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月13日 星期三

汉语里面有哪些意想不到的外来语?

其实如果客观的来看,汉语从古代开始因为和西域的交流,受到印欧语系影响的状况就一直存在的,尤其是里面的梵语,就比如很常见的这个“狮子”——

我们都知道狮子这玩意本来就不是我们这片土地有的动物,亚洲狮多见于南亚印度,尤其狮子在印度一带还是个很神圣的存在,如果熟悉“大悲咒”的话就知道里面有一句是——“僧何 穆佉耶 娑婆诃”(siṃha-mukhāya svāhā),其实就是“狮子面圆满”的意思。

所以我们要是抽离一下的话,其中里面这个simha,就是梵语里面狮子的意思。不过自从汉武帝时代和西域建立广泛联系,印度地区一直不能算是最直接和东土交流的,反倒是印度西北的波斯一带和东方来往更多,如果熟悉我专栏的应该也知道印度人和波斯人也就是伊朗人的祖先都是广义的“雅利安人”,所以按照波斯的转写,狮子又被称为shir,这么一来这个词到了东部也就被我们把“师”加个犬字旁,读成了狮。(按照季羡林对吐火罗语的研究,焉耆语是sisak、龟兹语是secake,那就更说得通了,关于吐火罗人是啥可以看文尾的链接。)

所以从汉武帝一仗打到现在乌兹别克斯坦的大宛,那一带的雅利安人开始和汉人交流变得丰富,这些印欧语言跑过来的也是很多的,就比如“葡萄”也是来自大宛语budawa,大宛虽说是个希腊化国家但一般认为还属于伊朗语族的。在《史记》里面称呼葡萄还用的是“蒲陶”,到了《后汉书》里才搞出了“葡萄”这两个字。

而这种外来果蔬很多都是外来语,就比如唐代从印度传过来的菠菜,原来被叫做“菠薐”,就是源于南亚古国palinga。

话说回来,按理说欧洲人本来是和印度三哥一家亲的,都是广义的印欧人,所以他们的狮子按理说也是这个词变过来的,但是现在整个欧洲的“狮子”词源都是希腊语的leon,所以现在一般认为这个词应该是来源于闪米特人(犹太人、阿拉伯人等的祖先)而不是印欧土生土长的词。

然后我们再来看看现在社会和simha这个词有关的都有什么,首先就是很有名的两个地方“斯里兰卡”和“新加坡”,其实这两个地方的词源非常接近,只不过因为音译的不同一个看起来有浓厚的印度风一个就满满的南洋风。

新加坡本来的名字是——“Simhapura”,后来英语转写成了“Singapore”,其实这个“Simha pura”的意思就是狮子之城,唐僧在他的《大唐西域记》里面也称呼印度的城邦国叫做“补罗”,所以新加坡追根到底是一个非常有印度风情的名字,而同样不远的斯里兰卡,原来被叫做“Sinha la”,也就是狮子之地的意思,熟悉印度的都知道我们古代都叫他们“僧伽罗”,只不过后来慢慢演变成了现在的“Srilanka”。

说完狮子,其实还有个很常见的词也是来自于梵语,也就是还被江苏列为省花的茉莉,茉莉本来就原产于印度,在梵语里被称为“mallika”,我们的音译本来很多,比如“末利”、“末罗”、“摩利”等等,但是最后还是觉得这个“茉莉”最中国,也就一直用下去了。

当然了作为同样是印欧语的古希腊语,希腊人也叫茉莉花“iasmelaion”,结果一来二去转到波斯又转到阿拉伯最后又转回英语就变成了我们现在熟知的jasmine。

  • 同样在梵语里面,佛教用语也是大量应用到汉语里的,尤其因为佛教对于东方文化的巨大影响,很多意译词汇从某种程度说也都算是外来语,就比如“世界”、“不可思议”、“真谛”等等,这些都是我们根据自己的文字然后解释了佛经的用语,之后也被广泛的应用到了俗世生活里。而音译的其实也不少,就比如刹那“Ksana”、夜叉“Yaksa”、禅“Dhyana”等等,但是这个禅我们可以看出来,如果单纯的音译应该叫做“禅那”,只不过后来这个那脱落了,才变成我们的“禅宗”。而在佛教用语里,这样的脱落还是不少的,就比如魔罗(Māra)变成了魔,僧伽(SaMgha)变成僧,甚至表示一种时代状态的词汇劫波(kalpa)最后也简化成了劫,而这些词我们早就看不出来是个外来语了,当然还有跑偏到别的宗教里的,就比如我们常说的“阎罗王”。


阎罗这个词其实本来是两个梵语词的组合Yama Raja,其实那个yama我们一般也叫阎魔,本来就是印度神话里面毗沙国国王转生的地狱之王的名字,后面那个Raja其实也就是梵语王的意思,所以我们翻译的阎罗本身就是一个缩略的“阎王”的意思了,而这个阎王后来又从佛教跑到了中国神话体系里面,就像现在一般认为盘古很可能也是来源于印度的“梵天”论。(何新的看法。)

