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玄学，是“算命”还是“算盘”？

作者 | 辛夷

编辑 | 杜仲

来源 | 起风财经（ID：QFCJ2018）

相传豪门嫁娶全看“面相”。

比如坊间盛传香港某著名相学大师说郭晶晶是百年一遇的“旺夫相”——额圆发润、笑有卧蚕、鼻梁高挺、人中分明......为此，郭晶晶甚至一度成为不少整形机构的模板；与之相对的是被面相大师指出驼峰鼻“克夫”，为嫁豪门只能磨平鼻骨的李嘉欣。

和众多玄学一样，相面的吊诡之处在于，即使说得不对也要努力说通。

早前奶茶妹妹（章泽天）与刘强东公布恋情时，就有面相学大师称奶茶是顶级的旺夫相。额头圆润，谓之“天庭饱满”；卧蚕分明，意味着多遇贵人，事业感情双丰收。从起初嫁给刘强东后，京东曝光热度居高不下，业绩一路攀升来看，此说确实灵验。

可当如今刘强东因性侵案遭难，京东市值蒸发缩水之时，不甘被“打脸”的相学大师们又改了说辞，纷纷声称婚后的章泽天变得高颧骨、薄嘴唇、目露凶光，先前一副旺夫相生生变成了克夫相，就像卷走了默多克万贯家财的邓文迪。

君不见“不识妻美”刘强东娶妻是福是祸，只见科学之外尽是玄学在招幡。

算命

去年底，一个号称AI看面相的小程序“面相研究院”在朋友圈爆红。用户只需拍照上传较为完整的正面照片，小程序即会提示照片中人像的头部和眼睛状态，并发送一份面相报告。

据该小程序介绍，其“由3位资深相学大师整理的面相学基本概念，和5位人工智能工程师运用深度精神网络学习语言让AI学习近20万拥有108个定位点的真实人脸样本数据，AI测算最精准的数据，匹配面相学大师倾囊相授的相学经验，尽最大可能真实还原《面相学》这一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希望可以展现其中的规律之美。”

假如面相研究院真的应用了人工智能（人脸识别）技术，其原理也无非是以机器的方式为人脸“画像”，并且以玄学理论为依据来为这个画像打分。比如，相学认为“天庭饱满”是好面相的标志，如果AI通过人像标记恰好发现某用户的额头面积较大，那么该用户的画像最后得分就会相对较高。

于是，有媒体直接用面相研究院为正处多事之秋的吴秀波相面，得到了“三十到五十岁自身成就达到人生巅峰”的结论；而1968年生人的吴秀波在该款小程序诞生之年刚好50周岁。

相面是假的，真金白银却是真的。

第一步是基础的服务变现。用户想要获取更加详细的面相报告只能选择付费。根据报告的详细程度，小程序的付费结构自2元起步，上至200元封顶，循序渐进的掏用户口袋。

第二步是裂变转化。除了邀请好友解锁报告的基本裂变操作，该款小程序还设计了额外的转化模式，即规定一个人的微信只能做一次测评，如果想多做，必须支付9.9元或邀请好友，后者则相当于在为产品拉新。

第三步是更为“高级”的分（传）销模式。据悉，面相研究院在官方后台推出推广招募广告，参与小程序推广的渠道方可以获得其推广全部裂变用户的收益。即假设一个渠道方只推广了一个用户，而这个用户裂变成了两万个用户，则该渠道方获得此两万裂变用户的收益。

从具体操作来看，参与此分（传）销几乎没有门槛，只需要一个手机号就可以加入“分（传）销大家庭”，并通过朋友圈、社群、公众号、二维码等多种“力所能及”的渠道进行推广。据媒体报道，不少分（传）销者通过短短一两天的推广拉新就能收入过万，在犹如理财产品一样的佣金页面清楚的看见分销的收益进账，无疑又大大提升了分（传）销的动力。

