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站挑战者：野生弹幕小站生存实录

作者/姚赟 来源/盒饭财经（ID：daxiongfan）

近日，B站成为不少御宅的众矢之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网站数次进不去、请求失败、站内跳转的转载链接越来越多、更换域名等等。然而，出现上述问题的网站，并不是它自己——而是隔壁“友商”D站。

年前，B站诉D站一案在上海开庭审理。1月24日，上海幻电信息科技有限公司（Bilibili/B站）将福州市嘀哩科技有限公司（Dilidili/D站）告上了法庭，案由为侵害作品信息网络传播权纠纷。

而后，D站在出现多次打不开、请求失败等问题后，更改了域名，但问题并没有随之解决。不少网友在D站贴吧下留言表示，近期D站的视频打开后不少都是跳转链接，而新番更新状况，要么暂停要么变得迟缓。

弹幕网站中，除了大众熟悉的A站和B站外，还存在许多和D站一样“野生”的弹幕小站,它们如同生活在一个你并不了解的平行宇宙。无广告、更新及时、不收费等特点下，这些小站拥有的日活、月活数其实都十分可观。然而，因为版权或其他运营问题，野生弹幕小站们只是在二次元的小圈子中传播和分享。

我们采访了几位“资深御宅”，尝试还原那些一直处于大众视野盲区下的野生弹幕小站生存状况。

4000万月活无名小站

刚过而立之年的沐夏，是个拥有15年+“番龄”的资深御宅。

线上沟通时，我就对她颇为好奇——是一个穿着动漫cosplay服装、时常出现在各种漫展上女孩儿？还是不善社交、容易害羞？或者其他时常伴随着动漫二字出现在媒体上的形象？

见面后才发现这不过是我的想象。

从事外贸工作的沐夏，是一家主做卫材外贸公司的销售经理，主要负责公司东南亚地区业务，她一米七二的个子、一身干练的OL职业装，如果没有谈起动漫、声优，很难将她与“宅”联系在一起。

小学时期，在电视上看了《美少女战士》受到启蒙，初中时接触了种村有菜系列的动漫入坑后，沐夏就一直没再出来——她也没有出坑的打算。

2019年1月，QuestMobile发布了《中国移动互联网2018年度大报告》，报告中指出了8个关键词，其中“新人类”便是其中之一。其中“宅”是这一新人类的特征之一。报告表示：“宅”人群指的是深度爱好游戏、动漫、小说等内容，追求这类内容带来的精神享受超过对户外爱好的人群；宅文化的表现包括玩手机游戏、看动漫、逛弹幕视频网站、刷弹幕等。

而沐夏算是与宅文化衍生出的产业共同成长的。

“B站终于活成了当初自己讨厌的样子。”当谈到B站和D站的诉讼官司时，沐夏感叹，这句话，也是D站贴吧中频繁出现的吐槽。

3月6日，D站创始人温博特在微博上宣布正式卸任嘀哩科技董事长一职。同时表示，网站嘀哩嘀哩将交由上一轮主要资方新加坡基金会Infinity Edge foundation PET.LTD运营及资本操作。国内嘀哩科技公司将仅保留品牌运营与部分拓展业务，原全部投资方将以置换形式成为基金会LP.不再参与任何运营。

据企查查显示，嘀哩嘀哩（D站）持有者为嘀哩科技，2015年6月30日完成种子轮后，2018年6月29日完成金额为5000万人民币的A轮，投资方为天下无双和Infinity Edge foundation PET.LTD，估值7亿人民币。

温博特卸任，服务器权限及资料的移交，便是D站偶尔不能访问的原因。但这依旧不能阻挡“追番人”将怒火烧向B站。D站贴吧中，不少人将创始人退出、服务器转移等一系列变故直接与B站起诉相关联。认为因为B站的起诉，D站胜诉的可能性极小，未来堪忧的现状下，创始人不得不退出。

