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8日 星期六

特朗普执政四年,制造业回流美国了吗?

特朗普执政四年,制造业回流美国了吗?

在相当的程度上,「懂王」上台四年要解决的,其实就是美国夕阳产业复兴的问题。所以,他上台后做了几件事。而如何评价这些事情的结果,还需要慢慢等待和观察。


特朗普执政四年,制造业回流美国了吗?

我们讲到「懂王」,实际上也就是在讲他在华盛顿的「战斗经历」。

进入华盛顿的「懂王」,有点像造反成功的「红脖子」带队进入华盛顿,进入精英建制派的老巢,在敌人的心脏区战斗的感觉。

围绕「懂王」上台,有一个争议,就是「懂王」的就职典礼。当时还没有新冠疫情,大家可以到现场观礼。关于参加就职典礼的人数究竟有多少,还引起过争议——那时候「懂王」开始撒谎,说好多人看,比奥巴马的人还要多,当时大家都在骂「懂王」撒谎。

但问题在于「懂王」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来看他的人数。对此,可以有不同的解释,或许可以从个人心理层面来说,这个人心理有问题,是个自大狂,每天要不停的表扬,像《白雪公主》里面那个皇后对着魔镜问,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要是说「就是你啊」,大家都舒畅了;如果不是,皇后就会陷入焦虑的状态。

另一方面,我认为基于「懂王」对于政治的非常质朴的理解,所有能够比较大小和多少的地方都跟政治有关,而政治需要做到站在多的那一边。因此,「懂王」要站在多的那一边,他要站在优势的那一方,这是他力量的体现。进一步而言,「懂王」进华盛顿是没有安全感的,因为用他们的「深层国家」的概念来说,或者华盛顿「沼泽」的概念而言,他非常清楚利益集团在华盛顿有多么的盘根错节,他所面临的是一幅怎样的画卷,在一定程度上他需要为自己壮胆,证明自己是非常强大的。

这种强大,是需要几点证明的:第一,他需要时刻展示他得到了民众的支持,这可能也是他在推特上不停地向民众进行喊话,以获得直接共鸣的非常重要的心理安慰。

第二,「懂王」要展示自己与众不同的能力,就是一定要去做些反常识和反直觉的事情。这些反常识和反直觉,反的是精英建制派的常识跟直觉,而且要通过不走寻常路的方式,做到在他们看来做不到的事儿,以证明我有资格领导你。

第三,「懂王」需要不断地以一切方式去强化自己的权威。在这点上我们会发现,执政四年期间,他的内阁、核心圈走马灯似的换,换到后来留在「懂王」班子里面的是忠诚的人——听话、以及公认的能力不咋地的人。这是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结果,但是如果放在「两个美国的战争」下去看,会发现它有一种出人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的内生的合理性。

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们从国内、国际两个方面,然后从经济、政治、外交、文化这四个领域,简要地梳理「懂王」围绕他的大目标——MAGA(重振国威)做了些什么事。

为了实现 MAGA,首先表现在他要重振美国的经济,要重振美国的产业,最终衡量的标准就是让他的核心支持群体——所谓的「老白男」从中获益。也就是说,他的产业振兴政策,从一开始就具有某种特定的倾向。

传统意义上,我们讲产业有两类,所谓的夕阳产业和朝阳产业。在相当程度上,特朗普要解决美国夕阳产业复兴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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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上台后做了几件事。

第一,他在石油和天然气,准确地说页岩油,包括后来的致密油和天然气的开采上面大开绿灯。在国际上退出《巴黎协定》,因为美国如果待在《巴黎协定》里,就要做碳中和承诺。有了这个碳中和承诺,不管是天然气也好,石油也好,以及他更加看重的煤矿,这三个东西就是排放大户,两者不能并存,所以《巴黎协定》毫不犹豫地被牺牲掉了。

