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出最美红姑、舒淇，由罗启锐串起的粒粒巨星的香港童话

7月2日，港媒报道著名编剧、导演罗启锐逝世，消息由罗导演母校拔萃男书院的旧生圈子传出，香港友人也接到消息。

消息确认后，与罗启锐合作过的电影人纷纷发表哀悼之情。

罗启锐拍过最著名的、也是最广为人知的作品《秋天的童话》和《岁月神偷》中的主演钟楚红和任达华、李治廷等人的回忆更是让人动容。

与此同时，香港电影发展局主席王英伟对罗启锐逝世表示深切哀悼，王英伟说：“作为一名优秀的香港导演，为本地电影业作出了很大贡献。他的离世是香港电影业重大损失，我们将永远怀念他。”

前香港大学协理副校长、专栏作家徐咏璇，同时也是罗启锐在香港大学、纽约大学的校友，她在社交网站上悼念好友，并透露他是在爱人的臂弯中离世。

她同时说，想起数天前大清早，收到对方传来照片，配文“Rise and shine, you nocturnal animal（该起床了，你这个夜猫子，你的龙（意指照片中的云）今早这样对我说。）”，同时也在《信报》发表的文章中透露，罗启锐数天前曾表示“昨晚睡得不好”，没想到竟是和好友最后的对话。

——港媒报道

罗启锐留在世间的最后身影是今年五月份接受网络采访，看起来身体不错。今年正值《秋天的童话》上映35周年，席间谈起不少拍摄时的有趣往事，气氛欢乐自在。

我知道罗启锐，不是因为后来那部万人喜爱的怀旧电影《岁月神偷》，而是因为长年追看《明报周刊》。

《明报周刊》五页专栏，来写的都是名家，亦舒、杜杜、林燕妮、林夕、刘天兰、陶杰……但基本上每一期，我觉得都是这个叫罗启锐的男人写得最好看，言之有物，文字又极有章法，当时还在想，这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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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明报周刊》有许多我们熟悉的专栏作家的专栏，其中包括罗启锐、亦舒、林燕妮，但这些专栏在改编之后都消失了，写专栏的人更是一个一个离开了我们，悲伤啊……

追专栏作家很像追星，一定要知道伊的背景生活才算有趣，读起来才更High，《明报周刊》里别的专栏作家都让人熟识，唯有这一个，连名字都没太听说过，当时心里还在想，香港文学圈的水还真深啊，居然还有这种大隐隐于市的人物。

他的专栏不愠不火，写他的帆布鞋、写他在北京如何丢钱包、写他听过的最有趣的鬼故事、写他听过的最有段位的黄段子……

正如张坚庭对他的形容：

他什麽都写得出色，他的杂文优雅又调皮，写旧事哀而不伤，写人物又有似水流年的时不与我，他的报纸专栏：《岁月神偷》是我每天必看，因为不时看到自己年轻时的身影，部分忘怀了又被他重提，我们的波段接近，他狡黠的笑容是我们暗地取笑别人的共鸣点，有时可以好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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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可以欣赏一下罗启锐的专栏文笔，忧伤的真是荡气回肠，恢谐的也让人捧腹大笑。

呵，这真是一个有趣的男人。

确切地说是一个有趣的不知道来处的男人，尤其让我对他印象深刻的是，我的第一本长篇小说《女人是比男人更高级的动物》里那个著名的黄段子，就是从他的专栏里借用过来的——每次看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就在心里想要把他鸣谢一下。我觉得此人最牛的地方是，我看了他近十年的专栏，还没看出他的职业来。

直到，《岁月神偷》火了，各种媒体上有了采访，才知道，喔，原来这个我追了这么久的专栏作家，他的本职是个电影人。

继而知道了他拍过那么多赫赫有名的作品，也知道他和女友张婉婷是最佳拍档，通常是他编她导，她想出大体的故事，交给他，他再细细丰满补充细节，两个人合作的作品包括著名的《玻璃之城》、《我爱扭纹柴》、《秋天的童话》……

