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鸿:香雪俨然,掩盖疮痍重
20世纪30年代的徐悲鸿
留学归来的徐悲鸿既是一位单纯、有个性的艺术家,又是一位有“家国”理想,自觉担负着复兴中国美术这一宏大目标的领袖人物。对徐悲鸿来说,两种身份同样重要,但救亡图存与献身艺术教育似乎是更为迫切的事情。
徐悲鸿在新加坡、马来西亚举办抗战赈灾义卖画展后归来,在重庆与中央大学艺术系部分师生合影。
当敌寇铁蹄蹂躏中华国图,使千百万同胞丧生、流离失所之际,对处在水深火热中的广大受苦受难的群众的忧患之心,无不在诗、画、文章和通信中流露着。1938年,他热情满怀地投到了由周恩来领导的武汉军委政治部三厅,同心同德,一致抗敌。转战重庆,他又说:“难道我是为了谋求一官半职才去武汉的?我是要使我的艺术为抗战服务!我自己,已决定去南洋带自己的作品去展览,以全部售出的款项作为救济战争难民的捐献。”
徐悲鸿1938年在南洋举行赈灾画展时留影
1941年,徐悲鸿赴东南亚举办画展,为支持抗日战争筹措资金。当时他曾为新加坡友人张汝器作一幅《白梅图》,画中即题写此诗,全诗为:“香雪俨然,掩盖疮痍重,悠悠春回岁改,怅触増余痛,明月南天,故国依稀魂梦。和风醒人魂,漫行二三里,举眼见古梅,一白清如水。”这首自题诗悲怆厚重,在抗日战争如火如荼之际,显示出画家内心的焦灼,为国家命运的担忧。时光流转,五年之后,抗日战争胜利,但国家又陷入内战,五年前所祈望的和平仍未实现,国家的状况却更为恶劣,因而画家在重录旧题时,不免有痛心疾首之慨。追随徐悲鸿在这一段时期的足迹,他除了在重庆磐溪主持中国美术学院,绘画不辍之外,他也在为国家前途尽一份自己的力量,诸如1945年时,徐悲鸿参与签名的《陪都文化界对时局进言》在《新华日报》发表,进言针对国民党反动统治和一党专政,提出必须实现民主,徐悲鸿因签名受到了国民党特务的恐吓,但他始终一往无前。
徐悲鸿 白梅虬枝图
1946年作
131×64cm
款识:香雪俨然,掩盖疮痍重。悠悠春回岁改,怅触增余痛。明月南天,故国依稀魂梦。此吾卅年岁始在星洲写梅花题长短句,今隔五年,虽胜利而情况更恶,重画梅花,益增感慨,仍录旧题,痛心疾首。剑如宗先生雅教,悲鸿。
印文:鸿、一尘不染
说明:奉文堂旧藏。奉文堂主人为香港著名收藏家陈淑贞,移居香港之初曾加入东方陶瓷学会,并以第一位女性收藏家的身份成为第一届求知雅集的会员。陈淑贞收藏极为丰富,从近现代书画,到青铜器、高古陶瓷、文房杂项,且品位不凡。
RMB: 1,800,000-2,800,000
此幅《白梅虬枝图》作于1946年,徐悲鸿重题五年前的旧句,感慨万千。画面构图简约,一株腊梅呈S状贯穿上下,树干虬曲粗壮,枝条舒展,白梅点点,花枝搭配巧妙,尽管物象不多,却通过疏密穿插、粗细相间、高低不等地安排营造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之意境,在简约中有一种丰富性。画法上,树干以湿笔写出,以淡墨先皴树身,再乘湿施钩勒,水墨淋漓,湿润饱满,颇得苍劲奇古之意。数根梅枝从老干上探出,粗枝用淡墨写,细枝用重墨写,不疏不繁,花朵亦不密集,但有一种倔然向上的生气,一种傲霜挺拔的精神。花朵以淡墨圈出,一笔而成,笔致疏落幽秀,气清而神腴,墨淡而趣足,有超然出尘之致,空里疏香之趣。
南宋 赵孟坚《岁寒三友图》
元 王冕《墨梅图》
清 金农《梅花图册》局部
徐悲鸿的梅花图并不多,多为清心赏玩、馈赠友人之用,其中以墨梅较为多见。徐悲鸿画梅花主要延续了中国文人画的传统技法,亦融合了一些西画之法,是怀旧,亦为创新,是追溯,也是前行。从历史观之,文人画梅由来已久,据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记载,南朝梁代张僧繇画有《咏梅图》,不过早期画作大多不存。至北宋时,画梅成为一种时尚,文人士大夫将其作为文人风骨的象征,其中以华光仲仁开创的墨梅一宗影响最大,华光引入对梅写生之法,研究了不同品种、时节与长势的画法。南宋扬无咎将其墨梅法发挥至极致,他使用圈画法画梅朵,“笔分三踢攒成瓣,珠晕一圆工点椒”,满纸干净爽利,构图与形象既概括又丰富,这种画法直接启发了稍晚的赵孟坚等画家,元末王冕的墨梅亦是这一路画风的嫡传。元代之后,由于世事环境的变化,文人们更注重在画中表现自己的君子气节,寄托内心的复杂情思,因此梅花的形态更为自由纵逸,甚至不拘形似。清代扬州八怪的金农、汪士慎、郑板桥均画梅自成一格,其画作映射着各自的古怪个性。近代齐白石、吴昌硕等人亦为画梅高手,他们以雅俗共赏之法赋予这一古老的画种以新的气象。
南宋 扬无咎《四梅花图卷》局部
徐悲鸿《白梅虬枝图》局部