然后通过能源工业,特朗普在两个方向上实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平衡——页岩油产量增加了,因为管控和管制条件放松了;而当能源工业被拉起来之后,其相当程度是靠金融衍生品托着的,于是两者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均衡。在特朗普任内,美国变成了世界上的一个主要能源出口国,很显然,整个化石能源的价格出现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第二,就是在钢铁行业,特朗普对中国、欧盟、日本、韩国、加拿大的钢铁征税。把这些都打掉了以后,目的是把美国的钢铁工业重新搞起来,让美国钢铁工人重新回来就业。接着,在特朗普看来,就是让美国的制造业,基于钢铁的那些重型制造业,去采买美国钢铁工人生产出来的钢铁。

也就是说,即使如果造车的话,看中的也是化石燃料车,是老车。而化石燃料车和新能源车的区别是,化石燃料车的制造商,通用也好,福特也好,这些传统的汽车城里,雇佣的是美国本地工人;而那些新能源车,包括日韩企业里面,天然倾向于雇佣拉美裔的移民工作者。

特朗普在国内经济政策这条线上是形成了闭环,而跟这种国内的经济政策相匹配的国际上的贸易政策是「贸易战」。他拿着关税大棒到处乱挥,以不满足条件,占美国便宜等理由,对中国、欧盟、日本、韩国和加拿大等地的对美出口加征关税。这做法看上去是乱打一气,但其实它有它内在的合理性,因为顺着那套产业的发展,对应了特定的产业政策。在 2017 年以后的世界,推行这种产业政策的人,以纳瓦罗为代表。

纳瓦罗基本上是一个在经济事务中活在 18 到 19 世纪的「化石」。他对于国际贸易的判断,是停留在大家已经认为不可能,也不应该继续在这个世界上留存,而且经常被用来贴中国标签的古典重商主义。

在亚当·斯密的年代,古典的重商主义者认为对一个国家来说,财富就是金银,主要是黄金,一个国家财富在做贸易的时候,如果处于顺差的地位,黄金流入本国,这叫本国财富的增长。于是,纳瓦罗等要谋求经常项目下绝对的顺差,至于说这种顺差导致美元回流,影响美国的货币霸权,就不在其考虑范围之内了。另外,如果汇率发现对美国不利的情况,再贴上一个汇率操纵国的标签,让其他国家为美国国内的经济结构埋单,所谓「我生病,你吃药」,这套逻辑是完整的。

在国际上,特朗普非常清楚美元霸权这个概念,他知道为了美国的产业结构,以及维护美国霸权的需要,需要去维护美元霸权。但是,他对于美元霸权的理解和护持的方式非常简单,就是所谓的「敲老二」,对中国进行打压。

这个打压据说有「双重作用」。纳瓦罗有一个很无耻的逻辑,他认为中国有求于美国超过美国有求于中国,所以在整个中美关系中,美国可以对中国随便提要求,中国一定会接受的。他以为很简单,觉得只要施压足够,无非是两个后果,第一:中国碎了,不是跪了,是整个崩了,像前苏联一样的崩了,崩了以后,整个中国市场大开给资本分食。第二,中国跪了,提什么条件他答应什么条件,包括之前被认定的中国绝对不会答应的条件,那么接受什么就可以分了。当然,纳瓦罗没想到出现了第三种结果,中国既没有碎也没有跪,扛住了。

特朗普这个人有一点不好——不要脸,当然某种程度上是优点了。他无所谓,张嘴就把僵住的事情给解释没了。他在任内还能撑得住这种僵局,因为他有别的方式。比如进行极端的减税,然后放松管制,这对经济非常有效。

特朗普还进行经济刺激计划,看到经济不行,有下行信号了,尤其是美国股市看上去跟特朗普的「MAGA」口号不符,就直接对美联储施压,能够压得美联储放弃政治中立原则,为一个领导人的政绩去改变利率政策,去宽松、降息、放水,维持一个领导人要的好看的金融市场数据。这不能说后无来者,估计之前的古人也不会太多。

