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原创轻小说：空影默默水悠悠|20年房产代理江湖浮世绘》
作者简介：
江湖名号：巴登，生于1980年元月，肖羊，山东沂蒙人。1998年就读行政经济管理学院，主修国民经济管理专业，自修广告营销，投身房地产代理行二十年。
已历不惑之年，于2020年起笔创作《空影》描绘青春蓬勃的新旧世纪之交一幅长镜头浮世绘图景，以1998年以来房改后中国房地产行业为时代背景，讲述房地产代理行业兴衰起伏、职业迷茫、生涩恋曲、激情创业以及家庭生活故事，辗转奔波于谷底浪尖和潮头，到中流击水，大江汹涌，海阔天高间驰骋纵横，二十年始归心悟道：空影默默水悠悠，孤帆远影碧空长。
|1.之初
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公司法还在娘胎里孕育之时，下海成了时髦，有点风云之气的不安分的心脏突突跳跃。
南下广东深圳海南成了潮流，深圳对岸的香港，纷纷抢滩登陆深圳上海，两股激流涌动之下，沈先声从新加坡到香港准备伺机北上。
是时，香港有四大行：利达行、戴德梁行、世邦魏理仕和美联行。不同于大陆的中农工建四大行。香港四大行，都是房地产经纪牙行。
沈先声加入了四大行之外的中地行。以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工商管理硕士的身份，得到老板梁锦松的青睐，被派往上海组建中地行。
沈家当年在上海寂寂无名……沈父沈嘉图八十年代由上海下南洋，在新加坡投身酒店业，从服务生起步，十五年奋斗创办菩提悦精品度假酒店，与悦榕庄齐名。沈氏集团接管的清末盛宣怀家族在南洋的产业，在沈嘉图上手更上层楼。
九十年代初，有一位老人在南海边划下一个圈，奏响浦东大开发的号角。南洋沈氏集团以南洋华侨身份投资沪西菩提悦、筹建浦东世纪公园旁的联洋华侨公寓，在上海一举成功。沈嘉图鼓励小儿子不要介入家族产业，靠白手起家打下一片天……
沈先声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怀揣南洋理工大学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只身到香港加入房地产经纪行。
在1998年中国推行取消福利分房实施房地产市场化政策后，沈先声由香港进入上海，在闸北开出第一家房地产经纪门店，代理佘山烂尾别墅新家坡，一举成功。即而转战昆山湖滨别墅项目，以别墅投资托管方式推出高尔夫别墅酒店，再获成功。以第一桶金100万元起步，创办上海先声不动产咨询机构，走上自立创业之路。
2000年跨过长江北上佛都，挺进北京。刚毕业的燕院毕业生，在沈先声的带领下，驰骋房地产代理江湖，是为序幕。
沈先声于新世纪之初由香港到上海，由上海而佛都北上京城，带领一帮初出校门的燕院毕业生，纵横房地产江湖，闯进一线城市倒空卖空，终至功败垂成，留下默默空影水自流……
大璋独白：
大璋之璋，如玉如珏，如琢如磋，刀璧其刃。
岁月无痕，如风而逝。
述说一段岁月无痕之歌，以任芳华无留之纪。
当时间不存在的时候，心灵和身体就摆脱了外在束缚，步入一种自在之境，这是一个生命体验之旅！
时间与生命有没有关系？
我理解：时间是生命河流的坐标，对生命体验来讲本无意义。
时间本空。
时间和金钱有点像，都是符号。一种人类创造的符号而已！
我们本不拥有时间，更不会拥有金钱，我们只不过是一个使用者，不是拥有者。
所以，在这部作品里，时间和金钱都是符号，是标记，是参照物，是坐标。
大璋少年老成，自我标榜性格沉稳。
在一个人的成长中，青少年时代形成的价值判断，会给人的性情打上深深烙印。
十六岁那年，大璋在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里，初尝繁重体力劳动的滋味。身体尚在发育期，却已经可以充当一个成人劳动力。
离家三十里，有个叫鹅朱邬的地方，处在一个城乡结合部，有一座庞大的砖瓦厂。砖瓦厂是乡镇建筑公司下属单位，给施工工地供应建筑材料——粘土红砖和红瓦。
一天可以拿到二十元工钱，早班从早上五点到九点吃早饭，中班从十点到十二点半，中午通常有三个半个小时的午休；下午从四点到晚上9点。
干活的时候，会让人忘记时间。这是大璋的一次深刻人生体验：劳动可以忘记时间。
经历过沉重超负荷体力劳动的人，会对时间有不一样的认识和感受，身体可以不存在，时间可以停滞，只有灵魂在高处关注着你。
十九岁那年，大璋为了凑足上大学的学费，又一次投入劳动的考场。在一处建筑工地搬砖，为脚手架上的工人抛砖，从低处往高处抛送。一天下来，可以得到二十五元工钱。
这两次劳动磨练，让大璋深刻理解了劳动、时间和生活的一部分意义。
上世纪整个九十年代，从1990-2000年十年间，中国农村的面貌是，农民的负担是沉重的，生活是苦楚煎熬的，出路是看不到希望的。
纯如独白：
