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漂十五年—闲谈我眼中的深圳

时间过的真快，不知不觉来深圳已经十五个年头了。从大学毕业后就来到了深圳，转眼已近不惑之年。这期间有过美好时光，也有失意时刻。回顾在深圳的这十五年，本以为满腹的牢骚可以下笔千言，可是提笔时却发现竟不知道从何谈起。

思来想去，我想通过人和城市之间的关系来分享我在深圳的一些经历，以及个人对这个城市的一点看法。

人与城市是一种相互依附的关系。城市的出现是人类满足自身需求的必然产物，而城市如果想获得自身更好的发展，势必要为满足人的各种需求创造更好的条件。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人与城市是相互促进、相互依存的。

讨论人与城市的关系，首先得搞清楚人的需求有哪些。根据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人的需求有以下五种：

第一种：生理的需要（衣食住行）

第二种：安全的需要（人身安全、健康保护）

第三种：情感和归属的需要（归属意识、友谊、爱情）

第四种：尊重的需要（自尊、承认、地位）

第五种：自我实现的需要（自我发展和实现）

五种需求从低到高不断提升，形成一个金字塔式的人类需求层次理论模型。在深圳的这十五年里，自己在这五个层次需求上的都有过怎样的经历和感想？让我逐一来进行详述。

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图（源自网络）

生理的需要

衣：即基本的物质需要。出门在外，凡事都得亲历亲为，生活物资的价格自然得了熟于心。日常需要的物品包含“服饰，洗漱用品，洗涤用品，理发”等等。在这十五年里，变化最小的应该是服饰。记得十五年前买一件T恤25-26元，现在买同等质量的T恤也就30元左右。06年那会，一瓶200ml的海飞丝17元，现在已经30元了。比起理发，生活物资的这点涨幅就真不值一提了。06年的时间去理发店理一次头发最多15元（洗剪吹），现在想享受一次同等的服务最少40元。不得不感叹人力成本涨得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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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这个变化十分明显。06年时在关外普通的快餐（有肉的炒菜）就8-10元，而且份量还挺足的。现如今在同一地段的快餐店点个差不多的炒菜，30元不一定够。日常生活中，米和菜的价格也差异巨大。06年时东北珍珠米2.9元/kg，现在5.8元/kg；06年猪肉价格是16元/kg（上肉），现在是50元/kg。短短十五年时间食品价格翻了一番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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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这里从“租房”和“买房”两种情况来进行比较。

租房：07年在梅林关民乐两室一厅的出租房1100元/月。现在同地段的租房价格4000元/月；09年在石岩上屋或下排租一房一厅（15平方米左右）300-400元。现在的租金是800-1000元（带家具和基础电器的1400元上下）；09年南山人人乐附近的新建小区的两室一厅2500元，现在6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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购房：07年的时候，公明镇最好的楼盘雍景城的价格8000多/平米，现在这里的二手房单价46000元/平米。09年的时候，我公司的老板在宝安花了300万买了两套凯旋城的房子（一套投资，一套给情人住），当时的价格1.2万/平米。现在的单价10万/平米。记得08年的时候关外的基本工资900元，现在22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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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这个变化巨大。公共交通方面，公交车比以前规范也便宜了。之前深圳的公交车归属不同公交公司（有些线路好像还是私人承包的，乱收费现象严重），价格差异很大。现在公交公司基本归国有了，票价也统一，为市民带来了很大的便利。不仅如此，以前公交车都是柴油的，气味非常大。现在深圳全部公交车都是电动巴士了，舒适了很多。此外，轨道交通也已经四通八达了，关外去关内便捷了不少。

打车方面，以前关内和关外分绿皮和红皮的士，起步价和计价都不同。现如今不仅不分，而且都是纯电动的士了，价格变化不算大。与此同时还可以享受便捷的网约车服务。个人觉得深圳的嘀嘀打车真的蛮贵的，上周晚上打车从松岗到石岩，居然67元（18公里），感觉还不如打的来得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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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的需要

这里包含人身安全和健康保护等诉求。这两个方面深圳都有长足的发展。

06年刚到深圳的时候，在关外飞车抢劫的事情还是司空见惯的。记得那年的国庆节，晚上家姐从我租房处返回公司（我住的地方跟她所在的公司直线距离500米左右），那会应该还不到10点，在松柏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被迎面冲过来的飞车贼抢了，手机、钱包和银行卡都在手提塑料袋里，损失惨重。这个路口还是镇中心处，人流量挺大的，足见歹徒的猖狂程度。现在深圳的安保系统非常健全，而且还有辅警巡查，像抢劫这种街头恶性犯罪事件几乎绝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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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就是搭乘公交车很容易被偷。那会儿总时不时在公交车上丢钱包，手机，银行卡，身份证什么的，为此还被家姐训斥了好多次。不过老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搭公交车难免出现分神的时候，小偷跟住你心里一样，你一分神马上就被偷，真的是防不甚防啊。如今都是微信支付，加之公交车上都有摄像头，深圳的小偷也被迫转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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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保护方面，06年的时间，深圳的社康中心关外还很少见，而且配套都比较粗放。每个镇就一个公立医院（有些小诊所，不过私人诊所不规范，乱收费现象普遍存在），流感季一到就人满为患，偶尔一次重感冒，去一趟得花上好几百（检查项目太多，而且得取号就诊）。现在社康中心随处可见，而且大部分社康中心配套都还算完备，普通小病在社康中心看也可以刷社保卡。这一点上深圳做的还是相当到位的。

社康中心（源自网络）

情感和归属的需要

谈及归属意识、友谊和爱情。对深圳来说就比较奢侈了。

关于归属意识，类似于我们常说的“归宿感”。没来深圳之前，总是听人说，深圳是个很包容的城市。无论你来自哪里，来了深圳就是深圳人。不知不觉在这里已经十五年了，回头再来看这个论调，我想说，与其说深圳是个包容的地方，还不如说它是个冷漠的城市，稍微感受一下，你会发现这种冷漠感无处不在。