其实在梵语词源里面,这种脱落来脱落去最后和原来词意义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情况也是有的,最常见的就是我们常说的“罗汉”,罗汉这个词本身是佛教概念中最低的一种佛果——阿罗汉果,梵语被称为Arhat,其实这个词的词源是有争议的,但是一般来说被翻译成“无杀”或者“无学”这两种说法,也就是说这个词的意思就是“不死”或者“所学圆满”的意思,这个词源a,就是整个印欧语系,包括希腊语拉丁语英语等常见的否定前缀(anti也是),可是我们音译之后民间叫来叫去把这个关键的“阿”给脱落了,那意思也就正好相反了。

同样道理的还有把阿修罗给叫成修罗,把阿弥陀佛叫成弥陀佛的情况。阿修罗(asura)本身的含义是“非天”,也就是非神的含义。而阿弥陀佛(amitabha)本来是“无量光”的意思,整个词里面都不存在佛这个字,只不过经过鸠摩罗什翻译之后,也就慢慢的和本来意思出现了偏差,但是如果把这个关键的阿都给去掉了就不太好了。

而还有一个词,也是以前说过的,我们常见的“塔”这个字,这个词本来来源于梵语里面的stupa,我们曾经翻译成卒塔婆,后来时间长了脱落成了塔婆,最后又脱落成了塔,我们可以看出来这个塔字现在也是个土字旁的,而卒塔婆其实是这个样子的——

汉语里面有哪些意想不到的外来语?

图 印度桑吉大塔。

而现在英文里的塔tower来源于希腊语turris,至于这个turris和那个梵语stupa到底是不是同源,目前学术界也有争议,这里我就不下结论了。(关于塔的演变在文末放了链接回答。)

最后说几个题外话,也是目前有争议的,一个是提到上面的茉莉,我们应该知道有个台风也叫茉莉,而台风这个词的来源争议就很大,有一种说法是广东的白话叫大风“daai fong”,后来传入英语变成了现在的typhoon,后来这个词又到了日本被音译成“台风”,最后又回流了中国。

但是现在根据对于14世纪的一些文献调查,现在比较被认可的还是,typhoon源自于希腊神话里的风暴巨人“泰丰”(Τυφωευς),而且英语里源于希腊神话的名词还是相当多的,所以我们还是认为“台风”应该是个很像中文的外来语。

而前面说阎罗的时候说到这个Raja代表王,也说个题外话。说回原来的那个狮子,我们知道狮子座虽然叫leo,但是狮子座的α星其实叫Regulus,当然了我们中国叫的名字也是非常的奢华叫“轩辕十四”,这个轩辕十四Regulus里,后缀ulus本来是拉丁语小的意思,而之前那个reg其实就是来自于印欧语系君王的意思,所以这个Regulus本来含义是“小君王”,也和狮子座的含义很合适。其实就包括现在英语里的right也是来源于这个词源,本来含义是“合乎于王道”的意思。

当然了,最后说两个最不像外来语的外来语,这个也是钱文忠提出过的。

我们可以看出,这些里面很多词汇的传入,其实都和汉唐有关,尤其是隋唐因为和鲜卑、铁勒(突厥重要组成部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受到了这些民族影响就太正常了,而这波人的阿尔泰语系语言里,鲜卑人称呼父亲、哥哥为“阿干”,如今的哈萨克语里哥哥的名字还是“akan”,而kan又很容易产生音变,就比如同语系的满语就是age(阿哥)。

而在古汉语里,哥这个字本身就是作为歌的意思的,甚至在东汉之前都没见过“歌”这个字。我们称呼哥哥也一直用的是兄而不是哥,我们最早看见这个称呼也是从唐朝开始的,而那时候“哥”这个词汇又可以称父又可以称兄,就比如李世民就和李治自称“哥哥”,而根据钱的文章,这个说法在清代《通俗编》就已经被提出来了,近代研究北亚中亚历史语言的学者增多,就又被论证可一下。

其实唐朝作为古代进入中古的一个重要阶段,语言也产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一点和外来文化是分不开的,古语的单字词汇开始逐渐向我们的现代汉语过渡。不过这种变化其实更早的时候还是存在,就比如我们曾经一直称呼牙为“齿”,结果华南一带越人带来了动物牙齿如象牙等,他们称呼这东西为类似nga的发音(现越南语),后来这个词就慢慢和齿合并,甚至喧宾夺主变成了我们的主要名词。

暂时不往太远的说了,如果我有想到的古代常用外来词,也会继续在里面补充。(其实江南很多城市的名字比如姑苏(苏州)、余杭(杭州)、义乌等等名字也都来源于百越,只不过目前资料不够系统,等有时间我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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