在知乎“如何评价嘀哩嘀哩创始人BT降临宣布辞去董事长一职”的问题下，温博特自己下场回答了这个问题。

温博特的回答中，除了透露参与到D站项目的缘起外，还总结了任职期间的获得的成就。他写到：“当初最早成立项目组的时候嘀哩嘀哩的日活跃用户刚刚堪破4万的门槛，目前峰值突破三百万，月活跃用户峰值也接近4000万，百度指数综合对比超过A站5倍。”

2019年2月28日，B站公布了截至2018年12月31日的第四季度和全年未经审计的财务报告。财报显示，第四季度，B站月均活跃用户达9280万。

按照温博特的说法推算，D站月活已经接近B站二分之一。从一个野生的无名小站，生长成了拥有千万级月活的庞然大物，就算表现得再人畜无害，对B站来说都是一个威胁。

实际上，在沐夏这类资深动漫迷的圈子中，除了国内弹幕视频网站鼻祖A站（AcFun）、正在危机中求生的D站，以及早已上市的B站外，还有C站、E站、F站、G站、H站、M站、N站、K站、P站一直到Z站的“字母表”存在。

B站挑战者，远不止D站一个。

野生小站们的生存空间

“嘀哩嘀哩，这里是兴趣使然的无名小站。”

搜索D站时，会出现两个网站，标明了这句slogan的网站，才是御宅们口中通常意义上的真D站。

“那时候还没有A站、B站这类追新番的视频网站，也没有新番的概念，一般就是买漫画或碟。现在抽屉里还保留着当时买的《最终幻想》系列和《最游记》系列。”2008年，大二的沐夏看到室友正在追番，这才知道动漫世界中有“一周一更”和“新番”的概念。而后，她从爱奇艺、土豆、优酷转战到A站和B站，再到如今的D站、M站或其他小站，追番已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每次改换追番的原因基本大同小异，最早的爱奇艺、土豆、优酷等视频网站，资源齐全、不删减以外，广告也只有15秒。“后来60秒、90秒的广告，资源也越来越少，哪怕买了会员，也还有会员专属广告。大概2015年前后，开始去A站、B站追番了。这些弹幕视频网站里，除了没有广告，资源更新也比较快。”

这些理由，如今也成为沐夏将追番主战场换到D站的原因，“D站底下有好多评论自称B站难民，我也是来自B站的难民。”

93年的刘呈是一个典型的程序员，话不多，或许因为职业原因，谈论这些小站时，他还混杂着程序员的视角。

当问及为什么不去B站、爱奇艺等传统视频网站看，而要去那些小站看时，他直言：“主要看网站用户体验，比如爱奇艺开了会员还有专属会员广告，这谁吃得消？”

除了对专属会员的广告不满外，追番时的感受也是他转移阵地的主要原因：“任何一个网站，人多了都会没意思，网站想要满足所有人的需求，扩大用户量，然后以此提高估值或去赚钱，但势必会降低最初吸引初始用户重视的体验。比如，你在B站开放注册前点开弹幕和之后点开弹幕，感受就很不同。人多了，就会杂，原来志同道合的一帮人中混入了‘小学生’，还不如不开弹幕。”

而他们在意的并非一个月数十元的会员费，“之前A站曝出要倒闭的消息后，我马上买了一个B站会员，也不是为了看会员专属的新番，主要就是想支持一下，怕B站都不保了。”

“最近这些网站日子都不好过，连累我们追番也累得慌，得转辗好几个地方追番。”沐夏告诉我们，D站连续出现问题后现在追番的地方主要在D站和Y站来回切换，其他弹幕视频网站她也只是知道，“你可以在贴吧或者网上搜一下，我记得之前有帖子整理了A站到Z站所有的信息。

在搜索相关关键词后，出现了众多介绍A站到Z站的弹幕视频网站。如E站是E-HENTAI，G站是叽哩叽哩，H站是哈哩哈哩，N站是NICO，P站是pixiv等等，但这些似乎也都是各家之言，没有统一的说法，比如C站，就有两个说法Tucao和clicli；G站也分Gelbooru和叽哩叽哩。除了网站之外，这些弹幕视频小站也纷纷开始进入APP时代。