我住的地方离一个垃圾分拣场不远，垃圾分拣场旁有一栋低矮的两层小平房。不远处有个卤肉店，老板是四川人。平时回来得晚，经常关顾他的生意，渐渐就熟识了。一个夏天的晚上去买卤肉的时候突降暴雨，不得已只能在店里候一会儿。桌子旁坐着一位60岁上下的大叔，听口音应该也是四川的。正好我老家也是操西南官话的，于是跟他闲聊起来。原来他是这个街道的环卫工人。就住在旁边的那幢小楼里。我问楼是不是公司帮他们租的？条件有点简陋了（就在垃圾分拣场侧对面，夏天有很重的味道）。老汉大笑道“是倒好了，公司不包吃住的。我们自己掏钱租的”我说那得给补助的吧？大叔揶揄道“我们都是些老头老太太，进厂都没得人要了，没得办法只能来做清洁工，待遇没得那么好的”。本想打听一下他的收入，不过觉得有些不太妥就作罢了。于是接着问他是不是新来的，他笑着说，自己在这里做环卫工人都十几年了，再过两年都得回老家种地去了（后来我了解到环卫工人原则上60岁以上的就不给续约了）。我诧异的说，自己住这里也有七、八年了，怎么就没有遇到过？大叔笑了笑，说他们都是早上四点多就上工了，我们去上班那会儿他们都下班回来补觉了，中午和晚上再扫几次。遇不到也正常。

雨停后等老汉离开，我向老板打听了一下大叔的工资待遇，卤肉店老板说他们工资很低的，好像只有2000多吧（2014年前后），他们年纪都比较大了，搞点卫生顺便捡点垃圾卖，虽说脏了点，也比较幸苦，不过比在老家种地还是要强一些的。

后来在下班回来时常遇到大叔，还时不时打声招呼闲扯几句。现在想想，根本不是以前没遇到过，即便是遇到了也不会有印象。因为在这里，大多数的人每天都在为生计疲于奔命，对身边与自己没有利益瓜葛的人或事根本就漠不关心。像大叔这样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他们在夜色中忙碌的身影不仅无人问津，有时候还会因为太早就“唰唰唰”的笤帚声太大被住在周遭的人投诉。在这里表面看彼此包容，实际上有着近乎残酷的人际关系。金钱至上的城市文化，把来到这里打拼的人一个个用物质高墙隔离开来，不管你有钱与否，不管你卑微也好体面也罢，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中，缺少了本该有的温度，生活在这种环境里的人谈归宿感岂不是一件滑稽的事情？

标语（源自网络）

对于友情，在深圳真的除了利益关系，很难找到真正的朋友。14年那会，由于公司内部股东之间不合，我不得已选择去职。期间公司的一个合伙人私下找我谈合作，说是他退股后自己开公司，想请我去他的公司帮其组建团队，不仅给我20%的干股，还有不错的工资待遇。此前工程部一同事离职前已找我谈过合作创业的事情。此人学平面设计出身，懂一点电子和产品结构设计。平日里他话很少，做事很有耐性，也挺能吃苦。算是在公司里边关系很好的朋友。

在公司董事找我谈合作前，我有答应了这个朋友。于是面对原公司董事的盛情邀请我选择了婉拒。在我看来，既然先答应了朋友，就不能背弃承诺。

创业之初，由于自己多年积累的客户资源和不错的人脉，外加开发的产品正处于上升期。所以创业第一年就顺利实现了盈利。

后来他老婆家出了事，他岳父遇到了交通事故，因肇事者逃逸，他们不得不自行承担巨额的医疗费用。之前他跟他爱人结婚多年未有生育，后来花了好几十万做试管婴儿才有了个女儿。现在又遭如此变故，确实有些艰难。我知道他有难处，于是把公司私账银行卡给他，说是如果急需的话，从这个账上提点钱先应一下急。他岳父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最终还是因并发症去世了。那几个月，他几乎都在老家料理自己的事情，而我跟另外一个同事则忙着为公司赚钱（我们那时的发展思路是自己设计产品，外发给周边的工厂生产，自己派品管验货，再销售制成的商品。所以前期不需要太多的人员）。

由于公司选择走自研发展路线，所以产品开发就十分重要。公司前期发展太顺，就一口气新开发了四款新品，后来发现，我们对市场预估严重不足，加之前期投入了太多资金搞产品开发，所以产品推广的投入上有些捉襟见肘了。为了拓展市场，我力主先入驻1688平台（推广费用比较低），做一部分国内市场的客户，国外方面一开始都是用的我的客户资源，中间他家经历变故后经济压力比较大，所以在谈及国外客户推广的时候，他主张先节约成本，用现有资源先赚到一定资金再寻求大的投资拓展国际市场，我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中间发生了两件事，使得我们之间的合作最终走向陌路。第一件事，网上好不容易开发的一个优质客户，下的第一批订单，临近出货时发现音质有问题（我们那时做蓝牙产品），测试后发现是蓝牙模块有问题，为此找来模块供应商讨论处理办法，我们对这个款模块需求量不大，所以模块供应商态度相当敷衍。供应商离开后，我问他当初自己力主用这个公司的模块，说是配合好，质量过硬，现在出现这么严重的品质问题，该如何处理？他默不作声，急匆匆赶模块公司去找他们公司老板商讨解决办法去了。

回来给的结果是，音质问题无法完全避免，只能想办法降低问题出现的概率。他们那边的处理方案是，先让工程师过来把这批货的程序重置一遍，然后再测，接着把合格的挑出来，严重的只能直接拆机换模块。问他需要多久时间，他说可能需要5天左右。为了保证品质，我说服客户改道香港，然后以自己公司承担深圳到香港仓库运费为代价（我们原本报的是深圳出厂价）换取客户对我们的建议的赞同。后来5天不但没能圆满解决问题，模块供应商反倒咬定是我们产品结构有缺陷引起的。当初为了节约1.5元/个的成本换了模块，闹得现在一发不可收拾，我当时真的被气炸了。为了赶上最后的入仓时间，那些天连续通宵好几天，亲自拆机换模块加测试。最终货是出了，可是品质如何自己心里清楚。这件事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裂痕。