纯如之纯，纯净如泉，无瑕青玉，清悦纯和，如泉鸣之音声，纯如是。
站在生命坐标系上，标注几个坐标点，不过便于叙述。这里勉强标注一下，作为叙述的便利。
一个人的学生时代，大概从8岁-18岁是一个阶段，几乎完全不能自立，处在中学前的发育成长期，算是少年；
十八岁，犹如春分节气，是一道分水岭。春分，昼夜各半，春天过去一半；过了18岁，青春也过了一半。
从18岁-25岁逐步可以半自立到自立，是一个积累起步期，称为小青年。
十七八岁的时候，感觉25岁是成人的年纪，是恋爱结婚步入小家庭的年纪。可到了25岁才发现，依然是个少年。
纯如就是如此。
25-35岁实现完全自立自主，走向半成熟期和成熟期，归为中青年。
35-45岁是一个人步入完全成熟的十年，有了完善的家庭生活经验，立足社会有了根基，是完整意义上的社会人，算是青中年。
纯如是一个要强的女孩，有男孩子的性格。和弟弟东子是双胞胎，他们之前已经有三个姐姐。
一个人所处家庭环境，会给人气质的熏习，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华威独白：
灼灼其华，蔚然屹立，泰山之石，石敢当在立。威猛精进，华威如你。
自立，大概需从独立思考和经济独立开始。
倘若把25-45岁喻作是登泰山，那么，这20年登山旅程就是本部作品的风筝线。
华威有一个哥哥，在铁路研究院工作，是一名机械设计师。
华威父母都在铁路系统工作，父亲是总工程师，母亲是铁路医院的医生。
华威中专在铁路技术学校就读，毕业后先是在银行做柜员，工作期间对计算机发生了浓厚兴趣，两年后入燕院进修计算机专业。
大璋、纯如和华威，还有东子，是我们的主人公。他们将陪伴各位读者，穿越二十年，体味生于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一波人，如何在世纪之交，激荡青春芳华，卷入时代洪流。
字幕：水静极则形明，心静极则慧生
【场景一 】
2020年海南。博鳌一栋别墅酒店里，露天游泳池边椰子树下，一张古色条案下圈椅上，一个年过40岁的男子，身穿太极服，穆然捻香静坐。桌子上供放着一本合着的《金刚经》。泳池里的水，平静如镜，幻化着一幕又一幕人生镜像……
切换镜头
字幕：2000年是一个坐标点，新千年如期而至。
大璋，那时不过还是个将出茅庐的半吊书袋子，一个书生意气的天马行空梦想家，做着无冕之王的记者梦，怀着不做总统就做广告人的圣胎。
【场景二】
2000年初春。佛都春寒料峭，一丛腊梅映着漫天大雪静然绽放，在一处院落的入门影壁墙墙角处。
入门过道的门房里，一个脸型清瘦，颧骨突出且棱角分明的青年，在捻香静坐，书桌上供放着一本合上的《金刚经》。
大璋手捧《六祖坛经》，读到“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生灭，何期自性能生万法”，默然静思。
腊梅花一股暗香袭来，和着窗子内缭绕的香云，融汇在一起，化成一滴滴清泉，叮咚叮咚地敲击回响，洞穿20年时光隧道。
佛都，一座东部沿海省份的首府，却与海地缘不靠。
这座城，洋气少，土味重却不失灵性。城与山、泉、湖、潭、溪、河亲近，山水城相依，山水胜处、佛光普照，佛光寺、灵岩寺、大佛寺卧在山中，山掩映在城中，城有佛缘，故名佛都。
城在山中，山皆以佛命名，有多少座山，就有多少座佛，比如天佛山、望佛山、仰佛山、佛慧山、大佛顶、佛燕山、佛泉山、明佛山、金佛山……可谓山山有佛，佛佛是山，城中多居士，古今名士辈出。
这座有2600多年建城史的历史文化名城，和北京、南京、西安、开封、洛阳、大同、太原、曲阜，皆不同；它从没有做过历朝历代的都城，却一直是别样的文化存在，是北方文化重镇，龙山文化发源地。大璋在这里和我不期而遇，算做缘起。
佛都南依泰岳山系，群峰竞秀，一道天然屏障横亘凸起在华北平原之上。
东瞰黄海观日出，北望黄河悬玉带，跨黄河北上枕华北平原，直达津京。
佛都古城有四门，东门、南门和西门紧凑相连依，东门瞰海、南门望岳、西门听泉，只有北门潜伏在湖与河间，自古被叫做龙门水关。
东门称海晏门外有百年天主教堂一座，教堂周边围绕着大大小小的学校，是文教科研区，有一条以圣人门徒命名子骞路。子骞路南北纵穿城市东部，北起教堂广场，南接天佛山东麓的大佛头和佛燕山。
佛燕山下，浆水泉畔，仁和庄里，有一方三合院落，主屋和东西厢房三面围合，南墙是天然的山体岩壁垂直耸立；院子坐北朝南，大门西开。门前一条泉浆路，晴天是路，雨天为河。
大璋住进这个院落，已近一年了，从夏秋到冬又逢春。
出了大璋住的三合院，燕院就在斜对过150米处，浆泉路东。
燕院东门正对一个神秘居住区，居住区进出居民多穿制服，门口有岗哨站岗。居住区南邻隔墙内是一个森森大院，院墙上有瞭望台，周遭围着电网铁蒺藜，红字森然警示：墙带电！勿靠近！
雨幕里，高墙上电网发出蓝色火花啪啪炸响……
雨中，大璋骑上自行车屈身俯趴着，从南向北一路下坡，水花溅起，犹如行舟河上。背后的佛燕山急速后退，水雾迷茫，两侧建筑显得极其静谧，湿淋淋沐浴在水幕里。
