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具备了人民币国际化的经济条件——专访原新加坡金融管理局银行机构监管署长、原新加坡金融管理局学院院长白士泮

华夏时报（www.chinatimes.net.cn）记者 吴敏 新加坡报道

今年4月下旬以来，人民币汇率出现一轮快速贬值，美元兑人民币中间价从4月25日的6.88，调整至6月30日盘间的最高7.2730。不过，7月以来，人民币汇率整体转为升值方向，至7月11日在岸汇率已向下突破7.20，较6月末最低点升值达1%。

当前人民币是国际支付第五大活跃货币、第五大国际储备货币，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特别提款权货币篮子中的权重排名第三。可以看到，历经十余年的发展，人民币国际化在中国经济发展的支撑下取得了突出成绩，国内外对于人民币国际化的讨论热度也不断上升。

近日，《华夏时报》记者就人民币汇率以及人民币国际化等相关话题，对原新加坡金融管理局银行机构监管部门署长、原新加坡金融管理局学院院长白士泮进行了专访。

人民币汇率下跌趋势不会持续

《华夏时报》：您如何看待今年4月底以来人民币汇率的贬值？人民币贬值空间还有多大？

白士泮：全球需求疲软，中国近期出口萎缩，加上国内消费乏力，市场对国内经济复苏感到担忧；国内政策支持到目前为止也不如市场预期；加上美元高息坚挺，中美货币政策分化，造成中美利差高企，短期内形成人民币汇率下行压力大。

估计当美联储在年底结束紧缩货币政策，配合中国宏观财政与货币刺激政策协同发力，经济运行回升向好，人民币汇率下跌趋势将不会持续。

《华夏时报》：您曾在新加坡金融监管部门工作多年，对于稳定汇率您有哪些有效措施建议？

白士泮：新加坡国内市场小, 缺乏天然资源，民生与商家需要的物质大半都需要进口；开放贸易政策，是典型的出口型经济；加上资本自由流动政策，所以新加坡货币政策的实施自1981以来是以汇率为主导的，即所谓的管理式贸易加权汇率制度。新加坡金融管理局（新金管局）的责任是确保新元汇率是由合理的市场供求形成的，一旦发现外汇市场被投机分子操纵，新金管局利用充裕的外汇储备会毫不犹豫进场干预，狙击投机分子。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期间，新金管局成功的击退大量做空新元的索罗斯量子基金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要持久确保币值稳定坚挺，以抑制进口的通货膨胀，良好的宏观经济管理才是关键，才是硬道理，因为货币价值反映的是经济基本面。这包括持续的经济成长；审慎的财政纪律以维持政府的常年财政盈余；充裕的外汇储备；健康的国际收支和高国民储蓄等等。

需争取更多国家对人民币国际化的支持与认可

《华夏时报》：目前，人民币是国际支付第五大活跃货币、第五大国际储备货币，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特别提款权货币篮子中的权重排名第三。您认为人民币距离成为一个国际货币还有多远？

白士泮：虽然人民币国际化有一些进展，目前它是全球第五大国际支付货币和第五大国际储备货币，但从数量来看，距离第一大货币的美元仍有差距。最新数据显示，作为国际支付货币，人民币和美元的全球占比分别是2%-3% 和41%-42%。作为国际储备货币，人民币和美元的全球占比分别是2%-3%和59%-60%。

中国虽然基本上具备了人民币国际化的经济条件，但金融和国际条件还没有完全成熟。

一是中国金融市场广度和深度的建设与茁壮是必要的金融条件。只有具备监管到位治理完善的成熟金融系统和有相当规模资本市场，才能提供境外人民币良好的投资渠道以便长期稳健保值增值，增加人民币的吸引力；

二是中国近几年来才开始扩大金融市场的开放和国际化。随着开放程度的不断加深, 境内外资本的相互流通逐渐加大, 使得中国金融部门更容易受到外部环境的影响。发达国家货币政策的调整、国际利率和汇率的变动, 都有可能造成大规模的资本流入流出, 加大国内市场的波动性, 影响中国金融市场的稳定。因此，完善跨境资本管理政策工具，健全跨境资本流动的监测体系，应对金融市场震荡乃至金融危机的机制建设与经验累积，如提升风险监测手段，防范热钱大进大出带来扰动，管控国际金融风险溢出效应等方面迫切需要加强；

三是一个主权货币要成为国际货币是需要“你情我愿”的国际合作。中国需要在国际外交场合做更多工作，争取更多国家对人民币国际化的支持与认可，比如促进国际社会对中国政治、经济、金融、社会的体制与治理，乃至法律与司法的制定与运作等有一定的了解与尊敬。习近平主席强调中国官员的国际传播能力，讲好中国故事，就是要促进国际社会更好的认识中国共产党，了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等。这方面的努力有助于人民币国际化。

《华夏时报》：中国应如何稳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增强中国在国际事务中的话语权和自主权？

白士泮：我个人觉得更重要的一点是人民币国际化的目的是“去美元化”，摆脱美元霸权的伤害，而不是着意争取人民币替代美元的国际地位。还有，人民币国际化更多的是取决于体制、政策上的选择，取决于中国改革开放的进展，而不是取决于技术上的因素。

2002年之前，中国控制利率和实施资本项目控制。这样做可以控制人民币存款利率并吸取民间资金，让中国政府能够向国有企业分配成本低的信贷，推动投资驱动的国有经济的发展。另一方面，控制汇率是为实施出口带动增长模式创造有利条件。

但是，中国经济发展模式正在转型。中国第十四个五年规划提出了“双循环”新经济发展战略。随着向国内消费驱动和发展服务业的经济增长模式的转变，中国控制资本账户和汇率的必要性将有所减弱，因为对出口和国内资本累积的依赖将不像以前那么迫切，从而为人民币国际化这个政策选项创造条件。但是经济转型，尤其要以内需替代出口为主要经济引擎，是需要时间的。因此，在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的发展进度，也需要权衡国内经济的稳定与发展，毕竟实实在在的提升人民福祉才是中国领导最关切的国家大事。

《华夏时报》：近几年，新加坡的金融机构正在加速寻求与中国之间的深度合作，您认为新加坡未来能否扮演人民币国际化重要支点的角色？

白士泮：新加坡目前已是重要的人民币离岸中心之一。新加坡具有以下的国际市场与规模效应的条件，一是跨国企业聚集的商业中心；二是跨国企业的区域财务与风险管理中心；三是国际大宗商品与能源交易中心；四是国际资产与财富管理中心；五是具有深度与广度的国际资本市场。这些条件可以助力中国人民币国际化的发展，比如中新两国可以携手合作，在新加坡各个金融市场推介更多人民币定价与结算的金融产品或鼓励人民币投融资市场设施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