这套逻辑祭出来之后,经济上产生了一个向后走的美国。特朗普确实要让美国「重振国威」,但是要回到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那个雄居世界生产制造业中心的美国。当然金融业等,特朗普说嘴上说着不在意,但他的放松监管政策,以及对于美联储在基准利率方面的施压,最终确实让大资本获利了。

当时,那些大资本在「懂王」上台的时候也乐见其成。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在政治上就是一种投机态度——之前那帮文质彬彬的政客,搞了半天也没有把中国压下去,资本这边也没弄到实际太多的好处,也许「懂王」能带来一些意外之喜跟收获呢,不妨先试一试。

在政治上分成两块,第一块是国内政治。「懂王」身上不是一般的保守主义,而是具有显著的白人至上,带有种族主义色彩的保守主义。这个看特朗普身边像拜农这样的人就知道了。这群人在经济视野上,是没有所谓的全球化的视野的。他们关注的是绝对的,以一个单一国家的自我中心为核心的东西。

那么,特朗普在政治上,关注的是讨厌那种进步主义的价值观,于民主党形成鲜明的对比。现在,拜登上来签的一系列行政令比当时「懂王」多,「懂王」前十七天签了十八个行政令,拜登第一天就签了十五个,三天签了将近五十个。在第一批的行政令当中有一条,就是放松对于不同性别认同(Gender Identity)和性取向(Sexual Orientation)人群的限制。

特朗普的做法跟拜登的做法很不同,而拜登用行政令否掉了特朗普的做法,从而把奥巴马时期的那套东西重新翻出来了。尽管拜登打死都不会承认,但是拜登政府现在确实有点像奥巴马政府的「第三任期」。

在性取向上,某些极端的平权主义者要求所谓的对跨性别者的无歧视对待。这听上去,少数群体「非歧视」,男女平权,政治正确,好像「伟光正」的不行,但是在实操层面有很多问题。比如说,体育比赛中谁和谁比的问题。原先我们传统地就看生理性别,同一生理性别的放到一起去比。有人说我是变性人,就是我做过手术,从一个性别变到了另一个性别,那等他/她完成整个变性的这个治疗,完完整整变成了另一个性别,讨论平权竞赛也可以。

但是大家知道,在网上,可以经常看到一个东西叫 LGBTQ,L 是女同性恋,这个女同性恋一般指的是生理上的女同性恋,生理女性的女同性恋,至少是以生理为基础的;G 是生理上的男同性恋;B 通吃,双性恋;T,跨性别者。

跨性别者就是个问题了。在美国有一类跨性别者,在生理上是一个性别,男的或者是女的,但他心理上认为自己是另一个性别,是对着的。这批人怎么办呢?从奥巴马到后来的拜登,他们的做法就是,让跨性别者群体必须被当成那个他心理上认同的那个性别来对待,而不是他生理上的那个性别来对待。

具体的,在最极端的场景下,事实上也是在操作层面最容易出现的场景是,一个人出来说一句,我认为我是什么性别,你就得尊重他/她。这个事情,脱离具体的生活场景,或者是社会化的场景,听着没什么,不就是一个人认为的性别和外在观感不一样了,你听那个人是怎么说就是。

但是,这样子有严重的后果。比如说在学校,寄宿制的学校,生活场景一个是住宿,一个是厕所。在奥巴马政府后期,包括拜登这次签署的行政令,让大家直接想到的就是一个生理上的男性,纯男性,没有任何变化地,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女厕所,然后说,因为我认同自己是女的,所以使用女浴室和女生宿舍。如果住校的话,从中学开始就可以这样。有人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支持特朗普的人当中,很多美国的华裔是特朗普的疯狂粉丝,因为有一些华裔被民主党的这种政策给惊到了,尤其是家里有女孩的,真的是惊到了。

而且,还有明文规定不可以给跨性别者建专用厕所、专用浴室和专用宿舍,否则你就是歧视跨性别者。非要把跨性别者安排在一个自然女性的空间当中,才不叫歧视,而且还不准事先警告这个跨性别者,这东西矫枉过正之后就容易出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在体育领域。在美国搞体育竞技,是一条很重要的阶层上升渠道。跨性别要求跨性别认同者被当成其所声称的性别去参加比赛,跟自然性别放一起去参加比赛,那人可以不经过荷尔蒙治疗。在最极端情况下,人家说你强迫我接受荷尔蒙治疗,你就是对我进行歧视,这怎么办?

