务方便老人；最后，对未接种疫苗的人前往某些公共场所施加一些限制。

“政府采取的是‘软硬兼施’手段。软的方面是提供公开透明信息证明疫苗的效率和安全性，加上大量宣传，用老人熟悉的语言，用他们信任的官员和公众人物。硬的方面比如不准未接种疫苗者在餐馆堂食、不得进入商场。”新加坡政论观察人士陈克涵告诉澎湃新闻。

陈克涵介绍了自己的亲身经历，政府从数据库中查到他家中的老人，上门查问是否已预约接种疫苗，然后发动民间和邻里组织上门劝说。“家人的劝说也扮演着重要角色，私人诊所医生也被动员，因为他们是病人信任的，所以有影响力。”他说。

陈克涵介绍，对于那些卧病在床或不方便行动的老人。政府会派医疗队上门为他们接种。这些医疗队有些是私人医生和护士志愿者，因为政府实在没有这么多资源。

“整个过程需要时间，那些原本有疑虑的，看到身边的人接种疫苗都没事，想法也就改变了。”他说。

欧美：老人优先打

据联合国人口司2019年的数据，欧盟65岁及以上人口占总人口的20.8%，是全世界老龄化较严重的地区之一。

2020年底，随着新冠疫苗在欧洲被批准上市，考虑到疫苗资源紧张及分配不均，欧洲疾病预防控制中心（ECDC）在其发布的新冠疫苗接种策略指南中强调，老年人及养老院工作人员、医护工作者、免疫力弱者及其照护者应该是优先接种疫苗的人群。

尽管在执行细节上有所差异，但大部分的欧盟和北美国家都将老年人排在接种疫苗的第一梯队。美国疾控中心的研究数据显示，未接种疫苗的成年人感染新冠病毒后的死亡风险是完全接种疫苗成年人的11倍。

英国各年龄段两剂疫苗和加强针接种率

截至目前，美国65岁以上人口90%接种了两剂疫苗，61%接种了第三剂。英国60岁以上人口的疫苗接种率也在80%以上。

美国两剂和加强针疫苗各年龄段接种率

英国牛津大学流行病学家陈铮鸣告诉澎湃新闻，英国老年人接种率高有以下几个原因：有经过大规模临床试验验证的高效安全的疫苗，尤其是针对老年人；无法实现清零、疫情时隐时现，民众有警觉性和接种的迫切性；大量公开发表的研究所证实新冠对老年人的危害；政治家和社会名流的支持和以身作则，现身说法（如公开报道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接种疫苗）；传统上有每年接种流感疫苗的安排；大量有公信力的医生和科学家参与的宣传介绍活动；接种时老人优先，按年龄从大到小接种，有条不紊。

“总之，这是一个社会系统工程，涉及因素很多。但重要的核心就是疫苗要过硬，有公认的科学数据，而非专家的个人观点。”陈铮鸣说。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公共卫生学院流行病学系系主任张作风告诉澎湃新闻，加州乃至美国在开始接种疫苗时，除了医疗和一级工作人员以外，高龄人士是重点。

“在美国，最开始是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先打疫苗，然后是60岁以上的老人接种。最后才让60岁以下的成人接种。”他说。

张作风介绍，目前美国有7个州65岁以上老人两剂接种达到95%以上;19个州达到90%至94.9%；15个州达到85%至89.9%；9个州为80%至85.9%。

“我建议，在老年人接种率不高的国家，要在自愿基础上抓紧提高老人的疫苗接种率，保护他们免于重症死亡。为将来的疫情及早做准备。”他说。

责任编辑：胡甄卿 图片编辑：胡梦埼

校对：徐亦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