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月24日 星期日

“令和”年号和 2020 年奥运会,日本将开启一个新时代吗?

“令和”年号和 2020 年奥运会,日本将开启一个新时代吗?

《日本:生存的艺术》

“令和”年号和 2020 年奥运会,日本将开启一个新时代吗?

内容简介

对经历了地震、海啸和核泄漏“三重打击”的日本来说,2011年注定是无比艰难的一年,这暴露了日本人对地壳不稳定性、经济脆弱性和政治改革必要性的长期担忧。英国《金融时报》亚洲版前主编、《金融时报》东京分社的前社长戴维•皮林对日本社会的探索便始于此。作者将这些历史事件作为这本书的开头,以2019年日本发生的重大事件为结尾,帮助我们探察和理解这个国家的过去。他在书中探讨了日本的精神、社会、经济及政治生活,从而细致展现了这个经常被误解的岛国及其人民。

曾任驻日记者长达7年的他采访了日本各个阶层的群体——政界大人物、知名艺术家、实业家、年轻人、老年人、主妇等,深入日本人的文化矛盾、焦虑、野心以及生存策略,以敏锐的文化鉴赏力描绘出一个立体而多面的日本:既存在令人窒息的同质化,也有着令人惊讶的集体适应变化的能力。这种独特而复杂的文化曾让日本民众展现出惊人的韧性,带领他们走出困局,令日本成为全球第三大经济体之一,却也暴露了其脆弱之处,让一部分日本人滑向“迷失”。

作者简介

戴维•皮林(David Pilling),英国《金融时报》非洲版编辑,他曾任英国《金融时报》东京分社社长及亚洲版主编。他的专栏涉及商业、投资、政治和经济方面的话题。他长期致力于报道重大事件,并对数十位国家领导人、经济学家、商界人士等进行访谈。皮林撰写的日本专题报道及亚洲每周专栏为他赢得亚洲出版协会奖及英国报刊年度评论奖。

书籍摘录

第 2 版后记:关于 2020 年奥运会元年(节选)

平成 31 年 5 月 1 日——对世界上其他国家的人来说就是 2019 年 5 月 1 日,日本做了一件自恢复君主制后每个新时代开启时都要做的事情:其纪年又恢复成元年。通常,新的纪元在一位天皇驾崩后出现。但在这个变化的时代,明仁天皇改变了这一传统。他退休了,禅让了菊花王朝天皇的位置。

在践祚 31 年之后,明仁天皇卸下这份责任的打算受到了日本政府以及宫内厅内部保守势力的强烈反对,宫内厅实际上将皇室成员当成了东京市中心皇居中的囚徒。这些保守分子坚信,根据日本的传统,居住在那座古老建筑中的人的使命就是奋斗到其生命的最后一息。

明仁天皇的看法则不同。讽刺的是,他本人比以他的名义,或者至少是以他所代表的那种制度的名义来说话的人都要开明和现代得多。与包括安倍晋三在内的多位日本首相不同,明仁天皇本人从未参拜过靖国神社,因为该神社会让人想起那些被裁决为战争罪犯的人。在官方场合,他也做得比大多数日本首相都要多:他诚恳地为日本在战争期间的行径忏悔道歉。然而,大多数情况下,在实质性问题上,明仁天皇本人受到保持缄默的誓言的束缚,只能用最模糊、最迂回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真情实感。

因此,尽管 2016 年 8 月他就在广播中表达了退位的意愿,但时年 82 岁的他并未明确地把这个愿望说出来。“作为天皇,我必须约束自己,不发表任何对现存的君主制度的看法。”但同时,他补充说:“我想要告诉诸位的是我仅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一些想法。”他谈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担心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就无法履行职责了。“我们生活在一个迅速老龄化的社会中,因此,今天我想要跟诸位谈一谈,当天皇本人也已届耄耋之年,他该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耄耋之年的明仁天皇正是他所代表的这个日益老龄化的国家的象征。象征这个词很重要。在演讲中,谈到自己的职责时,他多次使用这个词。根据战后宪法,天皇被定位为“国家的象征”。 明仁天皇用这个说法隐晦地向这部宪法致敬,虽然这部宪法是美国人起草并强加于日本的,而且它还剥离了天皇的神性。明仁天皇的父亲昭和天皇曾经被奉为神明。但今天的日本天皇,用当年驻日盟军总司令道格拉斯·麦克阿瑟的话来说,已经“被剥离了神性”。他甚至已经不再是日本主权的象征。

