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已经发生，特金会在希望中结束

“我觉得我们与朝鲜的关系今后将完全不同。我们建立了非常特殊的情谊，这会让其他国家刮目相看。我们即将为世界解决一个非常大、非常严峻的问题。”2018年6月12日，在新加坡，美国总统特朗普对媒体说，他和朝鲜领导人在会晤后出席签字仪式，双方签署此次朝美峰会的历史性文件。特朗普邀请金正恩访问白宫，“我们将多次会晤”。

这场不到5个小时的亲密接触，美国和朝鲜两国等了70年。

年轻的应该比年长的人早到

离会晤时间还有一小时，新加坡时间12日上午8时整，南方周末记者在香格里拉酒店看到，特朗普车队从下榻的峡谷翼楼开出，当他的专车经过路障时，车速放慢，特朗普向云集的媒体招手示意。

而在距离香格里拉酒店570米外的瑞吉酒店，12分钟后，金正恩的车队出发。金正恩的奔驰S600防弹轿车车窗玻璃很深，内有黑色小帘子，遮挡得严严实实。一旁的新加坡媒体人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这在新加坡，是总理李显龙都没有的特权。根据新加坡交通管理局2012年发布的一份条例，为了安全驾驶，新加坡的交通工具乘客窗的透光度不能低于25%，违者将被执法。当然，金正恩享受的特权不限于此，据《联合早报》报道，新加坡政府把为他和特朗普预备的4辆专车列为“特别车辆”，享受“超速不违法”、“不用绑安全带”等特定交通规则豁免权，一直到6月30日有效。

从两人下榻的酒店到峰会举办地嘉佩乐酒店，路程8公里，如果正常红绿灯的话，仅需不到半小时，可晚出发12分钟的金正恩，反而提前7分钟到了。

8时53分，金正恩专车抵达，一身中山装的金正恩下车，下车时右手提着眼镜腿，左手拿着黑色文件夹，若有所思地边走边朝左侧望，一反他这三天出现在公众前的戴眼镜造型。

9时整，特朗普专车抵达另一侧的门，先行抵达的保镖提前挡在他的车门外，警惕地注视着各方面动向，确认安全后，反身扶着车门，打着一袭红领带的特朗普信步而出。

“这是东亚文化的传统，年轻人应该比年长的人早到。”美国全国公共广播电台的华裔记者ELISE HU在推特评价道。

在酒店所在的圣淘沙岛近海，新加坡海军吨位最大的舰艇登陆舰和海岸卫队的巡逻艇在维持外围安保，登陆舰可用作紧急撤离和急救。而在外海，还有新加坡海军的护卫舰在巡逻。此前，新加坡国防部长在脸谱网发布了军用直升机和舰艇在圣淘沙海域巡逻的图片。

自从1953年签署停战协定以后，那场68年未曾终结的战争就始终是横亘在两国之间的心结，对立、仇视、攻击、制裁，充满火药味的戏码在一遍遍上演，如今，核爆的蘑菇云终于开始消散，两个还处于交战状态的国家的最高领导人，从历史的迷雾中走出，在远离祖国的异国相向而行。34岁的金正恩和差两天就72岁生日的特朗普越走越近，跨上挂满美国朝鲜两国国旗的主舞台，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特朗普没有使出“握手杀”

特朗普并没有使出那招曾让很多国家领导人吃过苦头的“握手杀”，长时间的大力度握手。特朗普边握手边拿左手拍着金正恩右肘，以示友好，在12秒的快门声中，这美朝领导人历史性的握手戛然而止。

主动而又不吝于展示友好姿态的特朗普，更像是此时此地的主人。合影后，特朗普第二次主动握手，金正恩体姿不变，将特朗普伸过来的手牢牢地掌握在自己身前。退到主舞台一侧，两人在通过翻译交谈时，特朗普再次边把手搭在金正恩右肘后方，边伸手前指，就像主人在为来客引路。礼尚往来，在往会客室走时，金正恩第一次主动伸出右手，轻拍特朗普左肘。

两人通过走廊时，朝中社摄像师在媒体中第一个窜上台阶，想拍摄两位领导人的背影，被拉了回来。有韩国记者吐槽道，在4月27日朝韩首脑峰会时，朝鲜官方的摄像师毫不顾及其他媒体的感受，利用他们接近领导人拍摄的优势，让在更远处拍摄的韩国媒体直播画面里，频频被他们的背影所遮挡。

几秒后，记者蜂拥而上，尾随领导人进入会客室。刚刚落座的金正恩本来两手半垂，他侧头看了一眼特朗普，发现他双手指尖相抵，拱成一个三角形，放在裆部位置，金正恩随后也把双手手指交错。当轮到金正恩回答媒体提问时，他还是恢复了老姿势，错开双手，不时变幻着手势和体姿，身体前倾，左右手不时扶着椅子靠手，似在寻找支撑点。而倾听着他说话的特朗普的动作始终不变，变的只是手指头开始有节奏地碰击，这被媒体称之为“有点小紧张”。

两人密谈提前5分钟结束

“来到这里的路很艰辛，有很多阻碍因素曾经蒙蔽了我们的眼睛和耳朵。但我们成功克服了这一切，来到这里。”面对媒体，金正恩说道，他的坦诚让特朗普竖起了大拇指。2000年，金正恩的父亲金正日和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距离历史性会晤只差一层窗户纸。历史教训，让金正恩在决策中更灵活，也更坚定。前一天，白宫也发布通告表示，谈判进程“比预期更加迅速”。接下来45分钟是两人闭门密谈时间，除了各自的翻译之外，再无旁人。

