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月26日 星期二

现实故事:癫痫

像是记忆被洗涮过一样,缓过来的阿兰一切都不记得了。

嘴唇、舌头和口腔的疼痛让她眼泪一直停不下来,身边两个女同学在捂着胸口绘声绘色给她讲刚才发生了什么,而不小心成为主角的阿兰茫然的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在邻居的帮助下父亲一步步捱到了学校,自从受伤后厂里就给他放了长假,这个平时就大大咧咧的男人自受伤后更是自顾不暇。

对待女儿可以用厂领导开大会报告上说的“管理粗放”来形容。好在阿兰只是短时间失忆,缓过来后扶着父亲穿过不能再熟悉的厂区路走回了家,又是一路无语。

厂附属医院的诊断很明确,癫痫,头部外伤加之严重应激诱发的激素分泌失调型癫痫。想维持住正常状态,只有保守治疗慢慢调节。

巴掌大的厂区是藏不住秘密的,阿兰感觉到每天上下学的道路上都有目光烧灼着后背,这些以前从未有过的关注,让她口腔肌肉不受控制的收缩。

阿兰看不见路两边的风景也听不到路人讲话,只有快步到家狂饮半壶凉开水后才能慢慢平复下来。

一周后父亲平静的接受了她休学的要求,既然在学校只是徒增折磨,不如对这个十五岁的孩子宽容些,让她好好休息下。也是这个决定,让阿兰父亲后悔了一辈子。

当全国惊悉汶川地震时,阿兰独自一人搭上了南下的列车。

一路上裹挟着绿皮车上的汗臭与粗鄙的方言阿兰竟觉得逐渐放松了下来,路过的乘警机械的提醒着车厢里眼熟的佛爷安份些,可能是阿兰空洞默然的眼神和下撇的嘴角实在是超出她这个年龄应有的成熟。

一路上她竟没遭到一位工作人员盘问,对面的座位上的人来来去去,无论是袖口浸渍油腻的胡茬大爷还是眼神中透着精明的年轻后生来搭话,也都在两三句没回应后讪讪的闭上了嘴。

唯一不变的是乘务员每次来车厢巡视的开头都是“知道吗?四川地震了。”这新闻阿兰已经听了四遍,早已没了新意,但总有新上车的乘客唏嘘附和。

乘务员就煞有介事的把从车头到车尾听来的小道消息掐头去尾的讲了一遍又一遍,每次居然还能有点新花样。

随着窗外熟悉的北方地貌极速向后退去,阿兰环抱背包,闭上了眼睛。

第三次睁眼时已经是早上四点,阿兰尽量小幅度的舒展着僵疼的腰身,一抬头就看见了几位眼神飘忽的佛爷在寻找机会,四目相对,阿兰不自觉的又把怀里背包抱的更紧了些。

为什么去岳阳她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课文刚刚背过岳阳楼记,在售票员不耐烦的催促下她竟脱口而出,给钱、等车、上车,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一步一步走完了。

“邦尼姐”思绪转回,阿兰(邦尼)看到萧瑶拿着pad说着什么,“邦尼姐我们这收到一个新的委托,大家都拿不定主意您给看看呀?”

邦尼不说话,用右手中指梳理了下眉毛,左手接过pad。

这是一份全英文的文件,邦尼看着实在有些费力,索性丢还给萧瑶“瑶瑶你简单跟我说一下吧,最近看多屏幕了眼睛疼。”

“好的邦尼姐”萧瑶知道老板英文不行早有准备“是来自新加坡的个人委托,想让咱们帮忙找回。。。嗯,找回。。。”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邦尼环顾周围只有几个运维人员,目光扫回萧瑶“让他们走?”

“不用不用”萧瑶知道老板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不迭说道。

“是这个委托,是找回女朋友。。。一个在上海节点上链的陪伴角色”萧瑶怕是汉语烫嘴似的,快速说完这句话,稍稍抬起眉梢,等着老板的反应。

邦尼嘴角快速的抽搐了一下,这小小的微表情还是被人大高材生萧瑶捕捉到了,忙补充道“客户也是新加坡业内人员,只是限于关系不能亲自处理才委托的咱们。

我认为他还是非常有诚意的,一来已经支付了通常报价一半的定金,二来。。。。。。”

“停”邦尼的语气不容一丝质疑“这是中国,还要我提醒你高乐是怎么进去的吗?”邦尼从没爱过高乐,只是想到以前的“奋斗时光”眼圈竟还有些湿润。

邦尼很快恢复了理智,扔下一句“没别的事的话去忙吧。”

转身就走。邦尼在公司一向以坚毅勇猛著称,也正是敢想敢做、杀伐果断才能把手里电信诈骗起家的队伍一步步洗白转型,而高乐恰恰是邦尼不能触碰的一颗雷。

“邦尼姐”萧瑶大着胆子向邦尼的背影喊了声,一时间屋里的运维人员都看向她。萧瑶自知失态。

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邦尼姐,客户直接先行邮寄了物理密匙过来”说罢,向邦尼展示了一条银白色项链,圆润的椭圆形吊坠镭射着中空的Pmingext字体B清晰可见,这是全球最大区块链供应商Bixm的标志。

邦尼愣住了,倒不是被这个有着自己独立星链的超级供应商吓到,只是没想到远在新加坡素未谋面的陌生客户能如此放心的将有着超控权限的物理密匙交到自己手里。

本着多年从业的敏感,邦尼狐疑的看向萧瑶,冰雪聪明的萧瑶直接排出了几套方案就等邦尼拍板呢。

“邦尼姐,密匙验过了全绿没问题”没等邦尼提问,萧瑶接着说“您放心,隔离模拟机实验,完整深度耦合度都OK的。”

邦尼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邦尼姐,我知道高乐的事您一直过意不去”萧瑶边说边观察邦尼脸上的变化,随时做好了闭嘴关闭项目的准备,见此时的邦尼面无表情便继续说道“但这次您也看到咱们的客户很有诚意,新加坡节点向来对我们封闭。

