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德国、丹麦再到俄罗斯,美驻外大使为何越来越骄横?
张梦旭 青木 肖岩 柳玉鹏
【环球时报驻美国特派记者 张梦旭 环球时报驻德国、美国特约记者 青木 肖岩 柳玉鹏】编者的话:最近一年多,越来越多美国驻外大使被驻在国“炮轰”:妄称“美中在道德上不对等”的驻德大使近日称德国高官“侮辱美国”,其趾高气扬的姿态再次引起德国政界声讨;驻丹麦大使因“手伸太长”强卖美国战机后,其当过演员、干过私人诊所的履历也被人挖出;驻俄罗斯前两任大使和新提名的大使人选,几乎都被俄罗斯人看成“老仇人”……他们中有的是由总统政治任命,此前没有什么外交经验。政治任命的大使职位轻重,要看这些“金主”选举期间捐款的慷慨程度,他们上任后盛气凌人的架势似乎也在与白宫看齐。就连美国人自己都对形形色色的驻外大使感到失望,一些人感叹:“腐败和金钱能买到通往华盛顿的门票”“美国国务院该进行职业团队建设了”。
美驻德大使看上去像一个“占领国指挥官”
美国大使理查德·格雷内尔来德国履新只有一年半,却已经多次引来德方的不满。2018年5月8日,格雷内尔上任后一小时就出言不逊——他在推特上谈及美国宣布退出伊核协议时写道:“正如特朗普总统说的,在伊朗有业务的德国企业应立即停止运营。”对其这番言论,德社民党主席安德烈娅·纳勒斯表示:“我的任务并不是教导别人,尤其是告诉美国大使‘什么是外交艺术’,但看起来需要对其进行些辅导。”有欧洲国家政要在接受德国《明镜》周刊采访时表示:“这样的推文很无礼,刚当大使就给德国企业发号施令,这不应是对待盟友的方式。”今年3月,格雷内尔要求德国停止“北溪-2”天然气管道项目建设,批评德国承担的北约军费预算不足。德国在野党自民党副主席沃尔夫冈·库比基说,格雷内尔一再干预德国主权,“任何表现得像一个占领国指挥官似的美国外交官都必须知道,我们虽然能容忍,但我们有底线”。很多德国政要批评格雷内尔“前言不搭后语”,“完全是一个外交上的失败人选,他的无礼挑衅破坏了跨大西洋关系”,并建议他“免开尊口”。
按理说,出生于1966年的格雷内尔并非“政治素人”,他曾做过几位共和党政客的政治顾问。2001年,他被小布什总统任命为美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的通信和公共外交部门主任,服务过多任常驻联合国代表,包括“鹰派中的鹰派”博尔顿。从2009年到2017年,随着白宫的易主,他一度离开外交界,创办公共咨询公司。他还与福克斯新闻网签约,成为其外交事务领域的特约时评人,以及咄咄逼人的右翼推特写手。2017年9月,特朗普提名格雷内尔出任美国驻德国大使,直到2018年4月26日,美参议院才以56票对42票通过对他的提名。值得一提的是,格雷内尔是共和党政府有史以来“官衔最高的公开的同性恋官员”。
许多德国民众对格雷内尔没有什么好感。德国柏林退休中学老师托斯滕告诉《环球时报》记者,驻外大使是一个国家的形象代言人,但现在这个美国大使的霸道行为已让德国人和欧洲人反感。德国柏林国际政治学者奥利弗·福克斯也表示,格雷内尔受到美国总统及博尔顿的赏识和信任,本应是美国“赐给”德国的一份礼物,架起德美之间的桥梁,但他的言行显得“很不专业”,很有些特朗普的风格,也延续着美国“鹰派”一贯强硬、傲慢的态度。谈到美国形形色色的大使,奥利弗认为,很多人大有来头,有的是总统竞选时的“金主”,有的是其挚友,其中一些大使尽管外交上没有大的建树,但不能小视他们的野心,“也许他们是未来的总统候选人,这符合美国目前的政治生态”。奥利弗告诉记者,现在的德美关系已不再是冷战期间的德美关系,美国人还老是强调“美国第一”,但其自身实力已下降。随着德国及欧洲的独立意识加强、中国等国的崛起,德国希望迎来一个具有新思维的美国大使。
“忘了自己是外交官,改行用起‘拳头’”
