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新加坡的工作与生活
张喜英
下飞机的第一天就开始了新的工作。我做的项目是香港龙凤集团属下的一间制衣厂的自动化生产线的编程工作。那家工厂生产名牌牛仔裤 LEE。我们 team 有六个人,三个做硬件,三个做软件。我是做软件的。
新加坡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人被分成许多等级。比如,白领比蓝领地位高,在那间制衣厂,蓝领与白领甚至使用的电梯都不同。而白领里面,英校生又比华校生地位高。所谓英校生就是从小接受英文教育的,英语好的人。所谓华校生,就是中小学上华文学校,以华语为第一语言的。新加坡由于曾经是英国殖民地,所以通用语言是英语。英语讲得好自然就升得快,他们也自认为高人一等。高人一等的人有许多奇怪的,显摆方式,比如我们居住的地方是新加坡国立大学老师居住区(Gillman Heights)。新加坡国立大学致力于聘请从美国英国等世界名校毕业的人任教。于是在我们小区的停车场居然会看到车牌上有哈佛、牛津等标识。我的同事知道我家在那个地方住(他们认为是高尚住宅区),就要求到我家去看看。很是羡慕。而大多数新加坡人见识很少,在他们眼中,中国是小渔村(从祖先那里听到的),于是他们会问:中国有抽水马桶吗?一次我搭出租车,司机问我是做什么工作的,我说是做电脑的。他问,你在什么地方学的电脑,我说在北京。他惊奇地说:“中国有大学?”真让人哭笑不得。
说回我的工作。我们项目的管理人对电脑懂得很少,仗着英语好,高高在上,动不动就骂人。他甚至连 copy 文件都不会。有一次他让我到他的办公室帮他复制软盘。我进去时看见他打游戏。我们项目联调在一个废弃的大仓库进行。那个大仓库是铁皮屋顶。新加坡地处赤道附近(北纬 1.09——1.29),每天的温度都在 30摄氏度以上,那个铁皮屋顶经太阳一晒,像个烤箱,没有窗,更不会有空调,连个电风扇都没有。高温加上高湿度,每天都是泡在汗水里。我们联调到了最紧张的阶段,原先写核心软件的一位来自马来西亚的工程师撂挑子走人了。老板就让我接过了他的摊子。工作重,bug 又很多,联调进行得很困难。我差不多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十点以后才回家,整整三个月没有休息过星期六星期日。热得起了一身痱子,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起痱子。就这样,那个英校生老板每天下午来一趟,待上不到 20 分钟,这 20 分钟就是骂人。而我们的 team leader 是一个华校生,唯唯诺诺,连个屁都不敢放。我实在忍不住,在这个英校生老板又一次指责我们时,我气愤极了,我对他说:谁愿意在这个烤箱里多待一分钟?谁不知道有冷气的办公室舒服,我们这样辛苦加班加点就是为了项目早点完成。你若再这样训斥我们,我就不干了,我明天就回办公室去!这个英校生真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自此以后再也没有骂过我们。没过多久他也被炒了鱿鱼。他人品很差,临走时企图偷偷带走我们的项目软件,被公司发现,他不得不退回软盘。我发现他在退回的软盘上扎了许多洞,企图以此破坏软件。事实上这种做法一点意义也没有,软件的备份有许多。他这样做太愚蠢了。
让此生活得更多些
毛守仁
你可能看过旅行世界的游记,但你不一定看到从业或者求职时经历的风尘世情;你也许到过美国的康涅狄格州,但你不一定到斯坦福大学;你也许从大学校门前走过,略扫一眼,但你不一定见过斯坦福大学的毕业盛典,尤其不会看到一位三岁多的孩子站在那儿,等着给授学位的爸爸送润喉糖的画面。
这就是喜英的随笔,这本《让一生活出三世的精彩》别具特色的描写,这就是那种大场面中的小细节,场面再宏大,也不淹没人性的光泽。
从优雅线条的状元桥上走过,从斗拱结构的棂星门走出,从二中文庙走到水木清华园,从北京走到东南亚,从中国走到大洋彼岸、欧州、北美,这种大跨度,眼见为实形成的比较、反差、思索、烘托,行诸于笔端,行文便摇曳多姿,不拘一格。多元文化的结晶犹如宝石棱角,闪烁着舍我其谁的个性。
这是喜英的眼界,也是她的心结,是她的所长,也是这本散文随笔聚而为集形成的独特魅力。
今年端阳节,远在加拿大枫叶丛中的校友喜英发微信说新书即出,请为其序。
学妹出书,理当置贺,我们文字之交多矣,深矣,亦神矣。
五月,北大校庆时,教授们在“校训”前留了一张合影,我给喜英发过去,她欣喜地品详一番,然后说:有三分之一我都认识,有一些,还是我的朋友。赞许之色溢于言表。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是我欣赏的态度。上个月,我参与续编我们母校的《二中情缘》,我将喜英回忆新加坡生活的文章选入,同时加了一段按语:“张喜英是二中校园较早进入清华园学习的校友。去年,海外清华学子在《一个值得关注的特殊文学现象》中对清华理工科校友的文学写作进行了一番述评,把清华出身的作家进行辑录,校友张喜英女士赫然在目,海外赤子心,犹在汉语中。”
这些年来,清华大学理工科校友,创作了大量文学作品,这么多的作家,这么多的作品,令人瞩目。有人把这一现象称为“清华现象”
从喜英的这本集子里,也可以斑窥豹,看出这个群体的特点,题材广泛,视角新锐,写作风格独特,对不同国度的文化现象有准确精细的描述,其中,理工女更体现出细腻柔美的心理捕捉能力。
从这个集子里,还可以看出作者对传统文化的喜爱,她的书架上一直保留着《古人观止》《礼记》等汉语精粹,在行文中也不时闪现出古诗词的吉光片羽。
同时,这个理工女,还饱满地充溢着文化人的天生敏感,她在一个曾经的银矿旧址,对那位优雅的女作家生活的感叹:在这温泉小镇,悠哉悠哉的生活。
“俨然一个西方桃花源。中国的桃花源中人是为避战乱,西方的桃花源中人是为避繁华。这两种桃花源中人有着本质的不同,前者是无奈,后者是自愿,因而后者也就达到了陶渊明的境界——心不为形役,选择心向往之的地方居住在这里,他们离繁华远了,却离人性、人情更近了。我想这实际上是人真正需求的回归。在满足了物质文明之后,人心所向往的是大自然的怀抱,是人与人之间的亲近。我期盼着也许有一天,中国人将不再涌向大城市,而是涌向穷山沟,在那里找回我们曾经抛弃但却是真正值得珍惜的东西,到那时,中国就是一个真正富裕的国家了。”
真是是既非老外也非老内的特殊身份才有的点晴之笔。
这种生活,可不是旅游所能见到的,而是潜下身来,安下心来,进入到生活的内陆,进入到真实的生活的层面中,这才是旅游的文化境界。
我们在一次聊天时,喜英说起2005年的一件事,为了看夕阳余晖下的巴黎圣母院,曾在它对面的咖啡馆里花四欧元要了一小杯黑咖啡坐了四个小时。
这就是诗人!我回道:四欧元买了一段时光剪影,值!
虽然有时也不免遗憾,比如寻找读书人心中的麦加,查令十字街84号,千辛万苦找到,却已经不是海伦巴望了二十年的那所专营绝版书的店面,兀然变成一间麦当劳,大约没有任何一个旅行团会安排这样的活动,这是读书人自己的朝圣,不曾见到心仪的十字街84号,但对世风变化的感受已在过程中完成了。读者与作者同样会发出一声叹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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