目前在新加坡只有一个外委的供应商,无论是响应时间和速度上都不能完全的掌控在自己手里,我觉得这不失为一个突破的好机会”

邦尼不自觉的抬头看着模拟星空的天花板,此时正有一颗流星划过,其实流星密度人为可控,但遇见了还是会下意识觉得该许个愿。“现在行业早就背离初衷了不是吗。

元宇宙、区块链”邦尼苦笑一声“共享世界的美好畅想还是抵不过人性,空想罢了,一切先进技术最终都成了挤兑资源的手段。”

萧瑶不敢接茬,直到邦尼回头示意她继续。“是的邦尼姐,技术首先为。”

邦尼白了她一眼“说有用的。”

萧瑶会意,继续向邦尼展示方案“考虑到地缘优势,这个计划可行性还蛮高”萧瑶注意到邦尼眉头一皱,反应过来老板平时最讨厌这类模棱两可的估计。

准确的数据才是邦尼大杀四方的坚强后盾。解释已经来不及了,邦尼明显失去了耐心,只留下一句“准备好明天上午告诉我”便扬长而去。

萧瑶抿抿嘴,环顾了下屋里没人注意到她的窘态回工位去了。

露台上,邦尼俯瞰长沙解放西商圈燃起一支香烟,她并不会吸烟,只想借助烟雾的环境和火光睹物思人。

7年前,高乐在北方小城的餐馆里喷着细碎的烟雾兴奋的告诉邦尼自己发现了元宇宙的财富密码,这套盈利系统可复制分裂,躺着赚钱。

当时的邦尼还不知道高乐参透的是什么秘籍,更想不到破坏计算范围这么宽泛。

“陈sir好雅兴,公职扫街饮茶啦,我听说CPIB的龙井都是从杭州空运来的有没有兴趣呀?”陈正明降下车窗,这刺耳的聒噪不是来自别人,正是自己胞弟陈正清。

“执勤也要保证饮水安全,这是警署给予警员的权利保障,你有意见完全可以去cityhall complaint,没必要跟我大小声。”陈正明下车摔上车门,关门激起的风让陈正清的领带晃了又晃。

“放轻松啦陈sir,我也是看到公示你在牛车水附近执勤啦。呐,特地来代表坡民慰问你~”陈正清笑嘻嘻的拍了拍车门上的POLIS“莫Gek啦,用大陆话讲叫警民鱼水情啦”

陈正明默不作声,冷眼看他表演。

“还记得之前跟你讲大陆有家企业专门搞丢包找回的吗”陈正清直入主题。

“丢包有大陆公安去找,你操什么心?”陈正明故意不拾茬。

“靠北啦什么大陆公安嘛,firm啦,做寻回网路数据丢包的firm啦。”陈正清把带来的咖啡往车顶一顿,大声道。

“关心收到,咖啡拿走”陈正明单手一推星巴克的纸袋,冷冷的说“网络安全的事你要找CSA,警局管不到”。

陈正明甩了甩粘在手上的冷凝水“我劝你不要好高骛远,好好上工不要搞三小,走了。”说罢不给胞弟陈正清说话的机会,拉开车门上了车。

“总要回家吃饭吧,回家讲!”望着开远的警车,陈正清举高右手晃动着,却忘了右手提着咖啡,晃撒的咖啡如细雨落下,陈正清用尽毕生舞蹈天分奋力躲闪,引起诸多路人侧目。

不同于模范优等生陈正明,弟弟正清的出现仿佛就是来人间凑数的,自从八岁举家搬来新加坡,弟弟正清就没正经上过一天学,但是却在赚钱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天分。

说是赚钱也不准确,诚实守信这类正经商人恪守的信条在正义面前都是用来占别人便宜的手段。

十岁的正清还不懂得“劣币驱逐良币”的道理,只觉得所有人都好笨,自己随便撒个家里人不给饭吃的谎,就能让邻居阿伯领着自己去餐厅大快朵颐,这类不计后果谎话给家里人带来不少麻烦。

以至于后来只要有警察敲门,父母都下意识的大叫一声“阿清出来!”

陈正明是个十分注重家庭观念的人,就连执勤的警车里都放着全家福。

此时的他盯着合影上不看镜头的正清陷入思索,在他看来,这个不争气的弟弟从来就没办成过一件好事,各种拙劣的诡计更是让自己家庭在社区中颜面尽失。

更过分的是正清17岁时竟公然打着自己警察哥哥的名号去赊欠消费,直到催款件发到警署,正明才知道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正清却跟没事人一样,大大咧咧的双手一摊,让正明就替自己还钱好了,自己也没办法。

人员欠款不缴给正明带来了严重的后果,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都疲于应付CPIB的特别专班调查,他也成了警队唯一一个名牌大学毕业,却还在天天巡街的基础警员。

想到这里正明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看到同辈都已经能和驻署警长直接汇报,而自己只能在搭档午休时才能独享警车里制冷超弱的空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拉低帽檐抱住胸口闭上了眼睛。

有意思的是,成年后的正清好像突然要洗心革面一样抛弃了所有街头的狼兄虎弟,开始自学计算机,还搞了个美国某个小岛上的野鸡大学的远程教育文凭。

对家里说自己以留美新加坡专家的身份在缅甸组建了技术团队消失了好几年。

按正清的说法,在缅甸的日子,来钱快风险小,着实赚了几年快钱。可近半年他突然不打招呼就回到新加坡,说是技术团队解散,想要回国发展。

正明暗中观察过,正清这个所谓的计算机专家甚至自己家里IP地址冲突都要打电话报修,一问到他痛处总是能用“我在缅甸是产品经理,不需要懂技术。”

来搪塞过去。一日行政班上,正明浏览着国际刑警年报,地区通稿里高亮标记了中国警方打击跨境电信诈骗,抓获主犯三人,二人在逃的消息,看看时间,恰好是正清回国前两周左右。

正明不禁泛起了嘀咕,这赚快钱的团队怎么说解散就解散了。

“烧鸭饭配烧鸭汤,有没有搞错啊老妈?!” 正清的埋怨正好被推门进来的正明听到

“收声啦你”正明瞪了正清一眼“爸妈做饭你都不帮忙还有资格讲三小”

妈妈忙递过筷子,“正明回来啦,洗手吃饭。”回头看向正清“阿清,妈给你单煮一碗云吞哦”

“妈!他都多大啦,你不能再这么惯着他了啦!”

