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副总理尚达曼：西方要学会谦卑，不要妄自尊大！

BBC记者面对新加坡副总理尚达曼，提问道：新加坡在过去五十年成功发展最重要的因素，你认为是什么？

尚达曼：谦卑务实的态度，毫无资源的新加坡，从先天的不利中获取优势，全靠这种态度。新加坡从建国之初面临众多不利情况，大众不认为新加坡可以独立建国。当时新加坡大都是离乡背井来此谋生的各种族群，非常不同的背景和宗教信仰。新加坡国内市场太小，不能支撑起自己的工商业体系，英国人当时撤出它在新加坡的军事基地使新加坡GDP减少百分之二十。

尚达曼：新加坡被周围更大的邻国所环绕，南方的邻国是新加坡的50倍大小。而且从一开始，这些邻国就反对新加坡从马来西亚的独立。当时环境如此恶劣，所有人包括我们自己已都不认为新加坡能够生存下去。李光耀和当时第一代领导团队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迎难而上自力更生。新加坡地底只有岩石没有矿产，没有起伏的地形，老天连水电资源都没施舍给新加坡，我们有的只是背景不同的人民，用勤劳勇敢打造出一片天地。这种不屈不挠的信念反而成为我们的优势，让新加坡置之死地后生创造出历史和奇迹。

BBC记者：你是说新加坡奇迹归功于人民共同的信念是吧？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和新加坡相仿的还有很多同样刚刚脱离殖民统治的亚洲国家，还有非洲和中美洲的国家。让我们看看当时的亚洲，比如五六十年代，经济学家预计印尼、菲律宾、缅甸、越南将飞速发展，不过事后证明，这些国家在独立之后，经济并没有高速发展而是深陷泥潭。所以为什么新加坡却能一枝独秀呢？是不是小国比较容易塑造凝聚力？

尚达曼：外人往往着眼于新加坡的经济奇迹，比如人均GDP之类的指标。但我要说的是，新加坡之所以与众不同，要归功于它的社会治理政策，具体点说，就是我们从多元文化中找到优势，使来自不同地区和宗教的种族共同创造出新加坡人的身份认同感与自豪感。

BBC记者：这个种族和谐政策是自上而下实施的吗？是不是李光耀首先提出的？李光耀强力推行的结果对吧？具体是什么样的政策？

尚达曼：房屋政策。百分之八十五的新加坡人住在政府建造的组屋内，新加坡的政府组屋和英国那种提供给底层人民的廉价公屋不是一个概念，这里面包括低收入群体，中产阶级以及白领阶级，每一栋组屋和社区内，政府都会强制每个种族的居住比例。人性的弱点不会让种族和睦自然发生，不仅是新加坡，全世界都是这样。人类社会中不同种族之间会天然的产生不信任感和偏见，这个是事实。新加坡强制推行的社会政策往往被西方国家诟病，但这恰恰是新加坡成功的关键。

BBC记者：这个政策看起来很专制。所以你们政府决定每个种族在组屋内可以居住的比例上限？

尚达曼：一旦一栋楼或社区内某个种族达到上限，二手市场这个种族就不能买入那里的房产。因为你不可以让某个种族在那个社区越聚越多。当新加坡政府推出这个政策的时候，政府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政策是多么的重要。听起来很不寻常，很专制，恰恰是这个强制措施让新加坡变得与众不同。新加坡不同种族的人民，他们不仅每天在走廊上电梯里见面打招呼，更重要的是不同种族的小朋友，从小一起上幼儿园小学共同成长。看看美国巴尔第摩的种族事件，法国的城市骚乱，还有其他国家的例子，这些都告诉我们一个道理，邻里社区的规划至关重要。经济学家谈大道理时恰恰忽视这些细节，细节决定了人民日常生活方方面面的好坏。

BBC记者：新加坡的威权制度就让我感到浑身不自在，而且你们好像并没有新闻自由，请谈谈“远东经济评论”等国际刊物被你们打压的事情？

尚达曼：新加坡政府在处理不良媒体的手段上很有创意，法律规定，当媒体胡编乱造颠倒黑白时，政府有权回应并要求媒体刊登政府的澄清。如果这些无良媒体一手遮天，拒绝履行言论自由，不刊登政府的澄清，那对不起，我们会在刊物的发行量上作出限制以减少它们的广告收入。你可能不赞成这种创意，但你必须要知道媒体需要一点点的谦卑。

尚达曼：西方睿智的思想家们认为社会需要一些宽容度和约束，为了实现社会其他各方面的目标，绝对自由是需要有一定束缚的。新闻自由不是我们唯一向往的自由，新闻自由的理念很好，但这不是唯一需要实现的，老百姓要的是一个女性和儿童可以在夜间放心的走在街上的自由，老百姓要的是生活在良好城市秩序下的自由，老百姓要的是在教育和求职上不存在背景和种族歧视的自由，老百姓要的是对于宗教信仰没有偏见的自由，这些都是很重要的自由，但很多西方社会都没有这样的自由。