接着我父亲因患急性白血病住院，我匆忙赶回去，在医院陪父亲大半个月。可惜年龄太大且肺部感染严重，突然就病故了。然后就只能在家忙着办理丧事。期间我打电话问他，是否有什么紧急之事需要我处理的，如果没有的话，这段时间我可能没办法管公司的事情。他安慰我说公司的事情不用我担心，安心料理我自己的事情就好。于是待丧事忙完，为了安慰母亲，又在家陪了她老人家大半个月。前后在老家待了两个来月。这期间他没有打过一个电话，我还心存感激。可等我回到深圳不久，一个东莞的客户不经意之间提到了一个订单，我居然没有一点印象。我有些困惑，原本在我看来我的这位搭档是个很老实的人，不至于背地里干这些小动作。可后来我暗中调查后才发现，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下半年是旺季），他暗中将公司的订单转给他表哥（在坂田开加工厂的个体户）的工厂，前后总金额达几十万之多。

面对眼前的事实，我愤怒异常。可冷静后仔细想了想，他既然都这么做了，去找他理论会有什么结果？人在利益的诱惑面前是如此不堪。自己珍视的友谊，自己的善良换来的却是无情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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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论爱情，在深圳更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据有关机构统计，深圳常住人口平均年龄32.4岁，深圳户籍人口平均初婚人均年龄为30.8岁。适龄结婚人口庞大，可结婚的不多，离婚的不少。2020年4月，深圳结婚登记总量为4160+27（涉外婚姻），离婚总量为3514+10（涉外婚姻）。按这个数据统计，单月离婚率高达84%。

本人也有过一次亲身经历。08年的时候，跟公司的一个采购很是谈得来，那会又刚好住同一个小区，来回上班经常搭一趟公车，所以接触久了，对她有了好感。我也能感觉得到她对自己也是有兴趣的。随着接触的深入，我发现这个女孩子过于现实，观点激进，一言不合还喜欢怼人，而且吃不得半点亏。权衡过后，还是决定放弃了进一步发展下去的计划（招架不住这样的女生）。

她也许也觉察到了。没过多久，就跟佛山一男子网恋了，半个月不到就奔现了。接着那个男的带她去大理、杭州和上海到处玩，那段时间她真的是春风得意，跟我说那个男的如何如何优秀，对她如何如何的好，说是到年底就带她回家见父母。接着，不到三个月，对面那男的就把她的手机号码屏蔽了，一段看似美好的爱情终成泡影，想想幸好当初自己没有轻易下场，要不然现在一地鸡毛的就是自己了。

有钱人的爱情其实也有很多不堪的？我认识一女老板，年纪轻轻就来深圳打拼了，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她说高中毕业），但敢想敢干，积累了不菲的身家（08年在深圳就有六套房，年入几百万）。她找了一个很体面的丈夫（北京某名牌大学金融系硕士毕业，在深圳某银行工作），平时经常一起秀恩爱，在外人看来是令人艳羡的幸福的小俩口。可是现实的情况却往往让人大跌眼镜。

那个男的估计是冲着她的钱跟她结婚的。结婚后没多久就以要经商为名从银行辞职去东莞樟木头开公司去了。每个星期最多回深圳一次，后来干脆几个月才回深圳一次。她公司里的一个司机，是我的好朋友。小伙子人高马大，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虽然文化水平不高，可人很机灵，也特别健谈。08年那会儿，他才19岁。后来见他从货车司机变成了老板专车司机，感觉其中肯定有蹊跷。一次周末一起喝酒的机会，几经我的旁敲侧击，他最终亲口证实了我的猜测。

原来，她跟她老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她对他老公是一见钟情。他老公一开始也很热心，事事周到，处处对她关怀备至。相识不到三个月就结婚了。结婚之后，他老公像变了一个人，不仅懒，而且对她经常爱答不理的，平时还经常扯皮。两人关系形同水火。后来，据说那个男人在东莞那边养了个小的，就更少回深圳了。可女老板是个非常好面子的人。明知道老公在外面养小的，自己又不想离婚，更拉不下面子去东莞那边跟小三大闹一场。我那个小兄弟觉得她真挺可怜的，加上平时女老板对他也很照顾，久而久之，就成了女老板的蓝颜知己了。

17年的时候，我再次遇到这个小兄弟时，他已经结婚生子了。谈及往事，他还笑着说，自己那时太年轻，不太懂男女之间的感情。在那家公司呆了3-4年后，自己选择离开的。我打趣他说女老板就没给你点补偿？他只是傻傻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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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重的需要（自尊、承认、地位）

关于尊重的需要，对于刚刚步入社会的新人，或许有讨论的热情。随着自身阅历的增长，慢慢的就会越来越不关心此类议题了。深圳真的是个很“务实”的城市，不管之前你是怎样的人，来到这里，你都会慢慢变得现实无比。

09年年底的时候，大学同学一起在南山某小区聚会。作为同一宿舍的同学，毕业后重聚本来是个值得高兴的事情。但结果让我决定今后不再参加任何同学聚会。

聚会安排在一个同学租的公寓里。这个同学毕业后找了个不错的工作，虽然才工作3年却已经混到了一跨国公司驻中国办事处的代表，那会他和女友租了这套两室一厅的公寓。2500元/月的租金对当时大多数同学来说还是挺昂贵的。于是乎好几个同学对他恭维之声不绝于耳。我不是那种不擅交际的人，但对这种过于直白的谄媚还是很反感。

那时我刚刚跳槽进入一个私企做外贸，羡慕那是人性，不过那时自己还年轻，所以对自己的将来也是充满信心的。席间酒水不够，然后我跟他一起下楼去小区便利店去扛酒。路上闲聊的时候，提到工作。他说自己现在一年几千万美元的采购任务，压力太大了。问我现在在干什么，我说自己在一家私企做外贸。接着他便问“一年几百万美元的业绩应该不成问题吧？”，我以为他是无心之问，不过瞥了一眼，看他的表情明显是刻意为之，彼时优越感溢于言表。说实话我当时非常错愕，大学时期那个憨直的农村小青年，两、三年不见居然会变成今天这样，实在没想到。再说了，大家同窗四年，还是上下铺的兄弟，有必要这么刻意表现自己吗？我淡淡的回了一句“小公司一年几百万人民币的业绩都算很有实力的，怎么可能有几百万美元。不能跟你们那些跨国大企业比的”。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过也没有多做解释，这时的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一般，幸好另一个同学正好赶来帮忙，才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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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实现的需要（自我发展和实现）