妈妈没说话转身走进厨房,正清得便宜卖乖冲着正明摇头晃脑的嘚瑟起来,被爸爸一筷子“啪”的一声打在头上。

饭后,爸爸燃起上午剩下的半支香烟,宝贝般的叼在嘴里点燃“正明、正清”爸爸吐开烟雾,脸上的皱纹也开始舒展开来“周末我们要去祭祖,你爷爷最不愿意看到你们二兄弟不和,在台湾陈家祖庙里,团结坚毅四个字是张扁挂在梁上的”

爸爸的烟灰掉在桌上,正明皱了皱眉头。

“阿清回来以后呢,一直也有在努力找工作,我也知道当过了长官再做大头兵很难啦,林北我也当过兵长的跟你们讲过不啦”爸爸突然来了精神,语气都有些上扬“我在林湾当兵长的时候哦,我跟你讲。”

“爸!”正清拍拍爸爸的大腿“讲我啦。”

“哦哦”爸爸意犹未尽的回过神来,看向正明“我是想说你们二兄弟一定要相互扶持,正明呐你是老大,又在当差。

你弟弟现在新人进公司肯定是想要表现表现的,我听他说他看中了中国一个什么企业啊”爸爸扭头望向正清“什么来着?”

“网路公司啦爸!”

“网路公司能赚钱诶,正明你给帮忙看一看查一查,有钱大家赚嘛”

正明早就看出了正清这小子的鬼心思“你不要拿爸当传话筒,要讲什么直接说!”

正清讪讪的说“之前跟你讲也不听嘛”,起身给爸爸和大哥都续上茶水

“我这个事哦绝对有的赚”正清眉毛上挑道“中国有家网路公司,是做数据丢包寻回的,现在人呐都喜欢在网上搞什么陪伴角色。

像宠物呐、房产呐甚至还有人在跟虚拟角色谈恋爱你知道吗哈哈”正清张大了嘴笑出声。

正明当然知道,借着几年前元宇宙概念的兴起,越来越多人开始不满足于现实生活,在元宇宙的世界里他们创建了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自己。

只不过世界的规则和初始模样都能由自己定义,对于很多人来说那个世界更自在,也就更依赖。

前不久还有新闻爆出有人全天候的穿戴vr设备,完全生活在自己创建的元宇宙世界里了,一比一兑换的现实和虚拟时间,引起了社会学家关于元宇宙世界究竟是进步还是逃避的讨论。

“虽然有上星上链哦,但是这些数字宝藏终究要归于节点和载体的,我们呢就好比这个碗”正清拿起自己的饭碗放在一边,“中国呢就像这个碟,正常是交联互通的,但是走路需要时间呐对不对?

就说我好了,我跟北京人谈恋爱路太远走丢人很可惜对不对,呐,这家公司就是找人的啦,我们跟他合作一定有得赚啦!”

正明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一时间却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对。

萧瑶整理好全部资料已经是凌晨,抬头看去除了机房以外的房间全部灯火通明,更夸张的是保洁阿姨也在,还在一遍遍的拖着地。

萧瑶走过去,递上一瓶小矿泉水“阿姨,您还不下班呀?”

“谢谢姑娘,我年纪大了,觉少。”阿姨接过水瓶“姑娘你没忙完啊,你们年轻人太拼了,阿姨年轻的时候也没这么拼过呢。”

萧瑶看看表,现在回家睡觉早上再跑来公司上班显然不划算,索性决定在公司过夜。

“没办法呢阿姨,咱们公司一秒钟都跑成千上万条数据,24小时值守也是常态。”

“阿姨年轻的时候在深圳南山买宵夜,晚上十点多来一批下班的,十一点又来,十二点又来。后来你叔叔就定了个规矩,十二点半必须收摊。

可是真到了十二点半,还有小姑娘小伙子边跑边问,你说说都是父母养大的孩子,从全国来深圳加班到十二点,就想吃一口阿姨炒的菜,我怎么能不让人孩子吃上一口热乎饭呢?

就这样,说是十二点半收摊,每次收摊都是快两点了。”阿姨喝了口水“姑娘你快休息会吧,阿姨刚才都眯一觉了。”

萧瑶眼圈有些泛红,一来是困乏的哈气使然,二来想到保洁阿姨一把年纪还这么拼,估计也是为了支援像自己一样在外打工的子女吧。。。

“来”阿姨掏出一张门卡递过来“你坐电梯到32楼前台,跟她说赵姨安排的,让她给你开间房”见萧瑶没接,赵姨直接赛到她手里

“这孩子怎么还跟姨客气呢,姨在深圳赚了钱回长沙开的宾馆,这门卡是通用的,你用完了想着还姨就行。”

看着赵姨渐拖渐远,萧瑶惊觉小丑竟是我自己,不过她想不了那么多了,逐渐麻痹的大脑支撑她检查了手机闹钟,便沉沉睡去。

哪怕叼着烟,高乐的嘴还是斜咧着闭不上。每当他发出爆破音时,没被及时吞下的烟雾就会一股一股的从嘴角里挤出来。

就像“胡屠”说的那样,高乐现在是真的乐起来了,这三年间高乐充分领会了赚钱无非是信息差的道理。

犹如计划经济时期投机倒把跨地区倒腾粮票的倒爷一般,高乐凭借发达地区对于元宇宙技术先行落地开花的优势,对国内欠发达地区实现了降维打击般的资源掠夺。

到了今年年初,从上海到通辽,基本每个地级市的都有高乐出资合作的代理商。

“胡发国?谁啊?”高乐打电话都高了几声,故意道。

“不熟啊,有事找你们地区代理人,挂了。”不容对方解释,高乐摁掉电话,随手扔在茶几上。

“真是时代变了啊,什么猫猫狗狗都能找到我。”高乐展开双臂,瘫卧在沙发里,用眼神示意事务员给客人续水。

“高老板业务繁忙,日进斗金啦”来人偏瘦,屋子里也带着一副太阳镜。

“陈老板发财”高乐好像才发现对方一样,坐直起身子。

“什么业务繁忙,我就是个司机罢了,在信息高速公路运运货,哈哈”高乐说完自己也觉得这用词太老派了,什么信息高速公路好像是自己小学时提出来的概念,赶紧拿起杯子抿一口水,接着说