在竞技型和力量对抗型比赛当中,大家可以到网上去找一些图画,说实话挺辣眼睛的,看上去摔跤比赛一个就是男的——我指的是看生理性别看上去——一个就是女的,俩人放一起摔跤,都是运动员出身,接受一样的训练,但生理条件上,一个就是男的,一个就是女的,这怎么比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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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东西,在特朗普时期,有非常严厉的保守化反动。当然在这个过程当中,在美国国内政治环境下,特朗普为保守派在这方面留了后手,——在任期内,因为时间加上运气的原因,特朗普任命了三个保守主义的大法官,而且最后一个是在 2020 总统选举期间,因为金斯伯格(Ginsburg)法官的意外死亡而任命的。

现在美国联邦最高法院保守派对自由派是 6 比 3,从现在情况来看,预期在拜登政府时期的很多政策上,会产生重大和深远的影响。

当然,在政治上,特朗普确实有一个问题。在政治上他面临着挑战和冲击,导致特朗普不像一般遵循游戏规则的人,如拜登那样在就职典礼上反复强调一个概念——团结,宣称自己是所有美国人的总统。但是在特朗普时期,他遇到一个比较特殊的情况,就是在现实层面,民主党其实一直没有在心理上真正认同特朗普赢得选举的结果,他们对于特朗普当选的合法性和正当性一直是有猜疑的。

对于这种猜疑,民主党采取了一种非常严厉的方式,这就是「通俄门」。

对一个美国总统而言,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比指责他是外国政府的代理人,或者是一个美国主要竞争对手扶植的总统更致命的事,这意味着他是叛徒。因此,这个指控就是指控特朗普是一个叛徒,他不是正当的,在美国政治游戏规则当中非常严厉的指控。

围绕「通俄门」,有很大规模的调查,任命了特别检察官,抓了不少人。但是,最多能够证明特朗普的竞选团队里面有不少的人,跟俄罗斯有过接触,这些人,比如说像弗林将军,因为隐瞒了这种接触,甚至被判了罪。但是,没有足够多的证据证明,俄罗斯对选举的影响,包括在 Facebook 上投送选举广告,直接导致了特朗普赢得选举;也不能建立一个足够强的因果联系,能够在美国的法庭上变成一个闭环的证据链,从而否定整个选举结果。

那能不能形成一个结果证明,特朗普跟俄罗斯之间存在美国法律所不允许的交易呢?并没有查到有美国法律所不允许的交易。说实话,后来「通俄门」,包括跟海外的利益调查,如果真查起来,可能发现希拉里那边比特朗普死得更惨,包括跟境外的一些机构和组织,以及乌克兰那边的一些利益输送和往来,真的放到法庭上去,还不知道谁更有胜算呢。

但是民主党不管这些,进行了大规模的政治追杀。为什么要用政治追杀这个词,我不是挺特朗普,但事实就是在特朗普四年任期当中,「通俄门」的调查大体上持续了两年时间。这对特朗普当然有影响,而面对这种影响,因为特朗普很有意思的,是一个政治素人,非常基于本能和直觉来采取行动,因此他的做法就是不停地讨好他的核心支持者,固化他的铁粉,那些基层支持者。

固化的方式,就是反复不断地强调,所谓民主党人对于特朗普的追杀。这个方式强化了精英美国和平民美国之间的冲突,也就是我们后来说的政治撕裂。当然,如果看欧美媒体,基本上都是把这个撕裂的责任放在特朗普这一侧,甚至就是特朗普本人身上,但事实上任何时候,这种两极化的撕裂都不是一方可以完成的,一定是双方共同完成的。