对于绝大多数的深漂而言，来深圳的目的应该只有一个：赚钱。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会被这里弥漫着的金钱的味道所感染，然后一门心思去钻研如何发财。以前那句“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口号依旧实用。殊不知赚钱（姑且将其视之自我实现的一种方式）是需要代价的，想要赚到足够的钱，你首先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08年的时候，进了一家贸易公司，办公室加产线工人也就百来号人。那时做电子礼品，虽然公司不大，不过生意却很不错。进去之初，我发现公司的业务部很奇特：业务部本来是内贸和外贸分开的，结果国内和国外的业务都归内贸部那位女主管统一管理。几个月后，从内贸部的一位女同事那里得知，原来那位女主管是老板的情人。老板让他主管公司业务，一年给她15万的“幸苦费”。我一下子就想通了很多事情。在接下了的日子里，我发现这个主管真的不是一般人。她居然能当着老板原配的面谈笑风生，跟老板儿子相处融洽，跟老板的亲戚也能相谈甚欢。她高中毕业就来深圳打拼了，以前是产线上的一名品管，经过自己不懈努力，最终混到了如今的位置。钱她赚到了，可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值与不值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10年的时候，打算出来自己创业，同公司的工程师介绍了他的一个老乡跟我认识。那个老板也是工程师出身，当时正在做U盘生意。由于闪存是稀缺货，所以那时候不同容量的闪存价格每天都不一样。而且闪存容量越大价格越高。在一起吃饭时，他很得意的跟我聊起了他的赚钱史。U盘太走俏，而且大容量的很难买到货，然后就有人想到了一种用软件将小容量U盘通过人为修改参数的方式改成大容量U盘的歪点子。例如，一个128M的U盘，通过软件升级，顷刻间就成了256M甚至更大容量的U盘，那价格就成倍上涨。实际上软件只是把128M的数字改成了你想要的容量数字，它的物理储存能力还是128M，标的容量就是个假的数字。起初懂这么搞的人不多，他就是那最早的一批人，为此他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他确实赚到了钱，可问题在于自己真的能像他这样堂而皇之的靠投机取巧去发财吗？

U盘（源自网络）

12年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醴陵的朋友，他是我所在工厂维修部的组长。那时他正在考虑自己创业。夏天经常在一起喝酒。我问他怎么突然想自己创业了，现在在公司的待遇也还行啊。他笑着说，这样饿不死，也发不了财啊。他说他的亲表弟在龙岗某工业区承包食堂，才2-3年功夫已经在那边买房买车了。我问他是不是很大的工业区？他说没多大的，就几百人那种小工业区。我说2-3年就能赚那么多？应该没那么好赚吧？他神秘兮兮的答道，这得看你怎么挣。他表弟很会抠钱，比如青菜都是去批发市场买那些卸菜时摔烂的和掉落的叶子，那种菜论堆卖的；油就买那种3-4块钱一斤的（地沟油）；猪肉就去肉铺买那种卖不掉的各种边角肉；米就去买陈米就好。这么精打细算，不就赚到钱了？我说工业区的员工不投诉的吗？他笑了，说是逢年过节上下打点好，自然就有人帮你搞定这些麻烦事，不用操心的啦。二十几岁的小年轻为了挣钱就如此精于此道，平常人真的能做到他那般倘然吗？

食堂（源自网络）

下面我想谈谈我对深圳这个城市的一些看法。深圳确实是个独具个性的城市，她的独特之处，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赌徒气质

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深圳在诞生之初就有着很深的市场经济的精神烙印。客观的说深圳是具有开拓精神的，可是正如市场经济其本身也具有局限性一样，深圳开拓进取的背面，便是相伴而来的赌徒气质。

讲一个亲身经历的事情。07年前后还是Nokia功能机大行其道的年代。那时诺基亚手机广受好评，尤其是5300，N71，N73等都是畅销型号。我当时在一家塑料加工厂上班，老板想做外贸，于是把我招聘过去搭建外贸团队。说实话，自己才工作1年多，虽然什么都懂一点，可单独让自己搭建外贸平台和组建团队还是有困难的。可既然老板招了自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之前所在的工厂是做灯饰的，本想去做灯饰，可后来发现出口难度太大，而且供应商开发周期很长，对于经验不够的我来说显然不切实际。于是只能每天在1688上逛，试图寻找好的合作项目。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一个潮汕老板（后来知道他也是个二道贩子），他向我推荐做高仿手机。我那时候对高仿这个词并不了解（后来才知道，高仿其实就是假货的别称）。接触了几次后，他给我了1台Nokia5300的高仿样机，让我拿回去试试，然后帮他推广。那时候他给我的单价是650元/台，100台以上可以少50，500台以上可以少100（这是底价）。当时正版的Nokia5300要卖1600左右。拿回去测试了一下，性能还真的不赖（后来经朋友了解到5300是当时技术最成熟的高仿机），公司的同事用了这台样机后，问了价格，都觉得挺物美价廉的，于是大家都争着让我帮他们带货。我一次就帮办公室里的同事带了7台。交货那天，那个老板除了请我吃饭外，还给了我300元的回扣说是幸苦费，期待后面有更大的合作机会。

Nokia 5300（源自网络）

经过此事后，我觉得高仿机大有可为（外观真的是一模一样，就拍照性能，反应速度，视图清晰度上有一点差别。普通人使用其实差异不大）。于是跟老板说了此事，老板也觉得此事有利可图。于是鼓励我在开通的阿里巴巴国际站上推销这类产品。后来确实有很多外国客商发来询盘，不久就跟伊朗的一个客户谈成了300台Nokia3100的订单。客户要求先发50台去伊朗。原以为订单能很快完成，结果伊朗那边客户收到货后不久就发来20几页的投诉。功能投诉都不是重点，最要命的是有一台手机在充电时爆炸（电池把后盖烧糊了），还配上了图片。这下子把我吓得够呛。

