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6日 星期四

哪哒狮城漫谈丨从甘榜到甘榜精神

“甘榜”已经消失,但“甘榜精神”犹存。

想必你我初到新加坡之时,都觉得这里相对其他城市少了点什么,那就是城乡之别。“村庄”这个概念, 已经早已消失在这个国家城市化发展的浪潮之中。然而,在半个世纪之前,这里也曾是村落遍布的……

虽然新加坡没有城乡之别,但甘榜(Kampong,马来语,意为“村庄”)却是街头巷尾常常听到的一个词:“甘榜鸡”,即我们说的农村散养土鸡;知名景区“甘榜格南”(Kampong Glam),曾是马来族聚居的村落,如今已成为代表马来文化的观光景区;政府在住区规划中的“甘榜精神”,是为实现邻里间的互助和种族之间的和谐共荣而提出……

事实上,我们所熟悉的淡滨尼、榜鹅、红山、女皇镇和蔡厝港等,这一个个围绕地铁站兴建的HDB住区,曾经都是村庄:椰子树下有一座座农宅;种植园里有榴梿、木瓜和香蕉;人们常常聚在村中心的咖啡店闲话家常。

丨Kampong Scene, Singapore(Lim Cheng Ho)

甘榜的起源

《杰克逊规划》:中心区村落的产生

1819年,在给东印度公司寻找贸易港口的过程中,英国政治家莱佛士发现了新加坡并在此建立殖民城市。为了对岛上多个种族的人群进行良好管理,殖民政府于1822年出台了《杰克逊规划》。在这版规划中,城市中心区被划分为几个主要片区:欧洲城(European Town),中国城(Chinese Campong),阿拉伯村(Arab Campong),以及武吉士聚集区(Bugis Campong)。欧洲城之外的地区均被称为“Campong(同Kampong)”。直至今日,中国城和阿拉伯村(马来村)的位置也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丨杰克逊规划图(作者根据URA地图绘制)

注:当时的印度人聚集区(Chulia Campong)在华人集聚区东侧,并不在如今的小印度(Little India)。

港主制度:郊区的村落体系

事实上,早在英国人登陆之前,新加坡岛上已经在“港主制度”(The Kangchu System)影响下,自发产生了村落体系 。“港主制度”产生于一水之隔的马来西亚柔佛, 最初是马来贵族用以招揽华人开垦河岸土地,后传至新加坡。在这一制度下,来自潮州、福建的华人从事著当时主要经济作物胡椒和甘密的种植,并围绕种植园兴建起了聚落。

丨常见的热带作物绘图(Wikipedia)

左上:甘蜜;右上:黑胡椒;左下:野生肉豆蔻;右下:榴梿

当时华人的村长被称为“港主”(kangchu),村落则被称为某某“厝港”(Chu Kang,又作Choo Kang),来指代不同家族的聚落。到 1849年,全岛分布著约有 20 个这样的聚落。到如今,这段历史都还在地名上找得到痕迹, 例如:林厝港(Lim Chu Kang),蔡厝港( Choa Chu Kang )和杨厝港(Yio Chu Kang),就是过去是由林,蔡和杨族姓的人带领的村落。

丨 1861年新加坡Chu Kang分布图 (作者根据Remember Singapore绘制)

随着种植业、养殖业和渔业的不断发展,新加坡全岛各处都纷纷出现了甘榜。不同的甘榜有着不同的地貌,族群和产业…… 很多甘榜的地名也沿用至今。在建国五十年纪念出版物《蕉风椰雨话甘榜五十》一书中,本地作家李龙通过走访五十个甘榜的老居民,带我们领略了甘榜的昔日风情和变迁历程。大家有兴趣不妨去国家图书馆借来看看,会了解到很多有趣的历史。例如:红山曾盛产红砖黏土,用来烧制红砖;榜鹅村曾经是饲养鸡鸭鹅的重镇,也是20世纪80年代新加坡唯二的可以养猪的地方(另一个是林厝港);淡滨尼的白沙海岸曾经椰林繁茂,是当时人们休闲约会的地方。

丨《蕉风椰雨话甘榜五十》封面(作者自摄)

从甘榜到HDB社区

独立之后的新加坡开启了城市建设的新篇章。甘榜的低密度,缺乏防火管理和卫生设施等弊病逐渐被重视。在1961年河水山(Bukit Ho Swee)甘榜的一场大火之后,住建局更是加紧了公共住房的建设。在过去半个世纪,数以百计的甘榜被拆除,释放土地用于新的开发。居住在政府公共住房的居民由1959年的9%上升到了1965年的23%,1985年,这个比例更是到了80%。到如今,甘榜已经难寻踪迹。哪哒在上一期“新加坡食物景观”中所提到的小贩中心的出现,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发生的。

丨大巴窑地区甘榜和HDB的新旧交替(Remember Singapore)

从北到南,由东至西,一个个村落让位给了一座座HDB新城……在Remember Singapore的一篇博文中,我们可以发现这些记载:

1963年,大巴窑(Toa Payoh)村被建设成为新加坡第二个卫星城镇;

1977年, 义顺(Nee Soon) 地区的华人村落拆除,义顺新城建立,大部分的居民都被安置在了宏茂桥和淡滨尼;

1970年代后期,蔡厝港(Choa Chu Kang)的村落逐渐拆除,开始了新镇建设;

1989年,忠邦(Chong Pang)村拆除,建设三巴旺(Sembawang)新城;

1990年代,油池(Yew Tee)村 300多户居民大多被安置到 蔡厝港和裕廊东的HDB新社区

……

这样的列表还有很长。

丨甘榜旧影(Remember Singapore)

从上到下:义顺村宅,义顺村养鱼池,蔡厝港,榜鹅村

对我们2000年后来到新加坡的移民而言,新加坡似乎一直以高层高密度的住房为主要的居住景观。殊不知,对于上一代的新加坡人,他们的生活随着从甘榜搬到了HDB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最后一个甘榜!