美国政治精英在这个撕裂过程当中,表现出了一种非常有趣的点——跟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是一模一样的,就是在微观层面上,每个个体的行动都是建立在政治精算基础之上的,算得非常准,这件事情说了、做了,或者用这种方式做,或者用这种方式说,个人的支持率能够提高到多少,都可以算出来,甚至有一套技术帮他去算。

但是,当几乎所有的美国位高权重的政客都这么干的时候,相当于是无数个理性精算的叠加,宏观层面是一团糟。这就跟每一个微观层面的企业的理性决策,最终促成了宏观层面相对供给的不足,最终导致周期性爆发的经济危机一样,政治撕裂有点像经济危机在政治上的一种直观投射,这点当然是非常耐人寻味的。

在政治上的另外一个结果就是,民主党是和特朗普直接对抗,而共和党的建制派对特朗普表现出了一种非常功利主义的态度。一方面,他们舍不得特朗普能够带来的海量基层选票——说实话,那个时候,建制派跟特朗普的关系,实际上不是特朗普被建制派驯服,而是共和党变成特朗普的政党,因为特朗普特别能吸选票。当时,只要共和党的成员支持特朗普,就容易赢得选举,这已经为这个统计数据所证明。

但是,共和党的精英建制派,始终对特朗普保持着一种非常微妙的心态,从杰布·布什被干掉开始,双方的仇就结大了。包括我之前在和里奇参议员他们在香港那边碰到的时候,里奇参议员就说「如果特朗普赢了我就移民去加拿大」。后来,特朗普赢得选举那天,移民加拿大的搜索量飙升。由此观之,建制派的共和党精英,始终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把特朗普切割掉。

共和党建制派这种心态带来的后果,就是特朗普在政治上很没有安全感。这种政治上的没有安全感和他对政策运作的不熟练、缺乏专业知识,以及他自己个人非常特殊的自我中心的性格,看重直觉和注意力不集中,结合起来,导致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有一个著名的笑话说,特朗普每次注意力只能集中不超过 10 秒,比一条鱼要短。当然这个带来了一些延伸的笑话,就是他经常会做一些让他下面的人感到崩溃的事,比如他每天早上听《总统每日简报》,这是前一天晚上精挑细选出来的东西。当汇报的人汇报超过 10 秒钟,基本上念了半个标题,特朗普就开始不集中注意力了。但这还算好的,更糟的是他会跟你进行讨论,说「这件事情我也听说过,我知道这版本跟你不一样」,然后就认真开始讨论。下面人就问他是从哪知道,特朗普就说有人和他打高尔夫球,好久没打了,昨天和他电话里聊了半个小时,他告诉我的。特朗普把美国情报机构精心整理出来的东西,和高尔夫球友的电话相提并论。

这就让人想起《是,大臣》里面的哈克,有一次关于外交的桥段,他办公室里面有一个电视,然后某个国家政变了,出了一个新总统,这新总统要来访问。他打电话给外交部长,外交部长说你怎么知道的,哈克说我从新闻上看到的。外交部长说她还不知道,哈克就很奇怪,问他问什么不知道,外交部长说因为他电视坏了,情报渠道还不如新闻报道快。这种只能在讽刺和幽默剧里面看的东西,在特朗普这里居然弄得如真的一样。

当然,我们也知道了那个著名的笑话——蓬佩奥就是靠着给特朗普耐心地去汇报上位的,他是唯一一个能够忍,还能跟他胡诌,还能跟他聊天,并且让他聊得很爽。当然,我们知道这都是蓬佩奥向上爬的,有点像于连(司汤达《红与黑》中男主角)那种的,不择手段的东西。

在整个政治活动中的不良氛围,加上特朗普特殊的政治个性,以及扭曲的或者说一种特定的政治体制,带来的结果就是在特朗普这里,把美国的系统的撕裂巩固下来,变成了一种理性的策略选择。

