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城堡-卡罗劳·洛-杨小龙译-开平朗读
沙城堡
《工人日报》(2015年06月29日 06版)[新加坡]卡罗劳·洛 杨小龙译
公园像往常一样行人稀少。这个宁静而肃穆的地方,让我远离了股票经纪所的拥挤和喧闹。
我走在卵石路上,六岁的斯蒂芬和四岁的布伦达在我身边活蹦乱跳。斯蒂芬喊叫着,跑过草地,拿着塑料桶和铁铲跳入玩具沙箱。他易冲动而又精力旺盛,尤其和妹妹在一起时有时好胜心强,盛气凌人。短粗腿的布伦达,也欢叫着,装满一袋玩具士兵,不甘落后。
“我要建造世界上最好的城堡!”斯蒂芬说道,“你可以做我的帮手!”
布伦达瞅了瞅哥哥:“我总是你的帮手,老是帮忙。我想这回建造我自己的城堡。”
斯蒂芬皱起眉头。“好了,如果你不想做我的帮手,可以试一试,可是我的城堡会又大又好。以后不要哭闹着想加入。”他警告道。
布伦达看了看他,然后拿起铁铲,毅然开始挖沙。哥哥耸了耸肩,开始建造自己的城堡。
我就在靠近玩具沙箱的木长凳上坐下看着他们。旁边有个顶饰华丽的亭子,可以乘凉。微风拂面,落叶欢快地旋转起华尔兹舞。我的思绪像头顶的白云一样飘忽不定。
“瞧!妈妈!这难道不好看吗!”小布伦达激动地喊叫打破了我的遐思。我瞥见她站在一座令人叫绝的中世纪沙城堡上,城堡下有一条护城河,河上有小玩具士兵把守。她向我大笑,露出了两颗大门牙。
她在建筑物顶上插着一支鲜艳的红旗。她转向哥哥,“你可以做城堡的护兵。”
他看了看自己的城堡,又看看妹妹的辉煌杰作,眼泪夺眶而出。“我不想当你城堡的傻护兵。”他生气地说。
布伦达脸憋得通红,对他喊道:“真扫兴!我的城堡比你的好。”
“我不是扫兴的人!不管怎样,你的是一座无聊的城堡。”他握紧拳头,打了她右脸。
“你这个胖恶人!”她怒气冲天,接着两人对打起来。
我叫他俩住手。他们怒气冲冲地揪着对方胳膊,两人的脸因发怒而涨得通红。我刚松开手,儿子的拳头猛击在妹妹脸上,把她推到沙城堡上,沙城堡成了一堆可怜的废墟。
布伦达气得扬起沙子,大哭大叫。
我生气地拧着斯蒂芬的耳朵,猛打了他一下:“你不要再打妹妹了!不嫌羞。你立即向妹妹道歉。”
他刷地落泪了。“我恨您!”他跳出玩具沙箱,沿着路小跑,头也没回。
我俯身抱起小女儿。她捂住青肿的脸。“还疼着,妈妈。”她呜咽着说。“过来,让妈妈吻走疼痛吧。”我用嘴唇轻轻地吻着。她往后一退,然后强装出笑脸。一边在沙里盘腿坐着,一边难过地瞅着那被毁的城堡。
“他恨我吗?他说他恨您,妈妈。”
“不要担心他。他是一个很淘气的孩子。”
“可是您打他了,打过头了,妈妈。”她严肃地说着,好奇的双眼睁得又大又圆。
“我知道。他会忘记的。”我说着,打他也让我很痛心。
不久布伦达又全神贯注地建起沙城堡。我一边装沙,一边焦急地等着斯蒂芬回来。
鸟儿啁啾啭鸣。布伦达对那些保卫城堡的勇敢小士兵说着话,给美女唱歌……
“妈妈,对不起。”一个声音传过来。
我们抬起头,是斯蒂芬回来了。他笨拙地跳进玩具沙箱向妹妹走去。
“对不起。”他轻轻地抚摸妹妹挨打的脸说道。“我刚才真的很自私。”接着他转向我,“对不起,妈妈。我不想打布伦达。我不恨您,妈妈。”他可怜地看着我,使劲拉着我的袖子。
听到他赔不是,我的心也软了,可是仍保持一种严肃的表情。“你很淘气,可是你向妹妹赔不是了,我们都不再提了。”然后我伸出双臂,“对不起,儿子。我不想打疼你。”
“我爱你,斯蒂芬。”布伦达倒在我们俩身上,响亮地喊道。
他捻着她的辫子,拧着她那短而粗的鼻子。他抓着她,逗着她玩,直到他们绊倒在沙里,高兴地大喊大叫。他们和解了。
我看着早熟而又经常不听话的儿子,有点内疚。我两岁时,爸爸在一次醉酒的吵架中被打死了。他抛弃了我,想放弃做爸爸的义务,我责怪他。四岁时,妈妈把我送进孤儿院。
30年来,我没宽恕他们。他们给我一个糟糕的童年,伤害了我,我也想伤害他们。
我陷入了沉思。我对爸爸不公平吗?毋庸置疑,他过去咎由自取,因为他没有节制地喝酒或赌博。可是他的确不想死,对吧?他不想抛弃我,对吧?
我从没弄明白妈妈为什么愤愤而去,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那时我心神错乱,不知所措。我也不记得妈妈如何辩解。也许她有自己的理由。
三年前,妈妈想母女相认,我拒绝了。我在心里谴责妈妈,是不是我生活好了而想要回我?但我记住了她离开时那痛苦的眼神。
“过来,妈妈,我们一起来建一座城堡。”布伦达热切地说。
我看了看表,快四点了,“我们去喝茶吧。明天再回来。”
“算数吗?”
我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明天,把你外婆带来,我们一起建沙城堡。”
“我们有外婆吗?”布伦达喘着粗气,有点狐疑。“像梅茵家的外婆吗?(梅茵是住在隔壁的小姑娘。)可是,您从来没有告诉我们有关外婆的情况呀。她老了吗?她脾气坏吗?”
“哦,妈妈,为什么她不看望我们呢?为什么我们没有看望她呢?”
在开车去唐人街纽纳宋茶庄的路上,他们一个劲地问我问题。我买了一些蒸虾汤团、一些烤猪肉面包和八块炸酥卷饼。
“走,我们去塞原谷看外婆。”我说。
我多么想知道妈妈的境况呀。一启动车,我就想起妈妈那圆圆的布满皱纹的脸,和满头灰白头发。这么多年了,不能再记仇了。我心里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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