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坐》里的十个女人
《暂坐》，贾平凹著，作家出版社2020年9月第一版，58.00元
正如贾平凹在他的新作《暂坐》后记中所说的，他一直在让小说里的女人说话。三个女人就是一台戏。更何况，这次，他在小说写了十个女人，十除以三，除不尽，有不尽的戏。
这部《暂坐》里的女人们，太能说话了。然而，人与人之间，话说得多了，不免俗气，活着的琐碎，感情的没落，债务的追讨，以及生活背后的逻辑，全都杂糅在小说里。看完小说以后，觉得明明写的是一个茶庄，却很少有闲坐喝茶的气息，有的是什么呢，是借着一个茶庄来铺排生活的城市错综感。
贾平凹这一次隐身在了这十个女人中，化了一个名字叫做羿光。时不时的，羿光老师，还在小说里宣传一下自己书法的润格，一幅字要十万元。也是有趣。
《暂坐》写了十个女人，然而，有两个女人并不在场。一个去了新加坡参加书画展览，一个呢，从头到尾都在医院里。这两个女人，一个叫冯迎，一个叫夏自花。是两个无台词的人。
而剩下的八个，大多是因为到海若的茶庄去买茶而相识。
八个女人在生活中大多是精明能干的，然而，感情却大都是单身，也只有单身的中年女人，才有大把的时间相聚吧。
于是，这部小说里的女人聚在一起吃饭，聚在一起照顾生病的姐妹，聚在一起讨论生活。她们聚在一起说的话，有酒话，也有伤心的话。有深情的话，也有绝情的话。有大声的，也有细语的。总之，在阅读这部小说的时候，总觉得，贾平凹在写作的时候，会非常的累。因为，他必须让自己停下来，进入到一个女人的话语逻辑里。平时便很惜言的贾平凹在这部小说里过足了说话的瘾。
海若是十姐妹的中心，是“暂坐”茶庄的老板。她的生意不坏，或多或少地，和一个秘书长有关，也和一个大老板有关。这既是一个社会运行的侧面的切片，也是这个时代发展的一个残酷的真相。贾平凹差不多是想借这个茶庄来比喻一个小的社会。
海若信佛，性格温和，对员工很好。情商高，会来事，愿意同情别人的痛苦，几乎，海若是贾平凹最为理想的一个女性。因为，她既能挣钱独立，挣了钱又不为自己着想，动不动就接济姐妹，帮助其他人。这样的女人自然是完美的，然而，这样的女人在现实生活中，几乎是一种道德的自虐。
《暂坐》所写的十个女人，在西京城，怎么说，也是中产阶级以上的老板级的人物。然而，这些人所面临的现实是，她们依然逃不过经济的骗局。比如应丽后，她就在投资上上了一当。因为贪图一些利息，投了数百万。然而，贾平凹在描述应丽后被骗以后的人生遭遇时，用了狠劲儿。他既怜悯应丽后，却依然眼睁睁地看着社会的刀子又一次扎到了应丽后的身上。
海若本来是想帮忙，找了一个要债的公司去帮应丽后，结果，应丽后太慷慨了，还没有开始要，便预付给了要债公司五万元。中途，应丽后怕要债公司绑架人，惹出事，更多的人受牵连，所以主动提出了不要再向欠债者要债，又支付给了三十万元当作违约金。
海若的生活琐碎，却丰盛。贾平凹借着不同的人的视角和话语来赞美海若，比如，十姐妹中的希立水带着她的小姐妹辛起来见海若的时候，赞美了几句海若，海若便说：“也别把咱众姊妹说得多好，只是一伙气味相投地聚在一起。但想活得自在快乐，就像是撞上网的飞虫，越要摆脱，越是自己更黏上去，就像站在太阳底下晒不干汗水一样。大家在一起相处，我常常说，大家都是土地，大家又都各自是一条河水，谁也不要想着改变谁，而河水择地而流，流着就在清洗着大地，滋养着大地，也不知不觉地该改变的都慢慢改变了。”
这一段话，几乎有点语病，比如海若是在表达谦虚，“别把咱众人说得多好”，这是她给希立水，或者更多的姐妹定的基调。“气味相投”是她们的现状，而后面一句，说，想活得自在快乐，与比喻句“就像站在太阳底下晒不干汗水一样”有什么关系呢？
还好，这些细微的句子的失意，并不影响整体的表达。
《暂坐》最让人思考的部分是故事的结局，繁华落尽。海若最终也被市委书记的案子牵连。海若的生意，原来也有不能摊晒在所有人眼前的隐秘的东西。而这个东西的来源是权力。而看似信佛，人淡如菊的海若，如果没有和权力的合作，勾兑，那么，她日常生活里的那些自由的空间，立即缺少了一种经济的支撑。
海若的结局，让我们明白，有很多繁华，它们的内部其实都是空的。因为，说到底，有一些和繁华关系密切的关键词，却无法晾晒在所有人的面前。
海若的繁华，除了茶庄女老板的身份，十姐妹的情分，以及经济上的相对自由。在小说里，她几乎没有悲伤的时间。要知道，在城市里，如果一个人没有时间悲伤，那么，也一定没有时间欢喜。
还有一个价值观与人物逻辑相悖的地方，便是几个女性的饮食问题。
要知道，这些人可是动不动，就花几千元钱来买茶叶喝的城市精英阶层，然而，在吃饭的描述上，贾平凹老师，一而二，二而三地来让这些女生吃泡馍或者是羊杂汤。
那天看到贾平凹在《暂坐》里又让几个涂着口红衣着鲜亮的女人去吃羊杂汤，我发一条朋友圈来批评他，我是这样写的：“看贾平凹老师的小说，总想把小说里的女人们从小说里叫出来，请她们吃顿饭，不然，贾老师总是让那些衣着光鲜的女人吃羊杂汤。”
一位网友读到我的牢骚以后，回复我说：“羊杂汤就是那里的人间烟火。”
《暂坐》里的十个女人，每一个都有不同的面孔，每一个都可能是中国女性的缩影。（赵瑜）
来源： 中华读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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