所以,特朗普在政治上不停地在强化煽动这种弄东西,而且他非常有原则,他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煽动,而是确实可以和他的支持者形成价值观和理念上的共鸣。比如在选举中有个细节,在第一次选举辩论中,主持人来压特朗普对白人至上主义(White privacy)、骄傲呐喊(Proud boy)这两个概念表态。根据华盛顿基本游戏规则,应该进行谴责。但是特朗普坚决拒绝表态,还没有公开说我认为他们是 OK 的,他知道这个在政治上是不对的。但是即使在这样一个需要进行政治交换的场合,你会发现他很梗,顶在那,这让他感到安全和舒适,因为他的基本盘得到了巩固。当然,从中长期来看,受损的是美国这个国家了。

在对外关系这个层面,特朗普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概念——美国在世界上不再受到尊重。当时他骂奥巴马让美国不再受到尊敬,他就要让别人尊敬我。说特朗普完全不懂吧,他挑的问题还挺准。比如说他尝试去解决一个问题,就是北约总凑不齐会费。根据北大西洋公约,北约的成员国,在它的防护开支大体上要达到 GDP 的 2%,但是绝大多数国家是达不到的。这个就是所谓美国霸权体系当中盟国搭便车的问题。

但是北约放在那,提供的安全防护不能因为交的会费不足,而像精准停电那样,欠费了就停一家的电,这做不到。因为没交会费,所以让德国现在不处于北约保护之下,让俄罗斯人随便打,这个不可能,美国还是得护着德国。特朗普认为这样不公平,一定要交费,就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对他们进行施压。这样确实触及了美国霸权当中一个比较核心的问题。

但是问题又来了,就是川普身上第二个问题——知识。特朗普不是装不懂,他是真不懂。但是胆子特别大,特别敢做。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毛病,就是特朗普也挺能算的,他知道怎么样用最小的成本弄点东西出来。

换言之,就是说一方面他会因为自己的无知而去尝试一些非常大胆的、但有些无厘头的方案。在《火与怒》里面,总统办公室主任说过,有一次他突然间看见在特朗普办公桌上出了一份文件,特朗普要签,内容是美国要把萨德(THAAD)从韩国撤出。韩国人是要疯,萨德是美韩军事同盟的一个保证,一堆人跟特朗普讲过这对美国有多重要。特朗普的计算公式很简单,放导弹到那里去保护韩国,他们怎么不跟我们交钱呢?放在那里费钱,我们放导弹给他,要他给我们交钱,他不给我们交钱是不对的。

于是,跟特朗普怎样讲道理都讲不通了,因为跟前面政治权威这部分结合起来,在重大决策上,特朗普要展现自己对事情的全部控制,他非常担心自己失去权力,非常担心被别人看出,因为他的无知,所以在这事上面听了下属的建议。当然,这个过程我们换一个角度,理论上,这是作为政治领导人,在公共政策和战略制定上的学习过程。但是特朗普拒绝学习,他认为他就是最好的,什么都懂,别人都不如他。

那份文件最后的命运很搞笑,就是那个办公室主任死劝活劝,但特朗普不听,坚持要签。于是,办公室主任趁特朗普不注意,把一份总统要签的文件——但是这文件不是规定的机构起草的,像是从外面的智库放进来——拿走藏了起来。过了几天,特朗普忘了,他的注意力转到打高尔夫球上去了……

但是,特朗普又在外交上有点小聪明。有人给特朗普起了个外号叫照片收集者,因为他特别满足于跟领导人握握手,拍张照片。记得当时特朗普跟朝鲜领导人在新加坡那边会面,结果全世界都震惊了,真的会面了。后来特朗普到三八线去访问,特朗普就走过去了,他在地面上就跨过那根三八线了,所有人都惊呆了,因此一堆人期待美朝关系出现重大突破。我当时就很好奇,特朗普就靠他这张看上去也没怎么特殊的脸,怎么就把这事给啃下来了呢?后来发现,特朗普也就得到了一堆大头照。