自行车轮劈开路面上昏黄的山洪泥汤，一路俯冲而下，身后雨洪汹汹奔淌。
车行到拐弯处，戛然停下来，车轮扎进下水井篦子的缝隙里，大璋一头栽倒在水里仿佛扎了个猛子，像从岸上跳进池塘里。
自行车扭了身，车头前轮立着，车后轮横陈在积水里，大璋从水里挣扎着用手臂俯撑，额头上渗出血印，浑身泥汤，一副狼狈像。
大璋咬牙扶着膝盖支撑半蹲弓腰，缓缓抬起头来，望向佛燕山方向，缓缓自言自语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行拂乱其所为。
心中一团烈火如龙，身上一片污泥不堪。
佛坐南山正眼垂观，人在世上莫乱方寸。
字幕：世事如赛场棋局，但人生绝不是竞技场。
镜头切入
1999年盛夏酷暑，绿茵场上一场甲A联赛决战正酣，上半场1：1，下半场2：2，进入3分钟加时赛，一球定胜负。
【场景三】
暑假，位于省城东郊南部的第一家仓储超市万隆开业。
超市门口海报：
聘超市收银台需要配备打包师10-20名，以小时计工资，周薪制按每个小时1.25元计酬，一天工作八个小时，一个打包师一人日工资10元（白班含一顿午餐，夜班含一顿晚餐），干满一周70元，满一个月280元外加120元奖励。
这对于一个学生而言，有三个吸引点：
一是一顿工作餐可以解决吃饭问题，早饭可以不吃；
二是周薪结算，按小时计酬，不用担心拿不到工资，顶多白干一周，不至于浪费时间，试错机会成本低；
三是暑假短期工，不影响学习，时间相对自由。
这是大璋首次社会商业实践活动的开端，为商家提供劳务经纪服务，为超市提供稳定的临时工派遣服务，可以以点带面，容易短期进行规模化运营。
初试牛刀，有板有眼。
大璋每一步打法都可圈可点，成为日后走向职场的入门商业案例——在校初期创业的一次预演。
万隆超市试营业广告占据了周五省城六大报媒的头版四分之一通栏和二版全版版面，头版套红通栏加二版套彩连版，仅广告发布形式就让人耳目一新。
头版通栏套红，与当天的头版新闻相得益彰。头版新闻是《狼来了！省城零售行业面临洗牌？》署名记者洪涛，下面是万隆超市开业广告：白底红字，加红色粗边框，主标题：要购物，来万隆！副标题：史上最大规模30000平米一站式购物超市航母登陆佛城，一个路标指示牌上注释一行小字：请翻越到下一版。
翻阅到第二版：全班红底黄字
贺：万隆超市开业
同贺单位（排名不分项目）
青岛海尔家电
青岛海信电器
青岛澳柯玛电器
济南小鸭洗衣机
青岛啤酒
济南趵突泉啤酒
烟台朝日啤酒
烟台张裕葡萄酒
……
满屏全部是知名企业的商标Logo
万隆超市招聘广告则发布在《佛都信息报》的分类信息专版。分类信息广告按字数收费，每个字1.5元-5元，根据字号大小和黑红两种颜色而有分别。
万隆超市负责人事招聘的主管万秀峰，毕业于燕院文秘专业。
她一身干练的职业装，齐耳短发，像个假小子。她正在面试，对着一波人，面带职业的微笑，一副很投入的神态。
万隆超市招聘暑假临时工的电话打到燕院传达室：
“老师您好！我是燕院校友万秀峰，九五级文秘专业的，九八年毕业。我在万隆超市负责人事和招聘工作，请找一下学生会秘书处，联络暑假招聘的事”。
“同学你好！我是传达室王老师。学校已经放假了，你电话打晚了！真是不巧。留校值班的有个叫大璋的同学，他是学生会学习宣传部的，你可以让他给你帮忙问问暑假留校的同学还有谁。不过不要抱太大希望，留校的同学好像在搞电脑培训，他们未必看得上你提供的工作，这帮同学心气高着呢！”
“王老师您好！拜托您一定帮我找到大璋同学。我这是安排的临时招聘，刚开业人手不够，才向母校求援的……”
“好！你把电话号留一下，我通知值班留校的大璋，让他和你联系！他好像有个传呼，我不记得号码了。我见到他，就让他立马联系你。”
“谢谢王老师！回头我去学校看您，给您添麻烦了！您第一时间见到他，让他马上联系我，给我回电话，或者让他到万隆超市人事部来找我，我的工作电话是6个8。王老师再见！”
每年暑假，商战酣畅，如同酣战在绿茵场上的甲A赛事。
商战饮料品牌：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
商战商场品牌：三联家电和国美电器
商战电信品牌：联通和移动
……
大璋以敏锐的商业嗅觉，在报纸广告版面争夺战中发现了端倪：
1.广告发布扎堆：五月到九月每逢周五是广告最集中的一天，早报、晚报、日报、周报、时报和商报，省城六大报纸，都加版印刷，而且都不约而同地加增刊和专刊，尤其以消费专刊为盛。
大璋不经意间发现平时5毛一份的报纸，周五都会涨价到1元一份。这里面一定有门道，一时有点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呢？调查出真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脑海里花火如一道闪电，感觉商机来了！！！
