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3日 星期一

印度特蕾莎修女院义工之行 | 跨越成见之藩篱,于柔弱处触碰人心

印度特蕾莎修女院义工之行 | 跨越成见之藩篱,于柔弱处触碰人心


l 凌晨五点三十分

整理床铺,洗漱完毕,前往特蕾莎修女院。

从我住的名叫Shaw Guest House 的旅舍到特蕾莎修女院,只需要五分钟的步行时间。

出门的时候,天还蒙蒙亮的,街上的流浪狗在四处游荡。一处喷涌泉水的水泵前已经有人开始冲澡,那人只裹着一条毛巾,浑身是雪白的泡沫。树木下的一对婆孙,浑身被毛毯覆盖,只露出黑棕色的脸,正睡得香甜。

l 凌晨六点整

特蕾莎修女院弥撒。

踏着钟声进入院中,左转上二楼,便到了做弥撒的地方。修女们穿着特蕾莎当年的沙丽款修女服,衣服原本的白色已经泛着淡黄。她们有的在点蜡烛,有的在查阅经文,有的在低声交谈,还有的只是闭上眼睛,凝神祷告。

钢琴声响起,礼堂瞬间安静下来,修女们唱起颂歌,神父一身白底长袍,肩上是紫色披肩,从中门走进,他双手合十,闭眼祷告片刻,便开始了布道。

一个小时的弥撒穿插着布道和颂歌,在清晨的日光到来时圆满结束。

l 清晨七点整

集体早餐。

两块吐司,一根香蕉,一杯印度奶茶。这就是特蕾莎修女院提供的免费早餐,跟德里霍格旅舍的早餐几乎相同。唯一两点区别是:这里的奶茶更大杯,霍格旅舍多了一个鸡蛋。

来自世界各地的志愿者排着队领早餐,大家在排队的间隙不忘相互交谈。在这里,你可以遇到许许多多有趣的人。

一位满脸白胡子的英国男护士,曾经为收留精神障碍患者的医院工作过二十年。他告诉我,那里有相当一部分患者曾经进过监狱,犯过的罪行和艰苦的囚禁生活都给他们留下了伤害。

两个黑色小辫子分梳耳后,额前几缕细碎的刘海儿,皮肤是巧克力豆的颜色,个子高挑。这个有着明显个人特征的印度女孩来自钦奈,打算在这里做一年的义工。

早餐结束后,修女把大家集合在一起,宣布当天的重要事情,并为新成员做好登记。接着,她们引领大家一起祷告,并以欢快的颂歌结束祷告。

l 清晨七点三十分

坐巴士前往女性之家。

特蕾莎修女院除了有众所周知的垂死之家,还有很多其他的不同群体的收容所。

比如儿童之家,妇女之家,老人之家...我此次印度之行的采访对象是印度妇女,因此便在登记的时候选择了妇女之家。

与我选择同一目的地的志愿者也都是女性,她们中有一位来自中国河北的小学老师,两个卷发女孩来自黎巴嫩,白发红头巾阿姨来自新加坡,还有来自罗马尼亚的舞蹈老师、来自阿根廷的医生,以及在台湾上大学的马来西亚女生。

在加尔各答的晨光沐浴下,我们一同出发,前往巴士车站。车里挤满了人,男性会主动让位给站着的女性。

l 上午八点整

到达妇女之家,开始工作。

被收容在这里的妇女们大多有精神疾病,她们要么是无家可归,要么就是被亲人抛弃。

一见我们来了,几个妇女立马热情地涌上来。她们身穿统一的粉布格子衬衫和短裤,头发剪得只有一寸来长。

一个与我肩同高的中年妇女朝我咧嘴笑,她走过来用手摸我的脸。口水从她没有牙齿的嘴巴里流出来,她笑着用手去擦,接着又拿擦过唾液的手蹭我的脸颊。

从小我的圆脸就经常被捏来捏去,我对此感到很不开心,却没办法反抗。因为我只是一个小孩子,如果不让大人捏,也许他们就不那么喜欢我了。

然而当这个见人总傻笑的妇女,用擦过唾液的手来捏我脸颊的时候,我却没有小时候那种厌恶的感觉。我反而喜欢她这样的做法,因为我觉得这是她喜欢我的一种表现。

我们被安排到洗衣房去洗妇女们的衣服,粉红色的格子衬衫与裤子泡满了水缸。修女们有的在往水缸里加消毒液,志愿者们大都在搓衣服,还有一些负责把衣服拧干放进桶里。

我的任务就是等待桶里被放满衣服后,提桶上阳台把它们晾晒好。来自黎巴嫩的姐姐领我上楼,我们穿过了妇女们的卧室,一大间房子里密密麻麻地摆着超过五十架小床。

接着,让我无比惊讶的事情发生了。房间里的一个妇女开始痛苦地喊叫,她打开门试图要冲出房间。周围的工作人员马上制止了她的行为,有人扶着她瘦弱的身子,有人轻拍她的后背。

