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原油期货不是“赌国运” 对美国也是好事

【文/ 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岑少宇】

3月26日，人民币原油期货正式开市交易。从经济地缘等各方面看，确实是件大事，比这几天沸沸扬扬的贸易战重要得多。

在这个网络发达的年代，关心时政的人里，十有八九都能说上两句石油美元、美元霸权，往往还拉上什么“关乎中国命运”“赌国运”之类的话，突然“昭和”了起来。甚至还有网友说，这次摩擦其实是中国“先动手”，因为中国谋划人民币原油期货在前。

人民币原油期货不是“赌国运”

这就把整个事情搞颠倒了。人民币原油期货的推出，以及未来其他人民币大宗商品期货的推出，首先是实际贸易产生的需要。既然中国是这些大宗商品的进口大国，那么相关贸易用人民币结算就是方便交易各方的好举措。

其次，是增加中国在石油贸易中的定价权。可以说，这也是应当应分的，在“正常”的贸易关系中，大进口商当然应该有相应的话语权，这样有助于价格稳定、变动理性，对于全世界大部分交易者而言，也是件好事。

至于说减少了美元的使用、动摇美元霸权等等，只是一个附带的效果。

中国的决策制定当然是以我为主，从我出发的，为的是中国自身贸易的发展，进一步是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发展，而不是整天想着挖美国墙脚。美国人可以这样想，从而冒出各种“威胁论”来，我们中国网友乃至专家学者，怎么也能成天这样想，这样说呢？

而且从时机上讲，推出人民币原油期货也是水到渠成、顺势而为，和“国运”什么没有多大关系。日本、印度、新加坡、阿联酋都曾尝试从“石油美元”里切一块下来，虽然最后并不成功，但“国运”崩盘了吗？至于萨达姆和卡扎菲，身死国灭有很多原因，并不只是因为绕过美元结算石油。

关键在于，中国的国力、体量、势头摆在那里，就算因为经验不丰富，人民币原油期货一开始推行得不顺利，或者引来了美国的各种“大动作”“小动作”，复兴势头就会停滞了？“国运”就要“逆转”了？

有些人在评论人民币石油期货时，看似气魄宏大，气势十足，但细究起来，好像透着满满的不自信，实在令人费解。

说到底，还是要对中美关系和国力消长的大趋势有明确、准确的判断。中美关系不是你死我活，而是中国在现有国际体系内，逐步修正、补充。美国是有3亿多人口、地大物博、科技发达的大国，美国相对衰落，但不会被“打倒”。同样，中国复兴的进程即使有波折，也没有那么容易“逆转”，更不可能被“打倒”。

在货币问题上，也是如此。人民币不可能取代美元的地位，而是最终和美元、欧元等成为多强格局，当然中美可能是其中最强的两个，套用一句话就是：“货币体系很大，容得下中美两国”。

中国不会追求美元霸权式的人民币霸权，也不会追求冷战后美国霸权那样的国际地位，那是特殊历史条件下形成的，在当今多极化格局下，追也追不到。中央对这些问题的判断是非常清楚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提法并不是“说辞”，不是为了攫取美国霸权“打掩护”，而是在对霸权问题有清醒认识下的、独特的中国全球治理理念。

最近，无论是国内重大改革，还是贸易战，经常有网友、学者动辄谈“国运”。纵观人类历史，真正“赌国运”的时刻是少之又少。这种哗众取宠的评论风气，也许该收一收了。

人民币原油期货对美国也是好事

美国借助独特历史条件形成的美元霸权，“好处”当然很多。比如可以转嫁国内危机，收“铸币税”，“剪羊毛”，可以购买廉价的原材料和商品，还有获得各种金融上的主导权等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每个普通美国人都会从中受益。

但从当今美国现实来看，类似转嫁危机这样的作用，正变得越来越小。我们很难假设，如果没有美元霸权，是否有些危机就不会爆发，或者危机中的老百姓会更惨上几分；可民众在真实世界中的感受，还是能直接看到、听到的——转嫁危机的“成果”，基本被1%给吞了，引发民众的普遍不满，要不然特朗普、桑德斯也不会在大选中获得如此多的支持。