之后,特朗普在自己的离任演说上给自己标榜功绩,说他自己是极少数在任上没有发动一场新的战争和冲突的美国最高领导人。也对,客观事实确实是这样的,他是没发动,而且不停在往回撤。

但另一方面,他对于外交事务,一则不懂,二则还不忘用自己的小聪明在中间收割。其实收割在有的时候可能产生一些特殊的外溢效果,比如说他通过运作,在耶路撒冷问题和巴勒斯坦问题都没有解决的情况下,成功地让若干个阿拉伯国家跟以色列建立了外交关系。一般传统意义上,中东问题的专家都认为,巴勒斯坦问题和耶路撒冷问题不解决的话,阿拉伯国家是不可能跟以色列建交的,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推翻的,但是怎么运作都不知道。

然而,特朗普任上,跟中国的关系,跟俄罗斯的关系,跟欧盟的关系,跟美国战略盟友的关系,包括跟日本、韩国和加拿大的关系,基本上都很糟糕。如果打分的话,这肯定是不能及格了。

最后一点,就是特朗普所标榜的在思想和文化方面的理念。总体来看,这个思想和文化重要的点在于,尝试去复兴和倡导一种保守的美国主流思潮。这种保守的美国主流思潮,具有显著的白人种族主义色彩。

这种东西,可以把它作为是一种反动,对于美国国内走得有点过头的平权和尊重少数族裔权利的反动。这种反动的特点是让一些和这个时代明显脱节的理念卷土重来,渗透到方方面面。看特朗普的支持者们和特朗普的关系,在他任内,有一个词被美国的媒体反复提及,就是所谓的狗哨(Dog whistle)。很多话特朗普说出来之后,他的支持者会陷入某种狂热的躁动。

当然在特朗普任内,后来形成的反特朗普的政治力量,也有相当多的是围绕族裔这个问题展开。所谓「安提法」(Antifa,又称「反法西斯主义运动」)和特朗普支持者的冲突和碰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始终是影响和决定整个美国政治局势走向的一个关键性要素。

但是在这边,就涉及到一个问题——美国国内民众的真实想法究竟是什么?在这个层面上,我们再一次看到了所谓两个美国的战争。在一定程度上,在这个时候的美国精英阶层,民主党包括共和党的建制派,大致上走的是基于身份政治的精英政治。上层美国、精英美国,是一个被身份政治支配的地方。

而特朗普所代表的那个美国,更多地会回到传统意义上的,阶层和阶级政治上。如果说他也玩身份政治的话,那么他的这个身份政治,更多的具有某种更加显著的白人至上主义的标签。

那么这个事情就比较复杂了,因为美国国内这个白人至上主义的土壤里所蕴含的东西,甚至都不能用良莠不齐来进行表达,大多数是美国社会在历史性的前进和发展过程当中,淘汰和退出的一些东西,是一些比较纯粹的糟粕。

特朗普的出现,让这批力量沉渣泛起。当然在短期里面,他是有收益的,就是他在选举当中的得票和政治动员能力,会有比较显著的改善。尤其是对一些比较焦灼的区域,他甚至可以提供一种,事实上可以跟民主党的身份政治相对抗的一种手段、一种手腕,或者说一种可能性。

而另一方面,因为上述情况,特朗普的那种做法,把美国的保守主义价值观和特朗普这个人和这届政府,和他的很多具体政策,在认知、传播领域,在媒体空间,有一点过度绑定在一起。因为最终他输了,因为最终证明他的很多做法是错的,所以过度绑定带来的结果,就是连带他所需要去捍卫和推动的那种价值观、思潮和认知,在文化领域也会遭遇一波反弹、反扑,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的清算。

上台以后的拜登,在这方面,确实也已经表现出了一些动作,而这些动作它所产生的政治后果,肯定会比我们想的要深远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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