2.广告形式：铜版纸印刷的精美广告专刊，不同于平时周一到周五的黑白版面，通栏广告、整版广告、半版广告、跨版广告、通版广告和连版广告外，近期出现了品牌故事广告和人物访谈广告，形式类似新闻稿，这类可读性强的软广告，让人耳目一新。
大璋有剪报的爱好，开始以《青未了》连载的小说为主，一年下来竟然集齐了两本本书《一代大商孟洛川》和《大染房》。
3.广告是商战的一种方式：媒体成了各个商家竞争的阵地。
基于以上发现，大璋隐约感觉广告创意、设计和发布，尤其是广告版面资源的竞争，里面存在机会。
一个商业构想在此刻如流星划过冬夜天际，在大璋脑海里形成。
“您好！请问是万隆超市人事部吗？请帮我找一下万秀峰，我是燕院的芮大璋”
“大璋你好！我是学姐万秀峰，总算找到你了！你今天有空吗？请你到万隆超市来一下，我有个重要的事情要拜托给你！非你不可！传达室王老师都告诉我了，说你能力强，很能干！”
“秀峰学姐，客气了！我能帮你做什么，尽管说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学姐想请你帮我个忙，我这里开业，急需要人手，你能不能先联系一下留校的同学，来我这里帮工呢？最少先来十个，多多益善。你过来拿着表格，我们见面后，我具体给你说工资待遇的事，顺便请你搓一顿”
“那好！先谢谢学姐。我上午先落实一下你的指示，下午过去给你准信，静候佳音吧！”
“王老师说，你有个传呼机，把号码给我说一下来”
“127呼8451539”
大璋和万秀峰约好，早上8点和同学去万隆超市登记面试的，总共约了9个同学。
雨越下越大，西面乌云密布，一路压过来。传呼机滴滴响起来“万秀峰女士留言：雨大，路上不便！原定八点面试，时间推迟到下午2点，请知悉。”
大璋舒了一口气，扶正自行车，顶着山上下来的洪流，推扶着车子往回走，先找卫生室处置一下。
燕院东院靠着山航、地矿、山钢、建工集团家属区，省立第一人民医院在家属区设了个卫生室，只有一个实习女医生和一个退休返聘的老中医上班，老中医每周只过来三两个上午，实习女医生只管取药打针，平常清闲得狠。
实习女医生气场和合，逢人都笑语盈盈，笑起来能传出去百米外，偶尔坐在电风扇下望着窗户外来往行人发呆。每次见大璋路过，都眼睛弯弯一笑，算是打招呼，但从没有说过话。
大璋一瘸一拐扶着门框挤进卫生室门内长条椅子一头坐下说：“我总算有机会成为你的病号了，刚才下坡在拐弯的地方栽了，请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受内伤吧！”
实习女医生长着一双会笑的眼睛，弯弯如月。身材天挑微胖，皮肤白皙如瓷釉，和人有天生的亲近感，说起话来，一副酒窝窝一隐一现的，很耐看。
“大清早赶着进城约会去啊？下这么大雨，也不穿件雨衣。栽到积水坑里了吧？”
“你真不亏是医生，眼亮心明，推理判断精确。我是一路狂奔去万隆超市，脑子里尽想着上午8点面试的事。积水太深，看不清路面，车轮子卡在下水道井篦子里，我从前车轮翻身栽过车头前面去了。好在积水深，要不是下了这么大雨，我怕是摔成残废也说不准！感谢上天保佑，让我栽在水里，不是栽在平常不下雨的硬路面上……”
“你倒是很乐观！我看就是皮外伤，骨头应该没有事。乐观的人运气好！”边安慰边攥起拳头，在大璋腿上捶了一记下，问疼不疼。
说话间，包扎好了额头。护士蹲在大璋膝盖前清理右面膝盖小腿内侧的伤口，用镊子挑出一块砂石粒。
护士用嘴轻轻吹了吹伤口处叮嘱说“要小心防止感染！别吃辣的生冷的。你可是我上班以来，处理的第一个皮外伤病号”
护士扭脸抬头望了一眼大璋，轻声问“暑假你不回家，在学校折腾什么呢？你怎么不住学校宿舍，在外面租房子是为什么？我也没看你带女朋友到宿舍来过额！”
“还没问你叫什么呢？你不是来这里卧底的吧，对我们穷学生怎么能这好奇的？”
“我姓钟，叫佩佩！你可以叫我钟大夫，或者称呼钟姐都行！我看你有点特别，哪有学生不住宿舍，在校外租房子的，你是头一份吧？”
“钟大夫，谢谢你！我一直把你当护士了，原来是个医生。我可不像你说的有什么特别，在外面租房子是图个清静，我喜欢捣鼓电脑，爱写点东西，喜欢读一些课外书，研究点自己关注的事，不想让教材框死限定住了。宿舍也有我的铺位，也还在学校吃食堂，只是回宿舍吃饭午休，没有课就去报社兼职，回来晚学校关门就进不去了，总翻院墙都成了惯犯，让保卫科通报了好几次，都成反面教育典型了！第一学期翻过半年西门的铁栅栏，已经练成一身飞檐走壁功了。”
“我也没功夫谈女朋友，所以就没有女朋友可以带。咱现在为止，还是个杠杠的童子身。你还有什么好奇？”
“你们学校和一般普通高校不大一样，有带工资来上学的，毕业也不愁找工作，都是有原单位的吧？”
“你好奇这些干什么？”
“嗨！这不是没事闲聊吗？这又不保密！聊聊你们学校的情况，我也去进修个经济类专业什么的，你看看有没有适合我的什么专业？”
“说了半天，你是想来燕院进修啊？心机挺深，不过倒还挺有上进心，你这也算居安思危吧？”
“也不全是，就是打听打听。我觉得在医院上班挺无聊的，空闲学个财务会计什么的，技不压身嘛！”