1987年的《秋天的童话》席卷华人影坛，夺得香港电影金像奖和台湾金马奖等多个电影奖项，这部电影拍出了红姑的美，也为在商业电影如日中天的周润发再拓展了演技范畴，证明了百变天王的演艺实力，这正是文艺电影的可贵之处，商业片是赚钱的，但文艺片为演员奠定江湖地位；

▲最经典的莫过于把钟楚红拍得美轮美奂。

▲1988年11月5日，第25届金马奖，罗启锐凭《秋天的童话》获得最佳导演奖，由林青霞颁奖。

这部电影将男主角周润发送上第24届金马奖影帝宝座，并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电影、最佳摄影、最佳编剧3项大奖，2005年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协会“最佳华语电影一百部”殊荣，堪称是经典之作。

▲周润发在片中活灵活现的表演，仅仅开头五分钟，便把一个混不吝、没什么文化但又闯江湖、重义气的角色特点展露出来。

▲1988年金马奖，周润发凭《秋天的童话》（在台湾上映时的名字叫《流氓大亨》）第二次获得影帝。

1988年以成龙、元彪童年生活为原型的《七小福》更包揽香港电影金像奖和台湾金马奖的多个奖项；

▲罗启锐与张婉婷曾以《七小福》获第25届金马奖最佳原著剧本奖。

九十年代的《宋家皇朝（内地名：宋家三姊妹）》，更成为电影学院中的电影素材著名教案。

▲以宋美龄三姊妹为题材的《宋家皇朝》拍了五年，是张婉婷拍过最痛苦的电影，不但资金难筹，还因题材敏感，花了一年修剪各种版本才上映。

▲1997年这部《宋家皇朝》粒粒大咖，张曼玉演宋庆龄，邬君梅（关于她的故事，我们之前有写过）演宋美龄，杨紫琼演宋蔼龄，姜文演她们父亲宋查理，赵文暄演孙中山，十分好看。

▲有趣的是《宋家皇朝》编剧罗启锐是排在导演之前的。

当然，现在的观众最熟悉的作品无疑是2010年上映的《岁月神偷》，在金像奖横扫多个奖项，除罗启锐本人获颁金像奖最佳编剧，该片还在柏林影展得夺最佳电影水晶熊奖，令更多的人认识了他。

《玻璃之城》《我爱扭纹柴》《秋天的童话》里面都有一种情怀，这种情怀叫港式精英情怀，满含着香港人对往日岁月的怀恋，对青春的依依不舍，对苦难的从容幽默，对未来的淡然轻愁。

用童年写出《岁月神偷》

罗启锐身上正是一个典型的香港知识分子成长的过程。

罗启锐（Alex Law），1952年出生，生活经历简单明了，他自述自己的学习过程是“中学会考之后，预科两年，港大三年，广告一年，港台三年，南加州一年，纽约三年”1976年毕业于香港大学英文系﹑中文系，工作几年之后，在1982年留学美国纽约大学（New York University）。

他和张婉婷很特别的一点是，他们最常用自己的人生经历去写电影，《秋天的童话》和《玻璃之城》是由大学的恋爱感受得到，而《岁月神偷》则完全建立在罗启锐的童年生活之上。

看《岁月神偷》等于看罗启锐的童年，他家住在深水埗的旧街上，一棵大树下有一家叫“罗记皮鞋”的：

楼下是老爸在挑灯车皮补鞋撑起一家老小的生活；老妈洗米烧水煮饭喂饱全家。台风过后，屋子里一地是水，‘整间屋子变成一艘慌乱嘈吵、破烂不堪的诺亚方舟。’

然而天晴之后，收拾满地残局，生活仍要继续……

当时我们住在那个街区的时候，邻居都是一块吃饭。比方说我奶奶说一个故事，不光是我在听，很多小朋友都围过来一块听的。像活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家庭里。

当时大家都不富裕，英国殖民统治又腐败，家庭啊小店铺啊通常都会被政府告，但只是罚个10块8块就把人放出来了，这是英国人赚小钱的伎俩，所以电影中的小弟就把英国国旗给偷了，算是小小的反叛。我只想把童年尽可能保留复原在电影里。

