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开错了药方”｜特派记者发自美国的报道
美国对数千亿美元中国商品加征关税, 突如其来的中美贸易争端让所有人感觉措手不及。11月11日-22日，北京青年周刊记者专程赴美，直击贸易摩擦下的美国。与华盛顿的政界学界人士、艾奥瓦州的农场主地方官员、西雅图的工商界媒体代表面对面，试图探寻破局良方。
此篇文章为我们系列报道中的第一篇，后续报道请持续关注北京青年周刊微信公众号。
图片来源：东方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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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当地时间2017年8月14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签署行政备忘录，指示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针对所谓“中国不公平贸易行为”发起调查。 该条款授权美国贸易代表可对他国不合理或不公平贸易做法发起调查，并可在调查结束后建议美国总统实施加征关税等单边制裁。针对相关问题，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曾指出，相关贸易措施应遵守世贸组织规则，打贸易战没有前途、只会双输。
//华 盛 顿 凛 冬 将 至//
11月12日，天气预报说华盛顿白天的温度是13度，人们还可以享受凉爽的秋天，这就不奇怪有些人在户外还穿着短袖上衣。然而傍晚一场小雨不期而至，整个城市气温骤降。湿漉漉的地面上，撑伞的路人行色匆匆。一阵寒风吹过，他们不禁双手插兜，竖起了领子。
到访美国这几天来，记者和影响华盛顿对华政策的著名智库专家们进行对话之后，所感受到的寒意更甚——“美中两国迎来的是一场完美的风暴，该来的总要来。”也有专家甚至说“一场G20峰会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贸易争端是长期的。”
华盛顿的智库是美国政治生态的重要环节。很多智库专家来自美国政界。美国商会亚洲事务资深副总裁查尔斯·弗里曼曾是对华贸易谈判代表，而威尔逊中心的亚洲事务负责人邓马克曾是负责亚太事务的副助理国防部长。
查尔斯·弗里曼
美国商会亚洲事务资深副总裁
当高级官员“下野”后，智库是他们赚取高薪和通过独立发声来继续发挥政治影响力的地方。而当时机成熟时，他们还会再次进入政治核心层。有个形象的比喻，为政府效力就如同走旋转门，你可以转出来，也可以转进去。
比如国防部前高级官员、哈德逊研究所中国问题专家白邦瑞，曾为里根政府效力的他响应了特朗普的召唤，成为其在对华政策的高级顾问。白邦瑞曾指出，中国早已不是“摸着石头过河”了，它拥有试图超越美国的百年蓝图。他的对华政策观点与特朗普近期的对华言行形成某种关联，而特朗普公开表态说白邦瑞是其对华政策最重要的智囊，尽管白邦瑞自己否认有影响特朗普的能力。
白邦瑞
国防部前高级官员、哈德逊研究所中国问题专家
采访中发现，智库专家的意见五花八门，但与他们对话讨论是了解美国对华政策的重要方式，而他们也毫不吝惜的分享观点与主张。
//股 市 遭 遇 黑 色 十 月//
智库专家们对未来不确定情绪好像还传染给了华尔街。10月3日至10月29日，纽约道琼斯指数骤然下跌近9%。尽管后来指数有所恢复，但据分析，长达10年的美国牛市可能就此终结。特朗普曾强调贸易摩擦对中国股市将有 “毁灭性打击”。如果按照他的逻辑，美国股市的牛熊转换也该拜他所赐。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在人们意识中，股市是风向标，预示着一国经济走向。经历过大风大雨的华尔街经理们有些坐不住了。做多还是做空，巨大的分歧让指数深幅下跌后又巨幅震荡。
尽管弗里曼以华盛顿政界人士的使命感，居高临下地看待华尔街那些“惟利是图”的商人，并指出华尔街不是美国主流社会，而美国大众才是。这个判断可以被接受，尽管国内一直认为美国是金钱政治，最大的利益集团就是华尔街。弗里曼说，华尔街在政治处于弱势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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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贝拉明大学金融学副教授史蒂文森分析指出，54%的美国家庭通过个人股票、雇主赞助的401(k)计划、共同基金或个人退休账户等方式已经将家庭资产投入股市。在分享二战后历时最长的牛市果实的同时，美国家庭也被华尔街的情绪所感染。
而与此同时，美国楼市也被认为要步股市后尘，开始走下跌通道。有人怀疑，长达十年的经济景气是否要结束了。
对此，美国企业研究所中国问题专家史剑道不以为然。他觉得，美国经济仍然保持强劲趋势，说到了繁荣周期后期阶段缺乏依据。
史剑道
美国企业研究所中国问题专家
//翻 手 为 云 覆 手 为 雨//