“这么说，你就问对人了。我给你参谋参谋，权当表达对你为我包扎伤口的感谢之情了。”
“我今天一上午都可以闲了，闲来陪钟姐磨磨牙，捣捣浆糊，聊聊未来谈谈理想。我这不也还迷茫着呢，明年毕业不知道怎么选择，也请你帮我参谋参谋啊”
“你们学医不是要读五年才毕业吗？你还没有上够啊！我觉得在学校里呆久了浪费时间，不如一边工作一边自学，在学校呆时间长了人就馊了！”
“我们燕院倡导学以致用、经世济用，你们学医不就是要治病救人、消除痛苦吗？”
“挺认同你说的这一点的，我爷爷和爸爸都是传承中医来治病行医，西药也用，但都没有上过医学院，照样悬壶济世，服务乡里。不过有现代医学理论做指导，中西医结合，更适应当下社会趋势，病人总希望药到病除，比如感冒，用西药的多，其实呢，忽视了病理，不知道人体有天然自愈免疫能力，真是病急乱投医！！！”
“我们家已经有三个医生了，我外公也是医生，所以不缺我这一个。我是学中医临床的，这才上班实习不到一年就觉得医院上班熬人，整天见不到几个人，一个人寂寞无聊。想改行学个财务会计，免得天天面对病人的愁苦，搞得自己都快乐不起来，简直就是负面情绪的垃圾桶！”
“那你是中医世家了，我父亲也是医生，不过不给人看病，专门伺候家畜猪狗牛羊鸡，是个乡村兽医！他让我学医，我就坚决不从，所以自作主张来了燕院学经济。”
“你怪有主张的，我可比不上你。当年考大学也不知道除了医学院，其它能学什么，就随波逐流，任人摆布了。我其实原本想上师范学中文的，当个老师搞个创作，写写文章也不能。当然，家里主要考虑就业便利，进医院不行，起码可以在家里呆在父母身边就业，自家诊所就能解决就业问题，不至于毕业就失业！”
“你毕业能进省院，说明你还是挺厉害的。现在县级医院都难进，我有个同学卫校毕业，只能在家待业，后来托人进了乡镇卫生所。你还是珍惜机会吧！”
“嗨！让你这么一说，我这不是一样嘛！我这里连乡镇卫生所都不如呢！”
“你一大早起来，去面试，是去哪家单位啊？”
“你没看报纸？万隆超市开业，要招暑假临时工，找不上人，一个毕业的学姐在万隆管人事招聘，通过学校找到我让给她组织暑假留校的同学去当差。我今天上午本来八点要和同学去面试上班啊。如果不是下大雨，也赶不这么急！”
“看了报纸广告！是说有一家大超市要开业，咱这东郊生活购物是不方便，买个菜来回要半天。对了，你那学姐是学什么专业的？做人事管招聘，挺好的工作，应该待续也不错吧？”
“钟姐，你实习工资多少？我看你天天中午自己做饭吃，手艺不错吧？”
“不怕你笑话，实习工资还不够我上学时候的生活费的。你猜猜有多少？”
“看来你上学时候消费挺高的吧？怎么不要六百以上？”大璋试探地打趣。
“不好意思说！”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们辅导员老师海霞，在我们学校一个月工资600元，当然学校给分了宿舍，她吃食堂，也花不了什么钱！我们教授也不过千把块工资吧。具体不清楚！”大璋进一步引导试探地说。
“告诉你吧，300元一个月，还给医院交了3000实习费。我是自己给自己发工资上班呢。现在国企改制，下岗职工自谋生路，医院日子也难过。”钟佩佩轻轻叹了口气，露出幽怨哀叹的神情，似乎又在庆幸自己有个工作干就不错了，比起下岗职工的境遇，也算庆幸了。
“钟姐，你上大学生活够滋润的啊。一个月生活费要三百多？你猜我现在一个月生活费多少？”
“我何止三百多，一个月五百。有时候还不够花呢！不过，我现在一个月连200也花不到，毕竟不能给家里伸手要了。”钟佩佩伸出两个手指头晃了晃。
“我才你和我差不多，一个月生活费你们男生200-300总差不多要的。”
“我一月150刚刚够！自己写稿子还有点稿费，报社兼职主要靠广告提成和采编费。另外，我和两个同学搞了个工作室，给同学做电脑上机培训，也可以改善伙食。我呢，算是经济独立了已经。我们宿舍有两个同学带工资上学的，一个是有十年工龄的军哥，人家在县里农村信用社是劳模，月工资900吧。不过他还要养活老婆孩子，孩子都九岁了，上小学二年级。另外一个是我哥们华威，他是银行柜员，单位那点补贴不够他抽烟的，具体他没透漏过，就只说不够抽烟的，相当于没有。审计班和会计班委培的同学带工资的同学多，他们毕业要回单位的，回头我给你介绍个认识认识，你要是好奇的话。”
“看你说的，这不是闲聊吗？中午，我做西红柿炒鸡蛋招待你，你去对面卖馒头，我吃一个就行，你吃几个买个。想吃面条，我就煮面条给你吃。”
“我吃面条都要吃吐了，周周都吃面条。不过现在才刚十一点，我去点个木须肉给你改善伙食。咱燕院门口小饭馆的木须肉、蚂蚁上树、水煮肉片和宫保鸡丁是四大名菜，今天先请钟姐吃一道燕院四大名菜之首聊表感谢，西红柿炒鸡蛋，看来是你拿手菜。”
“你陪我聊了大半天，受累受累！等会边吃边聊，给姐姐分析一下我学财会行不行”
雨下了一个上午，临近中午还没有半点停的意思。大璋浑身污泥的白衬衫和白裤子，早已经脱下来装在塑料袋里，身上只穿一个短裤和两根筋的白汗衫，脚上的皮鞋已经擦干净了，给风扇开足了马力在猛吹。