客户一开始要求取消剩下的订单，同时还要把到货的50台全部做退货处理，而且要求我们做出赔偿。经过无数次跟客户和供应商的反复磋商，最终处理方案是：供应商那边答应免费提供一批新的合格电池做替换，免费提供一台新的手机替换充电报废的那一台。我司承担空运费用，客户那边答应寄出去的50台不退货了，剩余的250台取消订单。

后来通过一行业内的朋友了解到，这个行业很不规范。说那个人卖给我高仿机的的也是中间商，华强北拿货价格差不多500元的样子。据他说有一家深圳的地下工厂生产某款畅销的Nokia高端高仿机三个月就赚了1000多万。我问他，既然有安全隐患，为什么还要做这类产品？他却淡淡的说：“你去工厂上班都有可能被切到手，何况是做生意？在深圳，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一贯如此。”赚到钱才是王道。

我果断退出了高仿手机市场，期间认识的那几个做高仿手机的朋友在那几年都发了。后来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们都说当年我选择退出太可惜了，凭借我做外贸的优势，有机会发大财的。我只是笑了一笑。

二、投机氛围

深圳真的是个投机氛围特别浓的地方。这里我想分享一个比较有名的案例。

眼下深圳的外贸重心早从以前的B2B的贸易模式向B2C的跨境形态转变了。在深圳做外贸的，如果对亚马逊没有了解，真的都羞于开口说自己是做外贸的。

谈到跨境电商在深圳的发展历程，不得不提到一个很有名的案例：即15年末闹得很大的“平衡车事件”。那会我还在从事传统外贸工作，年初的时候听一个老板朋友说现在平衡车很火，问我有没有兴趣过去帮他一起做？我当时在蓝牙耳机工厂上班，业绩尚可，加之对平衡车也不胜了解。于是说有时间去他那里坐坐，看看产品好不好做再做打算。

平衡车（源自网络）

他的公司是那种贸易+加工的形式开展业务的。办公室有十来个人，产线上有30多个工人。我一到他办公室，他就热情洋溢的向我介绍他的得意之作——自己组装的平衡车。作为一个从事外贸职业多年的人，我看了看产品，问道：这个产品安全测试费用不低吧？他点了根烟，笑了笑答道：就电池安全测试和普通的UL证书就可以了。我接着问：这个没有专利问题吗？他不以为然的答道：据说有，不过深圳有几千家都在做，应该问题不大。然后试了一下，问道：这个价格应该不便宜吧？他故作神秘的答道：如果外购的话自然不便宜，现在我自己组装，那价格就很有竞争力了啊。他把最近几个月骄人的销售业绩向我海吹了一遍，然后极力拉我加入他的团队，帮他一起做这个项目。我有些犹豫，不过也不好一口拒绝，于是就假托现在负责的项目在紧要关头，老板对我不薄，完成后再议吧。

就在那年底，因世界各地平衡车爆炸的负面新闻屡见报端，亚马逊宣布所有在线销售的平衡车统统下架，还发邮件给已经买了此类商品的客户称可以免费退货。并把销售此类产品的账号全部冻结。保守估计，涉及金额高达4亿美元（100万台平衡车在库存中无法正常销售），被冻结的资金近2亿美元，损失惨重。后来了解了一下具体情况，果不出我之前所料：表面上是电池充电爆炸的安全隐患问题。实际上是美国相关平衡车专利持有方Shane Chen委托美国律师机构向亚马逊发起专利权诉讼，而国内相关平衡车专利权持有方杭州骑客也宣称自己有专利，于是专利权之争诱发了这次跨境电商的暴雷事件。这个事件中我那个朋友也损失不小（具体他没透露，不过几十万应该跑不了）。

那个老板其实也是外贸行业里的老人了，他之前从事的是蓝牙音箱行业。对待这类电子消费品是很有经验的。可人在面对眼前千载难逢的赚钱机会时，往往会将理性抛之脑后。可投机本身是需要承担风险的，关键得看自己能否承担得起这样的风险。

像我这位朋友这样的人在深圳并不在少数。深圳人对潜在商机的嗅觉真的是很灵敏，这一点上或只有义乌人能一教高下。相对于义乌这种纯贸易为主的经营方式，深圳是技术型城市，有相当好的产业能力，所以在投机能力上真的是王一般的存在。深圳很多先富起来的群体中，相当一部分人的原始积累或多或少都源于此道。往好处说是敢于冒险，本质上就是一种商业投机行为。

三、虚荣城市

可能有人会不解，不是说深圳是市场经济最彻底的地方。按理说，这里不应该是最务实的吗？问题的关键在于，深圳过于爱惜自己的羽毛了。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高楼林立，实际出租率感人。据最新数据显示，深圳的摩天大楼的数量已达143座，其中200米以上的有126座，300米以上的15座，400米以上的1座，500米以上的1座。据南方都市报报道，深圳现有商务办公写字楼总量达1.6亿平方米，体量是新加坡的10倍，香港的7倍和东京的1.2倍。但深圳的GDP刚刚在18年才超过香港和新加坡，相当于东京的40%。目前的空置率高达29%（实际情况有可能更高）。现在摩天大楼的建设不仅没有放缓的迹象，反而有继续扩张之势。城市天际上确实震撼，但是把这么多奢华的写字楼空着给老鼠蟑螂住真的合适？

深圳城市天际线（源自网络）

第二，房价高企的同时，被广为诟病的深圳的教育和医疗设施配套不足的问题才被提上了日程。在近段时间引进了许多国内一流大学在深圳分校筹建分校，与此同时也在各区扩大中小学校园建设，以及相关医院的建设。动作一个比一个大，可这种想到了就猛上的发展模式真的能够从根本上扭转深圳与其它一线城市在资源配置上的差距吗？

第三，名号太多，终被虚名所累。4月27日深圳市委书记在深圳党代会上明确提出深圳未来五年的发展目标是“瞄准高质量发展高地，法治城市示范，城市文明典范，民生幸福标杆，可持续发展先锋的战略定位，建成现代化国际创新型城市。”深圳确实名声在外，可是很多时候盛名之下，其实难付副。

