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新加坡大选，执政党大胜及反对党落败原因解析

9月11日，新加坡举行第13次全国大选，230万合格选民参加了投票，占选民总数的93.56%。本届大选被普遍认为是“独立以来最激烈的大选”，甚至“选情严峻”、“选情告急”。出乎许多人意料之外，执政了五十多年的人民行动党以69.86%得票率蝉联执政，比上一届大选得票率狂升了10个百分点。这不但扭转了2006年、2011年两届大选得票率下滑的势头，而且还是自1980年以来的第二高。本届大选人民行动党又是如何力挽下行趋势而获得如此佳绩的呢？反对党的战略是否有误？反对党将来是否还有发展的空间？身为“首投族”，90后年轻人又是怎么看待新加坡的政治和大选？《隆道观察》九月刊授权新加坡眼连续三天发布《执政党大胜及反对党落败原因解析》、《揭秘新加坡反对党的发展历程》、《新加坡政治及反对党的未来》三篇分析文章。

执政党大胜及反对党挫败的原因

9月11日，投票日。笼罩在新加坡上空的烧芭雾霾给本已严峻的选情再加上重重迷雾。

大多数人视本届大选为独立以来最激烈的大选，执政的人民行动党（简称“行动党”）面对最严峻的挑战。虽然反对党承认尚无执政能力，本届也并未寻求执政，但是他们呼吁选民把更多反对党候选人送进新一届国会，鞭策行动党政府更加努力。反对党也举例说，过去四年行动党之所以顺应民意调整一些政策，是因为国会里有了多名反对党议员的监督和制衡。

行动党高层对此十分警戒，连日呼吁选民谨慎公正投票，选出国家领导人及未来。总理、行动党秘书长李显龙在9月8日的午间群众大会上说：“这是混淆选民，削弱真正为民服务的团队，最终导致选民不愿看到的后果，就是没有办事能力的反对党势力越来越大。”行动党主席许文远在竞选期间也警告，行动党在大选后不一定还能组建政府；即使获得足够议席组成政府，也未必能避免不必要的政治僵局。

如此火力，前所未有。

与此同时，笔者多次从手机和社交媒体上接到朋友转发的信息，或以行动党支持者身份，或以普通选民身份，劝说选民“勿逼政府走向民粹和福利国的道路”、“勿为了一时爽快输掉子孙的幸福”。

另外有条以“令人不适的问题”（Uncomfortable Questions）为题的简讯，托名前外交部长杨荣文，内容虽然没有直接替行动党拉票，但一连提出了12道问题，要选民思考。大意是如果反对党执政的话，可能对新加坡在国际社会上的地位造成一定的影响。

笔者成年以来亲历了1991、1997、2001、2006、2011以及本届2015六次大选，收到这样的信息还是第一次。加上前述行动党领导的告诫及群众大会和社交媒体上反对党气势如虹，是以本届大选给人“最激烈”、“选情紧张”的强烈感觉。

出乎意料的是，9月12日凌晨开票，行动党以69.9%得票率获得大胜，比2011年狂升近10个百分点，钟摆效应明显。这是自1980大选年以来，除了2001年大选之外，行动党得票率最高的一次。

在议席方面，行动党收复了榜鹅东，虽未能夺下后港和阿裕尼，但十年来首次把工人党在后港得票率逼到六成以下，在阿裕尼的得票率更逼到50.95%。

人民行动党本届大胜的原因

行动党大获全胜，总结分析，大概有几个因素。

一、2011年大选民怨相当高，除了对一些政策不满之外，最主要的抱怨是行动党傲慢，高高在上，与选民缺乏沟通。行动党吸取教训，一方面摒弃靠大活动联系选民的习惯，改以小范围但深入的对话活动，认真听取民意，耐心解释各种错综复杂的政策；另一方面顺从民意作政策调整，如部长工资、人口政策，加上五十年来的政绩和执政经验为后盾，以及交通、住屋、社会福利、医疗等民生问题获得一定程度的缓解，使人民感觉到它还是可亲近的、可信任的、可托付的。

二、独立五十周年系列活动和建国总理李光耀国葬的附属活动，既让国人认识了过去，也思考未来，有助加强国民对行动党的治国理念和政策的理解和支持。

三、全球经济放缓，恐怖主义威胁，地缘政治日渐敏感复杂，开放程度极高的小国如新加坡面对极不确定的未来，选民宁可选择稳定，不愿选择改变。

四、2011年大选民怨相当高，行动党付出了得票率下滑6.5%的代价；本届竞选期反对党气势如虹，反而让选民担心产生“民主乱局”甚至“意外变天”，许多原本打算投反对党以制衡政府的中间选民或许因此把票投给了行动党。