她的喊叫变成了哀嚎,奋力地挣扎着,试图冲破周围阻碍她的力量。她的脸因痛苦而扭成一团,眼光中全是绝望。

"她每天都要来这么一回。"来自黎巴嫩的姐姐告诉我。

"她好像很伤心的样子。"我说道。

"听说她精神还正常时过得很幸福。直到她生了两个女儿,第三胎在还未出生时被检测出来依旧是女儿,婆家就想让她打掉这个孩子..."

“那她同意了么?”我问道。

"当然没有!哪有做母亲的愿意舍弃自己的亲身骨肉?"姐姐的嗓音陡然提高,她好像对这一点比我更懂。

姐姐后来告诉我,这个妇女于是打算为了肚里的孩子而逃离夫家。她在夜里悄悄打开窗户,打算顺着二楼的烟囱管逃走。却不想一脚踩空,从楼上摔了下来,孩子就没了。

孩子没了,她的精神也开始不正常了,常常跑到窗子边,打开窗户就想要跳下去。好像她生命的一切都在那个想要逃走的夜晚戛然而止,而她的余生就是反复地来重复那个跳窗的片段。

l 上午十点三十分

早茶时间,志愿者们休息聊天。

来自罗马尼亚的阿姨从厨房里拿着托盘出来,上面有不锈钢杯子和一包饼干。如果要说印度还保留着英殖民统治时期的遗风,那用饼干蘸奶茶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

我们一起聊天,短发的丽萨是法国来的医生,四十岁左右。他们一家人都来到了特蕾莎修女院做义工。女儿和她在女性之家,而丈夫被分配到了垂死之家。

l 上午十一点整

午饭时间。

这可不是我们吃饭的时间呢。修女院不给志愿者提供午饭。在这个时间段里,我们需要帮助修女们打饭,并把餐食传递给妇女们。遇到手脚不方便的妇女,我们还需要服侍她们用餐。

饭菜被盛装在两个不锈钢的大盆里,每个盆子只比洗澡房里的浴桶略小些。两个盆子分别装着咖喱鸡肉和米饭。旁边的盘子里还有青葡萄。整个打饭的过程就像是一条"传送带"一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修女每次拿一个餐盘,乘好鸡肉递给我。

我把餐盘传给乘米饭的罗马尼亚阿姨,阿姨又把餐盘传给另外一个修女。等到她抓好一串葡萄放在餐盘里,这份餐就算是配齐了。餐盘接着被这位修女送到一个来自日本的志愿者女生手中,由她再送到妇女们的桌上。

当然也会有饿得发慌的妇女,对于这样按顺序吃饭的规矩不太在意。一个妇女甚至直接跑到我们面前来,先是笑嘻嘻地要求得到先吃饭的机会,却遭到了拒绝。

接着她就从修女手中抢过餐盘,朝我们咧嘴一笑,然后飞快跑回座位。她用手"抓鸡肉"的样子十分可爱,闭着眼睛,好像这是她一天最美妙的时刻,整个过程她都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周围的妇女羡慕地看着她,却不敢像她那样勇敢地去抢饭吃。

l 上午十一点三十分

妇女午休时间。

当妇女们吃完饭以后,由修女们领着她们回到自己的房间。我们帮忙收拾好餐具,之后也到了她们的房间里去。

房间里有的妇女盖上被子在睡觉;有的妇女半躺着自己对自己讲话;还有的正围着那个罗马尼亚阿姨让她教她们跳舞...

后来,进来了一个修女,见我呆呆地站着,便拿着皮球领着我到一位妇女身旁。修女把皮球扔到妇女的怀中,然后让她再扔回来,周而复始。

"这个妇女手臂的活动有些问题,训练她做一些运动,可以保证这些地方不至于因为缺乏运动而提前衰老..."

于是我就开始了和这位妇女扔皮球的活动。一开始她很快乐,我觉得可能是我和她不熟,对陌生人的好奇心还在的原因。

接着她有些累,就开始撅嘴不情愿了,然而在修女的眼神下,她还是不得不继续。到了最后,她终于受不了,就将皮球从我的右手边扔了出去,然后侧过脸去,不再看我...