深圳被很多外媒称为“东方硅谷”，“未来城市”，“设计之都”。这和深圳市政府发布的五年远景发展目标不谋而合。可这些名号真的名副其实吗？

以东方硅谷为例，深圳真的能成为可以和硅谷媲美的科技发展新高地？个人认为可能性不大。首先，深圳缺乏像斯坦福大学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这样的顶级科研型大学，缺乏顶级创新型人才的培养场所；其次硅谷吸纳了世界各地数以百万计的最优秀的科技人才，据测算在硅谷工作的华裔科学家就多达70余万。深圳目前的城市吸引力尚无力吸纳全球顶级人才为己所用；再者，缺乏开创意识。或许有人会说，华为不就是一个很有开创意识的企业吗？我想说，华为的确是有开创精神的企业，可现在华为的创新机构已经遍布全球，深圳坂田的总部，实际上象征意义大过其在华为集团内部的实际作用。至于其它企业如腾讯，大疆等科技公司，能力（或意愿上）还不足以担负起开拓新领域的使命。

至于未来之城，有多未来？眼下可见的未来产业，包含：5G（由于疫情有可能还未完成就进入5.5G或6G时代了），物联网，智能驾驶，数字人民币，云计算等等。这些领域中5G因为有华为中兴，深圳确实有相当优势，不过眼下的国际情势，5G的普及还须假以时日；物联网方面的研究阿里巴巴和百度也颇具实力；智能驾驶方面上海已经拔得头筹；数字人民币最先大规模试用应该是在2022年北京冬奥会和今后的雄安新区；云计算方面阿里是国内老大。所以说未来之城的头衔到底属不属于深圳还很难说。

关于设计之都，我更有话说了。深圳从事设计工作的人多，是因为其外贸和电子商务发达的必然结果。在这十几年的工作中，接触过不少设计师。说真的，绝大部分的与其说他们是设计师，还不如叫他们P图师或工具人。他们中的大多数工作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在修改客户的图纸，或者按照他人的产品结构做些许调整。真正独立完成的设计作品，估计一个设计师终其设计生涯也没几个。可能会有人说，市场导向不允许设计师发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实则不然，记得以前我们的一个德国客户给了一些idea让我们的设计师帮忙设计一款外挂的自行车头盔耳机，把头盔实物都寄过来了。可设计师把头盔都摸秃了也没设计出符合客户需要的产品来。最终实在没办法了，客户只能自己提供图纸。

或许有人会说，我接触的都是比较低段位的设计者，真正的大神设计师也大有人在。但是，我想说的是，即便真正的本土大神设计师，能够在一个产品设计过程中起主导作用的也是不多见的。且不说其它，就说华为的手机，比亚迪的汽车和大疆的无人机等等，这些深圳引以为傲的大品牌，他们的拳头产品有多少是在深圳完成设计的？

不仅城市的虚荣感无处不在，生活在这里的人虚荣心更盛。在我租住的地方，隔壁住着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男士。前不久突然买了一辆宝马X3，我很是惊讶。毕竟他现在住的可是单间，凭印象开宝马的不应该是住豪宅的吗？后来跟房东聊天的时候，才知道，他这宝马是信用卡套现买的。我打趣说可能是生意需要，这样也无可厚非。房东笑了笑，说那人是做LED生意的，厂房就租的是我们这栋出租屋屋主的厂房，屋主前段时间还在催他缴前两个月的厂房租金呢。房东冷笑道，欠一屁股债还买豪车，不知道哪天车就成人家的了，保不齐还得落得个被强制执行的下场。

四、守成意识

在国人眼里，深圳是最锐意进取的城市，怎么会被冠之以“守成”的污名呢？我想从深圳的名片企业腾讯开始谈起。

腾讯从1998年创立之初到如今，短短30余年的时间就成为了世界顶级互联网企业，其发迹史经常被人所诟病。作为土生土长的深圳企业，它的身上能反映出这个城市的一些特质。这其中守成意识尤为突出。

源自网络

腾讯发展至始至终所采取的策略都是：跟随策略。从以前的即时通讯QQ仿ICQ，微信仿Line和米聊，腾讯云跟随百度云和阿里云等等。腾讯的发展逻辑是：不做发明者，做最强的跟随者。也正因这一点常被人诟病。这跟深圳的发展历程其实是非常相似。比如，深圳前期的山寨手机业务，无线蓝牙设备业务和现在的自动驾驶业务，这些都不是深圳开创的，可深圳采用跟随战略，发挥自身的产业优势，最终往往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为何不发挥自身优势，引领发展潮流呢？因为与开创性相伴的是高风险高投入。深圳是高度市场化的地方，凡事经济账算的是明明白白的。与其冒着高投入的风险，倒不如秉持保守的“守成战略”（自己先前得到的利益先巩固了，再谈发展的问题），追随领先者的步伐，既不用冒大风险，又可以确保自己收益的最大化，深圳的这种商人思维也注定其在开创性领域难有大的作为。

有人或许会不服，说华为不是深圳企业吗？它不是有开创意识吗？我想说华为是世界的华为，腾讯才是深圳的腾讯。华为的开创性来自全球化战略的成功（华为5G领域突破性进展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俄罗斯科学家的和土耳其科学家的贡献，是国际化战略的成果），且华为只是个例。而作为土生土长的腾讯，和像腾讯这样的当地企业更具有普遍性。所以谈深圳城市性格时腾讯更契合。

挑战

作为一线城市里的异类（北京首都，上海直辖市，广州省会），除了经济上的表现比较突出外，深圳的城市定位一直处于一个比较尴尬的位置。2021年第一季度的经济数据前几天刚刚发布，深圳GDP名义增长18.7%，在一线城市中排名垫底。根据综合开发研究院发布的城市综合发展报告显示，深圳2020年三大重要数据同时出现缩水，这三大数据分别是：小学招生人数，移动通信人数和深圳本外币存款余额。小学生招生方面，2020年共19.07万人，同比下降6.5%（已经是连续两年下降，2019年下降1%）。移动电话人数，深圳2020年末为2896.5万户，比2019年减少214万多户，降幅7.49%（实际数据有可能更大，很多企业外迁，深圳本地号码用户很多到了外地依旧在使用，因此实际用户量应该减少的更多）。固定电话用户也从2019年的430.8万户减少到2020年的400.84万户。移动互联网用户也从2019年的2517.5万户减少至2020年的2483.51万户。此外，深圳金融机构（含外资）本外币存款余额从2月份的105442.22亿元降至3月的103551.04亿元，一个月降了1891.18亿元，降幅为1.79%。