五、行动党在这次竞选中懂得求诸选民的心，不像以往只“对你的脑说话”（即冷漠的理性表达）。行动党在竞选期间推出温馨视频，在全国选区除了张挂候选人海报，也张挂党魁李显龙海报。根据外交部长尚穆根在选后判断，李显龙的政治魅力是行动党本次大胜的主要因素之一。

六、过去四年，主要反对党在国会表现和选区管理上不如预期。工人党2011年大选、2013年榜鹅东补选之后有7个当选议员和两个非选区议员进入国会，但是，给人留下印象的主要是党领导刘程强和林瑞莲，余振忠和严燕松二人也颇有建树，但其他几个当选议员在国会里没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在选区的管理上，工人党管理的市镇会陷入资金管理问题，让选民对该党的管理能力乃至诚信产生疑问。在新加坡社会，诚信是核心价值观。诚信受到质疑，肯定是一记重拳。

这次大选以行动党的大胜为结局，不但全国得票率上升，在所有选区的得票率也上升，全面开花。

众反对党本届落败的原因

反对党阵营得票率全线垮落，但是不同反对党表现并不一致。

工人党虽没能东进，但也艰辛保住新得的阿裕尼，可以说勉强与行动党打了个平局。从大选的布阵来看，工人党采取的是战略防御，在力保原有的7个席位的基础上，把候选人平均分配到各个竞选选区，不求胜选，但求吸取经验，赢得人气，谋求下届卷土重来。原班7人留守本区，而不派大将东进，也显示工人党在竞选上一步一脚印的谨慎风格。

工人党虽然丢了榜鹅东议席，但是，该议席本来就是在2013年补选中取来的，必须考虑补选效应。如果比较2011年和2015年工人党在榜鹅东的得票率，实际上是从41.0%上升到48.2%，这是相当大的进步。

工人党在后港和阿裕尼得票率比2011年大选分别跌4.4%和3.7%，虽然惊险，但跌幅比反对党全国平均跌幅低得多。考虑到工人党市镇会管理不当的争议在选前发酵已久，在竞选期间也持续成为饱受抨击的焦点，这个成绩应该说差强人意。

在工人党竞选的东海岸、盛港西、马林百列、凤山等选区，尽管没能对行动党造成选前盛传的压力与威胁，但是总的来说得票率并不差，显示工人党仍享有一定的品牌优势。

民主党在1996年詹时中被逐之后，在这几届大选中得票率一直徘徊在百分之二三十，实力已经大大削弱。秘书长徐顺全阔别15年后再次参加大选，改变路线和形象，令该党取得31.23%得票率，虽比上届的36.8%低，但是从两个方面看来，民主党并未失败。一、民主党本届大选得票的跌幅低于反对党全国平均跌幅，可见其有品牌效应；二、徐顺全本人上次参选是2001年，当时民主党得票率为20.4%。本届东山再起，能取得31.23%，从某个角度说其实已是一种成功。关于这点，下文细述。

考虑到本次选情对行动党大利的钟摆效应，应当说工人党和民主党是正常发挥。

人民党灵魂人物詹时中在新加坡政坛上名望很高，很受人尊敬但垂垂老矣，本届大选基于健康原因不参选。詹时中夫人罗文丽继2011年之后再次出征詹氏“老巢”波东巴西区。与其说罗文丽是代表人民党，不如说是代表詹时中。但罗文丽再次失利，而且得票率降到33.59%，詹氏效应不显。恐怕是“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除了罗文丽之外，人民党本届派出的主力为挑战碧山—— 大巴窑集选区的方月光团队。该团队2011年以詹时中、方月光为首，以43.1%不敌时任副总理、国家安全统筹部长黄根成所率领的行动党团队，虽败犹荣；本届却以26.4%得票率大败，下滑16.7%。可见詹时中个人名望的巨大作用。而且，方月光在2011年大选之后退出人民党，另投民主进步党，本届选前率领民主进步党人投回人民党，在人民党旗帜下参选，此举不是很能令人接受，被认为有反复无常之嫌。其他转党参选的政治人物如吴明盛（2006年工人党；2011年国民团结党；2015年人民力量党）、张媛容（2011年国民团结党、2015年人民党）都未能取得三成以上的得票率。