修女告诉我,这个妇女在这之前有过很艰难的生活,后来脑部受了撞击,被家人赶了出来。特蕾莎修女院收留了她,如今在这里的她什么也不记得了,也算是一种解脱。

l 下午十二点整

我们几个志愿者一起吃了午饭,有些志愿者下午还会去到另外一个中心,而我则随其余的人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靠近特蕾莎修女院的Shaw旅舍。

n 在“女性之家”做义工的感想

那天回去后,我坐在Shaw旅舍的床上,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我想,我去女性之家的初衷是采访妇女的,却没有和一个受助妇女直接交流。修女告诉我,她们只会说当地的语言,而且就算我能听懂,因为精神上出了问题,她们说的话也没有逻辑。

但是我并不感到失落,我反而为自己可以帮助她们,与她们一同度过一段美妙的时光而感到骄傲。

虽然曾经受过的创伤让她们忘记了很多事情。她们可能忘记了一些开心事,忘记了伤心事;可能也忘记了这些伤心事带来的痛苦,甚至忘记了如何做一个大人...

然后她们可能就真的成了小孩子。

她们会把口水抹在你的脸上来表示对你的喜爱;在饭点的时候为了先吃到饭,从你手里抢过餐盘; 不想做锻炼就任性地把皮球扔出去...

而重要的是,她们真的很开心。她们每天有饭吃,有地方住,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志愿者相伴。每个受助妇女到这里后都是一张白纸,抛却了所有的过往,连开心的理由也那么简单。

于是我琢磨着,如果她们现在这么快乐的话,那么不记得过去也许不是一件坏事情。当妇女们显现她们真性情的时候,她们俏皮又可爱,反而招人喜欢。

n 在“垂死之家”做义工的感想

除了女性之家,我还去过特蕾莎修女院的垂死之家。这里收容的老人大多患了绝症或者受了严重的创伤,来日无多。

大厅的一个白板上记录着这里每天被送来的病人人数以及死亡人数。死亡在这里就像家常便饭,是每天都需要面对的事情。

我曾在垂死之家看到背上很大一块皮肤都消失掉的妇女,血肉模糊的样子让人触目惊心。来自法国的一位志愿者护士正在耐心地把上面化脓的组织挑去。我在另一个房间看到一个男子,他躺在床上,半弓着腿,右小腿上缺了一大块肉,能看见骨头。这是我毕生都难以忘记的两个画面。

而让人欣慰的是,即使处于这样的境况,特蕾莎修女院也没有放弃他们。也许他们真的是在垂死挣扎,将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但只要能够让他们多活一天,特蕾莎修女院的修女和志愿者们就不会放弃拯救。

女孩子们对于孤身一人出国,往往会担心安全方面的问题。比如我就常常被问到,“印度真的那么可怕么?” “我,一个女孩子,谁也不认识怎么办?”

但在我看来,来这里做义工的大多数都是孤身一人,而且还有许多女生。我认为一切的担心都是没有用的,因为别人说什么也很难改变你从小就接受的观点,除非你亲自到了这里。

在印度期间,我的一位来自澳大利亚的朋友霍华德,曾经在邮件中给我发过一个链接,并在链接下面写道:还是不敢相信你是得有多大的勇气,才敢独自去到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国家的。

我打开链接,里面列出了世界上最危险的十个国家,其中印度以其强奸案和对妇女的迫害频发,而高居榜首。但直到亲自来了这个国家,我才发现,自己过去对印度的看法是多么褊狭。除了那些媒体上时常报道的极度片面的新闻,我在这个国家感受到了更多的是温暖的触动。

我整日被各种人包围着,被各种各样的情感打动,从未觉得自己是在险境。

而在二十出头的时期,经历一些大多数人不敢做的事,看到一些能够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的画面,这会让我们在一生的成长中都受益匪浅。

n 如何去特蕾莎修女院做义工

1. 注册信息

无需提前注册,到了特蕾莎修女院的当天登记。

2. 住宿

我住的是离特蕾莎修女院只有400米距离的“Shaw Guest House”, 每晚450卢比(45元人民币)。

3. 义工类型

特蕾莎修女院有很多不同的中心,除了著名的垂死之家还有儿童之家,妇女之家,老人之家。你可以去不同的救助中心体验。我去过垂死之家和妇女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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