“你也知道我自己是不懂技术啦,我把懂技术的放在该放的位置上而已。”

“高老板big picture啦,横纵十万公里,我们小地方人佩服啦”

高乐根本没听懂,讪笑一声,拿起杯子又喝了口水,等着来人继续说。

“高老板我今天来是带着项目来的哦”瘦弱男从背包里来出一份文件。

高乐这才注意到对方西装革履却还是背着双肩包来的。

“高老板你看呐,这是我们新加坡国立济研的报告,在新加坡国内,对于元宇宙落地的配套已经是一片红海,就像高老板您说的什么猫猫狗狗都进来了啦。”瘦弱男扫了一眼高乐的表情继续说

“高老板放眼未来高瞻远瞩,肯定也知道只做框架搭建很快行业就见顶啦,那些阿猫阿狗一来市场就坏掉了啦,有时候市民只看价格不管品质啦,到时候大家都没得赚,经济学上叫‘劣币驱逐良币’啦”

高乐表面不漏声色,心里却默默赞同。这半年来属地化推进工作逐渐进入深水区,总体呈现辖区级别越低越难推、维度越高越难推的瓶颈。

各省代理从日常的技术支持、运维技巧请教到现在日常的抱怨,尤其是北方几个市级代理尤为过分,居然在省级视频会上公然要求输送利益,这种不加掩饰的“豪爽”让高乐大为光火。

“高老板?”

高乐扬起眉示意他继续说。

“高老板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没?美国西部掘金潮的时候,全世界的人都涌向为数不多的金矿,僧多粥少只有少部分人真的赚到钱。

但是有个小伙子另辟蹊径,别人挖金他卖矿泉水给那些挖金子的人,别人找到金子没有不知道,这小伙子可是赚的盆满钵满哦。”

高乐皱皱眉,打断他。

“陈老板的意思是让我们做配套?如果是这样我们已经在做了,谢谢你的建议。”高乐做了一个起身的假动作。

“高老板高老板”瘦弱男也忙起身拉住高乐的袖子,这个动作让高乐又皱了皱眉。

“高老板,我大老远来当然不只是这两句啦,这里能说的是‘阳谋’,其他的我们还有的聊。。。这样您先忙,知道您爱吃粤菜,明天中午,您来君心悦酒店,咱们边吃边聊,高老板务必赏光啊!”

高乐看着瘦弱男离去的背影,心里暗道倒还懂事。

目光回到茶几上瘦弱男留下的名片,淡黄的底色上印着主人的名字:Tan chian chheng

高乐的眉头又拧成一个旋,心里骂道“这特么都什么勾八名字”

随手将瘦弱男的名片塞进茶几上的名片夹里最后一个空位,“小艺啊,名片夹该换啦”

事务员收起旧名片夹,合上那一刻,名片的背面印着中文

“嘉狮拍卖行 高级经理 陈正清”。

这顿饭,高乐是吃美了。

虽然早就实现了住房自由,高乐解压的方式依旧非常接地气,那就是旁若无人、报仇雪恨般的干饭。

如果吃的是西安大碗biangbiang面,画面到也不那么违和,而高乐却酷爱吃小蝶小碗精致的粤菜。

以前在惠州短暂落脚时,高乐对于粤菜凶残的吃法给邦尼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这个吃相凶猛、走质更走量的男人让邦尼的工作量大增,原本点餐后只需要续续水的轻松活计硬是靠高乐一人拉起整个餐厅的工作量。

“高老板,我敬你一杯!”陈正清已经擦过两次嘴,看着面前这个丝毫没有要停下来意思的男人举起杯子。

高乐收回远望茶水吧服务员的目光,附和的举起杯子。

可能是吃人嘴短,吃饱喝足的高乐明显态度温和了许多,主动打开话匣子“陈老板,讲讲你的阴谋。”一边举手示意服务员“罗汉果”

两杯清茶下肚,高乐也听了个明白。这个远道而来的陈正清果然不是什么守规矩的角色,高乐再举起茶杯,斜眼看了他一眼。

“那你倒是说说”高乐将茶杯降到鼻子的位置,仿佛一个口罩般遮住口鼻。“你说的这个Lost and Found谁来定义,或者说我们真的动手‘取’回之前,谁证明它的合法性归属”

高乐将重音放在取字上,摆明了要给陈正清压力:你小子别拿我当雏,盗窃游戏账号虚拟物品又不是没有过判例。

陈正清也早有准备,凑近了脸,压低声音说道

“比特币有主人吗?从你个人nas溢出的数据有主人吗?节点之外的转移叫抢劫吗?我消灭了你的陪伴角色算杀人吗?

