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幼儿园申请到入学教会我的事

2012年去牛津大学访学，给闹闹办签证时，他还未满三岁，我们还没有给他申请幼儿园或托育机构，结果给拒了。签证官的理由是，父母都访学，没有充分时间照顾孩子。哦，原来我们错了，应该办签证前就给闹闹找好幼儿园，网络上的签证攻略说好的可以去了再找幼儿园的呢？又及，父母都去了英国，即便去了再找幼儿园或者不找幼儿园自己想办法轮换着带，也比把孩子留在国内交给祖父母带或者其他什么人带要好吧？实在不理解签证官的神逻辑。印象深刻的是，当时我已经先期去了英国，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居住的NOOC（North Oxford Overseas Centre）的一个工作人员，一个漂亮的英国女士，她脱口而出的“It is sad”和感同身受的悲伤，让我重又陷入深深的悲切。

于是马不停蹄去找幼儿园。网上查询，每一家幼儿园的说明都详细准确，动辄二十多页。接着是预约，实地探访幼儿园。最后选中了一家在教堂旁边的幼儿园——Montessori Nursery，两层小楼，户外运动的场所还比较大，也不远，经理是一位黑人女性，操着标准的英式英语。补充了幼儿园发来的注册函，请叶同学帮忙在国内协助制作材料，终于签过了，五月经由外公带来英国。

英国的幼儿园招收2-5岁的儿童，分春夏秋冬四季，中间穿插了圣诞节、复活节、暑假三个大节日，假期时长从十天到月余不等。闹闹同学在来英国前大病一场挂水多天，来了英国需要修养调整。外公送来英国，我们也顺势安排了英国各处逛逛玩玩。这样夏季学期（summer term）就几乎过去了。给幼儿园的经理写了信请假，对方满口答应，请假当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幼儿园的费用得照付，一天是31.5磅，如果只上上午和下午，则分别是23.5和20.5磅，着实不便宜。Summer term，没有实际上幼儿园，但依约付了费。

夏天我们从牛津北的NOOC搬家去了市中心，距离幼儿园就远了，而我们十月又规划了去欧洲大陆参加研讨会和游玩，这样秋季学期（Autumn term）也有相当一部分不能上幼儿园了，就想着把幼儿园退掉另找。这次经理不乐意了，说可以退，但秋季学期的入园费得照交，冬季学期才能不继续交费，理由是登记说明里写清楚了，有这个缓冲期，否则学位空下来，收入减少。我们研究了这个条款，觉得是有歧义的，就提出来和对方商量。这次经理怒了，威胁说要告我们主张秋季费用，又说要向入境署告发我们骗取入园登记进而骗取英国签证（谁让我当时这么诚实地告诉她，幼儿园登记是孩子签证所需的材料）。天啦噜，难道她忘了我们虽然没有去上幼儿园但是交了全部夏季费用吗，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呢，骗登记是从何说起？我们退园主要是因为搬了家，而入园说明，即使作为合同一部分，这个条款本身也是有歧义的。后面和本地人讨论了，也觉得说明写得不够清晰，但英国朋友也表示，英国幼儿园严格控制学位，学生流失对幼儿园的影响是直接的，而退学申请之后，有一个学期，即便不去也需要向幼儿园交费，是常见的做法。我们从中国去，没有这样的概念，看登记申请附带的说明时，对表述概括的退园申请条件和费用自然不会那样去理解，以为在夏季学期提出申请并且交足了夏季学期的费用就可以了，而说明确实也没有清楚地写提出申请的下一个学期的费用也得全交。看吴娴写的新加坡幼儿园，也是来去自由的，设若一个新加坡人来英国上幼儿园，理解上恐怕也会有差异。这就是合同条款解释的语境问题了，我可是这方面专家，博士论文就是写CISG条约解释的，解释的合理性应当考虑合同缔约方的通常理解，特别当缔约方来自不同的国家和文化背景时。而幼儿园作为格式条款提供方，在明知我们来自中国的情况下，也没有对这类加重对方义务的条款加粗提示或作任何说明，似乎是可以bargain（争取）的。这个幼儿园的管理人，是一位黑人女性，在当地也小有名气，英国朋友说她家里孩子多，她不受重视，从小就养成了自强不息的倔强气质，强势又执拗，而我也发现她是有点跛的，一时恻隐，就劝说孩子爸爸不和她针锋相对了，让了她吧，她也不容易。我又给她写了长信，确认她不会因此在幼儿园对闹闹区别对待，她信誓旦旦地表示，所有的争执不会影响孩子。于是我们就决定继续让闹闹在她那儿上幼儿园，后来闹闹在幼儿园的情况确实没有异常。想来也是因为英国对幼儿园有一套严格的管理制度，而她最终也完全实现了诉求，赢得了又一次胜利，应该也没有什么怨气。