他从小顽皮，却有一个极出色的哥哥：

他十五、六岁时，我只有七、八岁，他很靓仔、劲靓仔，是张国荣那一类！阿哥读书叻、运动好，有很多女仔锺意，我很崇拜他。

▲《岁月神偷》中的哥哥和弟弟。

后来哥哥十六岁得了血癌，“家人甚至不太清楚什么叫血癌。”罗启锐在《伤逝》里这么说。

阿哥出事那天的画面，很得人惊。那次，我又到医院探阿哥，背着书包，跳吓跳吓，行到走廊，已听见阿妈的哭声。入到病房，见阿哥躺在床上，阿妈坐在旁边狂喊。阿哥脸上盖了白布，但我太小，不明白那代表死亡，一手掀开白布，想叫他起床。哗！阿哥一身都是血，那刻，我哭到收不到声！

后来，阿妈叫我帮她到长沙湾通知阿姨，阿哥去了。但我不断喊，在医院转了不知多少个圈，才找到楼梯下楼。然后，我又一边喊一边绕着医院转了不知多少个圈，才找到出弥敦道的路，前后用了个多小时，才坐上二号巴士去苏屋邨找阿姨。太难接受了。

在阿哥死后的数年里，自己就常在心里跟他沟通，唱他教我的英文歌。因为他的离去，让一向懒散的我，有所领悟，发愤考上他死前念的男拔萃，但成绩怎也没阿哥好。他，比我聪明多了……

“阿哥的早逝，令自己从小已明白生命的无常！”他自此收心读书，考到哥哥原来的学校——拨萃男书院(DiocesanBoy'School），那间名校，连孙中山也借读过。

罗启锐坦言，因为写《岁月神偷》，心中的伤疤再度被揭开，常常流泪。

我哥是我心中的英雄，他很疼我，他很帅、跑得快，读书很棒，很多女孩喜欢他。他去世那天，我才知道他会死，我父母之前只说他贫血，所以对我来说，他离开得非常突然，我以为他骗我，在跟我玩，隔天就会回来。

也说起过自己忧思过度，吃“珍珠粉”的事：

他死后，好几年，我常在我家的阁楼发呆，那也是我的房间，一发呆就是一下午，我想他，也想他怎么会死。我妈很担心，带我去看中医，跟医生说我儿子不说话了。医生问我你为什么不开心？我不愿意说。医生又问，你是不是常觉得心慌？就像偷了别人东西的感觉？我以为我偷东西的事被发现了，就说对对，就是那种感觉。

医生给我一小瓶珍珠粉，是给小孩压惊用的，他说你一个礼拜吃一瓶吧。这东西真的管用的，吃了一个月，心情慢慢平复下来。我一直到十八岁，才接受这件事，我写这个剧本时，有点像切开那个伤疤、又流血了。

▲片中哥哥罗进一（Desmond）是品学兼优的拔萃男书院优异生，更是田径队的主力成员之一，赢得学界田径赛的个人全场总冠军，被弟弟罗进二视为偶像。罗启锐亦从小跑到男拔欣赏哥哥比赛，至哥哥如剧中Desmond般因血癌离世后，他便发奋图强，终成功考获奖学金入读男拔。