人只会对自己见过的东西有认知,不记名的东西,谁捡到是谁的,这叫自然获得。”陈正清挺直腰板,双臂摊开靠在沙发上。

“至于谁有本事捡到,我看就是你高老板有本事。怎么捡、捡谁的、在哪捡,自然是捡到的人说了算”陈正清一脸狡黠,“就算是百万分之一的几率真能有人来追到。

找家境外有资质的拍卖机构合法化一下就好了,全套文件都空白了你自己随时填好不好。”

陈正清拿起杯子晃了晃,眼神却一直盯着高乐的眼睛“我们呢,从案源到售后都能给你高老板支持,当然也要收点茶水。”

放下茶杯,陈正清抿抿嘴,换了个老朋友似的语气“这么成熟的模式,要不是中国对外籍人员限制抽查多我们完全可以自己干。你说这中国境内,覆盖广、有技术、有魄力的非你高老板莫属;

境外拍卖呢,确实不止我们一家,但是能跟高老板你推心置腹搞事业、出靠谱的上下游方案的想必也不多吧,更何况”陈正清摸摸下巴“我们在新加坡关系。

退一万步、一百万步说真就是出了问题,你就咬死说不知情,怪我们新加坡方面信息透露不全,你坐实善意第三人身份,保你脱身啦。”

高乐喝了第三杯茶水,却还是觉得口干。

“咱们先小人后君子,茶水是纯利的四成,虽然你出人出力,但风险毕竟还是我们来担。要是合作顺畅,我们案源也是源源不断的啦”

如果人下决心有进度条的话,高乐一直在30%左右徘徊,可正是听见陈正清开口就敢要四成,还是纯利的茶水,反而翘动高乐心中的小天平。

“拿份案源给我看看?”高乐面无表情。

陈正清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热敏机,现场打印了一张小条子。不同于常见的白色纸条,陈正清用的棕色打印纸,只有凑近才能读到文字。

“陈老板这是?”

“纸质的东西交出去,还是谨慎点好,你说呢高老板?”陈正清恢复了职业假笑。

高乐点点头,“怕我复印?这东西一复印就黑乎乎一片。热敏纸也是一天之后字迹就消失了吧?”

陈正清不说话,继续职业假笑。

“那我扫描一份不就得了,拍个照”高乐双手夹住纸条抖动着,好像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在路边挥舞万元现钞打车的东京白领。

“高老板不会没听过干扰纹吧”陈正清展示着一卷新的纸张“就算用机器学习去掉了干扰纹,且不论时间成本,处理过的电子文件还能当证据吗?”

“这也算是向您展示我们善后能力,想争取到和像您这样有魄力又重细节的老板合作,我们就要把小细节都做到实处,不留一丝隐患。”

“好我回去商量商量。”高乐主动伸出了右手。

陈正清双手握住高乐的手,手心里又附上一张名片。

“我等您的好消息!”

前台安安机灵的转移了高乐轻佻戏谑的话题,转身就在“四单元防火防盗群”里提示公司里几个曾被高乐言语调戏过的小姐妹注意,“火烧到门口了!”

一时间手机提示音此起彼伏。

“茶水间过火。”

“机房 已通过。”

“没见到呀。”

“去邦尼姐房间了。”

萧瑶不错眼珠的盯着电脑上不断蹦出的微信群消息,一抬眼,高乐已经推门进入了总经理室。

萧瑶忙站起身,“高哥好,邦尼姐不在。一会就回来,您先坐我给您倒水!”

说着才发现微信群的页面就在屏幕的最中央,只要老板一转身就能看到,索性直接关掉了显示器电源开关。

高乐还是标志性的咧嘴笑,回身坐在沙发上,“瑶瑶来公司有两个月了吧,有什么心得体会呀?”

说罢还向边上窜了块空位置出来,示意萧瑶坐过来。

萧瑶放下茶壶,局促的站在茶几边双手交叉,右手拇指像是跟左手有仇似的,在高乐看不见的角度不停的扣着左手手掌。

高乐见萧瑶不吱声,愈发肆无忌惮的将目光在她身上四处游走,最终锁定在工牌上。

“瑶瑶我记得你是人民大学毕业的吧?”

“是的,高哥。我是今年人大信用管理专业毕业的。”

高乐眯起眼,“人大,这么好的学校怎么在工牌上都没有体现出来啊,你工牌拿来给我看看。”

萧瑶伸手撩起长发,正要解下工牌,被高乐制止了。

“诶,不用拿下来,你递给我看看就行。”说罢微微起身,伸手用拇指将萧瑶胸前的工牌捏住一个角,凑近自己的眼睛。

虽说萧瑶有意识的向前欠身,却还是被稍稍扽了一下,一股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

早在半个月前的转正仪式上,萧瑶作为同批入职中考核最高分免于轮岗,可以自己挑选意向岗位,这其中最香的岗位自然是董事长助理或总经理助理岗。

当时萧瑶还诧异于这近乎夫妻店的公司为何还要细分董事和高管,“这要是规模再大些,难道还要单独聘请监事?”。

最终萧瑶选择在总经理邦尼手下工作,一来站位高成长快,二来偏近业务管理更符合自己预期。谁知在最后公示出来的岗位分配上,自己却被安排到成了高乐的助理。

在这家小公司里,人事和行政是一套人马。“新员工转正第一天手撕人事”的小视频马上就全公司皆知,要说这事真怪不得人事。

公司规章明文写着“试用期结束后,将结合员工意愿和公司发展安排岗位”。显然,萧瑶的意愿不敌公司安排,而这个安排不用人事说,自然是高乐的主意。

冷静下来的萧瑶没有去找高乐,而是先一步跟邦尼汇报了此事并如实了说自己想要跟随她的想法。

邦尼表情甚为冷淡甚至有些厌烦,一整个上午她都思索如何在厦门站稳脚跟,给下一步突破台湾业务线做准备。

为此还特意划拨预算聘请了一位上海来的咨询顾问,当萧瑶敲门她还以为是上海顾问到了,一句“请进”话音未落,进来的却是自己公司的新员工小白人,邦尼满脸的笑容僵在脸上。

萧瑶察觉到空气中的尴尬,低头看看茶几上的果盘,知道肯定不是为自己准备的。

“邦尼姐,我一会再。。。”

来字还没吐出口,前台安安就带着上海顾问出现在总经理室门口。显然邦尼也没想到上海派来的是位白人顾问,脱口而出的你好咽了半句,边说“你 哈喽”边迎了上去。

此时,对于想要溜走的萧瑶而言,除了遁地就只剩从两人中间拔开一条缝溜出去,更要命的是由于白人顾问中文学的上海话,两人的寒暄时间格外的长。

据萧瑶后来回忆“他们怕是握了整整一分钟的手”,而这一分钟对于萧瑶来说更是无比漫长。

白人顾问也发现似乎自己的中文跟邦尼交流并不顺利,疑惑的歪歪头,在上海买菜时阿嬷们从来都是夸他中国话学得好,怎么到这不管用了?

