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3日 星期一

东南亚的按摩技师跟你想的不一样

东南亚的按摩技师跟你想的不一样

她们每天手指尖跨越着的,大概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 环行星球 • 第070期 —

环行星球是一个成员分布于世界各地的神秘组织,每周都会邀请位于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小伙伴跟我们分享他在当地的经历和知识。

本期节目我们邀请到了哥伦比亚大学人权研究硕士——阿若。旅居世界的阿若已走访过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今天她要跟我们讲讲东南亚的按摩师们。

— 文字-阿若 / 审稿-小阿 —

我是一名酒店体验师,在东南亚每下榻一家酒店,体验SPA水疗时,总是喜欢借着做按摩的光景与按摩师闲聊。

这些五星级酒店动辄一晚上千元的房价,比酒店里提供细致入微服务的当地工作人员月薪还要多。顾客鲜少注意到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服务人员,而我通过与按摩师的交谈,搜集到一些有意思的人生。

柬埔寨

年收入两千美金的家庭愿景

东南亚的按摩技师跟你想的不一样

在世界古迹吴哥窟所在地,柬埔寨暹粒,为我做SPA按摩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当地妇女阮姐,她在酒店做按摩师已经五年多了。

她说这份工作来之不易,是她丈夫通过自己之前在酒店做门卫的关系,托付了几层熟人才介绍她进来的。

刚到酒店时她几乎不会任何英语,酒店对工作人员统一进行了几个月的培训,教她们基本英文问候用语。

东南亚的按摩技师跟你想的不一样

对于一名按摩师来说,阮姐学到的最重要的一句话是:“Is my pressure ok? 我的力度合适吗?”以及每跟客人讲一句话,结尾都要跟上一句“Thank you”。

阮姐性子腼腆,刚开始非常拘谨地应答着我对于当地生活的各种提问,聊着聊着她也就打开了话匣子,跟我聊起她的家庭

阮姐的丈夫觉得酒店门卫的工资太低,于是像暹粒镇子上的绝大多数依靠吴哥旅游业谋生的男人一样,做起了接送游客的突突车司机。

她的丈夫需要自己花钱购买一辆700-800刀的摩托车,加上额外400刀的乘客座椅,组装成约1200刀的突突车。

东南亚的按摩技师跟你想的不一样

每年九十月到次年三四月是柬埔寨的旱季,也是旅游业的旺季,她的丈夫每个月能挣250-300刀。每逢五月至九月的恼人雨季,暹粒不仅高温湿热,而且涝灾频繁,游客稀少的淡季,司机每个月只能挣100-150刀。

阮姐有一个12岁的儿子,马上要上中学了,一家三口住在暹粒郊外的高棉风格木屋阁楼。阮姐与丈夫还算幸运,他们捧着接待外国游客的旅游业“黄金饭碗”,收入比柬埔寨全国平均家庭年收入的1200美金多了两三倍。可是随着近年吴哥旅游业的迅猛发展,暹粒当地的物价也翻了好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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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姐笑说,生一个娃足够了,多了养不起咯!

柬埔寨所有的公立学校对本地人提供从小学到高中的免费教育,可仍然有许多人上不起学。对于一些底层农民来说,让孩子去上学意味着损失了一个家庭劳动力。

他们要么因为家住得离免费学校太远,而无法承担孩子上下学土路上奔波几个小时的交通成本,或是寄宿学校的住宿费,要么负担不起除了学费之外的杂费、书本、校服费。

阮姐说其实暹粒本地有好几所国际学校,在柬埔寨工作的欧美人都送他们的孩子念全英文的国际私立学校,每年的学费从一万到两万美金不等。

全柬埔寨大概只有金边富商一类的本地人才上得起私立学校,其他全部是外国人的孩子。用阮姐的话说,对于她们这样的普通柬埔寨人,送孩子去私立学校根本想都不敢想。

“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学好英文,以后做导游,听说导游赚得很多!”阮姐乐呵呵地笑着说。