钢筋水泥森林中的孤岛

在甘榜都纷纷让位于HDB新镇后,位于Gerald Drive 附近罗弄万国村(Kampong Lorong Buangkok)成为了全岛最后一个甘榜孤岛。这个村子始建于1965年,是一个华人和马来人的混聚落。如今这里1.22公顷的区域仍居住着近三十户人口。和附近兴建不久的HDB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里仍旧是泥土的地面,单层的木屋,铁皮的屋顶和低矮的木栅栏。当你不经意走过,或许会看到一家人在院子里吃晚饭,公鸡满地找食,未经修建的花园绿意流淌……仿佛时光倒流。

丨罗弄万国村(上:Delfina Utomo; 下:Honeycombers)

这个孤岛将走向何方?

过去,这这村曾经是片水洼地。1956年,中药商Sng Teow Koon 购买了这块土地,之后就分租给了马来和华人家庭。如今,他的女儿继续拥有着这里的的土地。或许是出于对村落生活的眷恋,她的家庭仍旧居住在这里,并继续将土地以很低廉的价格(30新币每月)租住给村民。

然而,在新加坡这个规划缜密,寸土寸金的的城市,这个小小的孤岛恐怕终究挡不住城市发展的大潮。有传言说这里的土地在不远的将来会被用于开发道路、学校和绿地。曾有宏茂桥地区的国会议员和本土文化人士呼吁政府保护这个最后的甘榜,作为文化遗产向后人展示甘榜风貌和社区精神。但这样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微弱。

丨罗弄万国村鸟瞰(Delfina Utomo)

追寻“甘榜精神”

追忆甘榜

人们常常说,“那过去的便成为美好的回忆”。当年甘榜的居民也许常常会抱怨卫生条件差,居住面积不足,或是暴雨之后的水灾。但如今,当人们都在现代化高层的住房享受便利的时候,却会常常回忆起属于甘榜的闲适,温馨,自然和邻里的友爱。《蕉风椰雨话甘榜五十》中的被访者也都表达了这样的心声。作者在封底的一首诗当中写到:

那时候,我们的母亲,在没有任何女佣的情况下,做饭,打扫,照顾一家人,她们仍然有时间和邻居聊天;

那时候,每个人都在吃棉花糖,汽水,有榶浆的刨冰和冰球,糖尿病是罕见的;

那时候,我们服阿司匹林就能治愈所有的疾病;

……

那时候,我们整个甘榜的人互相认识,大家很和谐地生活在一起;

那时候,我们穿的衣服兄弟相传,舍不得丢掉,还会送给甘榜里的小朋友;

那时候,我们喜欢玩 GOLI 石弹,可以玩到忘了回家,要母亲喊;

那时候,我们的裤袋常常没有分文,也不敢随意向母亲要钱买东西。

甘榜精神

近年来,在新的HDB建设中,规划师试图通过公共空间的设计,实现“甘榜精神”的回归。2015年落成的SkyVille @ Dawson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这是一个位于女皇镇(Queenstown)附近的住区项目,由本地著名的可持续建筑事务所 WOHA设计,其理念在于唤回地方文化以及甘榜(社区)精神。

丨SkyVille @ Dawson入口(作者自摄)

整个项目由相互连接的三个楼宇(block)组成,其中每个包含三个村子(village),形成十二个村落的集合。我们知道,通常的HDB只是在底层有公共空间,而这个村落组合共享四个公共空间:地面层的社区会客厅,中层景观公园,屋顶花园(有400M的跑步环道),以及城市生活广场。

丨SkyVille @ Dawson公共空间(作者自摄)

为唤醒人们对于本地文化遗产的记忆,底层院落设置遗产墙(heritage wall),其上的图画追溯了Dawson地区从1960年至今的历史,记录了这一地区不同时期的标志性建筑与生活场景。例如Margaret Drive 小贩中心,女皇镇中心,全岛第一座 HDB和第一所公共图书馆。

丨SkyVille @ Dawson遗产墙(作者自摄)

由于哪哒所住的地方邻近Dawson地区,便常常去那附近跑步,天气晴朗的时候我喜欢登上47层的屋顶花园一览城市风景。无论晨昏还是傍晚,其实都没有太多人使用这些公共空间,人们忙忙碌碌的生活并没有因这些空间产生太大的的改变。偶尔遇到住户,我也会闲聊几句。在很多人眼中,他们所骄傲的是这个住区的前瞻性和地标性,并不是它所承载的社区精神。“我们这里的价格在短短五年已经涨了三十来万”,“常常有建筑专业人士来我们这里参观”……

甘榜精神,或是社区精神的消失并不独是新加坡一城所面对的问题。想必我们这一代的中国人也大多经历了这样的历程,随着村落的空心化,农田被开发商掠夺,商品房取代单位大院……那些曾经温暖过你我的邻里乡情也被封存在我们的记忆中。

封面/封底图:YC 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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