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真相不会沉默

近日，中国一部悬疑剧《沉默的真相》火爆网络，开播一周后豆瓣评分从8.8一路冲上9.2。这部片子之所以能够获得这么高的评价，除了剧情和表演本身外，更是因为立意。

这部剧讲述的是一位检察官为了平反当年的一桩冤假错案，不惜牺牲一切的悲壮故事。这部剧改编自紫金陈的小说《长夜难明》，取材于中国2013到2014年司法系统大规模平反冤假错案时的一些真实故事。

中国上世纪90年代曾有一个办案粗糙、司法不公的“严打”时期。近来轰动舆论，中国史上最长冤狱“张玉环案”正是在那个时代铸成的大错。

包括近年来平反的聂树斌案、呼格吉勒图案还有张氏兄弟案，都是令人唏嘘，“迟到的正义”。

反观新加坡，我们似乎鲜少听闻冤假错案，更好奇新加坡的法律会如何对待。

而近来的一个案件却让我们看到了，新加坡面对冤案是如何处理的，反“沉默的真相”是怎么做到的？

01. 多坐两天牢获赔偿道歉？

新加坡罗厘司机张胜仲（59岁，渔场老板）上诉失败维持原判坐牢7周，但却被误为没缴付罚款，结果多坐了两天牢。

这起风波涉及的另一方是英国籍脚踏车骑士张豪宇（36岁）。

事件发生于前年12月22日上午11时55分，在巴西立第3通道和巴西立坡交界处起冲突。罗厘司机疑不满骑士挡道鸣笛，骑士打落罗厘侧镜，结果罗厘向左晃，骑士摔落在地，两人事后双双被控。

张胜仲面对鲁莽行为危害他人安全，以及没有在车祸后24小时报案的控状。案件审讯后被判罪名成立，坐牢7周吊销执照2年及罚款500元；若无力支付罚款则需要多坐牢3天代替。

张胜仲过后对裁决不满，针对罪成和刑罚向高庭提出上诉；但在今年7月20日，上诉遭驳回，他随后入狱。尽管妻子替他偿还了罚款，但国家法院系统却没有显示，导致他多坐牢两天。

因为这多出来的这两天，新加坡国家法院在9月2日专门发出文告解释了事发经过，在对此深表遗憾的同时，还通过总检察署将道歉信交给张胜仲并进行了金钱补偿。

张胜仲于今年8月24日早上出狱。他受访时表示，已和政府达成和解协议，获金钱赔偿但内容保密，不能对外透露。

张胜仲表示将考虑用部分钱通过物资方式捐给老人院，回馈社会。

“在受调查期间，我的罗厘被没收五个月，这期间我无法送货工作，之后取回罗厘后至今也几乎没生意，可说这个收入来源已断，因此希望能用赔偿金一半的钱去支付现有的开销。我也会考虑将一小部分通过物资的方式捐赠老人院，回馈社会。”

和中国震动舆论的一些冤假错案相比，这个案子似乎要小得多。但是新加坡政府对这个“多两天的冤狱”的重视程度不输任何一场大案。

未令当事人含冤，未让社会公众寒心。

02. 27年冤狱赔偿2234万多吗？

而另一边，中国农民张玉环因杀人罪入狱近27年后沉冤得雪，创下中国蒙冤入狱时间最长纪录。

现年53岁的江西农民张玉环在1993年被指控杀害同村两名男童，1995年被南昌市中院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因不服判决，张玉环提出上诉。

1995年3月30日，江西高院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裁定撤销原判、发回重审。2001年11月7日，南昌中院重审判决再次认定该案“基本事实清楚、基本证据充分”，作出了和原一审判决相同结果的判决。

张玉环仍然不服，再次提出上诉。

2001年11月28日，江西高院却作出终审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多年来，张玉环及其家人、代理律师等持续申诉，单是他本人从狱中寄出的申诉信就达上千封。

2018年，江西省高院决定对案件启动立案复查，去年3月再审此案。

今年9月4日，法院撤销对张玉环的死缓判决，最终宣告无罪释放。法官认为，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张玉环犯罪，其此前的有罪供述真实性存疑不能作为合法证据，根据疑罪从无的原则判定其为无罪。

至此，张玉环已蒙受9778天牢狱之灾，成为中国已知被关押时间最长的无罪释放当事人。

据张玉环称，当年自己曾经遭到刑讯逼供吊打，被用电击打、蹲桩，遭警犬撕咬，最终难以忍受屈打成招。他表示，接受江西高院等多家单位的道歉，但多年的痛苦和折磨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并希望向司法机关追究刑讯逼供人员的刑事责任。

无罪获释后的张玉环在其国家赔偿案代理律师程广鑫、罗金寿及家人的陪同下，向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下称“江西高院”）提交了国家赔偿申请，共计22343129元（人民币，下同，4452547新元），并要求赔偿义务机关赔礼道歉。

根据澎湃新闻报道，该赔偿申请主要内容包括五项：赔偿侵犯人身自由赔偿金10171564.5元；赔偿侵犯健康权赔偿金和后续治疗费100万元；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10171564.5元；伸冤费用支出100万元，各项共计人民币22343129元。