同样因盛气凌人而遭驻在国反感的还有美驻丹麦大使卡拉·桑兹因。据德国新闻电视台11月26日报道,桑兹因要求丹麦购买更多美国F-35战机的言论再次给两国关系带来困扰。丹麦国防大臣布拉姆森及丹麦各党派纷纷批评这位美国大使“手太长”。同格雷内尔相比,1960年出生的桑兹因背景和职业转换更让人惊叹。她学过美术和艺术史,还获得过脊骨神经医学博士学位,在私人诊所工作过。1987年开始,桑兹因还参演过《勇敢与美丽》《死亡追踪者》等影视剧。桑兹因嫁给一个房地产大亨,富商去世后她成为集团的董事长。2016年,桑兹因成为共和党的募捐者和捐赠者,特朗普就职典礼时还捐过10万美元。美国时评人士安德鲁·保罗说,桑兹因的背景不过是现政府荒诞的任用名单上又一个疯狂的例子。
“最糟糕的美国大使已离开莫斯科。”2014年7月,俄罗斯媒体这样欢送美国外交官迈克尔·麦克福尔。据俄罗斯卫星通讯社报道,2012年走马上任的麦克福尔是“反俄人物”,曾任斯坦福大学弗里曼-斯波格里国际研究所主任。俄媒称,麦克福尔是一个出奇无能和肤浅的大使,对基本外交礼仪一无所知,因此造成俄美外交混乱。2016年麦克福尔因“蓄意破坏美俄关系”而被俄禁止入境,俄外交部发言人当时指责其“涉俄言论缺乏智慧、不负责任”,而外交是一种职业,对外交官的基本要求就是要智慧和负责。麦克福尔此前接受爱沙尼亚媒体采访时说,美就应“降服俄罗斯”。
今年8月递交辞呈的美驻俄大使乔恩·亨茨曼本来有着丰富的外交工作经验,1992年任驻新加坡大使时只有32岁,成为“美国近百年历史上最年轻的大使”。会讲中文的亨茨曼还有中文名字——洪博培,2009年至2011年间担任过驻华大使。他还宣布过参加2012年美国总统大选。亨茨曼2017年出任驻俄大使后,多次引起俄方不满。今年初,因拿地中海游弋的航母威胁俄罗斯,亨茨曼被俄方痛批“完全忘了自己是外交官,改行用起‘拳头’”。俄外交部回应说:“有矛就有盾,我们有能力将美大使引以为豪的万吨巨兽变成废铁。用这种腔调和俄罗斯说话毫无意义,这么做,只能暴露出其对俄的无知。”俄方还为“美国国内政治环境使俄美双边关系潜力无法发挥”而感到遗憾。对于亨茨曼的知难而退,麦克福尔同病相怜地表示:“我可以想象,他的工作非常难,而且令人心酸,因此我对他决定离职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当特朗普提名副国务卿约翰·沙利文为驻俄大使后,俄《报纸报》10月11日刊文称这个“老仇人”不止一次地发表过对俄批评言论,并渲染“俄军事威胁论”。
“他给特朗普的就职典礼捐了100万美元”
据美国驻亚洲国家使馆一位前外交官介绍,美驻外大使一般来说分两类:一类是总统个人推荐,即“政治任命”,另一类是国务院职业外交官。所有大使均由总统提名,由参议院投票批准。一些政治任命的美高级外交官会在新总统选出或就职后辞职。政治任命的大使中还有些是“肥缺”,如去平安无事的盟国履行一下礼仪性的职务。
与慷慨捐助挂钩的政治任命有时也会遇到很多现实挑战。近期陷入“通话门”调查的美驻欧盟大使戈登·桑德兰本是经营酒店的富商,但他一直捐款支持共和党人参选,特别是特朗普就职典礼时捐了100万美元。桑德兰上任以来,一直拉欧盟与美国一起对付中国。据美媒报道,桑德兰在布鲁塞尔期间“神出鬼没”,还违反外交人员规定,使用个人手机处理过外交事务。在桑德兰前往国会作证“反水”后,特朗普称他与桑德兰并不熟悉,“我不太认识他”。事实的确如此。据报道,2016年大选期间,桑德兰数次打算参加特朗普阵营的筹款晚宴均未能如愿,只是在巨额捐款后才经美国财长推荐成为驻欧盟大使人选。这也难怪,当特朗普因“通话门”问题遭弹劾调查后,两人“纸糊的友情”一捅即破,分道扬镳了。