他代表不了国家,更代表不了国家意志。他就是个符号。这一点让保守派痛心疾首。一直以来,他们都想要重新撰写宪法,恢复君主原本应该具有的地位。在演讲中,明仁天皇明确表示,他对此不可能发表任何看法。毕竟,日语原本就是非常隐晦的语言,所以他此举让所有愿意用心倾听的人明白,他坚决反对这样做。

除了越来越虚弱的身体,他还有其他退位的理由。“在天皇身后举行隆重的丧葬仪式是日本皇室的传统,祭礼要每天进行,持续两个月,此后一年里还有各种各样的祭奠活动,”他说,“这些事情同新皇登基改元同时进行,让相关人员疲惫不堪,特别是让活着的皇室成员不堪重负。我时不时地考虑,是不是有什么办法来改变这种状况……我恳切地希望诸位能够理解。”这差不多是他表达退位意愿最明确的说法了。鉴于日本是一个非常习惯于委婉表达的国度,这些话的意图实际已经非常明确了。明仁天皇本人已经明确表达了将王位禅让于一位更加年轻的男性的意愿。

这个继承人将会是一位男性。日本曾经为女性皇位继承人的议题出现短暂的躁动,引发这股躁动的主要原因是日本皇室成员数量越来越少,而且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日本皇室都没有男性皇位继承人诞生。这一议题因受到保守分子以及民族主义分子的激烈反对而被搁置。不过,仅从个人角度来看,明仁天皇本人可以说是支持这样的变化的。不过,这个议题还是搁置了一代人。 2006 年,明仁天皇次子的妻子纪子妃解决了这个可能触发严峻宪法危机的问题,让大家都放下了心:她生了一个儿子。

“令和”年号和 2020 年奥运会,日本将开启一个新时代吗?

因此,在平成 31 年 5 月 1 日,明仁天皇逊位。他的长子,时年 59 岁的德仁皇太子继位。各种迹象表明,德仁也是个思想开明的人。他积极倡导水土保持,他就读牛津大学时撰写的博士后论文的题目就是《18 世纪泰晤士河上游航运及交通研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并未提交这篇论文。也许,他被泰晤士河下游给干扰了。

德仁的妻子是皇储妃雅子。雅子妃是一名平民,毕业于哈佛大学,嫁入皇室,被皇室旋涡吞噬的她几度暴发抑郁症。适应皇室各种刻板的束缚本就不易,雪上加霜的是,她还面临着为皇室诞下男性继承人的压力。十几年前,德仁曾经通过媒体向同胞透露了些许皇室生存的状况。他告诉记者,宫内厅的官员试图“抹杀”他妻子的个性,并阻挠其事业发展,而她“为了适应这些要求已经精疲力竭”。然而,继续留在王室当中是他的责任。登上王位之后,德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皇室的第 126 任天皇。

明仁天皇从 1989 年开始担任菊花王朝的天皇。上一个时代的年号是“平成”,意思是“实现和平”。这个年号是裕仁天皇驾崩之后开始使用的,日本正是以裕仁天皇的名义发起了那场血洗了整个亚洲的战争。在其后的几十年里,和平确实在日本深入人心。“二战”结束之后,包括平成年间的 31 年里,日本士兵没有在武装冲突中开过一枪。新的时代需要新的年号。同以前的那些年号一样,这个年号也是由两个汉字组成的。最终被选定的年号是“令和”。公布这两个字的盛大仪式在首相办公室举行,通过电视进行实况转播。这两个字被人用毛笔沾墨书写在书法条幅上,装裱在画框中由官房长官郑重其事地展示给观众。此前几个月的时间里,由 9 名专家组成的专门委员会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非常郑重地酝酿斟酌新的年号。制定年号的要求是,这两个字既要意义丰富,又要笔画简单,便于小学生书写。它们不能是出现在最近几个年号中的字,还不能带有政治寓意。进入专家视野的其中一个字是“安”,四平八稳的一个字,意思是“安稳”。不幸的是,现任日本首相的姓氏“安倍”中就有这个字。所以,这个字被不动声色地放弃了。他们必须要找到其他的字。最终新的年号被确定为“令和”,这个名字一经宣布,不过几天的时间就出现在了所有东西上——从可口可乐到被驯养的海豹画出来的书法作品,不一而足。但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到底能够蕴含多少意义呢?日语是一种兼具非凡表现力和模糊性的语言,所以,回答这个问题颇费思量。第一个字“令”的意思是“美好”或者“卓越”,它同时还可以被理解为“秩序”或者“命令”。在有些人看来,它的军国主义倾向太强了。尽管在安倍晋三的领导下,日本大众右倾主义越来越严重,但大多数日本人,尤其是老一代日本人还是对任何带有独裁主义色彩的东西抱有疑虑。“和”这个字则没有那么多争议,意思是和谐。这两个字合起来的意思就是“美好和谐”。另外一种可能的理解则是“秩序与和平”。一名首相发言人明确向记者通报了年号的含义,否认了后一种解释。不过,年号被印诸纸端之后,这一代或者接下来几代普通日本人肯定会对它做出自己的解释。