此外，张玉环还要求赔偿义务机关即江西高院在媒体和门户网站上公开向赔偿请求人赔礼道歉，恢复名誉，消除错判带来的负面影响。

张玉环在国家赔偿申请书中写道：

“无人愿意用27年的自由换取五百万或一千万的赔偿，太低的赔偿金不能体现正义的价值，无法抚慰冤狱所造成的创伤，不利于防范冤案的再次发生，因此请求按照国家日赔偿金标准的三倍进行赔偿。”

今年5月18日，最高法曾下发通知，要求各级人民法院办理自身作为赔偿义务机关的国家赔偿案件时，执行最新的日赔偿标准346.75元。依照此标准和张玉环请求的三倍赔偿，张玉环主张的侵犯人身自由赔偿金为10171564.5元。

除失去人身自由外，近27年的牢狱生涯也影响了张玉环的健康。

无罪之后，张玉环称在刑警队遭受刑讯逼供，至今双手、大腿上还有当初被吊打、狼狗撕咬留下的伤疤。因长时间羁押佩戴戒具，他的右脚已严重变形，后续仍需要矫正治疗。因此，他向江西高院请求赔偿侵犯健康权赔偿金和后续治疗费100万元。

此外，赔偿申请中另列了100万元的伸冤费用支出，包括多年来张玉环近亲属为他数次前往北京、南昌等地反映情况、申诉控告而产生的交通费、通讯费和误工费。

在赔偿申请中，另一笔高额的赔偿项目为精神损害抚慰金。

程广鑫认为，张玉环作为目前已知的失去自由时间最长的冤错案当事人，错案对他本人及其家庭造成了巨大的创伤和难以弥补的精神损害：近27年无法侍奉母亲，妻子病重改嫁，无奈错过孩子们的成长，无法弥补人父之责。在被宣告无罪前，张玉环先后经历四次审判，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压力。

张玉环也在国家赔偿申请书中写道，拿到无罪判决后，自己仍然生活在无边的恐惧、遗憾之中，每日噩梦交替。平反至今，当年的办案人员未被追责，精神损害未得到任何形式的弥补。因此，要求江西高院支付以侵犯人身自由赔偿金一倍的精神损害抚慰金，即10171564.5元。

坐了27年冤狱索赔2234万多吗？

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因为人生的价值是无法衡量的，每个人心中应该都有自己的答案。

另一方面，张玉环案至今没有找到元凶，但案件平反同样具有代表性。张玉环代表律师王飞受访时指出，该案最大的意义是“确立了疑罪从无原则在刑事司法中的普遍适用”。

法律界人士观察，不少冤案背后往往是运动式的司法行动造成的政绩压力。中国各地公安部门曾面对“命案必破”的要求，破案率是政绩考核的主要指标，为实现“命案必破”的不现实目标，冤假错案不在少数。

上海大邦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斯伟江受访时说：

“从杀人案来看，现在没有这方面的运动，也没有‘命案必破’的压力了，但是在其他案子中，比如反腐运动、扫黑运动中，还是有指标压力……现在增加的冤案恐怕还是多于平反的冤案。”

03. 沉默的真相

再回来看《沉默的真相》这部剧，就会发现作者真敢写，导演真敢拍。

首先，该剧原著就十分有分量，原著讲述的故事直击中国现实社会的痛点：性侵、性贿赂、政商利益交易、腐败警察充当黑暗势力保护伞、冤假错案等等敏感事件。

而且《沉默的真相》剧组也终于没有让观众们失望，他们不但顶着压力高度还原了小说中的故事，而且把小说中的所有角色进行了完美的呈现。

《沉默的真相》原著小说叫《长夜难明》：

幸好即便长夜难明，也依然有人愿意手执灯火，甚至不惜化为星火，只为照亮无边黑夜。

有人说，悲壮的故事有光明的结局，这就足够了。

够了吗？

我觉得不够。

因为在冤假错案中死去的人不会再活过来，在牢中蹉跎的青春不会再还回来，牺牲的失去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所以平反冤假错案不是目的，不再制造冤假错案才是真谛。

法治发展到今天，我们应该能够清晰地认识到：

错放一个真正的罪犯，天塌不下来，错判一个无辜的公民，特别是错杀了一个人，天就塌下来了。

刑事案件发生后，若没有抓到犯罪嫌疑人，那是失职；如果不但没有抓到，又错误冤枉了无辜，那真是错上加错。这种行为，不仅会给当事人的亲人朋友造成伤害，还会使民众对司法制度失去信心。

从新加坡罗厘司机的案子中，我们就能看到正义不分轻重，公正毋论大小，这种新加坡的司法精神。

对于新加坡这样一个法治高度发展和完善的国家来说，每一次哪怕微小的司法不公都会损害司法的权威，因此守护法律的尊严是最重要的事。

这一点真的值得很多国家学习。

资料来源：

1. 《沉默的真相》结局：6人合谋以死设局，替侯贵平翻案揪出幕后黑手

2. 环球网：专访《隐秘的角落》、《沉默的真相》原著作者紫金陈：我想表达一颗赤子之心

3. 中国法学网：刘仁文：错案该如何平反

4. BBC：专家：中国冤假错案平反难究竟为何？

5. 早报：张玉环近27年冤狱得雪彰显改革成果 法律界：杜绝冤假错案仍任重道远

6. 早报：张玉环冤狱27年 申请国家赔偿2234万人民币

7. 早报：罗厘司机多坐两天牢 与政府和解将捐部分赔款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