而作为DBS男生时期的罗启锐，和一个富家女谈过一个非常《岁月神偷》的恋爱，谈音乐、人生以及天上的双色彩虹：

那是一段遥不可及的爱情，我没办法突破两人完全不同的生活环境。后来，她的确移民去了美国，我们失去联系很多年了。

初恋过去，罗启锐考港大，主修英国文学及中国文学。

1976年毕业后他在港台与电视台都工作过，1981年的时候，他还找过刚刚冒出头的张国荣，邀他演电视版的《霸王别姬》。

▲1981年香港电台节目《香港香港》，曾有两集叫《霸王别姬》，由罗启锐导演，李碧华编剧。

引自作家冯晞乾的忆述：

演员方面，岳华饰段小楼，余家伦演程蝶衣——据罗启锐说：“原先属意张国荣演虞姬，但其经理人推了。”大概是因为张国荣当时初出茅庐，走偶像路线，不方便演同性恋角色吧。

▲1980年张国荣与陈百强与翁静晶合作青春偶像剧《喝采》，但那时他不算太红，一直到83年84年才算真正大红，成为偶像巨星。

最“惊喜”的选角，是少年程蝶衣由樊少皇演，全无“力王”阳刚味，举手投足，却有小花旦的阴柔美。

▲1981罗启锐版《霸王别姬》，樊少皇饰演少年程蝶衣，樊少皇近年也因为娶嫩妻等各种绯闻而形象负面。

李碧华小说《霸王别姬》在1985年初版，其实是根据港台电视剧剧本创作，后来改编为张国荣、张丰毅、巩俐主演，陈凯歌执导的同名电影，1993年上映，蜚声国际。1981年原版《霸王别姬》——陈韵文引述看过的朋友所说，跟陈凯歌版相比，罗启锐版是“珠玉在前”——反而湮没无闻，非常可惜。

影坛“神雕侠侣”编织的两部爱情童话

1982年不算得意的罗启锐赴美去读纽约大学电影系，是李安的师弟，罗还回忆过李安也过来帮他们拍片。

“我们在NYU拍第一个作业时，李安还来帮忙，他比我们大几届，那时他没工作，我们拍片就来帮忙。”

张婉婷说：“他演一个毒贩，警察过来，他就马上把毒粉当成面粉，假装包饺子。”罗：“他会做菜，饺子做得很好。”

▲李安年轻时也是帅哥一枚，关于李安的故事，我们也曾写过。

那时候，张国荣有点名气，跑过来开演唱会，乘五、六个小时的汽车到大西洋城的赌场去登台。张找来了一辆Thunderbird，邀他早课后一块儿上路，罗启锐在张国荣去世后写文章回忆这段往事：

我性子野，索兴缺课溜走了。初秋的高速公路是金黄愉快的，途上大家一直巴啦巴啦的说个不停，一边在风中叙旧，一边看着华灯渐上的东岸，胡扯着对未来无限的憧憬，即将沾着的青云。

▲张国荣开车的潇洒风度我们再重温一下，这是在1991年的《纵横四海》中，他和红姑在一起。

当然，罗启锐在美国念书最大的收获是和女友张婉婷成为一对生活与事业上的好拍档。

▲张婉婷，1950年生于香港，香港大学心理系毕业后，到英国布里斯特大学进修文学及戏剧，1978年担任香港RTHK电视台任制片、导演，1982年赴美就读纽约大学电影系。张婉婷性格天真爽快好强，父亲在她十五岁时过世，留下四个孩子，母亲是家庭主妇，身为长女的张婉婷于是成为家里的经济支柱。“我兼了五份补习、当保姆，一个月赚五百块，当时我觉得那是很多钱了。”张婉婷和罗启锐，一个动，一个静，个性互补，怪不得是最佳拍档。

他们相恋期间，十分穷困潦倒，罗启锐后来回忆，自己童年十分穷困，从小就偷东西，他念香港大学双修中文系和英文系的系牌、公车站牌、国旗、雕像，什么都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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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启锐在专栏里写过此事。

与张婉婷相恋，张婉婷也跟着偷，后来她担心被说是鸳鸯大盗，不偷了，罗启锐至今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偶尔也偷，最近还偷了一个烟灰缸，家里有个籐篮放满他的战利品。

▲纽约大学读书时的恋人。

▲因为录音间很冷，张婉婷就原地跑步取暖。

1983年，张婉婷在美国准备毕业作品时，遇上方逸华在纽约购买器材，年轻的大学生张婉婷跟她说了自己在纽约唐人街听到的许多故事，想拍成电影，精干的方小姐即在当天与她签约，于是她邀请班里的两个同学包括罗启锐在内，拍成了著名的《非法移民》。

“我们拍《非法移民》的外景时没钱接电，就偷接路灯的电。”

这部极小成本的获得了第五届香港金像奖最佳导演奖，及第三十届“重大影展”评委团大奖。还被选为香港八五年“十大华语片”之一，成了张罗移民三部曲的第一部，后两部为《秋天的童话》和《八两金》。