原只晓得迷信是一种手段，如今才知迷信还是一种产品。

算盘

算命自古都是一门好生意。只不过随着时代变迁，算命先生早已从露天练摊儿的个体户，发展成了标准化、规模化、多元化的集团式经营模式。

不得不提的是“缘中秀”。

上世纪90年代，在新加坡开风水馆的客家人彭钟桦发现，算命本身就是一门标准化的手艺。“其实八字、罗盘都是一样的，但有一些人却喜欢在关键问题上故弄玄虚。”彭钟桦在接受采访时称。

于是，他在1996年创办了缘中秀命理风水馆。组织上，缘中秀采用公开透明的公司制，加盟体系完备，所有服务明码标价；服务上，缘中秀在所有的分店中提供同一个程序的风水讲解服务，还为每一位顾客建立统一的风水档案；管培上，缘中秀亦打破了传统的师徒相传或自学成才，而是引进严格的培训制度，培养“计算型”、长于“逻辑推理”的风水师队伍。

凭借标准化的组织架构和经营模式，缘中秀开始了在新加坡本土，以及向马来西亚乃至中国的急速复制扩张之路。2012年，缘中秀品牌的运营主体新天地集团在于伦敦另类投资市场（AIM）上市。虽然是个“偏门”的资本市场，但该公司依然实现了募资150万英镑，并成为在英国伦敦上市的第一家亚洲风水服务企业。

招股说明书显示，新天地集团2011年营收为610万英镑（约合5300万人民币），税前利润为140万英镑（约合1200万人民币）。其在新加坡20%的客户是诸如渣打银行、花旗银行等大型跨国企业，复购率达到70%。不止如此，这些精英客户还在新天地赴伦敦上市的过程中起到了解释、撮合的作用。

如同连锁线下品牌一般，彭钟桦把算命这种极其定制化的行业干成了能大规模复制的集团。似乎抛开迷信本身的争议不看，新天地俨然是一家迎合大众生活方式的标准化服务公司，与连锁餐饮、足疗、ktv无异。

来到互联网时代，全新的信息传导方式使得已成“标品”的算命生意如虎添翼。

率先兴起的是电商。号称是中国最大的网上周易购物商城“吉祥风水网”，所售物品除去风水罗盘、易经书籍、风水吉祥物等To C周边之外，还包括风水软件、教学光盘等更为畅销的To B爆品。网站经营者在接受采访时直言，所谓风水软件无非是程序员根据玄学读物“攒”出来的，平均只有二三百个固定的结果。

技术含量低并不代表利润受限，如今“利润超过75%、一年流水100万”已经不足以概括这类“风水宝地”的风光。

到了移动互联网时代，命理类新媒体大号又开始收割流量的注意力和钱包，其中不止包括日常迷信的“善男信女”，还包括资本。耳熟能详的如占心、口袋神婆、测测星座、快易国学、高人汇等命理咨询平台，多以爆款内容为阵地，变现方式有但不限于广告、电商、社群、付费咨询，单轮融资规模则从百万级到千万级不等。

在从业者和投资人眼中，命理产品自带付费属性、用户粘度好、模式多元且清晰，是个难得的好生意。

和线下连锁算命店之光缘中秀一样，“互联网算命界”也有自己的标杆——Zappallas。这家日本的算命公司旗下运营240多个算命网站，根据用户口味设置各种角度的算命方法。据悉，Zappallas的算命软件同各大运营商合作分成，推出智能算命服务，为订阅的用户推送命理信息，现在已在东京证券交易所上市。

值得一提的是，在金融危机最厉害的2008年，Zappallas的营收飙升；命理已然成为压力山大的日本社会难得的精神出口。

如今进入数字时代，“AI+算命”初露端倪。除去面相研究所这种基于面部识别技术的“数字化算命产品”，集神经网络、数据集、聊天功能于一身的人工智能机器人，成为一个看得了手相，撩得动用户的高人气“算命达人”也不在话下。

早在2017年，一位名叫Claire Ching Chen的大学生就与其团队联合开发出一款用于看手相的人工智能聊天机器人“Handbot”；该款机器人通过标注超过2000张真实的人类手掌照片，并对他们的关系、职业和健康状况分别进行打分，最终给出了超过6000个分数。

