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3日 星期一

我是养女,我妈刚立遗嘱把财产留给我,她就去世了

都说养育之恩大过天,我想,但凡是被诚心收养的人,对养父母总是有道不尽的感激之情。

前段时间,我参加了一个老人的葬礼,来送行的人们都对老人的养女横眉冷目。

今天,我把这个故事写出来。

为了叙述方便,文中的“我”,是老人的养女。


1.

我是慕玲,今年60岁。得知我是被收养的那年,我12岁。

还记得那天,天阴沉沉的。我想出去玩,而父亲把我关在家里写书法。我听着院子里孩子们的打闹嬉戏,又不敢反抗父亲,只能把满腔愤恨发泄在笔端。

好好的宣纸被我折腾得不像样,父亲见状,抡起立在门口的扫帚就朝我劈头盖脸地揍了下来。一边打我还一边说:“早知道你这么不争气,养你干嘛!”

这句话父亲说过很多次。每当我不认真学习,不认真写书法,不认真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时,他就会这么说。而这天,突然一个声音传过我脑海:“老方家里倒是对这个抱来得挺好,管吃管喝还管读书。”

我家有三个孩子,我有两个哥哥都下乡去了。我多次听邻居谈起“老方家那个抱来的”,这一刻,我灵光一现,这说的就是我呀。

父亲虽是个大才子,但是颇不得志。他费尽心思教我们兄妹三人读书,却有两个读着读着,读到乡下去了。他被人家叫臭老九,整天在家郁郁寡欢。没事了,就喜欢打我出气。

但是,他每次打我的原因,都是因为我不认真学习。

那天,我哭着喊着要回亲生父母家。母亲被我吵得无奈,带我回去看了看。

我的亲生父母家在一个逼仄的巷子里,还没进门,就闻到臭烘烘的猪粪味。几个男孩子在讨论着,今天要怎样才能吃饱一点,要不,家里顿顿米汤,都要饿死了。

再看看我,从来不为吃饱饭发愁。我认怂地跟母亲回到了家。从此,再也不敢提我是被收养的,也再也不敢说我要回家了。

倒是从那以后,父母谈论起这事,也不再避讳我了。话里话外都是,要是当初没有他们突发奇想要个女孩,也不会有我现在的幸福生活。原以为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却懒惰无能烂泥扶不上墙。

2.

终于,在父母的期盼下,高考恢复了。两个哥哥先后考上了大学,父母在学校里也如鱼得水,父亲终于不整日朝着我发火了。等哥哥们大学毕业,他们又搭上了公费留学的列车,都去了英国。

那时的我,已经经历了两次高考,哪里都没考上。

好在,我从小学书法学画画,满身大家闺秀的模样。父亲的得意门生对我一见钟情。

父亲对我俩的事乐见其成。两个儿子都出国了,剩下这个小女儿,留在身边,相夫教子,照顾父母也很不错。

更何况,父亲那位得意门生,家在山沟沟里,他的发展,与父亲的提携息息相关。就这样,父亲招了上门女婿,我结婚了。

老公看着两位大舅哥在国外也混得风生水起,渐渐也动了出国的心。不知道他怎么说服的父亲,父亲也替他争取了公费留学的名额。我作为陪读,也一起过去了。

父亲答应我们出国的条件,就是学成后要马上回国。为了绑住我们,我们的女儿被父亲强行留在了身边。

父亲想着,有母爱的羁绊,无论女婿回不回国,我一定会回国陪他们的。

终究父亲还是失望了。老公在国外谋到了不错的职位,单枪匹马回国,把女儿带了过来,并迅速入籍。

自此,我们兄妹三人都在国外,而且都在不同的国家。大哥去了美国,二哥还在英国,我则呆在了新加坡。

一时间,父亲风头无两。人们都羡慕他育儿有方,把三个孩子都送出国门;人们称赞他有大爱,不遗余力培养养女出人头地。父亲也渐渐沉浸在这样的赞赏中,接受了我们都不在身边的现实。

3.

前面十来年,我的两个哥哥还保持着一年回去一趟的习惯。因此,我家的圣诞节比春节还热闹,因为哥哥们有假期,父母乐得合不拢嘴。

我发现,就算我圣诞节也回去,家里没有一个人会看向我。他们热闹他们的,与我无关。

甚至,我的女儿,也备受冷落。

于是,我跟父母商量,要不,圣诞节我就不回家了。春节,我回去陪二老过年。

父亲很不屑:“还不是因为你老公过年要回家?”

虽然是事实,但是两个哥哥也最多在家呆半个月,过年家里总是冷冷清清的。原以为父母会很乐意让我回家,事实却并非如此。父亲总归是怨我的吧。

父母是真的不在意我是否回去,偶尔一两年我跟着老公回山里过年,父母也没表达过任何不满。

可是渐渐地,两个哥哥不回来了。他们从原本的一年一回,变成两年一回,再到三五年一回。理由千变万化。我家的圣诞节,再也没有了往年的热闹。

我还是保持着一年一回的习惯。甚至,我跳槽去了一家中国公司,常有机会到国内出差,回家的频率也高了些。

没听到父母对哥哥们有所抱怨,但至少,他们现在是很欢迎我回家的。

4.

