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钱代役，促成了议会制，让英国走上了全球霸权之路

现今国际上实行强制义务兵役制的国家还有不少，如韩国、以色列、土耳其、柬埔寨、新加坡、埃及……等等。对于这些国家的正常青年人来说，要免服兵役的条件无疑是难于上青天。但其中也有相对简单的方法，比如土耳其在2018年就颁布了相关法案，只要缴纳相当于2万多人民币的“贡献费”，就可以用21天的军训代替服役的义务。

花钱来免除强制性的兵役，这种做法不论是在当今，还是在古代，并不算普遍现象。我国也仅仅在汉代实行过“以钱代戍”的制度，而其他朝代更多的是花钱来替代“劳役”和“职役”而已。

放眼世界古代史，最有名的“以钱代役”就要算英国中世纪的一种特殊的税种——“兵役免除税”。这个看似非常简单粗暴的税种在英国实行了两个世纪，导致的结果不只是雇佣兵制大行其道。我们在此重点讲述和探讨的就是，“兵役免除税”是如何促成英国最终实现了资本主义转型，走上了“开挂式”发展的道路。

为了进行十字军东征，英格兰曾经大征兵役免除税

“兵役免除税”的兴起，以及对军队构成的改变

英格兰的封建兵役制度

1066年，法国的诺曼底公爵威廉征服了英格兰，他将欧洲大陆所“流行”的封建制度引入了英伦三岛。和其他欧洲封建制度一样，英国国王是所有土地的所有者，除留下一部分土地由王室经营外，余下的部分封给下一级封建贵族，领受土地者被称为封臣，封臣还可以进一步向下分封。

有得到，就得有付出。当国王发布召集军队的命令后，领有采邑的封臣不但自己要追随国王作战，还需要带上规定数量的骑士出战。

和所有中世纪的封建兵役制大同小异，英格兰的封建兵役制规定：一、马匹、铠甲、头盔、武器等装备需要服役骑士自备；二、服役期限为 40 天，超过规定的服役期限后，国王需要支付服役者报酬。

“征服者”威廉一世把封建制度带到了英国

兵役免除税是如何兴起的？

后来，“征服者”威廉的孙子——亨利二世上台之后，封建兵役制度的弊端统统显现出来了。此时，不但土地和封臣所属的关系混乱不清，而且由于武器、装备、战马等军费负担太重，底层骑士也怨声载道，所以他往往无法把军队给召集齐全，且战斗力低下。

“一只由封臣组成的军队，一般来说较难管理，而且缺乏军事训练。”

——《英国史第一卷》休谟

针对这种情况，亨利二世不得不改革，那些不愿意打仗的，你把他强行征召过来也用处不大，还不如让他们花钱给自己买自由算了。

于是，亨利三世正式在1159年面向全国征收兵役免除税：即为每位骑士按统一税率缴纳兵役免除税，即可免除军役。这对骑士阶层来说，无疑多了一种全新的选择，这项政策让一部分骑士总算可以摆脱军务，追求自己理想的事业了。

英格兰军队中除了骑士之外含有大量的民兵和杂役和雇佣军

雇佣兵逐渐成为军队主力

既然兵役免除税征收上来了，国王就以此来招募雇佣兵来打仗。和封建军队相比，雇佣兵都是职业军人，为了钱而作战，只要给钱，其服从性明显好于封建骑士，更易管理。另外，国王只要有足够的钱，雇佣兵就能将战争一直坚持打下去，不会跟封建军队一样经常想闹着回家。

在亨利二世之前，英格兰军队的雇佣兵相对较少。在1168 年，英格兰封建军队中骑士与包含佣兵的杂役的比例约为8:1左右。

“1188 年“骑士与杂役的在封建军队中的比重约为 2:1。”

——《英格兰的兵役免除税和骑士服务》

如上显示，在兵役免除税征收近 20 年后，这一情况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骑士与包含佣兵的杂役的比例大约在2:1左右，也就是说约1/3都是雇佣兵。

在13世纪末至14世纪初，意大利佣兵制度兴盛的同时，英格兰的三位爱德华国王甚至在逐渐尝试建立一支完全由佣兵所组建的军队。

各色佣兵团，逐渐成为战场主力

《大宪章》的签署对“兵役免除税”有怎样的影响？

在英格兰的兵役免除税的征收上，“失地王”约翰统治时期的征收频率无疑是最高的，十七年，他共征收了十次兵役免除税。其中1202年到1207年，竟然连续六年都征收了兵役免除税，征收原因都相同，均是针对法国诺曼底发动战争。

“连续六年征收和2马克的高税率并不是男爵们不满的原因。”

——《英格兰的兵役免除税和骑士服务》

不少人认为，约翰多次以发动战争为借口征收兵役免除税，其目的并非用于支付雇佣兵工资，而是借机为自己敛财。因此，这严重损害了贵族们的经济利益。

贵族们实在无法容忍一个在对外战争中屡屡失败，却在国内不断横征暴敛的国王。因而于1215 年公开反对他。6月15日，贵族和约翰在泰晤士河岸的兰尼米德会面，并强迫他签署了举世闻名的《大宪章》，以法律的形式约束国王征收兵役免除税；

《大宪章》中承认国王征收兵役免除税的正当性。但是，每一次征收“兵役免除税”，不论是征税权，还是税率决定权，都需要取得男爵们的一致通过。

“失地王”约翰在贵族的逼迫下签署大宪章

如何从“征税的会议”，演变成了英国的“议会制”

