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3日 星期一

中国博士留学生被困法兰克福机场18天,上演现实版《幸福终点站》


中国博士留学生被困法兰克福机场18天,上演现实版《幸福终点站》

姚爽滞留的机场大厅

在德国法兰克福机场,来自江苏的26岁在读博士姚爽,经历了现实版的《幸福终点站》。他原本打算在这里转机回国,但航班遭遇疫情熔断,因为没有申根签证,他也没法离开机场。

一位工作人员跟姚爽打趣说,“只有电影《幸福终点站》的男主演汤姆.汉克斯,才能在机场中转区活下去。”

姚爽滞留在法兰克福机场的18天,不像电影里那般充满戏剧转折,但他和电影中的男主一样,靠人与人之间最朴素的善意熬过了这段日子。 以下内容根据姚爽的讲述整理。

“只有Tom Hanks能在机场活下去”

我是1月29日早晨降落在法兰克福机场的,准备在这里中转,坐汉莎航空的班机回国。但当我到达中转登机口的时候,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对方告诉我,航班遭遇熔断,取消了。

我赶紧打开手机查看购票页面,发现在这天之后,从法兰克福没有任何飞往国内的航班,正好赶上春节和冬奥会,飞往国内的只有奥运包机。我又去问了票代,本来说有国航的飞机,后来一查也熔断了,整个二月都没有票。

跟我同乘一趟航班的人都三三两两离开了,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少,德英双语广播的声音越来越空旷。但我哪都去不了,我没有欧洲国家的申根签证,别说走出机场,甚至不能离开转机区。

我满机场地问,怎么样才能回国,朋友也在网上帮我想办法,但谁都没法给出准确的答复。工作人员劝我,先找中转区的酒店住下,那里不需要签证就可以入住,也不用离开机场。

中转区的酒店200欧一晚,换算成人民币要1400多元了,没想到房间也很小,只有10平米多一点,床很大,活动的区域非常逼仄,28寸的旅行箱打开都会挨到门。我当时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想先在我有限的活动范围内找个落脚的地方。

第二天,大使馆给我打来电话,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帮我离开这里。我挺理解的,这时候,谁也没法帮我“变出一架飞机来”。来回在机场各处奔走,虽然没什么进展,但我心理上的焦虑和慌乱总算得到了一些释放。

晚上回到酒店,我看见大厅里“Chinese New Year”的字样,才想起今天已经是除夕夜了。在这里,庆祝春节的装饰不是喜庆的大红色,而是蓝色的。在庆祝新年的字样旁边,也是一个精巧的蓝色虎头装饰。我猜想,这个时候,国内大街小巷应该也都是可爱的虎年吉祥物了吧。

我和家人通了电话,爸妈在电话那头说着“注意安全、注意防护”的话,我的除夕夜,就在逼仄的酒店里度过了。往常在家过年,我总觉得那种热闹有些“繁琐”,爸妈做一大桌子注定吃不完的美味,看个春晚,很晚睡觉很早起床,睡眼朦胧地被拖起来去长辈家拜年。这些平凡中的琐碎,在这时已经变成了我的奢望。

到了第三天,大年初一,我又去了汉莎航空的柜台,可能因为机场的亚洲面孔不多,工作人员已经记住了我,还没等我开口,他们就直接说“还是没有航班”。工作人员还跟我打趣说,“只有Tom Hanks(汤姆.汉克斯)可以在机场中转站活下去。”

我搜索了这个陌生的名字,才知道了《幸福终点站》这部电影。汤姆.汉克斯扮演的男主角在前往美国纽约途中,家乡发生政变,他持有证件不被美国当局承认,被拒绝入境却又不能回国,在肯尼迪国际机场的中转区滞留了几个月的时间。

这确实和我的经历很相似。不同的是,在我抱怨酒店200欧元的房费太贵时,他只能睡在大厅的椅子上、在卫生间里洗澡,靠为路过的乘客“打杂”过活。我的酒店虽然又贵又小,但是有柔软的床,好歹有个栖身之所。