在亚洲最穷的国度之一,这也许是一对平凡父母对孩子最大的期许了。

新加坡

年轻人工作两年买房无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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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加坡海滨酒店水疗中心工作的陈姐,是我在东南亚遇到的第一个说中文的按摩师。

她是马来西亚华裔,操着一口浓重闽南口音的华语。细问之下果然,陈姐是三代移民,她的爷爷奶奶辈是从福建沿海地区移民到大马的。

陈姐出生在吉隆坡,十几年前来到新加坡寻求更好的工作机会。陈姐说她来的时候新加坡劳动力稀缺,因此移民政策非常宽松。

外来务工人员只要月薪在1800新币(1新加坡元=5人民币)以上即可申请新加坡永久居留身份,提交申请之后三个月至半年就可以收到批准通知。

“现在可不行了哦,月薪2500新币以上都不一定排得上队咧!”陈姐说如今想申请新加坡绿卡,至少需要排队一年,申请还可能因为各种原因被驳回。

陈姐在拿到绿卡后,遇到了现在的老公,结婚之后正式加入了新加坡国籍,两人育有一个九岁的儿子。

东南亚的按摩技师跟你想的不一样

Photo by CEphoto, Uwe Aranas

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ki/File:Singapore_Merlion-at-Marina-Bay-03.jpg

“虽然我在新加坡这么久,入了这里的国籍,但是我还是习惯跟人家说我是马来西亚人。”陈姐笑说,在新加坡的生活确实各方面都比在大马舒适,但她每隔几年总要回家看看父母亲戚,“毕竟吉隆坡是我家乡嘛。”

陈姐感叹每次回家都能发现吉隆坡又新盖了几栋大楼,新开了一些餐馆,物价上涨迅猛,可是大家的工资却没起什么变化。而在新加坡,躲开繁华的旅游商业中心,远离昂贵的高级网红餐厅,深入本地人最爱的平民美食广场,只要一两新币就可以吃一顿美味的晚餐。

陈姐兴奋地向我推荐着她平时爱去的几个美食广场(Hawker Centre),例如老机场路市场和小印度竹脚市场。

无论月薪是几千还是几万的新加坡人,下班之后都喜欢与同事朋友相约聚集在这些类似于大排档的小吃摊铺中间,花上五块钱,点一碗鱼丸汤面,喝几扎啤酒,这才是最原汁原味的新加坡吃饭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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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by Lily Banse on Unsplash

陈姐说新加坡就是这样一个即使挣不到特别多钱,也可以活得很快活的地方。

新加坡政府为国民提供的组屋住房补贴政策堪称模范,极大改善了住房稀缺的矛盾,让绝大多数年轻人能买得起房子。

政府规划出大面积组屋廉价房源,将一套房子的全款调控至新币20万左右。居民只需支付10%的首付,剩下的可以用公积金慢慢还,住房公积金由雇主和雇员分别缴纳月薪的16%和20%。

购买组屋的条件是新加坡公民或永居,已婚,家庭年收入低于1.2万新币。如果是未婚单身狗,熬到35岁也能有资格购买组屋。

在人均GDP亚洲第一的高收入新加坡,尽管教育和医疗并不是免费的,可组屋政策有效地解决了年轻人面临的最大困难。

就像陈姐评价的那样,新加坡的年轻夫妻基本工作两三年就可以轻松买房,这样一来年轻一代的压力就小了很多。

“你们北京房价怎么样?”陈姐好奇地问我。我说陈姐我肩膀又酸又疼,麻烦你这里按使劲一点。

巴厘岛

穆斯林国度里的另类印度教嬉皮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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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厘岛的度假村号称拥有全世界最棒的水疗中心,我不得不尝试了一把他们的招牌巴厘式按摩,果然名不虚传。