BBC记者：对我来说新加坡的政治体制很难定义，比如英国、西欧和美国的政治制度，这些都是自由社会。“不自由“的社会比如说中国，因为中国虽然施行市场经济但没有西方的民主制度。然而新加坡两者都不是。但让我斗胆做个预言，新加坡的制度已然是穷途末路，因为网络时代里信息流动改变了游戏规则，社交媒体使政府自上而下的治理不再有效，现在是不是新加坡是时候从根本上改变你们的威权统治方式？

尚达曼：我们政府官员也不会认为新加坡当前制度可以永远适用，新加坡体制一直与时俱进，我们要不断自我进化。我们要创造出一个环境让人民受到良好教育，民众从传统媒体和社交媒体接收纷杂的资讯并能做出自己的理性判断，社会要形成良性循环，媒体或社会各方面都不可以放任虚假信息泛滥，这样我们才能通过不懈解努力实现一个安全稳定信仰自由的社会，这至关重要。

BBC记者：让我问的再直接点，新加坡将来会允许个人主义的存在吗？

尚达曼：和十年前相比，新加坡已经大不一样，更不要提五十年前。新加坡民众受过良好教育，有很强的辨别黑白的能力，有怀疑精神，也十分挑剔。2015年大选执政党得票率不仅没有如媒体预言从之前60%跌破50%，反而跳升至70%）。在教育水平和互联网的影响下，新加坡社会不断自我进化。当然我们不会朝英美的方向进化，其实英国和美国自己已本身也需要不断进化，没有人可以故步自封。在这个问题上，所有人者都要有谦卑的态度不可以妄自尊大。

BBC记者：那新加坡会不会永远都是政府规定人民必须住在哪里的那种社会？

尚达曼：这个不好讲，不过如果你认为不同族群可以自然而然的融合混居你就大错特错了。很多西方民主国家，比如美国、法国、德国、英国都有很严重的种族问题。以英国为例，一半的穆斯林族群都居住在最底层的社区。这不是偶然，而是人性必然。这些问题我们必须诚实面对，我们要有勇气承认，人性有它的弱点。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对别的族群有偏见，不自在和不信任，这时必须靠政府的努力来团结不同族群。只靠竞选时喊喊口号画饼充饥是不够的，我们要建立起一套制度和政策，在不限制太多个人自由的同时对社会做出必要规范。衡量一个社会政策好不好的标准很简单，就是政策施行后能否达成安居乐业的社会。西方媒体批评起新加坡来居高临下，但坦白来说，所有国家都面临同样的问题。

BBC记者：谈到小国，新加坡的组屋需要政府事无巨细的管理和干预。你们的这种方法根本不适用于大国比如中国，对不对？

尚达曼：对于大国，我们要审视究竟发生了什么，然后找出对策去避免问题的发生。比如法国郊区的动乱，英国少数族裔问题，美国巴尔第摩和弗格森的骚乱，你不需要科学家去解决这些问题，其实，很多人已经在几十年前就发现了问题所在，这和你是左翼或右翼，民主党或共和党，工党或保守党全然没有关系，这和你们的权力如何使用有关。我们要承认自由市场这双无形的手并不能，自觉自动建立起一个包容平等的大同社会，包容与平等只能通过正确的政策施行达到。错误的政策把人们框死在原本的境遇，这些政策让黑人和低收入者原地踏步，我举的例子可能过于简化但这就是事实，这就是过去五十年我们亲眼所看到的事实。

BBC记者：李光耀的人民行动党霸占了国会八十七个议席中的八十个，我觉得这个很不好。

尚达曼：西方也有过相同案例，以加拿大艾伯塔省为例，1971年起，同一政党一直执政并占据八十五个议席中的七十个。要了解新加坡今天的制度，你不能不研究新加坡历史，我们从何开始以及道路选择。我们的民主制度不断演化并持续进步，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为了改变而改变。亚洲国家有独特的国情，即使在西方国家，民主的发展也误入歧途。我们不要机械模仿美国的模式。亚洲文化有它不同之处，我们要发展我们的观念。

不管西方媒体怎么挑唆、设陷阱、下套，尚达曼都能做到井井有条和临场不乱的机智应答。他通过表达自己对自己国家政治的理解，成功地维护了非西式民主国家的制度尊严和政策的合理性。西方人的思维始终还停留在一切都是白人至上的优越感当中，事实上水平低下，愚蠢至极。纵观人类数千年的文明史，他们只会越来越像小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