一位机场的工作人员告诉我,曾经有人因为航班遭遇疫情熔断,在这里滞留了40多天。如果我也因为经济原因要睡在大厅的话,他那里有枕头和睡袋。看着夜色下灯光昏暗、空荡荡的大厅,我突然觉得,相比一些人,自己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中国博士留学生被困法兰克福机场18天,上演现实版《幸福终点站》

酒店的春节装饰

好想变成一只鸟

我的活动范围局限在法兰克福机场的中转区,“吃饭”成了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好在这里还有一些商户。

最开始,我没有德国“绿码”,没法进入餐厅堂食,每天只能在档口买三明治和面包。德国的面包非常硬,剌嗓子,难以下咽,各种看似丰富的三明治,在我看来,只是蔬菜多一点、少一点,香肠圆着切、扁着切,以及馅料上的细微差别,一个要7欧元,又贵又难吃。

120斤的我看着自己一点点瘦下去,最后只有100斤出头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打开手机刷各种美食视频,一晚普通的葱油面都能让我的中国胃馋得不行。

机场工作人员告诉我,机场B区有家麦当劳,可以去碰碰运气。想想自己也不是很爱吃麦当劳,上一次已经是半年前了,但是吃多了德国的面包,连麦当劳也让我垂涎不已。我坐机场公交加上步行花了20分钟到了那里,这在我有限的活动范围内,算是“出了次远门”,但到了才发现,麦当劳没有营业。

在勉强解决吃饭问题后,我还有大把的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有时候,我就望着机场巨大的落地窗发呆,看着灰黑色的小鸟在窗外的鹅卵石前坪上觅食,自由又轻快,我甚至觉得下辈子不做人了吧,做只鸟儿多好,不用忍受难吃的食物,也不会被禁锢在这里。

我启用了自己从没发布过内容的短视频账号,把以前的动漫头像改成了汤姆·汉克斯,名字也换成了“机场生存日记”。我开始拍摄自己在机场的生活,希望能像电影男主那样,度过一段艰难但有意义的日子。

机场目睹的一切都成了我拍摄的对象。晴天雨天、云卷云舒、爱因斯坦的雕塑、摔倒大哭的孩子、穿着红裙子的小狗、长长的传送履带.....

我记得特别清楚,2月7号,我滞留机场的第9天,一个天气逐渐放晴的下午,我发的视频突然多了几千个点赞、几百条评论,还有上百条的私信。有的网友说,给我买了“热搜”,希望我的遭遇引起更多关注;有的说自己在晚上有时间,要陪我聊天;甚至有在附近地区的同胞说,要买张便宜的机票过来,给我送吃的。

最开始在网上记录自己遭遇的时候,我还担心过会听到类似“千里投毒”“在国外待着就好了”之类的话。但是幸运的是,评论里大家都是在积极帮我想回国的办法,还有很多劝慰,那种阴阳怪气的评论只有很少的几条,没等我说什么,就会有人反驳他们。

中国博士留学生被困法兰克福机场18天,上演现实版《幸福终点站》

网友对姚爽的关心

快餐店里的大反派“屠库”

光有虚拟世界的关心还是不够的,为了不让自己有被世界抛弃的感觉,我每天都会去机场大厅人多的地方。

10点起床以后,我几乎整个下午都在大厅里度过,直到夜幕降临、没什么人了,才会回酒店。除了照例问问航班的消息,遇见乘客是亚洲面孔的,我就上去搭话问问是不是中国人,但我只遇见了三个黄皮肤,是新加坡人、韩国人和日本人。

有一个在机场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来自台湾,是个清瘦的中年人,我和他搭话的时候,他正忙着,来不及寒暄几句就又去工作了。但是隔了一天,我正坐着发呆,他突然跑过来拍拍我的肩膀,用汉语说“新年快乐!”然后就又匆匆跑去疏导人群了。

我还遇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约莫40岁的德国志愿者,他给了我一袋苹果、巧克力,这是近一周第一次吃到水果。他很愿意和我聊天,我俩的英语都只是“够用”的水平,偶尔还需要用手机翻译软件向对方解释,但还是交流得很愉快。

在遇见他之前,我只知道德国是个欧洲国家,他打开手机给我看各种照片,我透过屏幕好像走进了一个陌生人的生活。他告诉我,他每周都要去教堂做礼拜,从小每周都来机场做一次志愿者,他的家住在郊区的小镇,有哥哥姐姐,家附近有一个围着栅栏的小公园,不远处的山峰白雪皑皑,当地的啤酒也很好喝......