而谁也没想到1987年《秋天的童话》竟然大爆特爆，让钟楚红周润发两位巨星冉冉封神，更让罗张这对神仙眷侣的知名度大大提升。

这部电影编剧是罗启锐，导演是张婉婷，但实际上并无那么明确的分工，确切地说这是两个人一起创作的作品，灵感来源于他们在纽约大学求学时的经历。

当年俩人都很穷，所以片中的男女主角也生活窘困，他们对于纽约的华人状态、那逼仄阴暗的出租房的刻画，都十分生动，包括爱情里涌动的动人细节，都来源于二人的生活。

▲造型设计请到了张叔平，怪不得钟楚红在其中美得如此令人心动。关于张叔平的故事，我们也写过。

这也是罗启锐第一次展露他非凡的编剧天赋，监制岑建勋形容它是："A romance that never was。"罗启锐的剧本也被传说成是“一个字都不必改”的旷世杰作。

确实里面充满了各种饶有兴味的对白。

▲陈百强洗脑钟楚红。

▲前半段随处可见的小幽默。

剧情虽不复杂，但到处涌动着真诚细腻的刻画，还有那纯真的爱情，包括男女主角也都个性鲜明让人难忘。

张婉婷曾说，周润发饰演的“船头尺”确有其人，是她留学时在纽约唐人街认识的好兄弟。

真实生活里的“船头尺”一辈子不可能追得上钟楚红，不可能开得了餐厅，所以她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在电影里替“船头尺”圆这个梦，让他开“舢舨”餐厅，让他和她久别重逢，然后整整衣衫"Table for two?"

张婉婷说，这是她唯一能送给好友的礼物，是她用电影来实践的承诺。没想到这成为这部电影最完美的结尾。

当时为了请到周润发还颇费了一番周折。

当时电影投资方看好许冠文，但罗张两人坚定想用周润发，因为他身上“有一种浪漫气息”，很符合男主角“船头尺”的形象。

投资方怕赔钱不同意，两人经商量后直接更换投资方。结果未开拍，周润发已凭藉《英雄本色》证明自己，如日中天。发哥亦讲义气，在最当红的一年，特地拿出了整整一个月档期去纽约拍《秋天的童话》投桃报李。

▲其实周润发也借此片公费谈恋爱，在纽约拍《秋天的童话》时他与新加坡富家女陈荟莲陪伴在侧。

拍摄过程中也有不少趣事发生。

▲张婉婷笑指当年的道具制作英文程度稍逊，又只顾拍拖。在没有校对的情况下，《秋天的童话》尾段船头尺开的餐厅竟由“Sampan”(舢板）变成“Sampman”，每每重看仍让张罗二人好气又好笑。 来源：2010星空华文传媒电影有限公司。

▲特别出演的陈百强，他演钟楚红负心的前男友。

这部电影也充满着独属于年轻时代的激情，张婉婷回忆，如制作费紧拙到连茶水费都负担不了，他们便自行拍下发哥和红姑剧照、拜托二人签名后放在唐人街寄卖筹钱……

这部电影在香港十分火爆，同时也收获了大批观众。

▲《秋天的童话》处处充满氛围之美。

也许正因为《秋天的童话》让周润发钟楚红成为银幕情侣，大约十年之后的1998年，二人再次合作拍摄爱情片，把舒淇和黎明这对银幕情侣又双双推向事业高峰，这正是舒淇与黎明的定情之作《玻璃之城》。

当时舒淇22岁，黎明32岁，正是颜值巅峰状态，俊男美女演绎的爱情格外动人……

其中黎明骑自行车围着舒淇转圈的镜头，后来在内地偶像剧《将爱情进行到底》中也出现过。

▲剧中的吴彦祖，演的是黎明的儿子。

也因为这部戏，卜卜脆的帅哥和美女开始了似是而非的绯闻，成为香港最被人关注的一对CP，当然因为黎明的退缩，舒淇这段情无疾而终，但电影把这段美好的感情定格在了胶片上，让我们怀念至今。这段往事，我们也写过。

“永远在找钱永远在等”

