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月23日 星期六

重庆十八梯的艺妓回忆录

重庆十八梯的艺妓回忆录

hi,我就是胸大无脑的包租婆,狂妄得想人人都有一层楼。


01


著名反腐战士赵红霞北京深造回来后,没能找到工作。


这个北影高材生,只能窝在十八梯的危房里,裹着一袭红色长裙,混在月台坝的棒棒鸡里讨生活。


包租婆我的男闺蜜北大才子二狗,就是在这里认识赵红霞的。


赵红霞第一次遇见韩德明,是在凤凰台。


她看着这个头发花白的年轻老头子,西装革履,带着黑框眼镜,彬彬有礼地从厚慈街向西,穿过水沟巷,抵达凤凰台。他的身后,跟着一堆高高矮胖瘦的随从。

她觉得他像一个政府官员,赵红霞熟悉这种做派。

那时候,韩德明的身份还属于新加坡凯德集团,他操盘的朝天门项目还在前期一轮又一轮的论证之中。毗邻的十八梯,他当然得来瞧瞧。

他逢人便说,自己是个中国通。


的确,苏州、上海、成都和重庆,这几个最具中国特色的城市里,他都战斗过,来福士广场几乎已经成为他的中国名片。

赵红霞第二次遇见韩德明,是在月台坝的善果巷。十八梯已经被拆得七零八碎了,像极了民国时大轰炸后的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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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赵红霞呆在十八梯的第五年,她拿摄像机偷拍床战的技术已经陌生,在棒棒鸡横行的十八梯,偷拍作品产生不了任何经济价值。

这一次韩德明的标志性白发,依然如旧。


他的身份变成了马利西亚丰隆集团下属的国浩地产重庆公司总经理,全世界都关注的十八梯项目,便是他的战场,身后还是跟着一群喽啰。

马来西亚丰隆和新加坡丰隆,是新加坡富豪家族郭姓两兄弟分裂后彻底独立的两家企业,十八梯项目和那个销售一直遇阻后来不得不卖给万科的大平层鹅岭峰项目,就分属两个见面就头破血流的兄弟俩。

赵红霞全身充满愤怒,她觉得韩德明身后的这群喽啰,就是轰鸣的推土机。


再隔一段时间,赵红霞和她的伙伴们,只有被迫离开十八梯了,房东已经得到满意的拆迁条件后签字了,这是涉及6967个拆迁户中最平常的一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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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几十万租住在十八梯中的一员,赵红霞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曾经的包租我和通宵天文地理识尽人间春色男闺蜜才子二狗,也短暂在这里落脚过。

在赵红霞眼里,谦谦君子韩德明这样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他们有诗人、民俗保护学者、建筑师、摄影师,但他们和十八梯那些瘾君子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有些人针管里是海洛因,有些人的针管里是钱财,是名利,是虚假的情怀和匠心。

2016年6月,一道围墙把十八梯隔离了起来,阻止着赵红霞这样的不愿离开十八梯的人进入,也阻止着外面人的打探。

重庆没有第二个十八梯,赵红霞也已经对这里上瘾,但这里却即将被推土机,彻底放倒。放倒的不仅仅是那些吊脚楼、捆绑房、穿斗房,还有温暖的时光。


02


大概在明朝,这里原本有口井,附近的居民都吃这口井里的水,水井距离居民的住处正好十八个平台,因此这条街被称作十八梯。

张一白来此拍《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时,赵红霞去面试过群众演员,作为北影高材生,她未能入围,300块一天的收入,相当于她站在月台坝接6个客。她在十八梯爬上爬下,一袭红裙,但终究没有引起张一白的丝毫注意。

明朝年间的那口水井,早就成为隐秘所在。但抵达那口水井的十八个平台,还在,连接18个平台的石梯,共有190级。

随着人口越来越稠密,今天的十八梯演变成七街六巷的格局,包含有:十八梯、厚慈街、下回水沟街、守备街、凤凰台街、响水桥和花街子七条主街,瞿家沟、善果巷、月台坝、大巷子、轿铺巷和永兴巷六条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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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此刻的七街六巷,已经在韩德明的推土机轰鸣声中,掩埋在瓦砾堆里了。只是不知道,韩德明和他的马拉西亚丰隆,将如何复原这些街道小巷?而那些粗壮的上千颗原生大树,又将迎来如何的命运。

那不仅仅是树,还是民国初始,就存在的光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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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十八梯被誉为“山地城市传统建筑技艺博物馆”,还有一些值得关注的文物建筑,包租婆和我的男闺蜜北大才子二狗,也难以猜测它们将在钢筋混凝土中如何生存。

历史文化名城研究委员刘建业的婚房就在十八梯响水桥,他现今已是姥爷辈的人了。十八梯拆迁工程刚一开始,他就穿梭在这里,希望把那些曾经的显赫大院用影像和文字保留下来。

据悉,十八梯有1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处市级文物保护单位、1处区级文物保护单位、7处优秀历史建筑和52处传统风貌建筑。