连说带比划的落座后,邦尼的假笑逐渐绷不住了。这点遭钱花的,岂不是又要让高乐取笑了?

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公司,在高乐面前自己都长期处于劣势,要不是近半年连锁反应般推成了几个城市链项目,效果反馈还相当不错,这才在家里逐渐有了些话语权。

放在一年前,不能说高乐决策上说一不二,起码也是大局独揽,就这么客观的成绩摆在那,高乐还能说是自己前期基础打的好,邦尼只是点了最后一把火而已。

不过邦尼自己能感觉到,两人间地位的天平已经达成了微妙的新平衡,不再是一边倒的一言堂。公司里的事就算高乐有不同意见,也不像以前一样当着大伙面驳斥的邦尼下不来台了。

“Do you mind if I translate for you?”

邦尼抬起头,萧瑶正手持纸笔而立,面带自信的微笑。

“Yes,please!Frankly I do speak Chinese but...”

后面的话邦尼都没有听进去,只看到白人顾问蓝绿色的眼睛从开始的迷惑不解转变为平和,在萧瑶的帮助下,顺利完成了第一次的咨询服务。

当萧瑶将整理好的会议纪要交给邦尼时,邦尼才突然发现萧瑶的职业装是如此的得体大方。

“你之前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两天后,萧瑶领到了新的工卡。

“总经理办公室助理 萧瑶”

为此邦尼甚至跟高乐吵了一架,透过磨砂玻璃不严密的门缝,大家都听到了这场夫妻撕逼。平时嘈杂的办公室,此刻安静的只剩机箱风扇规律噪声,大家都默契的闭上嘴低着头,竖起耳朵听着。

“不放人你是不是心里有鬼啊?”

“要不是我当年。。。”

“你md啥意思啊高乐?现在看不上我了吱声啊,你当年的我现在也对的起你了。”

“你别那么大声,那么大声干嘛吗,好像东北大老娘们骂街一样。”

“我本来就是东北老娘们,咋的我看你还不赶好老娘们呢!”

“一天天长个吃心眼,你自己说这些年你胖多少斤了?咱俩刚处的时候你多瘦啊,你看看你现在,好像个地缸。”

“还寻思找年轻小姑娘当秘书啊?年轻小姑娘能看上你是咋的啊?这么大人心里没点数啊?”

逐渐夫妇二人的争吵变成了邦尼的单方面输出,高乐刚开始还能反驳两句,后来直接没了声音。

一分钟后门开了,高乐面色凝重的走出房门,脑门上指甲大小的红印清晰可见,身后邦尼斜靠门框单手叉着腰撅着嘴,眼神一直没离开高乐。

“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家。”

“走吧你!”邦尼轻声嗔道。

萧瑶在隔壁房间长吸一口气,缓缓神重新聚焦到屏幕显示的文件上。

“怎么着?没完没了啦?就那么喜欢?”邦尼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此时正双臂环抱,刚做好的穿戴甲轻轻搭在胳膊上,映着阳光闪闪发亮。

萧瑶这才发现,让高乐这么一扽,职业装的领口也向下列了列。萧瑶忙直起身。

“你先出去吧。”

萧瑶像得令般小碎步快步移出了门。

“我来的不是时候,坏你高老板的好事了呀。”邦尼从容迈出两步,斜转回身看着高乐眼露嘲讽“不好意思哦,下次我回自己房间一定先跟你提前打招呼。”

高乐不拾茬,拿起茶杯慢慢酌了一口。

邦尼依旧不带脏字的向外输出。

“都说呢,男人有钱就变坏。按道理你高乐早就该变坏了,忍了这么久也真是辛苦你了呢。”

“下周我们刚好要做活动奖品采购了,要不我给你加个预算吧,给你颁个奖牌怎么样?”

“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最佳男人本色奖’。”

说罢还装模作样的学着奥运会颁奖,摆了个虚空颁奖的姿势。

高乐看着自娱自乐的邦尼紧着忙活,没憋住笑出声来。

“你稳重点行吗?怎么说也是总经理了,还玩小孩子把戏。”

没等邦尼继续输出,高乐赶紧道。

“来你屋当然是找你的,你没在。我就是跟她说说话,你这不就来了吗。来了是有正事跟你说。”

邦尼抢白一句,“是,来找我。来找我拉人小姑娘领子看,你要是去见客户是不还要在人家卧室睡一觉啊?我说你还好意思说我幼稚,你这么大人了没点边界感吗?”

邦尼刚跟办公室的一群小丫头学的词,这就用上了。

“啊。。。我是要看看她工牌,我也没看见啥啊?”高乐眉头微皱,倒不是因为被邦尼嘲讽,却是因为被嘲讽了还啥也没看到,退一步越想越亏。

“没看见?人家都看见你了。小姑娘领子是随便拽的?”邦尼步步紧逼。

这回高乐是真抑郁了,这么多年的社会公关阅历让邦尼说的好像一文不值。高乐心想自己也算是吃过见过,相熟的几个老地方都不用自己出面。

只消发条微信过去说是自己的客人,那家老板不得安排几个高端半永久伺候好?费这么大劲占自己公司新来小姑娘便宜,我高乐至不至于啊?

高乐缓缓抬头,嘴角向左撇的十分明显,“邦尼啊。咱们谈正事吧。”

可能是余怒未消,邦尼刚听高乐起个头就忙着打断。

“高乐你要脸不要啊?这就是你说的下沉市场啊?赚死人钱,你也不拍半夜鬼叫门啊?”