现在的深圳，除了上面提到的关键经济数据出现颓势外，深圳的城市困境还集中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焦虑

长期生活在深圳，你不由的就会染上一种莫名的焦虑情绪。在我周围的深圳人，不管有钱的、没钱的，结婚的还是单身的，都存在普遍的焦虑感。刚走入社会的小年轻，他们焦虑的是自己如何在激烈的职场竞争中挣得一席之地；已经小有成就的城市白领，被房贷和车贷等压得喘不过气来；有孩子的为了小孩的择校和将来的发展惴惴不安；中年工薪阶层则为其是否会被职业淘汰而惶惶不可终日。这种日常的焦虑感无处不在，使得失眠成了习以为常的事情。据2018年中国睡眠指数显示，深圳90后睡得最晚，抽验结果表明，不少深圳青年12点以后才睡觉。这些年在深圳兴起的24小时自习室颇受年轻人追捧，表面上显得深圳当地青年的自我充电意识强，但是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年轻人群体的普遍焦虑。

24小时自习室（源自网络）

二、房价

深圳楼市最近几年一直是热点话题。从去年4月份开始到今天，楼市暴涨和政府调控政策频出之间上演了一场激烈的攻防战。据统计表明，2020年全年深圳新房、二手房成交16.7万套，其中住宅成交14.1万套，为五年来最高，且成交价格较2019年上涨超20%。伴随着深圳楼市的疯长，经济数据却相应走低。不仅如此，这一轮楼市暴涨，也带动了小产权房价格走高，前些天央视曝光深圳小产权房交易量暴涨，近八成购房者是投资客。现如今深圳的楼市如同悬在这座城市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搞不好会导致严重后果。政府是了然的。在过去的不到一年时间里，先后对楼市进行了九轮的调控。最近政府拿出更多土地用于居住用地和教育等公配用地。从限购，二手房指导价，打击炒房机构到现在提高居住用地供给量，这一整套组合拳之后，深圳楼市走向何方尚有待观察。

2021年4月份深圳区域房价排行（源自网络）

其实深圳楼市供需不均衡一直存在，问题的根源何在？据相关机构统计，深圳全市住宅套数1200余万套，有红本的合法商品房为200余万套，占比不到20%。600余万套为城中村农民房，占比50%。其它包括政策性安居房，单位自建房，工业区宿舍和其它小产权房合计400余万套，占比30%。深圳当前人口，常住人口1200多万，拥有深户的人口500余万。如果按商品房交易数量来看，一年4-5万套的一手商品房供应量和实际市场的需求比确实是供不应求。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深圳的很多土地资源握在当地村集体手里。我认识关外一个镇上的前村委会主任（他60多岁已经退休了），他名下拥有的工业区2个，租房数栋，镇上还有2栋写字楼和数十间的商铺。一年的租金收入都有数百万之巨。

深圳城中村（源自网络）

有人说深圳面积太小，扩容才能解决根本问题。在我看来这不是症结所在。眼下深圳楼市之所以已成顽疾，主要原因是城中村集体土地产权问题未能得到根本性解决，以至于楼市仅仅围绕着现有的合法商品房打转，本来商品房数量就有限，外加炒房客的推波助澜，楼市上涨在所难免。个人认为，在楼市调控上，政府应该转变思维。将小产权房和城中村集体所有制房产纳入政府统筹管理中来。其中小产权房和城中村租房将其符合规定的改造成廉租房和公租房，政府让渡一部经济权利，换取此类房屋的使用权，然后成立以村为单位的物业管理公司。以公私合营的方式将其打造成稳定的公租房或廉租房源。例如，把村集体所有的租房纳入政府统一管理，村集体以股份的方式参与到政府的公租房和廉租房工程中去，村集体获得相应的房屋租赁收入，政府通过水、电、气、网等基础服务提供一定政策性补贴，让中低收入群体有意愿去租住此类公租房或廉租房。这样做有三点好处，其一，政府对集体产权的物业承认其部分经济使用权（让渡其租房的一部分收益），这样可以遏制小产权房的野蛮生长；其二，这样的房屋改造比政府单独再建公租房和廉租房效率更高且更经济适用；其三，既可以打击不法二手房东变相吸租客的血（很多二手房东，随意提高租金，加收各种莫名其妙的费用，在水、电、气和网这些生活必须支出上做手脚，让租客敢怒不敢言。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即便冒险买小产权房也不愿意租房住的重要原因之一），而且因其公共属性也会很容易赢得租客的信赖（有类似公租房的属性，租金和相关基础生活支出更透明，老百姓还是很信得过政府的）。

在深圳真正有钱的人毕竟是少数，据相关统计，2019年深圳22-32岁个人税前年薪10万的人数为100.3万，占总申报人数的6.29%。算上32岁以上的，年薪10+的实际人数占比或可能在10%左右。年薪66万以上的11万人，占比0.69%。当然里边有很多当地土著老财，个体户，以及私人企业主不在所得税统计之列。可按眼下动辄几百上千万的楼价而言，能买的起房的人实在是少数。因此，与其在房屋买卖上绞尽脑汁，倒不如在“租房”上开拓思维，毕竟很多外来务工人员，不得不买房的原因无非三个：1，孩子上学；2，避免房东的变相压榨；3，给自己一个相对稳定的生活场所。如果是有健全的房屋租赁政策和监管体系，有相应的各种配套设施，加之符合实际的相关政策的扶持，更多的人是乐意租房而非买房的。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斩断投机分子的炒楼预期，从而达到调控的预期效果。

三、产业

从近年来深圳的产业结构变化不难看出，深圳依旧还是一个典型的工业城市。虽然第三产业在整个占比上在逐年上升，但工业对于深圳来说依旧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位置。