自从哥嫂有了孙辈之后,十年内,大哥回来一次,二哥回来两次。次次借口都一样:“好不容易有个圣诞节,孩子们非要跟我一起过,没空回来啊。”终于,他们懒得找借口了。

父母一次次殷切的盼望,也成了失望。

疫情爆发的前两年,二哥说了他们俩的想法:爸妈的养老就交给我了,一则是新加坡离国内很近,方便回来。二则,我是养女,受二老恩情更多,理应当多照顾一些的。

二哥还说了,如果我放弃在新加坡的工作,辞职回家照顾父母,那么,他和大哥会放弃对父母遗产的继承权。

但是,对于这个说法,父母始终没有正面回应。

大哥二哥都不缺钱。早年的留学生,在国外人人称羡的多的是。我应该算是出国人群中的落魄分子吧。

其实,没有二哥的话,我也是经常回国的。老公前几年积劳成疾已经去世了,我所在的公司效益并不是太好,新加坡分公司都快经营不下去了。我回国,一是寻找商机,二是探望父母。

至于父母有多少遗产?我并不是太清楚。

父母都是大学教师,想来收入不会太低,也有一套自住房。但是不管我生活再怎么窘迫,我回国都没花过父母一分钱。


5.

疫情爆发的时候,父亲93岁,母亲85岁。他们很清楚,疫情没结束,大哥二哥是不会回来的了。于是,他们开始给我施压,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回国给他们养老。

我的公司正在苟延残喘。我如果在此时辞职,一点儿赔偿都拿不到。而这点赔偿,是我往后生活的根本。

我给父母解释了,他们并不在意我的说辞。只是说,他们费尽辛苦把养女培养成才,现在怎么要养老都没人了呢?

父母有父母的需求,而我也有我现实上的窘迫。特别是近几年来,每年四五次飞回国内,对我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疫情之后,隔离成本让我很是肉疼。我想方设法延长在国内的时间而减少来回次数,却不曾想,父亲打电话跟哥哥们诉苦,说我一年就回了两次。

呵呵,一年两次,怎么不说我一次都呆了一个多月呢?

不过,我也知道父母不满的所在。每次他们的身体不舒服,进医院的时候,我不是在国外,就是在隔离,根本没尽什么孝道。

父母有个长期的保姆,是父亲远房表弟的表侄女。有那么点沾亲带故的,伺候起父母挺殷勤的。

父亲的话里话外都是,要是我再不回来,遗产都给保姆也比给我强啊。好歹人家还有点血缘关系呢。

社会的历练让我已经不是三十年前不谙世事的我了。我的问题很迫切:父母的问题和自己养老的问题。我想要个准话,父亲每次都顾左右而言他。


6.

终于,今年六月,公司关门大吉。作为老员工,我拿了一笔不小的赔偿。没了工作的后顾之忧,我打算先回国照顾父母一阵子。

毕竟,我真的不想让人戳中脊梁骨骂,这个抱来的就是没良心。

对于我的决定,父亲不置可否,母亲却高兴不已。

一直以来,母亲都活在父亲的权威之下。可是现在,父亲已经年过九十,走路都要人搀扶了,母亲还能自己出门买菜遛弯,母亲的底气就足了很多。

我刚结束隔离,母亲就带着我来到公证处,做了遗产公证。要把她身后的那部分遗产留给我傍身。

“两个儿子已经指望不上了,妈谢谢你能回来。”母亲这么对我说。

此时我的心也安定了许多。不需要二老的遗产,母亲名下的存款就有7位数了。这笔钱,够我活到90岁了吧。

我觉得,我回来对了。


7.

我们一家三口过了半个月很舒服的日子。每天,我都和母亲出去散步,并给父亲准备了轮椅,打算趁冬天还没来时,好好逛一逛。

没曾想,在广场边上,母亲一个台阶没跨过去,就这么摔倒了,骨折。

对于一个即将90岁的老人来说,这一摔,是致命的。母亲身上的器官,就这么衰竭了。

中午还能跟我们说笑的母亲,傍晚就去了。留给我们的,除了难受,更多的是震惊。

原来,老人的生命如此脆弱。

最不能接受这件事的,就是父亲。要不是当时是我推着父亲的轮椅,他几乎要叫骂着说是我推倒母亲的。

父亲给亲友打电话,说了这个噩耗。当然,免不了说我回来后,天天带他们去散步,造成了这个悲剧。

而我好像,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

在母亲的葬礼上,亲戚们千夫所指的对象是我。仿佛我一拿到母亲的遗产,就送了她的命。

“才拿到遗产半个月,就把你的妈妈给害死了。养女,真的是养不熟啊。”

“还好她爸爸的遗产还没立遗嘱,要不然,恐怕两个老的一起走了。”

"她的妈妈留下两三百万呢,回国半个月,就是百万富翁了啊。”

父亲还神志清醒,他很清楚地知道,当时搀扶着母亲的是保姆,并不是我。

可是我知道,就算我调取了监控出来,还是止不住悠悠之口。

而我现在,只能被动地留在国内。哪怕唾沫星子能淹死我,我也不能走。

照顾父亲,是我不可能推卸掉的责任。

回想起这一切,我只觉得,命运捉弄了母亲,更捉弄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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