巴厘式按摩贯通血脉直抵穴位,融合精油推拿的流畅,做完仿佛整个身体排了一遍毒般浑身清爽。因此我也结识了我的按摩师阿诗塔,她在度假村工作已经超过十年了。

阿诗塔来自巴厘本地,如同岛上绝大多数本地人一样,是一名印度教徒。她是三个女孩的妈妈,也如同岛上绝大多数依靠旅游业谋生的夫妻档一样,阿诗塔的丈夫做环岛包车司机。

东南亚的按摩技师跟你想的不一样

巴厘岛实在是个神奇的地方,印度尼西亚的多数人口为穆斯林信徒,可是在这座深受世界游客喜爱的岛上,巴厘人却全体信奉印度教。

这里的印度教徒与食素修行的印度本土印度教徒不太一样,他们的性格中自带随性即乐,没有诸多条条框框繁文缛节。阿诗塔不抗拒其他肉食,但是不吃印度教里被视为神圣的牛肉。

按照印度教的习俗,信徒需要每天供奉神灵,敬天地、诸神、自然。做生意的铺子,例如乌布中心的商店、纪念品店、餐厅、旅馆,每天会在店门口放上新鲜的鲜花贡品小蓝,祭祀神灵,祈福好运,保佑生意兴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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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什么时候到巴厘岛,都能在街上看到隔三差五进行的祭祀神灵活动。我在的时候刚好赶上寺庙建立周年纪念日,当地人亲切地称其为“给寺庙过生日”,一大群男人身着白衣,女人脖子上戴着花环,敲锣打鼓沿街游行,好不热闹。

或许是因为巴厘岛热带气候常年温暖的缘故,巴厘人符合热带岛民一贯的慵懒随和。

本地居民住在远离游客酒店区的小村庄里,街坊四邻关系和谐,他们骑摩托车单程一个小时上下班,也时常抱怨岛上糟糕的交通。

阿诗塔说这些年不断有大量欧美人涌入巴厘岛,觉得这里的气氛非常自由开放,搬过来住了几年仍然钟爱得不舍得离开,恨不得拖家带口在这里提前退休颐养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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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欧美人眼里,巴厘岛是座近乎乌托邦式的嬉皮天堂:物价低廉,无所拘束,无处不在的海滩派对,冲浪、瑜伽、冥想的天堂。

“对于欧美人们来说,巴厘岛房租便宜得很,但是对我们来说很贵,负担不起的。” 阿诗塔不紧不慢娓娓道来,巴厘岛中心区乌布便宜的房子,一间屋子月租只要100美金左右,位置不错的四卧室一整栋别墅不过800-1500美金。

然而,像阿诗塔这样从事基础旅游服务业的巴厘本地人,平均月薪140美金,养活一家子老小捉襟见肘。

印尼教育系统并不免费,小学几十美金一年,高中需要150至350刀一年。对于普通印尼人的薪金水平来说,这是一笔极高的开销,很多家庭无力承担孩子的中学教育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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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柬埔寨的阮姐,阿诗塔从不奢望把孩子送去昂贵的国际学校。谈起对于本地人来说高昂的教育、医疗、住房价格,以及被旅游业抬高的生活成本,阿诗塔并无抱怨,只是淡淡一笑,用不算流畅的英文向我努力而耐心地解读着巴厘生活的方方面面。

“我跟丈夫和孩子们在一起就很幸福。” 阿诗塔提起家人,脸上露出按捺不住的笑容。是呀,一家人整整齐齐,本本分分,穷有穷的开心。

理疗结束时,按摩师们总会满脸笑容合掌鞠躬,对我毕恭毕敬地连声道谢。我总要等到走出灯光昏暗的理疗房间,才能看清楚她们的脸。在酒店炫目通明的高挂吊灯的照耀下,中年妇女黝黑的肤色和眼角的皱纹无处可逃。

她们每天手指尖跨越着的,大概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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