高乐说的正事不是别的,正是两天前陈正清在君心悦酒店小心翼翼的提供给他的第一条案源,或者说,第一个捞钱的偏门手段。

纸条的内容极其简洁,看似是从新闻报道上摘取的几段:“据统计,随着中国第一批网民逐渐退出互联网市场,沉淀在其使用的私人。”。

“云上拜年,网络敬老成为热门,数字债权、虚拟角色、平台点券占据年轻一代孝敬父母的前三名,而排名靠后的最后三位则被水果补品、新款通讯设备、现金占据,在这里我们提倡大家多多陪伴。

高乐就预见到邦尼的反应,从容的解释道:“听我说完邦尼。”

“这么多年你也没回过锦城,有没有想过回去看看老爸,看看他现在什么样?”

邦尼面露不解,刚想张口,被高乐伸手制止了。

“邦尼,我想说的是,我们这些年趁热打铁赚了不少钱,用现实生活的材料,搭建起了云间无限可能的世界。”

高乐站起身,慢慢踱步到邦尼身边。“你有没有想过,咱们外包出去铺设线材的工人,能对咱们的服务用上多少?”

邦尼还是一付不知所云的表情。

“虽然标准化支付给外包商,只需要你一个指纹,要式合同、付款协议、附带福利都直接进行了交换,但是你知道吗?”

高乐言语中带着兴奋“现场的基础工人还是在领现金工资 ,经常有人抱怨为这么工资不是整数,总要有零头,而工头都会给他们解释成是扣税导致的。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对于这个群体的大多数人来说,我们支付给他的劳动报酬只有现金。

而除了等值现金以外,作为劳动报酬一并支付的虚拟货币、股权,对于他们只是一个连户名密码都不知道死账户,没有任何意义。”

“可能你看不上他们手上0.0000000000000001的稀释股权”高乐一口气说出太多个零,险些背过气去。

“但是你知道服务过咱们公司,遍布全国的工人有多少吗?我再扩大一些,你知道这个群体有多少人吗?

他们拥有这些虚拟财富而不自知,或者说知道也没有用,因为他太小了,小到尾数太多都显示不出来,所以在他们眼里公司只是闲的蛋疼给他们一人搞了个余额为零的无用账户罢了。”

“这是一粒尘土,一粒没人注意到的尘土,他会藏到你指甲缝隙里,永远成为冗沉的数据污点。

最后人的肉体先行消逝,而他,会烂在云间的阴暗角落,伴随着污风吹到地下十八层的数据黑洞。”高乐顿了顿。

“但是在咱们手里就会变成一座山,一层塔,一个真正有价值的细胞,我找工程师算过,只需要一个月的周期,至少这个数。”

邦尼瞳孔闪烁了一下。没等她发言,高乐继续说

“数据有用吗?要看放在谁手里。”高乐开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玩金融股票的只能看看财报,做算法的只能抄抄github查查bug。对于信息的浅层加工换取收益,这样已经很好了。

但是咱们要转移的数据,是大量的真金白银,哪怕傻子也能看出来这是一场抢劫。而抢劫数据,是对法律直面挑衅。

哪怕是我不要的东西,你不打招呼拿走,都不亚于当着全校同学的面给你一个大逼斗”

邦尼眯眯眼,忍住了吐槽的话。

“所以我们要灵活一些,找一个合理的躯壳,保护自己也尊重他人。”

邦尼见高乐此刻的停顿有些长,接话到

“这就是你说的赚死人钱?”

高乐猛然回身,身上的肥肉由于地心引力和突然旋转赋予向心力共同作用下,不情愿的随动,颤了又颤。

“赚死人钱?我还没讲到那步。”

当时针与分针的夹角再次恢复成90°,高乐走回沙发被自己坐的微微下陷的位置,旋即双手向前一甩,坐了下去。高乐认为自己要是还拿着雪茄穿着风衣,一定帅的无以复加。

谁知邦尼根本没看到他,她还在消化高乐连珠炮般一步一步的规划的新路子。

要说一时间没跟上、听不懂真不能怪邦尼,虽然邦尼自从初中肄业再没接受过系统的全日制教育。

但在社会大学和高频试错的双重夹击下对新事物有着非常敏锐的判断,尤其在涉及次生行业的认知上。

很多次都是邦尼自己扛大旗开创规范了行业打法,精准定位一个个业户痛点,结合平台优势实现了和世界一流水平服务商的同频共振。

“咱们实惠的来一遍。”邦尼用拇指不停的扣着食指穿戴甲上的水钻,是个人都能看出她很焦虑。

“你的目的很明确,两个字搞钱。”

“你的方法也很简单,一个字偷。”

高乐想弹簧一样直挺挺的突然从沙发上跳起,小肚腩再一次的跟随主人的频率上下颤了又颤。“这不是偷吧,我最多是个回收垃圾变废为宝罢了”

邦尼伸出一根手指,制止了意欲继续辩白的高乐。

“跟我你不用掩饰。”邦尼恢复了平日的理性,声音似乎更平稳了些。

“我只想知道这件事的性价比,成功的几率有几成,出事的几率又是几成?”

高乐突然觉得自己多虑了,他忘了邦尼和他一样是靠电信诈骗起家。

早在手把手带她骗到第一笔钱,给房东还上拖欠半年的房租取到个人物品的时候,邦尼执着于当个守法公民的心理障碍应该就烟消云散了。

“这么说,你也同意咱们干呗。”高乐试探的问。

“你是咱们公司的实际管理者,你看好的项目完全可以直接操刀上马,我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

邦尼此时的面容呈现出一副非常不和谐的样子,眼神中透着灵动和期待,可下半张脸确实平静的连个皱纹都没有。要是用A4纸挡住半边脸,任谁也会猜错邦尼现在的心情。

“你这话里有话啊,不当我绊脚石,也不打算当我垫脚石喽?”高乐右胳膊支在翘起的右腿上,撑着右半边脸。

“你用你的名义,或者用独立董事的名义做我都不管。但是我不可以出现在一切有风险的地方。”

邦尼眼神凌厉起来。“为了这张干净的身份证我付出的代价太高了,现在的我吃得下饭睡得着觉,过的了正常的生活。

我绝对不为了赚几个钱再过一遍走在街上怕查身份证,只能东躲西藏的日子。”