这个年号还有更多的讲究。随着中国日渐强大,日本人陷入深深的焦虑,生怕日本就此被笼罩在中国的阴影中,而这种想要摆脱中国影响的情绪也反映在了年号的选择中。这是日本 1300 年来第一次不化用自中国典籍,而取自一本 8 世纪的日本诗歌集《万叶集》的年号。弃用中国典籍的做法让人不由得联想到日本一直以来摆脱中国文化统治羁绊的种种努力。

英国用一场全民公决还有喧嚣的脱欧乱局来昭示其“独立于”欧洲大陆的决心,日本则借助一本 8 世纪的诗歌集来宣示其文化独立于中国的意志。这其中的微妙之处真是一言难尽。

“令和”二字来自“于时初春令月 , 气淑风和”(《万叶集·梅花歌卅二首并序》)这句诗,描述的是寒冬过后梅花盛开的景象。毕竟,日本才刚刚经历过一个调整时期。始于 1989 年的平成年间,日本经历了经济泡沫的破灭以及随之而来的被称为两个“失落的 10 年”的 20 年。当然,正如前文中已经讨论过的,从很多方面来讲,这样的定性其实是不准确的。经济增速放缓、中国的崛起还有人口数量减少和老龄化都或多或少打击了日本的进取心,也让这个国家的国民心理出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也许,这个新的年号想要证明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日本重新实现整体平衡,以及自我意识的再觉醒。

安倍晋三当然是这样认为的。这位日本战后任期最长的首相已经做好了迎接 2020 年东京奥运会的准备。这位保守派首相以终结经济下滑、在中国面前挺起腰杆和重建“日本价值观”为己任。他是这样解释“令和”的意义的:“就像是枝头美丽绽放的梅花,预示着严冬之后春天的到来。怀着对未来的希望,每个日本人都能开出美丽的花。”这区区两个音节可真是够言简意赅的。

“令和”年号和 2020 年奥运会,日本将开启一个新时代吗?

2013 年,日本赢得 2020 年奥运会主办权,安倍晋三在其中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当时,福岛核危机刚刚过去两年,许多日本人还在担忧核辐射的危害。这位首相匆匆离开在俄罗斯召开的二十国集团峰会会场,飞赴布宜诺斯艾利斯来为日本申奥锁定胜局。在那里,他向国际奥委会的评委发表了一场热情洋溢的演讲,向他们保证核电站危机的局面已经控制住了,日本能够确保奥运会平安进行。“其影响从未波及东京也永远不会对东京产生不利影响,”他告诉评委,“目前为止并未危及健康,未来也不会。我这样说是绝对负责任的,也绝对不含糊。我向各位保证,局面已经尽在掌握。”

实情并非如此。但日本还是以压倒性优势取得了胜利,它获得了 60 票,遥遥领先于仅获得 36 票的第二名伊斯坦布尔。在奥运会主办权归属即将确定之际,土耳其邻国叙利亚的内战还有其国内对反政府示威的武力镇压都极大降低了土耳其的竞争力。另外一位竞争对手西班牙及其首都马德里则正陷入经济衰退的泥沼。值此国际局势极不平静,政治外交领域状况百出之际,面临核危机仍然能够稳住阵脚的日本无疑被认为是个相对保险的选择。原本让人觉得索然无味、毫无惊喜可言的“亚洲的瑞士”这一称号突然就变成了一个优点。

很快就有人想要给日本即将第二次承办奥运会这件事赋予新的意义。一位日本政治评论员告诉《纽约时报》,中国崛起,承办奥运会能够帮助日本克服其面对这种情况而产生的自卑情结。“奥林匹克竞技能够给日本带来新生的机遇,让日本人发自内心地感受到日本还是具有活力的。”安倍同样相信奥运会非常有意义,甚至说道:“(申奥成功)的喜悦甚至比我自己赢得大选还要强烈。”三年之后,他出现在了里约奥运会闭幕式上,再次庆祝了这次胜利。在闭幕式上,他一改往常严肃的形象,身着蓝色套装,肩披红色斗篷,头戴红色帽子,还抱着一颗巨大的红球,扮演成了超级马里奥。一直以来都是日本民族主义和保守主义代表人物的安倍居然玩起了动漫真人秀。

