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首现人口负增长，疫情后如何提高生育率？

在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下，2020年的香港人口增长偏低，之后一至两年会否回复正常的人口增长，存在不确定性

香港的低出生率甚至比以“少子化”问题闻名的日本还要低。从长远来看，人口危机势必削弱香港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图为2019年时香港中环半山电梯附近，长者与菲佣正在帮助小童上楼梯。《财经》记者 焦建/摄

文｜《财经》特派香港记者 焦建

编辑｜苏琦

中国香港特区因多方原因造成的经济低迷，加之防控新冠疫情给社会生活带来的多重影响，正通过人口的增减得以折射。

1月下旬，香港特区政府统计处的相关临时数据显示：2020年香港新生儿人数为43100人（2019年为52900人），死亡人数为49800人，人口自然增长数为-6700人上下。相关数据预计将于2月份时正式发布。

这是自20世纪60年代香港有官方人口记录以来首次出现人口数字年度负增长。实际按照2020年8月香港特区统计处公布的数据：2020年年中人口临时数字为7509200人，已相比较于2019年年底人口的7520800人出现减少。

尽管香港相关部门报告认为香港生育情况跟韩国、新加坡等其他亚洲经济体相仿，但世界银行的相关资料却显示：2018年香港的出生率已是全球所有国家和经济体的倒数第5，甚至比以“少子化”问题闻名的日本还要低。

老龄化日趋严重之际又迎来人口增减拐点，香港的人口政策能否及时有效调整，将成为未来数十年中影响其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关键性问题之一。

长短期因素

2020年或将成为香港人口增减拐点背后，存在一系列长期及短期因素：

一方面，随着香港经济出现腾飞及转型，从1961年开始，香港人口就一直持续增加，并在2019年年底达到最高位的752万人；另一方面，虽人口总数增长，但近年来香港的生育水平一直持续下降，2017年香港生育率已经是全球倒数第4。

香港的出生率于过去20年间大致维持低水平，香港统计处分析认为生育率变化受到下列几个因素影响：一是香港女性普遍迟婚，二是女性独身情况增加，三是妇女推迟首次活产，四是生育女性倾向单产，五是已婚女性的生育率下跌，六是离婚率有同步上升，七是内地女性在港产子数目下降。

此外，2017年香港每名妇女平均生育1.126名婴儿，香港特区政府劳工及福利局局长罗致光曾对此指出：香港的生育数字包括了“单非”婴孩数字，以及外佣在香港所生的婴儿数目，而外佣数字及“单非”母亲数字，则不包括在香港妇女人口的数字中。

因此，罗致光认为香港女性的实际生育率，会明显低于1.12。“香港生育率之低，可能不是倒数第4，‘可能是世界上最低’。”

而按照香港妇联公布的2019年“港人生育意愿”问卷调查结果显示：愿意生育的受访者只有42%，是2014年同类调查以来5年新低。其中，86.7%的受访者认为影响生育意愿的首要原因是房屋问题，其次则是因为育儿经济压力大、工作繁忙没有时间及精力。

此外值得提及的是，遭遇重大灾难时，人们往往会推迟自己的生育计划，从而使人口增长速度呈现下降趋势。据中国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近日公布的一项文献研究：疫情、饥荒、地震等灾难性事件的发生，将平均导致9个月后出生率下降10%至15%左右。

例如，2003年“非典”疫情爆发的9个月后，香港的出生率较平时下跌约18%。

不仅如此，按照香港财经评论人博取对《财经》记者的解析：香港没有所谓“户籍”概念，其人口统计方式所谓的“香港人口”，实际含义是“居住人口”，包括“常住居民”和“流动居民”两部分。

所谓“常住居民”，则指两类人士：（一）在统计时点之前的6个月内，在港逗留最少3个月，又或在统计时点之后的6个月内，在港逗留最少3个月的香港永久性居民，不论在统计时点他们是否身在香港；（二）在统计时点身在香港的香港非永久性居民。

因此，移民离港数字增加，以及内地新移民数量减少，亦均为香港人口数量下降的重要原因。除正常的出生人口，香港人口增长主要依靠每日150个单程证配额让内地人来港团聚，每年配额共54750个，但实际来港人数已连续数年下跌。

按照相关流程，持单程证人士必须经香港罗湖口岸办理手续到港。但因受到新冠疫情影响，罗湖边境出入境管制站2020年2月4日起暂时关闭。在随后的数月当中，因单程证持有人仍需来港与家人团聚，香港方面开始陆续安排他们分批经深圳湾管制站入境香港。