《岁月神偷》是电影神话

在与张婉婷的合作里，罗启锐都是编剧，罗启锐自己只拍了一部《七小福》，之所以拍得少，罗说自己的个性：懒，且挑剔。

实际上，他们还有共同的一个处境，就是拍电影“要找钱”。

在香港这个商业社会，要拍电影就意味着要找投资人，要找钱，没有钱，就算曾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名动一时的编剧，和所有的香港电影人一样，在九十年代慢慢进入失业期：

由《秋天的童话》开始，我们都惯了被拒绝。见到朋友先寒暄几句，再说“我有个剧本好好玩?！”但他们听几句之后，点点头，跟着说：“哦……几好！几好！”然后，便走开了……结果，只有岑建勋肯睇剧本，答应投资。筹了很久的钱，中间又因不够资金，停拍了几个月……

张婉婷则说：

像《秋天的童话》，每个老板都说谁要看唐人街偷渡客的故事？我们每次写剧本都以为能拍成电影，很努力写，然后很庄重地给老板看，都没人要。这个故事没人拍就写下一个吧，结果家里堆了十个剧本没拍。

敏感而多思的男人，可能注定不太适合做出头露面的工作，罗启锐低调生活在电影圈，怀揣着他的那个童年梦想，写着剧本，上下奔腾，这也是文化人和电影人最尴尬的处境，他们有无数的IDEA,可是需要钱，罗启锐倒是也不灰心，也不恨，只是等。

▲是啊，如果生来是富家公子，就可以想拍什么拍什么，钱不是一个需要考虑的因素，可惜大部分的钱都是靠后天争取，而且患得患失。

虽然一直产量少，但他们拍出的片子各个都有好口碑，还是间或有工开，1999年，成龙还找他们拍摄家族纪录片。

张婉婷为此还透露了不少成龙家的趣事，说成龙的父亲又帅又威武，从小练武，能唱戏、拉二胡。说得一口混合山东腔的安徽话和他以为的广东话和国语，有时成龙也听不懂他的话。因为成龙的爷爷开酿酒厂，他酒瘾极大，午餐开始喝到睡前，从不喝醉，“他这一生唯一一次喝醉，是七岁时不小心摔进酒池里，昏迷了几天。”只是后来成龙家族反对，片子未在亚洲发行。

▲2001年这部《北京的乐与路》是颜狗的狂欢，里面有吴彦祖、舒淇，还有耿乐、俞飞鸿。

一等就是二十年，居然等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童话，最终拍成了《岁月神偷》，这个罗氏童话可以用来激励无数后来的电影新人。

这个童话首先是一个成功小成本电影的童话，等了二十年，让一部描写自己童年的看起来绝对不可能赚钱的电影赚到钱，二千万投资居然没有化水，赚了点钱之余还赚了大名气，《岁月神偷》不但得了柏林影展水晶熊奖，也成为29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大的赢家。

▲罗启锐、张婉婷和《岁月神偷》演员吴君如、李治廷等。

几乎没有人看好的电影，以及电影人早就习惯了等待，求人，再等待，再求人……求投资商，求名星减价，罗启锐拿着剧本到任达华家里求他帮忙，当他知道他给他一个极其友好的价钱时激动得差点流眼泪，还要求政府帮忙……

最后辛苦没有白费，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得奖事小，《岁月神偷》的另一重意义是它是一个标志，满载温馨情怀的港片重回人间。

罗氏童话里最温馨的则是爱情。

罗启锐与张婉婷恋爱多年，但一直没有结过婚。“如果有BB，才会结婚。但我们都太忙，只怕生了也没时间照顾。”所以，每次接受采访时都要跟记者特意说明我们不是夫妻档，只是搭档。

罗启锐敏感忧郁，张婉婷则十分了解身边的男人：“现在他心情不好，还吃珍珠粉的。可能是他童年有这个阴影，人比较忧郁，幸好我读香港大学时念心理系，我都跟他心理辅导说：野外的百合花也有上帝浇水，我们有什么好忧虑的？”