东京申奥的胜利却因为丑闻而蒙尘。就在奥运会开幕前一年,71 岁的日本奥委会主席竹田恒和因为身陷丑闻而引咎辞职,不过竹田否认了对自己的行贿指责。竹田曾经作为马术运动员代表日本参加过奥运会,还是裕仁天皇的远亲。法国调查人员暗示,他曾经给一家在新加坡注册的名为 Black Tidings 的公司支付了 200 万美元,试图贿赂奥委会成员。

这家公司由前国际田联市场营销官员帕帕 –马萨·迪亚克的一位密友经营。由日本方面进行的调查结果称,这笔钱是合法支出的咨询费。在日本的太阳下,什么事儿都不新鲜。奥运会史学家安德鲁·詹宁斯称,为了确保获得 1964 年的奥运会主办权,东京就曾经用高级应召女郎来招待相关人员。

1964 年,日本东京第一次承办夏季奥运会, 66 年之后的 2020 年,奥运会将再次于东京“上演”。上届奥运会被普遍认为是一场胜利,是日本从战后的废墟中站起来的标志。在我的老朋友,日本新闻界元老船桥洋一的记忆里,那绝对是激动人心的事件。现年 74 岁的他身体状况好得让人嫉妒,思维也依旧犀利睿智,当时的他,还只是一个踩着战争年代尾巴出生的 19 岁少年。他那一代人是敞开胸怀拥抱奥运会象征的、具有前瞻性的新时代的一代人。

船桥洋一经常在位于六本木新城的卡拉扬艺术广场大厦接待宾客,我也是在那里与他会面的。会面时,他用低沉的声音回忆道:“我是如此激动。那时我还在读大学。”我还是跟平时一样,忘记按照那里的规定系上领带,不过,领座员对我这样的着装问题视而不见,这也许表明现在日本社会不像过去那么循规蹈矩了。“那是我们这代人的黄金时代。

对于日本的未来,我们有了一个更加清晰的目标。我们走上了与过去完全不同的道路。”在这里,船桥指的是日本放弃了将其推入战争深渊的战争时代意识形态。“奥林匹克就是对新征程的庆祝。我们获得了新生。世界最终接受了我们,甚至给了我们祝福。”值得激动的事情还有很多。当时日本拿出了大部分的国家预算来改造东京——这座近 20 年前被美国的炸弹轰炸的城市。日本规划了 1 万栋新的办公楼、住宅楼,22 条公路、高架路,还有 25 英里长的地铁线路。建在东京湾附近人工陆地上的羽田国际机场也被升级改造,机场和市中心之间还修建了一条即使在今天看来也未来感十足的单轨列车轨道。不过,因为资金需求过于庞大,该线路修建得比规划的要短一些。

当时日本设计建造了许多超级棒的体育场馆,其中包括为游泳赛事而修建的代代木国立综合体育馆,其凹陷式弧形屋顶融合了西方现代主义与日本建筑的风格。这座体育馆的设计师是丹下健三,他曾凭借该场馆的设计获得了每个建筑师都梦寐以求的普利兹克奖。在当初建设该场馆的时候,它的悬索式屋顶是全世界最大的。日本还尽了各种努力进行绿化,因为在不惜一切代价求繁荣的过程中,这座城市曾牺牲东京居民的福祉,疯狂地进行建设,城市环境也非常脏乱。

日本人不但借此机会重塑了东京,更重要的是,他们借奥运会向全世界展示了一项技术奇迹——新干线子弹头列车。1964 年 10 月 10 日奥运会开幕,此时,新干线才刚刚投入使用 9 天。当时,新干线的时速是全世界最快的,达到每小时 210 千米,变戏法一样缩短了从东京到日本第二大城市大阪的时间,并向世界宣示日本成为一项和平技术的先驱。

即使在今天,无论是英国还是美国,都没有能够取得这样的成就。 1964 年奥运会是最早使用电子计算机来严密监控各项运动数据的奥运会,还最早对某些项目进行了彩色电视信号直播。这次盛会是揭开未来日本面纱的契机,同时也是连接过去的结点。奥运会火炬由一名 1945 年 8 月 6日诞生在广岛的男性点燃,原子弹就是在这一天摧毁了这座城市的大部分地区。

题图为明仁天皇与美智子皇后,来自:维基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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