此时，在接受CNN的连线时，专程赶赴新加坡的罗德曼在直播中，回忆到与金正恩的交往时，他反复痛哭。CNN主持人问罗德曼，“金正恩英语可好？”罗德曼回道，“谈篮球时绝无问题。”

金正恩少时在瑞士留学，篮球是其主要爱好，那时称霸NBA的乔丹更是他的心头好。2013年，当乔丹当年的“铁三角”队友罗德曼在金正恩邀请下来访朝鲜，他不仅成为与金正恩见过面的第一拨美国人之一，还与金正恩结下私谊，此后4次再访朝鲜，将特朗普的《大生意谈判指南》送给金正恩。这个金正恩和特朗普的共同朋友，成为“美国与朝鲜关系上最让人难以相信的联络人”。

在世纪握手后，金正恩时用英语与特朗普打招呼︰“幸会，总统先生。”这让西方媒体好奇不已。“金正恩平时有学英语吗？”CNN主持人发问。“当然，他可不是蠢蛋。”罗德曼不高兴地回道。

40分钟后，特朗普与金正恩的个人密谈提前5分钟结束，两人走出密室，金正恩手拿着眼镜腿，随特朗普走到二楼阳台，朝楼下的媒体镜头挥手。据CNN报道，密谈时，特朗普大部分时间滔滔不绝，金正恩则默默聆听。当特朗普3次询问金正恩是否愿意放弃核武时，金正恩并未回答。

接下来，他们转场来到另一个会议室，进行两国高层的集体磋商。10个人的长桌两边，朝鲜一方的文件夹清一色的是深色，这让美国国务卿蓬佩奥手边的大红色文件夹格外显眼。据报道，这张会议桌已有79年历史，是当年专门为新加坡大法院制作的会谈桌，可新加坡大法院院长也只使用过一次。

在闭门会谈期间，南方周末记者走访乌节路等新加坡主要商业区，发现满街的LED并无播放特金会相关新闻，地铁站台的电视也没有相关画面。

90分钟的集体磋商结束，双方进入午餐时间。在三四十平方米的小餐厅里，早一步到的金正恩妹妹金与正为哥哥拉开餐椅，她没有列席会谈，午餐会是她出场的开始。朝鲜一方的高官随之入场，他们紧紧跟着金正恩，先行站在餐椅后列队，而餐桌对面只有特朗普和华裔女翻译在。两国高层对秩序的认识可见一斑，晚入席的白宫办公厅主任凯利迟疑着在特朗普身后走过寻找座位，美方座位次序并不和闭门会谈时一样。

午宴后，金正恩与特朗普站在主舞台的一角谈笑，一直手拿眼镜腿的金正恩笑意满面。不同于板着脸不说话的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副委员长兼统一战线部部长金英哲，一旁的金与正左手拿包，夹着文件夹，参与两位领导人的谈话中，她左胸和其他朝鲜高官一样，别着她父亲金正日和爷爷金日成的红旗徽章，但右胸挂着枚胸针，配上修身的西装，颇显女人韵味。

签署历史性文件

午后的时光总是闲逸。12时30分，特朗普带金正恩参观他的座驾，金正恩好奇地往后排座探了探身，随后，他们在花园一段不到百米的小径散步，只是为了走到比他们地势低一头的媒体前合影，特朗普对会谈做出了第一次定性评价，“非常好”。

12时42分，一上午形影不离的两人第一次分开，背向而行，各自招呼本国代表团进屋讨论。半个小时后，当两人再次合体出现在镜头前，已是签字仪式。

可在这个历史性的场合，却发生一个不大不小的事故，精心安排的签署仪式，却被主办方不按常理出牌。白宫记者eliana johnson发现，签字桌上，两只签字笔都写着特朗普的大名，戴着乳胶手套的朝鲜政府工作人员发现后，试图擦掉笔上的痕迹。直到金正恩坐定，金与正才赶忙拿出自己的笔，帮哥哥金正恩细心地打开笔帽，来代替主办方所提供的签字笔。签字后，金正恩握着笔，愣愣地不言语。而特朗普则主动向媒体展示两人签名的文书，随后探出身子跟金正恩握手，而金正恩的坐姿依旧不变。直到离席，金正恩才主动地轻抚特朗普后背，以示亲近。

签字完，在走向主舞台的走廊里，翻译不再跟随，只有他俩人独行。在32度的燥热天气里，酒店走廊的仿古吊扇呼呼地吹着风，没有人知道他俩谈了什么。只能看到快走到转角拐弯处，特朗普的右手又搭在金正恩的后背上，似在给他指引方向。

新加坡时间15时，金正恩已回到酒店，准备当天飞回平壤。朝鲜专家martyn williams发现，在此时才开始当天播放的朝鲜国家电视台，首先播出的是一则关于金正恩前一晚夜游新加坡的口播，画面上没有照片或视频。在这个时段的播报中，并没有提及当天的特金会。

改变已经发生。也许，不久后，朝鲜国家电视台在15时前，就不再是彩虹栅格画面。

【特派记者】郑宇钧

【特约撰稿】李思涵 庄俊朗

【作者】 郑宇钧；李思涵；庄俊朗

【来源】 南方号~媒体~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