香港民政事务总署资料显示：2020年上半年仅得3200多名单程证持有人抵港，较去年同期2万多人下跌84%。

香港做好准备了吗？

香港政学各界对人口危机正在到来的分析与研判近年来一直持续进行。虽对时间节点仍有争议，但普遍认为人口危机将会带来一系列社会与经济负面问题，包括年龄结构失衡、就业人口短缺、福利制度负担加重等。

从长远来看，人口危机势必削弱香港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

其中，人口老化是香港人口危机的一个主要方面。香港人一直以长寿闻名，香港男性和女性拥有全世界最长的平均寿命：女性是87岁左右，男性是81岁左右。因此，与其他的人口问题相比，香港的老龄化会更严重，速度也更快。

对此，香港特区政府财政司司长陈茂波在2020年参加一次论坛时表示：现时香港65岁或以上的人口达135万，占香港整体人口近两成。根据政府统计处的估算，20年后，65岁或以上的人士将占香港总人口约三分之一，香港人口正高速老龄化。

“人口老龄化会为社会带来医疗、房屋、社会福利等方面的挑战。这些因素会导致人口问题的恶化，随着老年人占用越来越多的公共资金，依赖年轻人纳税支持公共服务的人却日益增多，让成家或扩大家庭规模变得更加困难。”陈茂波称。

2020年10月时，罗致光则发文表示：香港将面对人口老龄化的挑战，安老服务需求在30年后会上升至今日的4倍。目前香港最多人的年龄组别是55至59岁，随时间推算，2049年起85岁及以上人口会一直维持在今日数目约4倍的80多万人。

这意味着：在安老服务政策中，大部分需要长期护理的长者都是80多岁，若一切不变，30年后的服务需求便大约会是今天的4倍。现时85岁及以上的“高高龄”人口不断增加，至10年后才“显真章”。若今日都不能应对现时人口老龄化所带来安老服务需求增幅，10年后便难以想像。

雪上加霜的是，香港劳动人口也在持续下降。2019年，香港劳工及福利局曾向立法会提交文件，汇报“2027年人力资源推算”的主要结果，并预测到2027年，香港将有374万劳动力需求，较2017年增3.9%，届时将出现劳动力不足，欠缺数字达17万人。

按照香港特区政府统计处2020年9月9日发表的《香港人口推算2020－2069》显示：预计到2034年本港人口将突破800万关口，其后会由约810万高峰回落，到2065年起人口便会降至750万人以，到2069年减至735万人。

这是1997年有推算报告以来，首次出现未来人口少于现时751万人口的报告。另外，到2069年时，每千名女性，就只有685名男性，女性人口占六成。随着人口老化及出生率下降，报告推算总抚养比率将上升，由2019年的441，持续上升至2069年的853，即每名15至65岁人士，需抚养0.853人。

是次报告中，2020年的人口净增长只有1900人。但其指出：在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下，2020年人口增长偏低，之后一至两年会否回复正常人口增长，存在不确定性。人口推算的主要目的，是推算香港中长期的人口趋势，一些短期偶发性的事件，不应影响长远趋势。

作为治本之策，如要提高生育意欲，前述生育调查最多受访者认为政府优先安排公屋或居屋予育有子女的家庭。

为鼓励结婚，韩国、日本、新加坡也纷纷采取措施，如提供一些约会的咨询服务、资助一些机构举办相亲活动等等。新加坡政府更是为恋人们提供优惠的购房政策；日本政府则是通过给年轻人提供更多永久稳定的工作岗位。

2020年，为应对疫情对生育可能造成的影响，前述国家或地区还采取了一系列家庭政策来提高生育率，例如延长带薪产假、育婴假，提供弹性工作时间，发放生育金（baby bonus）等等。

与之相比，香港在支持年轻人结婚、建立家庭方面的投入则较为有限。相比积极鼓励生育，香港政府也并没有大力介入，或是直接现金资助鼓励市民生育。

“内地的同事享受98天产假，其中产前可以休假15天；难产的，增加产假15天；生育多胞胎的，每多生育1个婴儿，增加产假15天。”一位香港人力资源经理对《财经》记者称，“而只有10周的产假在香港执行了48年，在2018年时候才提升到14周。即便如此，香港的产妇则一般也会等到预产期前几天才休假，就是为了能多留几些可以产后在家的时间。”

（本文为“香港经济求稳”系列报道之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