“我等会回住处换一身衣服，下午还要去面试。顺便把木须肉去点了，等会回来一起吃午饭。”
“唉！你穿上我的雨衣，别淋感冒了！”
“你的雨衣我穿不上，我下雨从来不打伞不穿雨衣，淋雨多痛快”说着，人已经拎着换下来的盛脏衣服的袋子，钻入雨幕里。
“嗨嗨嗨！你额头包扎的伤口怕淋雨，小心膝盖伤口。”
“我用手捂着，不妨碍……”雨中大璋回应着。
这场入夏来酣畅的大雨，无心浇灌出的花朵在肆意绽开，在两个年轻人的心上藤绕花开。
大璋回到卫生室时，西红柿炒鸡蛋已经摆在桌子上了，一个勺子一双筷子，静静躺在一只不锈钢饭盒里。
额头的包扎已经湿了，大璋一手提饭盒炒菜，一手拎一只塑料袋子，袋子里装了一件白衬衫一条白裤子。
不等大璋放下手里的东西，钟佩佩拿来毛巾涌上来，一手搭在大璋胳膊上，一手拿毛巾擦大璋的头发。
“你真不听话！”钟佩佩嗔怪着，一条毛巾从头顶擦到后脑勺擦到耳朵擦到脖子擦到前胸又擦到后背。
“你真是不乖！”钟佩佩继续嗔怪着，一条毛巾已经湿透了，大璋裤衩上的水顺着腿往脚跟顺流。
大璋笑着说“真痛苦，又洗了一次澡，又来了一次天体浴，这难道不是天人合一吗？钟姐，腿上的水还没有擦呢！”
钟佩佩把毛巾从右手倒换到左手，右手玉指轻点大璋额头，“想不到你还挺坏的，还说自己没谈过女朋友，我不信！你一肚子坏水。”
“你先把我手里的东西接过去，毛巾给我，我自己擦吧，不难为你了。”大璋健硕的双臂半张开着，一直拎着两个袋子保持站立顺从姿势，让钟佩佩前前后后围着擦干雨水，一个袋子里是木须肉，一个袋子里是干净衣服，一副举轻若重的样子。
肩臂向外微撑，两只臂膀绷紧，肱二头肌凸起如两个山包，宽阔的胸膛起伏着，两根筋汗衫水淋淋的贴在胸部腹部还有背部的整个上身，胸肌发达高高鼓起，透出结实的肌肉。
略尴尬的是，短裤在水的吸附力下，贴着腹部紧贴大腿包裹着两个屁股蛋子，深蓝色三角内裤清晰可见轮廓，一架男子健美挺拔的躯体完全呈现在钟佩佩面前。
大璋膝盖和小腿内侧划破了的伤痕，像一道道红线有粗有细，两条小腿像牛腱子般粗健，小腿浑圆的肌肉紧绷着。
钟佩佩接过大璋手里的一个袋子侧转身放到桌子上，大璋手里的另一个盛衣服的袋子随即掉落在地上，两条臂膀放松下来，钟佩佩手里的毛巾，被顺手搭在椅子靠背上。
忽然，背后一扇带弹簧的纱窗门被一阵风吹拉起来，又咣当一声关闭了，门帘晃动像被人冲开，一股雨水被风裹卷着倾倒进门来，大璋背上像被人故意泼了一盆水；雨水又一次从背上顺着脊背渗进短裤，顺后腿流下，两只脚站在一滩水里。
身后门外，雨被风裹挟着，天地一片迷蒙弥漫着水雾扩展着，梧桐遮盖了整条马路，掩映着卫生所。山上冲下来的洪水越来越疾，道路变成了河流，如果不是两旁的行道树做参照，没有人敢于冒险走路。
大璋换上衣服，打了辆黄色面的直奔万隆超市。下车付了五元车费。
没有想到，其它同学都到了，围上来调侃说“你都挂彩了，还来个啥劲，回去歇着吧”
“是啊，大璋你这也算工伤，你去诊所开个证明，医药费报销，一条给你10元补贴，放三天假给你养伤，我们万隆超市不能让伤员上岗吧？”万秀峰迎过来说。
“今天一天大暴雨，你们能按时过来，就证明了你们的态度，各位明天正式上岗，今天我带大家熟悉工作岗位和打包规范以及基本礼仪，工作注意事项。收银中心主管回先带大家分配工作台位。”
万秀峰把大璋拉到办公室，关起门问，怎么摔成这副狼狈相，大璋如是做了回答，不过省略了和钟佩佩的聊天记录和花絮。
万秀峰问：你住哪里啊。
大璋回答：自己住，不在学校宿舍。
秀峰说：等会回去带我去看看。
大璋回答：房子太小，呆不下两个人。
万秀峰：我还倒要看看，小到多夸张。
大璋说：明天可以去，今天天气不好，回去打扫干净了迎接学姐。
万秀峰：好！明天晚上下班后去造访。
这是一次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让人猝不及防。
字幕：夏天，总是让人成熟长大，仿佛就在骤然一瞬间。
【镜头切回】：
二十年后的2020年春节，初一，大璋在海南博鳌的巴登别墅酒店里，打开苹果电脑，在游泳池边的太阳伞下，陷入沉思，恍然入定。
身边的一切境界，不复存在。
“泉源轩，那间6平米的斗室，如灵山胜境，是心灵殿堂，是精神源泉，它飘渺殊胜，妙不可言。
二十年不过如一场大梦，蓦然回首，归去依然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梦想青年。”
“我从未和你离开过，一直和你如影随形，你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我都全然知道。”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全知道的？我的一切你都知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浆水泉下，荆山庄。一个趴伏于山根下的灰红砖瓦院落，门房绿窗棂子间，一天到晚放着循环播放《涛声依旧》《相约1998》《同桌的你》，光盘偶尔卡顿，发出刺耳的电锯声。