人民党后继无人，相信是本届大选惨败的主要原因。

国民团结党在2011年大选曾盛极一时，是当届推出最多候选人的反对党，而且阵容不俗，吸纳了高素质人才如潘群勤、陈礼添等，还有前非选区议员谢镜丰，以及在竞选期间大露锋芒的佘雪玲。但是，在2011年大选之后，该党秘书长多次易人，从吴明盛、潘群勤、张媛容、陈南松，到本届大选提名日当天匆匆接任代秘书长的林鼎。如此频繁更换二把手，肯定让外界对该党的领导层产生疑问，动摇对该党的信心。再加上该党一把手、主席张培源被起底1979年曾涉及刑事官司，而且选前应对媒体答问时说自己不止一次考虑辞去党主席职务，都对该党选情不利。

国民团结党本届大选一来没有耀眼候选人，二来也没能在它所角逐的选区形成任何威胁，与上届的声势相比可谓默默无闻。

同样惨淡经营的是民主联盟。2001年7月，人民党詹时中倡议反对党团结在单一旗帜下竞选，联合力量抗衡行动党。但是，未能得到工人党和民主党的响应，于是以人民党、国民团结党、新加坡马来民族机构、新加坡正义党四党结为民主联盟，参加2001年和2006年大选，得票率分别为27.6%、32.5%，主要靠的是詹时中的个人名望。2007年，国民团结党退出联盟，准备以自家品牌参加下一届大选。

2008年，詹时中轻度中风，被迫减少政治活动，民主联盟一些中央委员开始质疑他能否有效执行主席职务。2010年，詹时中与革新党谈判加入民主联盟，詹时中所同意的加盟条件遭到民主联盟中委会反对。2011年，民主联盟中委会决定终止詹时中的主席职务，人民党随后退出民主联盟。没有了詹时中的民主联盟一蹶不振，只有秘书长林睦荃参加过2001年、2006年、2011年大选以及2013年榜鹅东补选而略为人知。但是，林睦荃在选举中连连失利，从未获得三分之一以上选票，尤其在2013年榜鹅东补选只获得0.6%选票。本届大选，民主联盟到白沙—榜鹅集选区竞选，只获得27.11%选票。

革新党、国人为先党、人民力量党是本次参选的其他三家反对党。革新党是反对党老将惹耶勒南于2001年成立的政党，其子肯尼斯于2011年首次带领革新党参选，以31.8%成绩落败，本届大选更是跌至20.6%。革新党所依仗的只有创始人惹耶勒南的余辉，但惹耶勒南政治路线在新加坡已被证明没有市场，而且肯尼斯远远没有其父当年的政治魅力，因此革新党很难有发展。

国人为先党秘书长是前高级公务员陈如斯。他在2011年5月大选中是民主党主将之一。同年8月，他退出国人为先党以参加总统选举，以25.04%落败。到了去年8月，他成立了国人为先党，主张国人为先，因此被一些人批评为排外、民族主义。国人为先党在本届大选中的得票率为21.49%。

人民力量党是吴明盛于今年5月申请注册的政党，离大选不过三个月。前文已述，吴明盛三届大选分别以三个党籍竞选，有些人质疑他究竟信仰什么政治理念。人民力量党在本届大选中的得票率仅为23.11%。

由于其他反对党的溃败，给反对党阵营的进一步整合创造了条件。具体说，就是工人党这个老牌反对党可以凭借品牌效应，把愿意从政、有能力从政，但是不认同行动党的高素质人才吸纳过来。在选前，工人党已比其他几家更能吸引到素质较高的候选人；在选后，工人党以麦波申战绩再一次证明自己不怕三角战。在新一届国会中，工人党有6个当选议员，还可以推举三个非选区议员，垄断国会中反对党席位。如果好好把握机会，还是很有发展空间。

至于民主党方面，要看徐顺全接下来几年是否表现出与本届大选期间一致的言行。如果言行一致，或可以说服多一些选民给予他信任。如果接下来几年故态复萌，那么不但不能振兴民主党，反而会给民主党带来彻底的失败。

其他反对党由于未能及时建立起品牌，很难与大党竞争，也很难吸引人才加入，很可能在未来一两届大选内彻底边缘化。

新加坡眼将于10月10日推送《2015新加坡大选：新加坡反对党的发展历程》，欢迎关注。

政策分析类刊物《隆道观察》由注册于新加坡的隆道研究院出版，关注中国和平崛起和亚太地区发展带来的地缘政治和社会经济的变化，追踪世界热点、难点问题，从东方视角提出政策建议和战略构想，帮助国家和地方政府实现可持续发展，打造和谐社会。《隆道观察》定价每期$10新币，如需订阅可写email至[email protected]，留下您的姓名，电话和邮寄地址，将有工作人员与您联络。也可直接在友联书店、草根书店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