其中有传统巴渝风貌代表——花街子81号、水沟巷3号、黄土坡9号等,抗战陪都风貌代表有凤凰台35号(法国领事馆旧址)、解放西路158号、大巷子18号等,以及备受关注的寮叶巷5号工人之家、十八梯171号等也在等待开发商的推土机或者保护车轮。

建于光绪24年的徐家洋房,正是凤凰台35号,民国时期被作为法领馆,已经在渝中区政府的支持下修缮完成。但它孤独得像一朵云,在推土机的灰尘中飘荡着,不知道根在哪里。

黄土坡9号,正是典型的川东民居吊脚楼,也体现了山城特色,背面看是上下五层楼,正面看则是2层楼的临街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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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梯被夷为土渣堆后,赵红霞翻阅围墙,重走了一次当年她上转下移左挪右腾的地方。


下回水沟的跳蚤市场,埋在土里。月台坝那颗100年左右的大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寮叶巷5号工人之家下面的水果摊主,是她的老顾客,水果板车还在,人却消失在天涯。

都说这里会越变越好,但赵红霞知道,十八梯将再也与她无关。

正如满头白发的韩德明所说,十八梯除却高端大平层豪宅外,还将引进大量非遗展示、手工作坊、传统小吃、小街铺,形成“紧十八梯”;植入重庆老字号、演艺茶座等产业,形成“慢十八梯”;引入文创产业、特色客栈,形成“叠十八梯”。


这里将要成为重庆的宽窄巷子。


谁要四川老成都的宽窄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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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再也不是赵红霞们的十八梯了,毫无关系了。也不会再是刘建业的十八梯了,他的婚房已经轰然倒塌,他对十八梯建筑的“瘾”,也得戒掉。


03


小弟生活在十八梯十一年了,赵红霞来后,他成了她的固定客人,每个周三他都去会她。


小弟的毒瘾,是前女友给的,后来想尽一切办法戒,都一段时间后又忍不住用针筒刺入身体。

赵红霞劝过他,但没用。后来,他成了为赵红霞望风的男人。

十八梯的巷道里,在白天就有许多中年站街女郎,守着七八平米的小屋,收着几十元的特殊服务费。


有时候,房门都没法关闭,门外站着一个男人把风。每当有人经过,那些暂时没活的女郎,就大声吹着口哨吸引注意。

三五百米外,就是解放碑商圈,人群熙熙攘攘,与这里仿佛相隔了一个世纪。小弟有一次喝醉了,和包租婆我吹聊斋:“来十八梯的人,都是一些有特殊瘾的家伙。”我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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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俊杰的粉丝刚刚在留言墙上装完逼,转身就钻进了赵红霞的门。”小弟已经趴在桌上了,他指着距离我们吃的串串香不远处的粉丝留言黑板,满脸不屑,“他们一身时尚打扮,却和棒棒们一样对这里上瘾。”

画家欧也也,也是这样的常客。


他只要不驻扎在川美的画室,就流连忘返地穿梭在十八梯,因为这里可以遇到做歌手的哥们张驰,也可和写诗的李纲撞个满怀,至于赵红霞的红裙子,欧也也熟悉得像自己的汗衫。

这就是他的灵感瘾。

小弟也见过像北大才子二狗这样的二逼,带着个庞然大怪似的相机,见人就拍,烦得要死。拍摇着蒲扇快要死掉的老人,拍醉酒躺在路边的妓女,拍吸毒者们扔下的还残留着鲜血的注射器,拍小狗小猫戏耍穿街而过的肥大老鼠,拍捆绑房在赵红霞们的特殊服务时发出的快要垮塌的声响……


04

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曾说: “大都会的另一种魅力,乃是透过她的转变,我们可以怀旧地回望她的过去。”

十八梯的过去,马来西亚丰隆这样的开发商,是不可能让你看见过去的,即便用钢筋水泥复原了建筑结构,但气息都变了。


掏耳朵的、修脚的、做木工的、做裁缝的、卖烧饼的、卖针线的、卖串串的……都不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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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有改造,十八梯只会沦为罪犯窟。

包租婆我无数次走过十八梯的梯坎,什么画家眼里雾中的吊脚楼,诗人眼里撑着鹅黄纸伞的姑娘,建筑家眼里川东民居的建筑切片,我觉得这些都是扯淡。

吊脚楼的屋顶早就被烧穿了,倒是可以躺在床上看星星;十八梯解放前确实在做纸伞,但鹅黄纸伞挡不住重庆的太阳和暴雨;还有各种型号的贼和狼,这里长不出那种调调的姑娘……那都是你们这群谦谦“瘾君子”的妄想症。

只是到那时候,十八梯还叫十八梯,水沟巷还叫水沟巷,月台坝不知道还存在不,但在大平层或者商业街里穿行的,都是豪车美人,往来不绝。

这和上瘾成性的君子们眼中的十八梯,相去甚远。地狱天堂,一线之间,关键是你怎么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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