深圳产业结构图（源自网络）

从上图不难看出，从2015年到2020年，短短10年间深圳的工业占GDP比重从40%降到37.8%（2020年由于医疗器械400%爆发式增长，相对拉高了深圳工业产值），而且这种下降趋势有加速的可能。香港工业在GDP的变化可以做为参考。香港工业占GDP比重从1984年的24.3%下降到1994年9.2%，工业在GDP比重下降的速度跟现在的深圳下降的速度非常接近。产业发展趋势与香港当年的发展轨迹亦惊人的相似。从2020年深圳GDP增长数据中看以看出，第三产业增长迅猛，尤其是金融和信息服务业更是分别以9.1%和11.3%高速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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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制造业在被迫外迁是不争的事实，尤其是最近两、三年，这种趋势还在加速。城市产业升级，势必造成落后产业外迁，这是市场的客观规律。可制造业是一个城市抗风险能力的护城河。深圳以制造业起家，其为深圳过去40年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眼下越来越多的制造业企业外迁，其中不乏非常先进的制造企业。制造业的减少，会引起常驻人口下降、产业链转移等等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举个例子，以前华强北需要一款电子产品，深圳有很完整的产业链，从设计到成品上市可能只需要20天时间。现在的情况则完全不同，产品设计出来，塑料部分找东莞，PCB部分找惠州，五金部分找江门等等，产业链拉得越来越长，效率低了，成本控制能力也下降，本来可以做的，算下来都亏了，于是只能放弃。

面对眼下的局面，城市管理者是心知肚明的。这也是为什么最近一年多重点打击楼市的很重要的初衷。问题在于，眼下其它行业赚钱效率更高，轻资产高回报，制造业在这些行业面前形同“鸡肋”。可香港的经验告诫我们，没有强大制造业的护城河做基础，风险一旦来临（1997年金融风暴），城市经济有可能不堪一击。

深圳产业转型的问题已经提了很多年，也在慢慢做着各种尝试。眼下如果放任自流，深圳将来的发展大概率会像香港一样出现产业空心化，资产泡沫化。但这是市场的选择，如果人为干预会不会影响城市的整体竞争力？深圳市政府是知道产业转型对城市未来发展的意义的，所以慎之又慎。这也是为什么些年来深圳在产业升级的道路上不仅没有一路狂奔，反倒是有点边走边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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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贫富差距

深圳的贫富差距之大超乎一般人的想象。衡量一个地方贫富差距经常以基尼系数作参考。我查阅了最近的深圳基尼系数，2014年深圳的基尼系数为0.526。伴随这这几年深圳楼价的几度暴涨，想必香港的数据可以做参考。2018年香港基尼系数为5.379，按眼下深圳的实际情况至少不低于香港的这个数据。

如上面分析的那样，现在深圳的基本工资线是2200元。根据腾讯发布的《2019国人工资报告》，深圳月均收入2000以下的还有3.3%，3000-4500占比20.8%，4500-6000占比19.7%。言外之意，深圳将近一半人的月均收入低于5000元。而2020年深圳楼市均价8.8万/平米。言外之意，超五成的深圳打工人一年不吃不喝也买不起一平方米。

贫富差距日益悬殊，势必导致一系列的问题。例如阶级对立加剧，导致社会心态失衡，挫伤年轻人的自信心（富的越富，阶级固化日趋严重，年轻人看不到希望），从而导致低欲望社会的出现。

此外，贫富差距的拉大。会导致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单身。毕竟婚姻和育儿成本对普通打工者来说过于沉重。上文提到的深圳最近两年离婚率暴涨，客观上也反映了当前深圳的年轻人对婚姻的信心普遍不足。据《深圳统计年鉴2020》显示，近年来深圳新生儿出生率上升速度有趋缓之势（2017年为25.45‰，2018年为21.58‰，2019年为21.68‰）。此外，对外来人口的吸引力也在逐年下降（2018年较上一年常驻人口新增了50万，2019年较上一年常驻人口新增43万）。这意味着深圳对外来人才的吸引力在下降。

不仅如此，贫富差距的加大，还会对公平正义的社会理念提出挑战，而且极易诱发各种犯罪行为，对社会公共安全带来严重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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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文化

如果用独领风骚来形容深圳的经济建设，那么深圳的文化事业则可以用平平无奇来形容。深圳除了房价常招人诟病外，最被嫌弃的应该是文化了。很多文化人对深圳总是嗤之以鼻的，称其为“文化荒漠”。在他们眼里，深圳像个暴发户，除了有几个钱，其它的一无是处。

虽然这种说法有失偏颇，但大体上也没错。城市大都有各自独特的文化特质。以广州为了。作为南中国历史最悠久的城市之一，这里随处都透露着自己特有的文化传统。饮食方面，广州的茶点文化远近闻名，既有文人的优雅，又有市井小民的安逸；建筑方面，作为广府文化腹地，骑楼的身影随处可见；喝下午茶时，可以观一出粤剧，试一身广式西装；周末可以去博物馆领略千年文化之美，也可以去美术馆欣赏岭南画派大师们的作品......去过广州的人很容易喜欢上这座城市，不是因为他有多现代化，而是被这座城市无处不在的广式文化所吸引。

深圳从诞生到今天才短短四十余年，跟广州比文化真的有点以大欺小了。不过一座城市想成为真正伟大的城市，除了经济上取得长足发展外，更应该加强文化建设。从硬件条件上看，深圳无疑是全国乃至全世界最好的城市之一，可它对世界各地的游客却并不具备太大吸引力。我的一个昆明的大学同学对深圳的概括很准确：在深圳呆两、三天，兴奋；呆上一周，感觉就有点腻了；呆上三个月，这个城市有点乏味。因为深圳真的很缺乏有特色的文化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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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时间如白驹过隙，岁月蹉跎，白云苍狗。对于深圳，我只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过客，可这里毕竟是自己挥洒过青春和汗水的地方，不管它有再多的这样或那样的问题，还是希望这座城市能够变得更好更美。过去荣辱已成历史，未来如何尚未可知。此事此刻，唯有祝福深圳，祝福她能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再续辉煌，成为一座真正伟大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