带走一盏渔火 让它温暖我的双眼
留下一段真情 让它停泊在枫桥边
无助的我 已经疏远那份情感
许多年以后才发觉 又回到你面前
留连的钟声 还在敲打我的无眠
尘封的日子 始终不会是一片云烟
久违的你 一定保存着那张笑脸
许多年以后能不能 接受彼此的改变
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
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
今天的你我 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
这一张旧船票 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留连的钟声 还在敲打我的无眠
尘封的日子 始终不会是一片云烟
久违的你 一定保存着那张笑脸
许多年以后能不能 接受彼此的改变
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
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
今天的你我 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
这一张旧船票 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
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
今天的你我 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
这一张旧船票 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大璋坐在康柏电脑前，这是一台显示器和主机连在一起的386连体机。从冬返春，他连春节也没有出门，马上要到正月十五了。
靠门内侧后面放着一个液化气罐，气管子连着一个煤气灶，灶上放着一个菜饭两用锅，锅盖下面是一个笼屉，可以蒸馒头热饭菜。一个木方桌有三十公分高，锅和炉灶并排靠墙摆着，桌子上还有一个茶缸子、一个不锈钢的饭盆、一副筷子一个汤匙勺子，码放着一筒筒挂面；桌子底下有一桶油一瓶酱油一瓶醋，和一个水盆。
桌子旁一个大大的塑料圆水桶，用蓝色盖子旋着，桶里有冰渣子，装一着半桶泉水，是从山上浆水泉里打来的。
水桶和床尾间有块木头板子横隔挡着，和书架垂直，最里面的墙角落里有大白菜和萝卜芹菜。
芹菜依然鲜绿嫩黄，给屋子带来些许生机。
书桌右侧贴着床头的墙上，泉源轩三个毛笔正楷字，竖立着。下面有一行小楷：
佩璋饮寒泉，但听潇潇雨未歇；
卧薪尝苦胆，犹观漫漫路且长。
一方脚蹬上供着《金刚经》《坛经》《妙法莲华经》。
一排木格子书架挡住半张床，隔开书桌和床，分成半开合的两个空间。
书架四角垫着四块带棱角的红砖头，上下三层书架有半人高，靠床内侧上方用报纸裱糊着粗糙的墙皮，下方用蓝白床单围着，床上铺展着不扎眼的灰色方格床单，床单上摆放着豆腐块状的军用被子。
书架最下面一层，是近两年学的卷角的课本《统计学概论》《西方经济学》《对外贸易及经济技术合作》《马克思主义哲学》《大学语文》《高等数学》《市场营销学》《广告学》《经济法》《经济管理》《企业管理》《财务会计学》《计算机基础》；中间一层对排着两列书，整齐地码放着，一列向外的可以看见书名以文学类为主，有《简爱》《基督山伯爵》《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全唐诗》《曾国藩传》《孟洛川》《饮冰室合集》《苏东坡传》《京华烟云》《南城旧事》；第三层以杂志报纸为主，《商界》《销售与市场》《中国经营报》《中国日报》等。
他伏坐着在整理一摞手写的稿件，还有三大本剪报参差地叠放在电脑旁，不停地敲击着键盘，不时挪动鼠标。
千年虫终归不过是条虫，社会洪流潮起潮落，并没有阻挡跨入新纪元的八十年代新一代人昂扬的踢踏脚步。
泰山北麓，黄河如带，携裹着千里黄沙泥汤向东奔向蔚蓝大海，日夜不息，黄蓝融汇变换大千。
在泰山黄河之间，卧落着一座古城。
古城以泉名闻天下，佛佑湖山，湖光山色，泉明柳青，一副悠然自在的安闲气度。
七十二泉，以清照泉最盛，与稼轩泉、铁公泉并称三大名泉，明湖泉、浆水泉、漱玉泉、黑虎泉、虎啸泉、龙吟泉、名士泉、望岳泉、乐山泉、砚池泉……十泉十美，各有千秋姿态。
老城里家家泉水，户户依泉。
潜佛山、万佛洞、灵泉寺，香火鼎盛。佛在南山居高处，慈眼垂观城市大千景象，云起云涌，自在无边。
城市南部高舒，北部朗阔。城南自东向西，燕子山、佛慧山、大佛头、潜佛山、英雄山连绵横亘，倒影在明泉湖安澜碧波里，山城融为一体。