英国的幼儿园都是私立的，不纳入义务教育，费用高昂，一些幼儿园还有我们遭遇的严苛的学位和退位制度。优点是，老师的资质要求高，师生比低，办园场所面积和安全要求严密，建档制度严格。这家幼儿园全来齐了也就不超过十个孩子，一些孩子只来半天，但是有两个老师，一个是经理本人，一个是英国白人女性，此外还有一个助理，是学幼儿护理和教育的大三学生，肤色暗黑，似乎是混血，因为是连锁幼儿园，还有一个管理人，但管理人应该是不常来的，每次接送就看到两个老师和一个助理在园里。费用上，政府会给满了三岁的孩子，从满三岁之后的下一个学期开始，每周补贴两个半天的学费，由幼儿园造册上报并直接拨付给幼儿园，我们作为访问学者，孩子也可以享受这个补贴。就这样岁月静好了，经理还常向我说闹闹的情况，夸闹闹smart（大约是聪明的意思），学自然拼读（phonics）快，学好了见词就可以读，即使不明其意。

转眼就到了要离开的时间。适逢一个学期结束的小party，幼儿园老师给我看了闹闹的幼儿园日常图册，还有一个记录手册。临走时，我问老师，是否可以带走图册和手册，老师犹豫了一下，旁边的助理说手册是不是不能拿，老师想了想说，我们就要回国了，可以拿走了。我欢天喜地地拿着这些珍贵纪念回家了。孰料第二天，接到了经理的短信，说我不该未经允许拿走记录手册，她必须保留手册，教育管理部门也会来检查，言辞上十分不客气。我解释说，是老师说可以拿走的，很抱歉没有再向她确认，因为她一直在和其他的家长谈话。经理过了一会儿回复说，她的老师说没有允许我拿走，让我赶紧送回去。当天我就把记录手册送回去了，毕竟这对幼儿园来说是重要的档案资料，也就对应了前面说到的严格的建档制度，而我当时并不实际了解英国幼儿园的档案制度。其实记录手册都是些日常例行记录，每天的入园离园餐食情况，也没有图片，远没有日常图册精美、有纪念意义，我们保留图册就可以了，但我确实问了才把记录手册拿回家，想着始终也是一段时光的记载。想来我的英语没有那么差，不会误会老师的意思，何况还有老师和助理的谈话过程，最后我也是经由老师的手拿走的，助理在一边也都看见了。从幼儿园回来的路上，我委屈得想哭，为什么就相信她的老师而不相信我。给经理写了一封长邮件，说明了整个事件过程，经理没有回复，也不知道她后面有没有向老师和助理再调查核实。可以理解她的老师怕承认错误、承担责任，但我已经还了回去，应该也就没有什么后果需要承担了吧。当你以善意待人，却被人恶意揣测相向，总归是难过的，如果再加上基于种族、国别的区别对待，就更让人难以接受。我想，此前的退园事件，过程中或许也让她认为我们是狡赖之人，因此对我们有些不信任，只是她并不了解各国在幼儿园制度上的差异和由此带来的理解分歧。

此后，我也经常提醒自己，要善意看待周遭的人和事，不自带任何天然的歧视，同时多站在对方的立场和出发点想问题。中国之大，各地风俗习惯差异已经明显，换位思考是必须的。如果结交国际友人，更是如此。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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