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鸦里的哲学

涂鸦是一种活在当下的生活哲学，不需回顾，不必前瞻，只要细细品味、体验、享受当下便已无憾。

阿韵通过手机传来一张照片。

她在一面宽敞的墙壁上，以多种斑斓的色彩，酣畅淋漓地绘了一幅充满创意思维的画。画作中央，有一只通体蓝色的兔子，双手高举，作投降状；左右两边，各有一只手执短枪的肥猫。

阿韵表示，她豢养的两只猫儿，酷食兔肉，猫们心里最大的愿望恐怕便是能够自力更生地猎食新鲜的兔子，可它们做不到，她因此在画里替它们圆梦。我问阿韵，为什么她画笔下的兔子是蓝色的？阿韵含笑解释：她在家里窗户旁边为猫儿设置了两张吊床，说也奇怪，每回万里晴空铺陈出一片悦目的湛蓝色时，两只猫儿便会一先一后地跳上吊床，安稳地躺着，恬然地对着蓝空出神，两张猫脸，还隐隐地泛着笑意呢！在阿韵给它们选购的各式玩具中，它们也偏爱蓝色的。阿韵说道：“我猜想，也许蓝色对于它们有着某种可贵的象征意义吧！”她把兔子绘成蓝色，就是希望在视觉和味蕾上一箭双雕地娇宠她的猫儿。她说：“在这画里，猫儿就是主角。”

阿韵是新加坡涂鸦艺术工作室的常客，每隔一段时间，她便花上40元新币（折合人民币200元），到工作室去涂鸦。当她情绪陷落于黑色的大网时，她画；当快乐在心湖绽放欢喜的莲花时，她也画。涂鸦，能够帮助抑郁的她暂时活在乌托邦里；涂鸦，也能让她内心饱满的快乐释放出来。

她指出，“涂鸦”一词虽具贬义，可是，能够肆无忌惮地运用线条、形状、色彩，在偌大的一面墙上天马行空地挥洒自如，挣脱了平时把自己捆绑得密密实实的条规，那种感觉啊，就像是一匹无羁的野马在辽阔的草原上狂放地驰骋。她在恣意发挥创意的同时，也深入地挖掘了自己的无限潜能。

然而，我认为，涂鸦是一种“昙花艺术”，画得再认真、再用心、再圆满、再精彩，那一面色彩缤纷而内涵深邃的大墙，在下一个涂鸦者到来之前，便会被业者髹成一片茫然的白，恢复它原本贫血的面貌。阿韵每回都花那么多心思去构思、去运笔，难道她不觉得心痛、可惜、遗憾吗？

阿韵摇头说道：“认真说起来，涂鸦，其实和冰雪雕刻、黄油雕塑是一样的，它们都在灌输我们一种活在当前的生活哲学。当你全神贯注地在挥洒、心无旁骛地在雕刻的当儿，你就已经处在你创造能力的巅峰状态了。作品完成的那一刻，你已竭尽所能地将你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而这，就是永恒。巅峰过后，忘掉一切荣耀，以崭新的姿态重新开始，再次出发而创造出来的，又是另一番新天地、新气象了。不要回顾，也不必前瞻，只要切切实实地活在当下，细细地品味、体验、享受，便已无憾了呀！”

曾有个黄油雕塑师表示，呼吸会影响雕塑，所以，他只能在动工前，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雕刻；再后仰，呼气。屏气、雕刻、呼气，周而复始。如此历经艰辛的雕成品，却在动手雕刻的那一瞬间便注定了死亡的命运。人生不也一样吗？

所以，享受那过程，分分秒秒。

（新加坡 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