城中北部泉脉湖溪星棋云布，呈东西铺展，黄河自西向东奔流以为城市北部屏障，跨过黄河大桥，接华北平原可达津京。
初春惊蛰春分之间，风硬如冬，响晴舒朗，太阳亮堂堂地刺眼，依然是料峭春寒，尚感受不到春暖的气息。
大璋整个冬天猫在离学校不远处荆山庄的独院单间里，孤自等待着2000年春天的到来。
清明前后，城市迫不及待地切换脚步，步伐凌乱，偶尔有几天气温竟然窜到35摄氏度上下，猫藏了一冬的市井万类，不再安闲不再从容不再藏收，躁动起来，热烈起来，嘈杂起来。
城市季节变换急躁得像个青春躁动的二十出头的茂盛小伙，热烈而慌张，一副急不可耐的神态。
躺在群山半环抱摇篮里的城市，惺忪地张开眼。忽然有一天风停了，一下子变得明媚无边，倏然又燥热的让人感觉一夜入夏。
迎春花盛放着，在黑枯粗壮的铁栅栏围墙里露出头来，金黄耀眼。姑娘有点赶早穿起合身不当令的春衣夏装，急不可耐地绽放芬芳，晃的男生们心旌飘荡，亮瞎了眼，陶醉了心。
姑娘按捺不住躁动的焐热，迫不及待地褪去了臃肿的棉服，换上了明艳靓丽的春装，灵动而活力饱满。
正月十五过完，一个不长不短的年假归来，还没来得及收拾又长一岁的复杂心绪，毕业离校实习的哨声就吹响了，校园聒噪起来。
委培的极少数几个同学不动声色地安然等待毕业回原单位；自费的同学们则立即转入备战状态，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大璋在年假里就已在为走出校门而未雨绸缪。
先是给省电台一档校园夜话栏目的主持人冯婧婧写了一封求职信，表达了毕业实习的愿望，希望可以去做电台文字编辑。
又毛遂自荐在家乡一家知名的肉制品企业做社会调查，五天时间里写下一篇《浅议广告策划对肉制品企业品牌价值提升的作用》，文章投递给了《销售与市场》杂志。
燕山学院坐落在城东南部燕子山下，分本部和东院两个校区。
东院是本部经济系一个教学分部，与审计学校合作办学，审计学校出校园教室等硬件设施，两校师资共享，学员交的学费收入两家利益均沾。
大璋，那时不过还是个书袋子，书生意气的天马行空梦想家，做着无冕之王的记者梦，怀着不做总统就做广告人的圣胎。绰号“东院白衣秀士”。
大璋是院部学生会学习宣传部委员，整日里躲在在图书室，与书报杂志为伴。近水楼台先得月，一年多来阅览《中国经营报》、《中国计算机报》、《电脑商情》《销售与市场》、《商界》、《一个广告人的自白》、《奥美广告》系列丛书《中国广告创意大全》，以及《参考消息》、《佛都晚报》、《生活日报》、《经济时报》，经济管理、财务管理、企业管理方面的杂志报纸图书。剪报、抄录整理了三本学习资料，算是两年经济管理学习的课余收获。
上学期，和财会班一起报了珠算考试，不出意外地拿到了珠算四级证书。
东院九八级经济系经济管理专业只招收了不到二十个学员，入学开始上学期与计算机、财会班三个班合为一个大班上基础课，另外市场营销班和会计电算化班合班上课，审计班和法律班连班上课。
这样的大班制教学，让大璋如鱼得水，和计算机班的东子、华威三人结成了铁三角，号称东院三友。
计算机贵在上机实操，学以致用。东院三友成立了“微机组装实验工作室”，在山大路电脑市场拼凑零件组装倒腾电脑。第一学年下学期挂牌成立，先是以四百元搞了一台康柏386二手机做种子实验，后来为各个宿舍提供微机上机实操服务，按小时收费，竟然收入不菲。
东院三友的老大华威是带着工资入学的，中专毕业分配到一个信用社做柜员，跟着师傅负责信用社的微机硬件维护，因为灵性又肯干，不到一年就超过了师傅，算是自学成才的好苗子。信用社主任是华威爸爸的亲弟弟，叔叔看侄子是可造之材，就让华威去深造。
缘分就是这么顺理成章而鬼事神差地造就而成。
相约1998，风云际会在燕院。
燕山学院别称燕院，是一所企业经济管理精英荟萃的大火炉，是企业厂长经理和全省经济管理系统领导干部进阶晋升的发射器。
不必说有点名气的家电大鳄海霸王、果汁饮料后起之秀汇泉、钢铁煤矿的企业老总经济师会计师乃至财务人员，也不必说银行保险证券公司的行长经理，更不必说默默奉献在政府经济部门的普通管理干部，只要来了这里，在这个炉子里炼上三年两载，就会脱胎换骨，仿佛掌握了孙悟空的定海神铁。
东院是燕院的子弟摇篮：全省审计系统、财税金融系统以及县市经济管理部门、企业管理部门的干部子弟摇篮。带着工龄工资上学的在职脱产经管干部，不住宿舍，住招待所。
短小精干的东子，是大璋的情商启蒙导师。
入学伊始，军训是第一课。学员们混编队列，不分专业和班级只论高矮个头，男生从185排到160厘米。男生160厘米以下划入女生队列。
矮小精灵的东子手叉腰从容站在女生队列的最后，冲着男生不时挥挥手作着各种鬼脸，他在咧嘴笑，仿佛春寒料峭寒风里的腊梅伴着迎春花……他确在丛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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