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数字化转型”脚步迟缓

日本东京，中央政府环境省的办公室里，有大量纸质文件。图片来源 视觉中国

综合编译贾晓静

处于制造业前沿的日本，一向以机器人技术和高科技产品而闻名。然而，令许多人无法想象的是，东京的摩天大楼间，商业信息的传输渠道仍然是广泛使用于上世纪的传真机；知名跨国企业使用的办公软件可能已经超过10年；银座的高端购物中心里，最受欢迎的支付方式仍然是现金……

据澳大利亚“东亚论坛”网站报道，2020年5月，在新冠肺炎疫情中，日本的卫生中心还在通过传真机向主管医疗、卫生工作的厚生劳动省发送手写的新冠肺炎病例报告。虽然这些报告随后被“转移到了网上”，但这种与时代步调不一致的落差感仍然让外界好奇——在求新、求变的高科技形象背后，日本仍然是一个极度依赖纸质文件、广泛使用现金支付、拒绝数字生活的“传统国家”。

日本人“对现代化办公网络的兴趣低得出奇”

新冠肺炎疫情改变了许多人的生活习惯。人们在外出时佩戴口罩，在公共场所保持社交距离，相互问好的方式从握手变成“击肘”……不过，在日本，许多古老习俗并没有被新出现的病毒改变，比如依赖纸质文件，并且在上面加盖“hanko”或印章。

“‘hanko’通常是一个小圆柱体，被压在红墨垫上。hanko上刻有个人或公司的名字，用以在文件上盖章。”英国路透社写道，“（加盖印章）是一种来自中国的习俗，1800年左右，日本政府正式确定了hanko的使用，要求公民在重要文件上加盖个人章，这种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据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在日本，从确认合同、程序，到证明办公室里每个人都看过备忘录，几乎事事都需要加盖印章。2020年日本暴发第一波疫情时，时任首相安倍晋三呼吁人们居家办公，但没有多少上班族能做到。人们仍然要往返于办公室之间，好在多如牛毛的合同、提案上盖印章。

在社交媒体上，许多上班族表达了对这种习俗的失望。“为了证明已经完成工作，我不得不在纸上成千上万次地盖hanko。许多部门不再需要印章了，但我们还是要不断盖章……直接签名很难吗？”推特用户“Mayumi_ma-na”写道。她的牢骚得到了许多人的共鸣。

在日本的办公室里，传真机仍然不可或缺，这可以说是日本办公室文化的另一个“传奇”。BBC称，在日本，你很难找到一间没有传真机的办公室，许多知名机构坚持使用传真机接收信息、处理文书，而不是用电子邮件与客户沟通。据澳大利亚《悉尼先驱晨报》报道，日本政府的一项研究显示，三分之一的日本家庭有传真机，与此同时，许多家庭缺乏高速互联网。这意味着，离开办公室后，很多人无法正常工作。

远程办公培训专家尼古拉斯·贝内斯告诉《悉尼先驱晨报》，日本人“对现代化办公网络的兴趣低得出奇”，“日本公司的员工仍然依赖面对面交流。相比IT技术能力，人们似乎更重视一个人‘阅读空气’（察觉同事间沟通气氛）的能力。”

“日本在数字世界表现落后的后果是多方面的”

据德国“德国之声”电台报道，去年，日本一名呼吸内科医生在推特上批评政府“要求医院、诊所手动完成有关新冠肺炎病例的文书工作，然后将其全部发送到公共卫生中心，再手动输入数据”的做法迂腐不堪。

“即使面对新冠病毒，我们仍然在手写和发传真。”他的推文在网络上引起了广泛共鸣。

“我认为，（改变的）时候到了。”日本新泻经营大学的伊万·谢利科夫教授告诉“德国之声”，疫情促使日本政府快速推进一种新的、更为现代化的工作方式。

据路透社报道，早在20年前，日本就曾推出雄心勃勃的“数字化计划”，但进展十分缓慢。“虽然日本政府于2020年正式提出‘数字化转型’，但实际操作过程并不容易。毕竟，来自政府不同部门的官僚仍然无法就此召集电话会议，而且他们的行政工作很少能在线完成”。

“东亚论坛”指出，虽然日本政府渴望获得数字竞争力，并为此投入了大量资源，但他们的努力没能取得成果：“一个国家驾驭数字环境的能力，不一定与其经济实力或技术能力挂钩。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技术创新推动了日本经济的飞速增长，而如今，日本在数字创新方面步履蹒跚，与过去是天壤之别……可以说，日本在数字世界表现落后的后果是多方面的。”

“纸质文件和印章仍然普遍存在。与我打交道的政客也更喜欢面对面开会。”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政府官员告诉路透社。

日本“垂直的官僚机构”加剧了该国的数字化困境。“举例来说，日本中央政府每个部门和地方政府都开发了自己的计算机系统，彼此不兼容。”日本内阁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IT战略专家告诉路透社，各部门与多家厂商开发了自己的局域网，由于在线安全政策不同，很难一起召开在线会议。

研究显示，在日本，只有不到12%的行政工作通过网络进行。日本政府监管改革小组2020年7月发布的一份报告预测，若不推进数字化改革，可能令政府每年浪费3.23亿个工时，这意味着在人力成本上多花80亿美元。

“想要复兴，日本必须认识到一点——套用著名的美国汽车广告就是：‘这不是你老爹的经济。’”美国智库卡内基国际事务伦理委员会高级研究员理查德·卡茨在报告中写道，“日本70%的企业巨头仍然认为，他们必须在内部做所有事情。这种心态正在阻碍日本发展。”

“东亚论坛”称，“在数字时代，一个国家对数字技术的接纳和运用程度，是决定其经济转型能力的关键因素。随着新冠肺炎疫情暴发，掌握通过数字技术进行创新的能力愈发紧迫，并将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一个经济体能否吸收并摆脱疫情冲击的观察指标。”

日本数字化转型大臣平井一夫表示，疫情让人们看到了数字化的必要性，政府应该抓住这个机会。

据路透社报道，在瑞士国际管理发展学院（IMD）最新发布的全球数字竞争力排行榜上，在技术领域长期领先、身为世界第三大经济体的日本位居第27位，远远落后于中国、新加坡、韩国等近邻。在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最新的数字经济展望报告中，日本被列为31个国家中“在线”程度最低的国家，只有5.4%的日本公民在办公室使用数字应用程序，远低于丹麦、爱沙尼亚和冰岛的水平（约70%）。

日本执政党自民党政策副长官木原诚司曾是财务省官员，他告诉路透社，20年前，日本年轻的官员们会抱着一堆文件四处奔走，等待上级盖章。

“基本上，他们现在还在这么做。”他说。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