有趣的是，从A站到Z站，这些无名小站们似乎都各司其职：在二次元产业中，扮演着差异化的角色，吸引着不同需求的用户。

例如D站（嘀哩嘀哩），最大的特色在于可以最快最全追踪最新动漫更新。

M站（MissEvan）则主打声优，这是第一家弹幕音图站,同时也是中国声优基地,在这里可以听电台、音乐、翻唱、小说和广播剧。

实际上，刘呈提到的用户体验降低与沐夏说的“B站难民”是一回事，他们的小众化需求恰好撑起F站、M站、H站等野生弹幕小站的生存空间。

版权隐患

“上个月，我之前常看的一个视频网站凉了。”刘呈有点惋惜。

在版权意识逐渐提升的背景下，这些拥有大量日活、月活的无名小站们，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了。

2018年7月，根据国家网信办官网消息，国家网信办会同工信部、公安部、文化和旅游部、广电总局、全国“扫黄打非”办公室等五部门，对网络短视频行业进行集中整治，依法处置了B站、秒拍、56视频、内涵福利社等19款网络短视频平台。

被约谈的B站，在下架后一个月中进行了整改。没有版权的影视剧原片、剪辑cut等相关内容全被下架，而这也只是整治开端。

据国家网信办称，2019年1月至2月27日，国家网信办在全国范围内开展网络生态专项治理工作，持续解决网络生态突出问题，截至2月25日，累计清理涉网络生态问题的有害信息4437万余条，注销违法违规账号49万余个，关闭、取消备案网站1462家。

刘呈常看的无名视频小站，便是在这场整肃中折戟了。

（某动漫贴吧用户留言截图）

当陪伴自己多年的视频网站进不去、看不了，Y站动漫贴吧中出现有不少用户留言。这些留言有的惋惜，有的不甘。

“我们给那些‘白嫖’后又举报这些小站的人，取了个名字，叫‘版权狗’。倒不是因为维护版权不对，只是你免费看完后再举报，这样的人太可气了！”

“白嫖”一词也是这些弹幕视频小站的贴吧和圈子中一个出现频率较高的词汇，而“版权狗”基本指向的那些看了弹幕视频小站后，又利用版权问题举报该网站的人。

这些弹幕视频小站们，为了吸引用户，通常都能做到无广告、无删减、更新快、免费，而B站最初“拓展用户”时，与无名小站一样也都高喊了“永不收费”这一口号。2016月10月10日，B站上线了“大会员”制后，引起了不少老用户反感。对此陈睿也直言，“永不变质”指的是绝不会主动推出违背用户自主选择权的商业功能。因此，此前游戏和广告收入一段时期内仍会是其主要的收入来源。

除了D站外，silisili、哈哩哈哩、bimibimi等弹幕视频小站都存在类似困扰和问题。这些动漫视频网站，除了领域相似外还有一个共同点，这一特点则是它们与传统视频网站的最大区别，也是它们如今面临同一困境的主要原因。

D站、S站动漫等弹幕视频网站与爱奇艺、优酷、腾讯视频等传统视频网站的区别之一便是视频来源不同。弹幕视频网站大多只在服务器上储存弹幕而不储存视频，视频是通过外部链接其他网站的方式在网站页面上呈现，而传统视频网站既储存视频又储存弹幕。

（D站、H站与樱花动漫网站底部版权和服务说明）

B站从2009年成立之初，就有up主（视频上传者）这一制度，所以本地上传至服务器也算是B站一开始就有的常规操作。到了2010年2月，由于服务器问题，本地上传功能关闭，up外链技术得到进步。

实际上，由于内容源的版权问题，上传和外链这两种方式都存在不同类型的版权隐患。比如当时视频播放代码为[letv]XXXX[/letv]时，说明该代码对应的视频是链接自乐视TV视频网站的，这就是一种外链，这时的弹幕视频网站提供的就是链接服务；当视频播放代码是[Vupload] Vupload___XXXX[/Vupload]时，说明该代码对应的视频是来源于弹幕视频网站服务器的。由此看来，B站上也有不少储存在网站服务器上的视频，但B站之后陆续诞生的其他弹幕视频网站也都参照了外链这一方式，成为链接服务提供商。