“议会制”的雏形出现于13 世纪，但并不是突然冒出来的，是一个逐步演变、长期发展的结果，并且与国王征收兵役免除税密切相关。

早在盎格鲁—萨克逊统治时期，国王需要得到“贤人会议”的同意才能征税。诺曼征服之后，这一原则被抛弃，直到1166年亨利二世为援助“圣地”而征税时，才得以恢复。

此后，它在1188年和1201年的征税过程中进一步的得到了巩固，最终在1215年，被国王和贵族们所签署的《大宪章》中，以法律的形式确立了起来。自此，召开会议就征税问题进行协商成为了定制，这一会议通常由大贵族、教士和小土地主出席，由于参与者代表不同人群和阶层，实际上已经具有了“议会”的性质。

1254年，亨利三世为了支持教皇发动西西里战争，不顾英国农业连续三年遭灾，强行向贵族们征税，最终激起了贵族们的武力反抗。1264年五月，以西门·德·蒙德福特为首的男爵联军，在内战中击败了亨利三世。蒙德福特得以掌握了英国的权柄。

1265年，蒙德福特召开英国历史上第一次正式的议会。蒙德福特的议会，参加者除了男爵，高级教士，和每郡两位骑士外，还增加各自由市每市两位市民代表。这表明，贵族与市民阶层开始联合对付国王，市民阶层开始登上英国的政治舞台。

1268 至 1270 年，当亨利三世为十字军东征而提出征收兵役免除税的要求时，骑士和市民参加议会的原则得到了普遍认可，为议会两院制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1295年，英王爱德华一世为筹集战争经费，因此召开议会。具体规模如下：

“出席者达 400 名，包括 91 名宗教界人士、50 名伯爵和男爵、63 名骑士和172 名城市代表。”

——《英国通史》钱乘旦

根据上述记载，与服兵役有关的男爵和骑士达到了113 人，虽然城市代表人数众多，但是，整个13世纪在议会起主要作用的仍是男爵、伯爵和包括服役骑士在内的贵族阶层。因此，原本国王征收兵役免除税要得到男爵们批准，从这个角度看，也可以被认为是需要得到议会的批准。此后议会仿照这个参与人群的此例经常召开，这次议会被称为“模范议会”。模范议会的意义非常重大，因为它标志着英国等级君主制的形成与确立，是近现代议会的前身。

可以说英国议会制的发展史，始终都围绕一个关键性主题——征收“兵役免除税”，可以说，这也是促使英国先于全球各国形成成熟的议会制的决定性因素。

模范议会标志着英国等级君主制的形成与确立

“兵役免除税”怎样促成了英国的资本主义转型？

上至男爵，下至骑士，这些贵族阶层都都是拥有规模不等的田产。他们不禁会想，既然我有钱有粮，干嘛自己冒那么大风险去打仗啊，应该运筹帷幄，盘活自己的产业，钱生钱啊。花点钱付兵役免除税，根本就不算是事。

慢慢的，这些脱离了军务的封建贵族，生意越做越大，职业和身份的都发生了变化，从经营土地的贵族向投资实业的商人进行了转变。也可以这么说，旧式贵族阶层向新兴商人阶层的流动是英格兰由封建社会向近代社会转型的重要体现。

所以，兵役免除税制度的发展，无疑大大的推动了英格兰公民产生改变自己所属阶层的现象。美国经济学家斯威奇对这种转变的动因进行了分析：

“封建地主渴望从城镇贸易中获得收益，加上对奢侈品的需求，形成了一种压力，促使他们面向市场去发展生产力，将生产纳入城镇……因此不仅商人而且其他社会成员都形成了一种重商的态度。他认为这就是资本主义，封建主义便随之走向衰落。”

——《1500-1700 年英国商业与商人研究》

斯威奇认为，贸易的活跃在资本主义取代封建主义这一过程中非常关键，重商观念对英格兰经济结构变动的作用也是至关重要。

能够获得丰厚报酬的实业，对脱离了兵役且还拥有土地的封建骑士来说确实具有很强的吸引力。所以说，历经200年的“兵役免除税”制度，很大程度上逐步促成了英国从封建主义到资本主义转型的过程。

顺利的资本主义转型，让英国最终迎来了工业革命

后记

兵役免除税看似只是个简单粗暴的税制，但的的确确在漫长的实行过程中，为英国逐步催生了“议会制”和“资本主义”两大法宝。也正因如此，英国国在1688年成功发动资产阶级“光荣革命”，在确立“议会君主立宪制”之后率先正式走上了资本主义道路，成为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始发地，在技术和生产力的竞争上迅速和对手拉开了差距，“日不落”的大英帝国就此铸成。

非常讽刺的是，“兵役免除税”这个税种，从头到尾都是英国数代国王为了对外发动战争，满足自己建功立业、巩固王权的野心，或者是搜刮民众和贵族的私欲而设立。但最终却未能料到，日渐膨胀的“兵役免除税”，让激愤的贵族和民众逼迫国王组建和承认议会，最终“夺权”成功。

可见，在封建制度的大环境之下，越发的滥用人民所赋予的权力，越会加速权力回归于民众之手。

击败西班牙无敌舰队之后，随着资本主义的成功转型，英国逐渐成为新的“日不落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