徐悲鸿的梅花图,从技法层面而言继承了扬无咎的写生之法,从精神层面而言则继承了文人画托物言志的传统。他的梅花图未脱离物象的形骸,而是尽可能地在形态的准确与意趣的生动之间达到一个平衡,既有稳重逼真的画面效果,又饱含着时代的深意。轻薄的表象与厚重的历史所交织的画面是徐悲鸿作品的特色,表面的静默中往往隐含着时代风云的奔涌,令观者也可感同身受,透过疏枝梅影,体味徐悲鸿所处时代的阵阵悲痛。从此件《墨梅图》中便可见之,梅花与题画诗显然是一个整体,清冷的艺术形象与悲怆的诗文相互契合,互为照应。总而言之,徐悲鸿画梅延续了南宋扬无咎以来的传统,注重写生,亦吸收了金农、汪士慎等人的技法,且在画树时融合了一些西画中的造型法,使树干更具有立体感,拓展了传统技法的表现空间,而最令人敬重的则是徐悲鸿在画中所表现出的家国情怀,时过境迁而依然沉重。
同一年,他以一幅《奔马图》支持野马社的民主活动,并题曰:“直须此世非长夜,漠漠洪荒有尽头。”徐悲鸿在这段时期的心境是沉重的,仿佛漫漫长夜中的行路者,在无尽的黑暗中感到了深深的疲惫,但同时又为内心的信念点亮一盏灯,照亮自己和身边的同行者。这种混合着冰冷与温暖的情绪在这段时期的绘画中最常见到。
徐悲鸿 马到成功
1939年作
110×53cm
设色纸本 立轴
款识:光堂先生来星洲,有马到成功之快,悲鸿以此赠别,且祝其前途光明。廿八年五月。
印文:悲鸿、江南布衣
说明:上款人蒋光堂,原上海大公报及申报总经理,徐悲鸿因奔波抗日宣传,常有在报纸上登募捐广告等,所以两人常有来往。
RMB: 5,000,000-6,000,000
此《马到成功》为徐悲鸿先生于1939年所作,上款人蒋光堂,原上海大公报及申报总经理,徐悲鸿因奔波抗日宣传,常有在报纸上登募捐广告等,所以两人常有来往。徐悲鸿以富有变化的大笔触、大墨块儿绘出马的体态,再以寥寥数笔写出四肢的主要骨骼肌肉,五官用简要浓墨点出,最后以硬笔干墨扫出随风舞动的鬃尾。骏马回眸之豪迈神情跃然纸上。在此幅画中,纵情挥洒的笔墨与画家的汪洋澎湃的激情完美地结合,浓淡干湿的笔墨变化浑然天成。整体上看,画面透视感很强,虽然用笔纵放淋漓,但造型结构依然十分严谨、准确。既充分发挥了中国传统写意画的简洁与凝练,又结合西画的块面与光影,把马的形体表现得十分矫健俊美,观之使人备感精神振奋。
徐悲鸿 立马图
1941年作
101×51cm
设色纸本 立轴
款识:哀鸣思战斗,迥立向苍苍。卅年大暑,悲鸿。
印文:徐悲鸿、聊以自娱
著录:《徐悲鸿画马集》,第16页,中华书画出版社,1994年7月1日增订3版。
RMB: 4,000,000-5,000,000
这幅《立马图》作于1941年,抗日战争正处于敌我相持阶段,正在马来西亚槟榔屿举办艺展募捐的徐悲鸿听闻国难当头,心急如焚。这一时期连续画出以马为题材的作品以抒发自己的忧急之情。在此幅画中,作者以富有变化的大块灰墨摆出马的体态,刚柔并济的寥寥数笔写出四肢的主要骨骼肌肉,再用浓墨点出头部五官特点,最后以硬笔焦墨扫出随风飘舞的鬃尾。纵情挥洒的笔墨与画家的汪洋恣肆澎湃的激情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浓淡干湿的变化浑然天成。整体上看,画面透视感很强,虽然用笔纵放淋漓,但造型结构依然十分严谨、准确。既充分发挥了中国传统写意画的简洁与凝练,又结合西画的块面与光影,把马的形体表现得十分强健而丰腴,纵横驰骋,气势磅礴,观之使人备感精神振奋。
徐悲鸿 柳荫三骏
1944年作
99×62cm
设色纸本 镜心
著录:《徐悲鸿·留在云贵高原的艺术足迹》第78页,云南省博物馆编,2009年4月。
说明:鉴藏印“安平李氏”即王文(?-2004),原名李璧臣,生前曾任云南省原物资局副局长。一生酷爱收藏古玩字画,“文革”时期受到错误批判,藏品遭没收。1982年,部分藏品归还,本幅《柳荫三骏》即是其中之一。
RMB: 25,000,000-30,000,000
马是徐悲鸿深寓自己感情的载体,托物抒怀。他早期的马颇有一种文人的淡然诗意,显出踯躅回顾,萧然寡俦之态。抗战时期的马成为正在觉醒的民族精神的象征。多题有“哀鸣思战斗,迥立向苍苍”、“问汝健足果何用?为觅生刍尽日驰”、“百年沉疴终自起,首之瞻处即光明”的诗句,对改造旧中国、建设新中国的强烈渴望和美好憧憬。抒写作者对国势、社会、人生的关心。而建国后,他的马又变成“山河百战归民主,铲尽崎岖大道平”(周总理1956年题语)的象征,仍然是奔腾驰骋的样子,只是少了焦虑悲怆,多了欢快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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