另一方面，美元霸权的代价却要让99%来承受。美元强大与华尔街集团的强大是相辅相成的，发达经济体很难避开产业空心化的趋势，但金融集团的强大往往会加速这一过程，最终导致就业机会减少、容易积累泡沫，失业加剧、泡沫破裂，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除去二战后那种极为特殊的情况，一般而言，作为中心货币，美元要为国际贸易体系注入流动性，各国要拿美元当储备，美国就不得不处于贸易逆差地位，同时又要维系对黄金的官价，要保持黄金储备，就需要顺差，从而产生了“特里芬困境”。

很多人都已指出，布雷顿森林解体，美元与黄金脱钩，但“特里芬困境”没有消失，只是变了个样子：美元依然是中心货币，当然还得居于贸易逆差地位；看上去是浮动汇率，可要维持美元的霸权地位，维持世界对美元的信心，其实也是不能任意贬值的。然而，美国的长期贸易逆差，负债、赤字越来越多，巨大的贬值压力始终存在。

美国现在的社会经济结构已经出现了巨大的问题，其成因与美元霸权颇有联系。放弃美元霸权，未必能解决这些问题；如果不放弃，一定无法解决。

虽然有国际资本的回流，但金融集团主导下，这些回流大部分都难以进入实业、真正惠及百姓。有些论者提到资本回流美国，往往就笼统地说可以助推美国经济，其实细分产业和流向就知道，并不是有了资金就能助推实体经济的。

实体经济尤其是制造业为什么重要？因为这是大国真正的后路。

目前石油美元机制下，最“惠及”美国百姓的方面也就是廉价商品、消费“繁荣”了，美元连通了资源产地的资源与制造业大国的制成品，看上去是一个稳定的三角形。可稳定性只是相对的，金字塔是三角形，不等于所有三角形都能像金字塔那么牢固。

卖资源的把赚到的美元投回到美国，同样要多快好省地拿回报，整个美国金融业膨胀出来的钱，既要满足自己，还要满足投资者，还要买制成品用于消费，难道真能流水般印出来？

印钞机是可以开，现在都可以直接改电子的帐，也可以玩杠杆，但贬值压力在那里，怎么扛？靠武力扛？世界上还有其他不怕你武力讹诈的大国。靠缩表？一次两次可以，老是搞也不是个事。短期看你是“负责任”，不让美元热钱过多，长期看你就是反复“剪羊毛”，时机到了，其他人自然“用脚投票”，用别的货币结算。

归根结底，“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事，在小说里都不靠谱，更不要说现实世界。一霸是不稳定的，货币一霸同样如此，美元就是三角形上真正的漏洞。

谁都知道美国迟早要走下来，奥巴马说美国不当第二，他自己觉得这话能管几年？特朗普的2020竞选口号是“让美国保持伟大”，他真的相信自己已经完成复兴大业了？都是选票政治的需要而已。美国国内的有识之士，也知道这三角形并非长久之计，关键还是怎么找好从一霸变成两强、多强的后路。

英国是个还算成功的先例，可毕竟本土盘子小，美国复制它的下坡路参考价值不大。金融立国，也许能养活3亿人，但真能养“好”吗？打个比方，金融业养个伦敦金融城，就能辐射英国一大块地方，可金融业如果养条华尔街，只能辐射一小部分美国。

从美国大部分民众的利益出发，这个国家急切需要进行“结构性改革”。改好了，大肆消费廉价商品的日子也不一定能重来，但不会过得太差；改得一般般，那么卖卖资源和农产品，作为制造业的补充，也是个活法；没改好，对于99%来说，未来的落差有多大就不好说了。

在此意义上讲，早一日从美元霸权位置上，退到多元格局，就是早一日“倒逼改革”，这对美国的整体利益、长远利益当然是件好事情。只是，美国目前的政治体制，已经很难为整体利益、长远利益服务了。

回到人民币本身，如果它强到一定程度，也会面临“特里芬难题”，好在中国并不追求这些，多元化的货币体系就可以避免单个国家承担过度的“特里芬压力”。

人民币石油期货的推出，对绝大多数人哪怕美国老百姓而言都是件好事情，但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走。过度拔高其意义，或者过度突出中美的“结构性矛盾”，对其良性发展并无实际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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