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甸木的故事：从南洋航船到乡村生活的珍贵传承

在印尼加里曼丹西部的城市坤甸，这里以盛产坤甸木而闻名。这种木材因其芯材具有天然防腐特性，成为建造航海木船龙骨的理想之选。过去，砍伐后的坤甸木会通过坤河运至坤甸，再辗转销往各地。坤甸这座横跨赤道的城市，华人占了三分之一人口，充满了独特的魅力。

故事要从一个小村庄说起。二妹10岁那年，她的公公刘长庆从坤甸跑船归来，带回了四块珍贵的坤甸木板。家中人商量着如何安置这些木板，刘长庆叮嘱不能放在屋外，最终将木板立在厅堂一角靠墙放好。当时，二妹还是个扎着粗辫子的小姑娘，忙前忙后帮着搬东西，动作麻利。刘长庆猜想她可能是家中的童养媳。在安顿好木板后，婆婆才让二妹正式向公公行礼问好。刘长庆和蔼地询问她的名字，得知她叫黄二妹，还会写自己的名字，是家中儿子阿棠教的。虽然刘长庆早已从家书中得知妻子买了童养媳，但身在异乡也无法反对，只得等回来后再作打算。

刘长庆并非普通的农夫，他曾在福州福音堂办的学校读过小学，识字不多，却常帮村人写信，农闲时还去福音堂借旧报纸看，在村里颇有些见识。后来，福音堂在村中设了传道站，来了位只说普通话的洋传道士，需要一个福州话翻译，刘长庆便成了助手。他跟随传道士走南闯北，从小事如搬行李、安排住宿，到大事如上台翻译，积累了不少阅历。然而，他不喜与人深交，喜欢保持距离。洋传道士回英国后，接替者不再需要他，刘长庆只得回村务农。他运用书本学来的农耕知识，研究水稻种植与灌溉，还带着儿子阿棠疏通水田。夫妇俩一个种水稻，一个种糯稻，因分心劳作常起争执。邻里笑称读书人种田哪行得通，眼看春耕将过，刘长庆还在钻研糯稻，妻子无奈让阿棠辍学帮忙插秧。阿棠本就不爱读书，乐得留在田间，虽被父亲责备不读书无出路，但母亲的决定占了上风。好在春耕后阿棠重返学校，勉强读完小学。

糯米收成卖了些钱后，刘长庆闲下来，便去省城福州闲逛，偶然得知福船公司招聘水手下南洋，且每年可回家一趟。他鼓起勇气前去询问，巧遇公司经理竟是福音堂旧识。两人聊起南洋地名，如婆罗洲、爪哇、暹罗等地，经理见他跟随过洋传道士，颇为信任，当即录用。刘长庆早年听传道士讲过不少海外见闻，早就想出去闯荡。这一跑船就是四五年，回家时发现家中多了个童养媳，他不免埋怨妻子封建，还提出想带阿棠去南洋见世面，却被妻子拒绝，怕儿子也被带走，家中无人依靠。

然而，几天相处后，刘长庆对二妹的印象改观。这个10岁的小姑娘笑容满面，不怕生，干活麻利，挨骂也不顶嘴，儿子阿棠也比过去开朗。他开始对二妹另眼相看，闲时常与她讲起跑船的经历。二妹听得入迷，频频提问。刘长庆还用带来的坤甸木打造了一张大桌子，二妹在一旁帮忙。他让她闻木材的气味，虽闻不出什么，但她对这坚硬如铁、深红褐色的木头充满好感。二妹好奇地问起坤甸木的故事，刘长庆娓娓道来：这种木头在南洋用来建造海边棚屋和船只，福建的福船多用本地樟木、杉木，而南洋则用柚木和坤甸木。每年秋天，东北季风吹起时，大船顺风南下，将福建的米、茶、陶瓷、丝绸等运往南洋，甚至连庙宇用的瓦片也一并带去。一路上，海浪汹涌，遇到暴风雨，船只需靠岸躲避，宁可慢行也要确保安全。

二妹似懂非懂，但对航船充满向往，像是现代孩子对火箭的憧憬。刘长庆还提到，船返回北方时需等到暴风雨季过去，为保持平衡，常会装载坤甸木压舱，以免被海浪掀翻。二妹听得津津有味，央求阿棠带她去海港看看大船。她还好奇坤甸木是否也用来建棚屋，刘长庆解释，南洋人住在海边，用坤甸木搭建高架棚屋以防潮水，而在福州周边，如大亚湾、大澳等地，也能见到用坤甸木做支架的水上棚屋，因其耐水不腐。二妹天真地问能否在家中也建棚屋，刘长庆笑言此处不靠海，只能用坤甸木造龙舟或渔船，但他此次将木头做成桌子，因其在本地价格不菲，极具价值。他叮嘱二妹，这桌子未来无论如何不能卖掉。

这张坤甸木桌子可容12人同坐，桌面由四块木板拼成，厚重坚实，新时呈红褐色，带酸味，久则转为黑褐色，纹理细腻，光泽均匀。刘长庆常邀老友在此聚餐，畅谈南洋见闻。遗憾的是，他原本计划用这些木料造船，却因病不得不卖掉部分，仅留下一些做了桌子和长凳。不久后，刘长庆中风卧病，二妹11岁时已帮着照料，替他端茶倒水。第二年冬天，他不幸去世，家人悲痛不已。

二妹后来常梦见南洋风光，梦中有海浪、棚屋、热带雨林，甚至还有野猪、猴子和孔雀，这些景象都来自刘长庆带回的画报。她对南洋的向往日益加深。而那张坤甸木桌子，也成了家中一段历史的见证，承载着从南洋到乡村的珍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