中国并不是没有注意到“亲华派”和在华美国企业家的新动向，用“且行且珍惜”来形容中国对美态度再合适不过。为了平衡贸易，去年11月特朗普来华访问时，中国签下超过2500亿美元的采购大单，特朗普满载而归。
今年初，美国一位外交官私下抱怨，2500亿美元大单远远不够，这多少让人感觉是美国在狮子大张口。当然，他有他的道理，美国对华贸易赤字超过3700亿美元。即便2500亿美元大单全部兑现，还是有超过1000亿美元的贸易赤字。美国希望一次解决积年问题。
特朗普果然不辜负外界形容他“多变”的个性，在拿走2500亿美元大单之后仅4个月，即从今年3月开始，他在中美贸易争端上不断加码，导致双边贸易摩擦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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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中国人这样评价特朗普，弗里曼也是如此。美国商会与白宫的直线距离不超过500米，但地理上的亲近无法上升到“心灵”层面。弗里曼感受不到白宫的真正意图。以这次贸易争端为例，他不清楚特朗普是想坐下来解决问题，还是要彻底与中国“经济脱钩”。
对此，史剑道认为，特朗普对华态度的确令人感到混乱，这是因为，特朗普政府虽然大都是鹰派，但他们并不是一派，也不是两派，可能有5派。财长姆努钦和商务部长罗斯希望和中国尽快达成贸易协议，而贸易代表莱特希泽则声称要迫使中国全面改变，换句话说，是希望中国变得不是中国。
因此，不仅中国不希望和他谈，莱特希泽本人也高挂“免谈牌”，不见人，更不见记者。史剑道说：“如果真希望达成协议，那么就要等特朗普向莱特希泽下谈判的命令。”
//分 歧 是 否 只 有 贸 易//
当谈到中美贸易不平衡问题时，智库专家时常跳出贸易争端问题，而是转移到防务、南海、地区安全、知识产权保护、中国制造2025等双方诸多分歧上。
曾为国防部效力的威尔逊中心亚洲事务负责人邓马克说，提到南海问题、台湾问题，尽管都不是新问题，但特朗普政府更愿意高调表达主张。
邓马克
威尔逊中心亚洲事务负责人
火上浇油的是，10月5日，副总统彭斯在哈德逊研究所发表了对华政策演讲。该演讲很强硬，有人甚至担心这是冷战宣言。美国前财长保尔森在新加坡发出警告，过去四十年，美中关系表现为四方面的融通：商品、资金、技术和人员。他说：“如果这四方面的脱钩持续下去的话，我担心‘经济铁幕’有可能降临，即美中双方互相封闭并使经济全球化后退。”
弗里曼觉得，特朗普政府的“诊断是正确的，但药方开错了。”对抗的态度只会加大分歧，最好的办法还是该通过对话去解决问题。
美国国务院一位高级官员接受记者采访试图降低美国的调门。他说：美中双方不能回避双方分歧，但两国还有很多共同利益，比如半岛核问题、地区安全、反毒品联合行动等，这些都是双方展开合作的空间。“我们认为中国是竞争对手，但它不是敌人。我们不会制定遏制中国的政策。”
他说：“你们看，美中之间的民间交往纽带非常坚固。去年，中国再次成为最大留学生源国。”据报道，去年大约35万中国留学生来美国学习，连续8年位居第一位。与此同时，也有1.1万美国留学生选择到中国学习。
//和 则 两 立 斗 则 两 伤//
就在副总统彭斯发表对华政策演讲一个月后，中国国家副主席王岐山在新加坡发表演讲。他说，中美“合则两利，斗则两伤”。
负面影响不仅在华尔街显现，《经济学人》发现，来自艾奥瓦州的大豆因为中国加征关税而出现滞销，农民面临困境。即便今年7月，特朗普出台政策，声称要对美国农民补贴120亿美元，但受到“间接伤害”的农民并不买账。一位艾奥瓦州农民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表达对特朗普的疑问：“还没有给机会谈就开始惩罚，是不是有些欺负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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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中西部的农民，西雅图波音公司的工人可能因为来自中国的订单减少而面临失业。此外，NPR调查记者利特尔告诉记者，对中国商品加征关税若造成像沃尔玛这样的大众超市商品价格猛涨的话，他们将会把这个现象当作政治新闻进行报道，因为涨价涉及民生。
华盛顿的智库专家对未来的不确定还是表达了谨慎乐观情绪。白邦瑞和传统基金会的沃尔特斯期待11月底的G20布宜诺斯艾利斯峰会，华府与北京将达成协议。史剑道更认为来自两国最高层的共识将会带来一段平静期。
3天的密集采访很快结束。在临走这天，华盛顿突然下起了大雪，气温降到零度以下。从空中看，整栋五角大楼已经被白雪覆盖。但人们总是乐观的，就像诗人雪莱所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文/图 本刊记者杨晓（署名除外）
编辑 李清莉（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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