Claire认为，可在FacebookMessenger上调取使用的Handbot对于移动端的用户来说可获得性很强，如此更容易在社交网络上扩展。事实证明，这款产品在Facebook上实现了80％的用户高留存率。

就这样，本该泾渭分明科技和玄学一同摆在了眼前。

人算不如天算

当智能化的噱头和互联网盈利模式珠联璧合，“AI+算命”似乎有潜力成为一个高盈利的人工智能赛道，亦或开发成一款足以代替算命先生这份工作的成熟产品。

可惜，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2019年1月18日，知名风水自媒体“s神棍局s”被封。据报道，截止到2017年9月30日，神棍局拥有35万粉丝，并于2018年7月完成Pre-A 轮融资，资方为微影资本、易合资本；数据显示，神棍局竞品有10多个，但融资轮次都处于天使轮以下级别。

无独有偶，前述微信小程序面相研究院和人工智能聊天机器人“Handbot”，目前都因各种原因遭到封禁。以能掐会算闻名于世的玄学品类折戟沉沙，不免有网友调侃称“怎么没有算到自己会被封？”

封禁的理由毋需多言，占卜、命理本身就自带争议，这似乎也是当初放出豪言要在中国大陆开设50家分店的缘中秀最终未能如愿的本因。

此外，对于高度依赖微信封闭生态生存的自媒体和小程序来说，荣辱兴衰皆看鹅厂的脸色。

刚过去不久的2019年1月26日，腾讯发布了《关于近期诱导违规及恶意对抗的处理公告》，一批涉嫌“通过现金奖励、虚拟奖品、测试等方式，诱导用户分享、传播外链内容给好友”的平台被集中“处刑”。其中不乏网易云音乐、今日头条等知名友商，甚至连滴滴出行、京东等“腾讯系”都未能幸免。

“疯起来连自己人都打”的腾讯早已不是第一次了。早在2016年，依靠性格测试功能在数小时内暴风吸粉10万的柏拉图APP，就在刷爆朋友圈的次日因“发布签类测试信息和涉嫌诱导分享”而被腾讯封号。而认证主体为微信本家腾讯公司的公众号“腾讯网UED”，同样因发布了一款和“柏拉图app”极为相似的性格测试标签而被一视同仁的禁止访问。

尽管腾讯多因其垄断地位被广受质疑，但在微信一年一度的现实版“人类清楚计划”面前，违禁内容高发和诱导分享属性明显的平台，难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两者占尽的玄学品类。

在政策环境和商业的双重高墙之下，再去讨论玄学究竟是否可信，似乎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事实上，玄学从业者本身对行业的理解，比大多数人想象中的要理性得多。

新天地CEO张楚翘曾言明，新天地集团做的生意像是西方人的圣诞老人，明明是不存在的，但是所有的小孩子都是伴着这样的一个童年美梦长大。创始人彭钟桦对此也毫不讳言，“这其实就是一种心理暗示。你要永远明白，人的成败因素中情绪是很重要的”，以至于“如果顾客投诉算得不准，缘中秀会全额退款”。

似乎为了对抗命理这记安慰剂本身的风险性，缘中秀也曾积极开发主题彩妆、主题餐饮、养生馆系列产品，大有要将集团做成潮流IP的架势。如果按照如此思路运作，风水将逐渐被视作一种文化而非业务，这层意义扭转后，周边产品风险降低的同时亦能形成独特的文化品格，一如故宫文创对消费社会的启示。

这似乎也是封杀潮之下，和面相研究院一字之差的“面相研究所”小程序、亦或是顶着人工智能头衔却和AI半毛钱关系没有的“人工智能占卜iChingo”公众号依然能踩着红线高歌猛进的原因。

或许即使用户们都非常清楚，自己每一张找准角度被人脸识别的照片和郑重输入的姓名生日，最终只不过是得到了一句吉祥的胡言乱语，以及一条因平台信息泄露而被有心人利用的诈骗短信。但是至少在有足够多人相信命理的华人地区，大家都不愿意失去“寄托”这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