吴君如笑着说他们是现代的神仙伴侣，他们没有小孩，闲时旅行、下厨，一个喜欢浪漫而凌厉的动作片，一个喜欢温馨而忧愁的文艺片，早上一起聊天晚上一起聊天。

“拍戏好寂寞，尤其做导演，其他人未必明白你为什么一take拍二十个，一定要有个soulmate鼓励你！”

比如《秋天的童话》时，团队需捕捉到每天傍晚5时稍纵即逝的“Magic Hour”，才有足够素材剪辑。虽然发哥也乖乖照做跑完再跑，却始终不解她的决定：“因为我唔识同佢解释。作为导演，我係唔识沟通。”

▲发哥真的是跑了好多好多啊。

“我们有很多梦想，把它们都写成剧本存仓，只等有人愿意投资，再拍成电影……”　

“做人总要信！”这是罗启锐在《岁月神偷》里的点睛之句，我想这个头发蓬乱，面目浮肿，和文艺几乎搭不上边内心却又极其文艺的男人可能真的很相信童话，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很多年前红叶飘落我心寂寞时写下一个剧本，叫《秋天的童话》。

而可能他自己也没想到，十二年后的自己，在那个雨雾飘零的香江花月夜，他自己也活生生地变成了一个春天里的童话——罗氏童话。

如今，罗启锐去世，圈子里的同行都是发自肺腑地表达哀思，正如王晶所感慨的当年的他“那么有才，那么英俊”，故人离去让人感叹：遥想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时光匆匆，人生如梦，罗启锐这样曾经串起粒粒巨星的创作人的去世让我们更感怀伤世，那群英荟萃的八九十年代的香港电影圈，周润发、钟楚红、舒淇、黎明、吴君如、任达华、成龙……巨星闪耀的天空，终究是要落下幕布了。

冥冥之中，三十年前罗启锐也在自己心爱的剧本里写下了这样的句子：

2017年3月，罗启锐在明周写下了最后一篇杂文，现在读来也意味深长：愿庭院静好，岁月无惊，人神都别来无恙……

也许你不相信，连我自己也不大相信，这原来已经是我在《明报周刊》写的最后一篇随笔了。回望二十多年，没有什麽特别的话想说，只有一些特别的人想致谢。

首先要致谢的，当然是最先鼓励我写稿的岑建勳，以及一直採用我的稿件的龙景昌，从《新报》到《现代日报》，从《现代日报》到《明报周刊》，从未间断，除了放纵了我的文字，实在还挑战了我的毅力，这些，我都是记得的。

然后，便是编辑部的各位工作人员了，特别是早期的欢姐，和后期的阿强，多年来接受我的任性，几乎每期都是最迟交稿的一个不止，出了版样之后，往往还要改完又改。

有些时候，甚至只是因为我觉得，两个文字之间不够音乐感，并排起来视觉上不够好看；或者两个段落之间，空白的位置不够宽敞优美，构图不够开扬，也会改得一大餐。

（哟，莫扎特也说过，他作曲的时候，只是把那些互相喜爱的音符放在一起啦，不是吗？）

这里，我还得感谢《无觅处》给我带来的许多意外惊喜，包括替我妈找回她未嫁时的金兰姊妹，她在广州看见我的文字，万水千山的託人联络我妈，此后，还按时送我“崩砂”吃。

“崩砂”，你知道，就是她们那一代、那一乡对蝴蝶的称呼。

还有叫我感谢的，是有回我偶然提及，我有一整套的旧巴士车票，从0000到9999都有，除了1111，很有点遗憾。事隔一星期，竟便收到一位女读者把这张1111号车票寄到报社给我，说要完成我的愿望，对于这事，我一直感激，也满满的感动。

我在一篇旧稿中，还提及我小时候的牧师，以及他的两个儿子，约瑟和便雅闵，我错写了约瑟的死亡往事，但是真没想到，事隔几十年，会收到约瑟少年时候的女朋友来信，告诉我约瑟逝去的真相。

我感到无比的歉意，只愿庭院静好，岁月无惊，人神都别来无恙。

要致谢和致歉的，还有更多更多，年华逝水，纸短情长，我亲爱的朋友们，是时候我回到电影了，大伙儿江湖再见！

──朝来无觅处，人在画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