现任美国驻英大使伍迪·约翰逊2017年11月任职。72岁的约翰逊出身名门,作为“大金主”,他2008年大选期间,曾一个晚上就为共和党的麦凯恩募捐到700万美元。2016年,约翰逊支持特朗普竞选总统。很自然的是,特朗普2017年6月提名这位全国橄榄球联盟(NFL)球队老板出任驻英国大使。约翰逊初任驻英大使时,使馆第二号人物刘易斯·卢肯斯却是“奥巴马的人”。据美国《国会山报》12月3日报道,还担任过美驻塞内加尔大使的卢肯斯近日对外透露,2018年11月他在一次演讲中夸了老东家奥巴马,结果一周后约翰逊大使就突然通知他“被调离”。而实际上,卢肯斯正常来说还有7个月的任期。美国媒体说,卢肯斯的遭遇就是美国外交高度政治化的一个典型案例。
《环球时报》记者近日查阅“美国外交服务协会”网站发现,美国政府目前共设大使职位189个,其中98个由职业外交官出任,68个属政治任命,包括驻华大使、驻联合国代表等重要职位,另有20多个大使职位尚未有提名。由于人选分歧,目前还有26位特朗普提名的大使人选尚未得到参议院批准,其中大多数是政治任命。
美国《杜克法律杂志》今年2月刊登一篇研究“不合格大使”的论文称,过去40年来,美驻外大使总体上越来越差,现政府的大使更是格外差。研究负责人之一、美国马凯特大学法学院的瑞安·斯科维尔称,特朗普任职前两年,美42%的驻外大使是政治任命,这是(二战期间)罗斯福总统之后的最高水平。作为对比,二战以后,美国所有驻外大使中,政治任命的平均比例是30%。据统计,福特、卡特、里根、老布什、克林顿、小布什和奥巴马政府“政治任命”的驻外大使比例分别为38%、27%、38%、31%、27%、30%和37%。
斯科维尔的研究显示,特朗普任命的驻外大使中,29%的人曾向其提供政治捐助,这表明特朗普政府在任命驻外大使时越来越多地考虑政治捐款。尽管很难量化评估政治任命驻外大使是否能够胜任工作,但该项研究提供了一组重要的对比数据:在特朗普政府政治任命的驻外大使中,只有52%的人会说所在国语言,相比,里根政府时期有62%的政治任命大使会说当地语言;在目前政治任命的美国大使中只有32%曾在外交政策领域工作过、有领导经验的占58%,而里根总统时的比例分别为64%和77%。
职业外交官抱怨被边缘化
美国前国务院官员坎贝尔说过一句话:“真正理想的大使是那种可以让美国总统接听电话的人。”美国驻以色列大使戴维·弗里德曼无疑是这样的人。弗里德曼是律师出身,从1994年起就为特朗普提供法律服务。2017年上任以后,弗里德曼忠实执行特朗普有关“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的决策”,推动美在巴以问题上的政策不断向以方倾斜,引发国际社会和盟友的批评。
据美国《外交政策》杂志今年6月报道,美外交服务协会前任主席芭芭拉·史蒂芬森表示,在大国普遍在最重要外交职位上重用职业外交官的大背景下,美国政府越来越将这些重担交给没有外交经验的政治任命官员,这显得极不正常。有民主党人士嘲讽说:“桑德兰是怎么得到驻欧盟大使这个职位的?你知道,他不是具有这一资格的人。他唯一的资历就是开了一张100万美元的支票。这让我们清楚:腐败和金钱能买到通往华盛顿的门票。”还有民主党议员建议说,“从历史上看,30%的大使职位是政治任命,70%来自职业外交人士”,美国应立法,以此给政治任命设限,并加强国务院职业团队的建设。
对格雷内尔这样趾高气扬的驻外大使,美国舆论也多有微词。《大西洋月刊》评论说,格雷内尔出人意料的言行或许是美国外交陷入危险状态最清晰的例证。对保守派来说,他是现任总统外交政策的典型代表——一个不受礼仪约束的大使,而在批评者看来,他显得很肤浅,喜欢在推特上攻击驻在国政府。
美国国务院一位前高级官员认为,特朗普上任以来,负责外交事务的职业外交官普遍抱怨被边缘化。除了一些重要驻外大使由“外行”担任外,助理国务卿等国务院高级职务也多由圈外人士出任。特朗普的驻外大使更强调向白宫立场看齐,而置国务院多年来的外交准则于不顾。这也是与往届政府相比,本届政府的美国驻外大使言行更显盛气凌人、备受争议的原因。
责编:赵建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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