他对中国不是很了解,我告诉了他,中国有北京、上海,我的家在离上海很近的江苏,还有中国在环保上做的努力。

在拿到德国“绿码”后,我终于在机场的另一个区域,找到了一家还可以吃的餐厅,吃上了鸡排饭、土豆牛肉饭。当我连续去了两天以后,餐厅的小哥认出了我,主动和我搭话。

他长得有一点黑,是那种很健康的肤色,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我觉得他长得很像《绝命毒师》里的反派“屠库”,但是人一点也不坏。他问我是不是航班延误了,听说我的遭遇以后,他拿出了很多零食和水果给我,还让我下次再过去。

大使馆也给我送来了一大包方便面和生活用品,机场的工作人员还夸中国的大使馆很负责,上次一个乘客不通语言,还专门派了翻译过来。一个商店的老奶奶送给我一些橘子,包括我住的酒店,也减免了我的房费。

来自各方面的善意,逐渐安抚着我原本焦虑的心。我一直觉得,现代社会可能邻里之间都很少来往,更别说陌生人之间了,但这次我感受到的是不分国籍、阶级,人与人之间那种最朴素真诚的情感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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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帮助姚爽的店员,很像美剧里的反派

与新冠共存的第三年

通过在社交媒体上收到的私信,我认识了很多和我有类似遭遇的人。比如在丹麦哥本哈根机场,有54名华人因为核酸检测不规范,遭遇“假阳性”被滞留机场;一个30岁的男生去年转机了3趟,在泰国待了好久才回国,在机场崩溃大哭;还有人滞留在机场时,只能找个角落睡觉,紧紧靠着行李害怕晚上睡觉有人拿走他的东西......

有个留学生被滞留在欧洲其它国家的机场,我很高兴每天都能和她通话,当德国下午6点多时,国内已经晚上12点了,我在另一个时区和国内断联,但还是有人能和我说话。她也是在中转时被滞留的,我们聊了很多学校里的趣闻和各自写论文的进度。

看着一条条私信和评论,我在感到经历奇妙连接、为他人难过或开心的同时,也会感到一些无力感。这是我们和新冠病毒共存的第三年,不知道疫情什么时候才能过去,什么时候这种生活的无序和意外才能不再发生。

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我终于找到了回国的办法,先以落地签方式前往泰国,根据现在的政策,在那里度过28天后,我就可以申请回国的证明文件了。虽然这同样有着不小的代价,光是做核酸就要花300欧元,还做了两次,但总好过我在机场漫无目的的等待。

2月16日,滞留机场的第18天,我终于踏上了飞往泰国的航班。起飞前,我把大使馆送我的各种口味的泡面送给了餐厅小哥,希望他尝尝中国味道。去的时候他不在,我向餐厅员工形容他长得像“屠库”时,他的同事居然笑着表示听懂了。

10个小时后,我到达了泰国曼谷,走出机场,看着久违的宽阔马路和熙攘人群,我好像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之前,我发布视频的配乐都是用毛不易的那首《借》,歌词里悲伤地唱着“总有大雨也不能抹去的泪痕”,现在,我把配乐换成了《明天会更好》。

要问这次经历给我留没留下阴影,那肯定是有的,但是要问我下次还出国吗,答案也是肯定的。如果让我选择一个目的地的话,那一定是德国,我要再来看看住在小镇的志愿者大叔、长得像坏蛋“屠库”的餐厅小哥,还要来喝德国的啤酒。当然,我希望下一次,不要再遇到航班熔断。

(应受访者要求,姚爽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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