“这一点,自从我差点死在惠州那次定下来了。”邦尼不再说话,只是定定的盯着高乐。

高乐甚至都没有再坚持一下,就走出了邦尼的办公室。由于话题结束的过于突兀,高乐猛的撞上了在门口侧身偷听的萧瑶,突然打开的门带来一股气压差。

萧瑶不禁晃动了一下。高乐下意识用右手扶住萧瑶的腰,待站稳后收回右手,错身绕过萧瑶,却又用左手拍了拍萧瑶的后背,给了邦尼一个眼色,离开了。

邦尼自然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不一会她也离开了办公室。

不出邦尼所料,高乐已经着手在做铺垫了。以邦尼对他的了解,出了办公室邦尼直奔机房主控室。

查出近两天的日志轻松就定位到了在DIV隐藏下的根目录地址,经过简单的排列组合,就凑出了看着无比合理的密匙。

当邦尼使用进制恢复调出完整签名时,收到报警的高乐出现在了邦尼身后。

“社会工程学是吧?”高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邦尼也转过身不再掩饰,“公司的机房,公司的服务器,每个地址都导向我,你怎么保证能没我的事?”

“走T喽,做菜不放葱,都稀松。”这几个字好像是从高乐列开的嘴角里蹦出来的。

完邦尼自己也愣一下,就好比一个人都准备杀人了还在乎他是不是随地吐痰吗,但邦尼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发力点,“你知道走T会引来多少关注?”

“所以喽,要搞个免死金牌。”高乐等邦尼问这句话已经等了好久,嘚瑟的心情就要从脸上蹦到墙上了。说罢他向邦尼展示了这张由深湾网监颁发的电子执照,颁发日期正是今天的上午。

“什么意思?”

“你个人看嘛!”高乐终于忍不住喜形于色,家乡话脱口而出。

“你就没打算跟我商量。”邦尼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

“先机不等人啊。”高乐依旧是那副咧嘴笑的表情,邦尼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揍他。

不等邦尼输出,高乐继续道:“合法的数据流在我有授权的服务器里,我们呢,几乎是不要钱的报价挤掉了所有竞标对手”,高乐挤挤眼睛“毕竟谁要挣政府的芝麻绿豆钱是吧?”

“凡事都有个先河,实践出真知。有些路就是要人走过后才知道走不走的通,试点地区的重点数据我们拿其他地区数据来对比不过分吧?因为技术不成熟删错了一些东西,但总体准确度在85%以上可以接受吧?”

高乐顿了顿,“死人的账户多一个少一无所谓吧?”

见邦尼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高乐拉过一张椅子挨着邦尼坐下,搂住邦尼的腰,将娇小的邦尼放在自己腿上。

“你还是这么爱惜羽毛,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邦尼挣扎着站起来,双手环臂背对高乐。

高乐失笑,眼里闪过一丝不宜察觉的光。

“要不,你让出总经理的位子?”

淡水河畔,在合租的小姐妹环绕下,邦尼许下了自己十八岁的生日愿望:

“一是让我赶紧尝尝爱情的苦吧球球了”

小姐妹们的推搡哄笑和对岸烟火声掩盖了邦尼接下来的祈愿,

“二是人生很美好下次不来了。”

烟火消逝殆尽,烟气飘扬过岸。小姐妹争相躲避,邦尼却伫立良久。炸落的灰轻轻落在邦尼的耳廓和肩上,本男伸手想帮她擦去,却越擦面积越大。

不一会,邦尼的双肩就像是戴了一副肩章。在回去的路上,邦尼昂首阔步走在最前面,如果你仔细听,似乎还有掷弹兵进行曲环绕在身旁。

小小的生日愿望从侧面展示出了邦尼对待生活态度,既期待好事发生又抵触改变,纠结又割裂成年生活伴随着广东闷潮回南天到来了,无可避免的到来了。

如果说出走岳阳是机缘巧合的意外,来到广东则是邦尼自己用心揣摩过的选择。说来也简单,跟她一起打工的不论男女,都去过或正要去广东打工,去广东上班俨然已经成为了一种政治正确。

邦尼的行李很少,相比一年前只背一个背包,一年间的积累只不过让多出来红水桶里也被零碎的日常用品填的满满当当。来到惠州,邦尼的第一个选择是跟着本男进厂。

作为关系最近的室友,本男和邦尼有着相似的经历,只不过大她近十岁的本男在贵州老家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家暴的老公。

随着时间推移,对于计件计费的工作邦尼越来越熟练,却也越来越沉默木讷,似乎生活中再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平静如一潭死水的心悸动。“

都行。”“都可以。”成了她的口头禅,如果不是本男拉着她逛街吃小吃,邦尼可以一整个月都在八人寝的宿舍床位上睡觉,睡醒了就去食堂吃一样的饭菜。

加班?可以,不加班干嘛呢?

月底邦尼双目无神的盯着存折上多出来的加班费,依旧是心无波澜。将存折塞进枕头套,邦尼四肢放松平躺在上铺戴上耳机,折叠款BBK音乐手机正播放着《稻香》

邦尼盯着棚顶角落正在结网不停忙碌的蜘蛛上下翻飞,脑袋空空的。在岳阳时还会想家想妈妈的她,自打来了广东似乎就失去了哭的能力。任凭谁看见她现在这个状态,都知道要出事。

“人啊,就是要想吃点啥就吃点啥。”本男强拉着邦尼来嗦粉,全然不顾邦尼刚进门被螺蛳粉熏的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谢谢你啊,看你吃这个我现在更想s了。”邦尼是真的生理不适,不一会就赶紧出门,走出五六米才敢喘气。

“走吧,我请你吃香港人家。”邦尼看着跟出来的本男说道。

这时换本男脸色难看了,“早说要吃贵的啊,我还吃了那么多粉。要不我给抠嗓子眼抠出来吧?”

邦尼是个想象力丰富的人,光是听着就要先本男一步哕出来。

几次干哕后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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