这一运营模式下，弹幕网站势必存在间接或直接侵权行为，也这才有了B站和D站的开撕。

“就算凉了也不行”

刘呈对口中那个已经“凉”了的视频小站不愿多说，“这些小站你要是想看动漫可以推荐和分享，但是要写文章发表出去可能不行。”

说完这句，略微停顿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就算凉了也不行。”

这样的态度和立场，在我们采访这些弹幕视频小站的用户时，遇到了多个。这是对忠粉对小站的帮助，他们害怕这些受众狭窄、用户体验不错的免费网站在曝光后，也进入大公司或者监管的准星。

“你在贴吧里可以看到不少人留言，不少人体谅这些免费的小站，觉得他们运营不易，还能带给他们乐趣，主动询问是否能给小站发起众筹。”沐夏说。

她并不清楚这些小站到底靠什么生存，“应该是卖一些广告或者是创始人有钱，为了兴趣做的吧。”

从这些小站日常活跃的贴吧中能看到，不少人都提出了这个最基本的问题，但谁都没有答案。

实际上，相比小站究竟怎么盈利，沐夏们更关注的是分级，这也是弹幕视频小站又一个存在的理由。

“大家都以为动漫和国内动画片一样，是小孩子看的，其实不是，看动漫的很多都是大人。但因为没有分级制度，小孩子就会看到这些内容，比如《进击的巨人》《东京喰种》等因为有暴力和血腥的镜头没有被引进，直接被禁了。还有些带有少量暴力镜头的，也会直接被‘圣光’或‘黑幕’，感觉有点因噎废食。” 沐夏说。

2015年６月８日，文化部公布了第二十三批违法违规互联网文化活动查处结果，对提供含有宣扬色情、赌博，违背社会公德等违法违规内容的互联网文化活动下发了查处名单，重点涉及手机游戏平台提供的游戏产品和网络动漫网站提供的动漫产品，共有乐视等29家视频网站被查处，漫画岛等漫画网站被关停，38部“暴恐动漫”被查处，包括《进击的巨人》《东京喰种》《暗杀教室》等较为热口的动漫作品。

而一些弹幕视频小站中，还能看到这些“禁番”。

近几年，随着我国的动漫产业进入快速发展阶段，总体趋势近似于７０年代中期至90年代末的日本，动漫产品已成为青少年、成人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其中A站和B站从小众非主流文化走向社会主流文化，便是在此背景下。

沐夏告诉我们：“动漫这个圈子里，呼吁建立分级制度的声音越来越多。”

由于软色情、暴力、血腥等不适合未成年人观看的内容出现在动漫里的现象十分普遍，属于动漫类的分级制度就此产生，该制度往往会将动漫作品分为适合幼儿（6-）少儿（12-）以及成人（18-），当然，部分作品也会有青少年（16-）的分级，在分级制度的合理规划与运用下，到达一定的年龄就可以观看到相应动漫作品。欧美、日本、韩国等国家各自均成立了相应的分级管理制度。

没有分级制度之前，躲在灰色地带的弹幕视频小站们只能靠用户的“掩护”，哪怕他们拥有千万级别的真实月活。

QuestMobile在《中国移动互联网2018年度大报告》中，预测了2019年中国移动互联网的十大趋势。其中，垂直赛道仍有良好的增长机会，对用户的精细化运营会越来越受重视，兴趣圈层崛起、小领域下的大市场，以兴趣作为划分的圈层人群逐步出现在大众视野等特点，恰好与这些野生弹幕视频小站的天然属性不谋而合。

单纯把野生小站的存在理解为创始人的“初心”，或许有些天真，但是弹幕小站们能形成自己的商业闭环嘛？

参考：1.《弹幕视频网站侵权问题探析》时倩琦2.《动漫分级 势在必行》刁仁勇3.《论中国动漫分级制度在当下的可行性》门希默4.《我国动漫产业分级分类制度研究》李华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