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电影为何被称为“卖药电影”？
文|胡慕之
《生活大爆炸》即将收官，《权力的游戏》已经烂尾，《复仇者联盟》也迎来终结，美剧大火的时代似乎注定一去不复返。
与之对应的是，国内几大视频网站开始纷纷引进泰剧，甚至专门为泰剧开辟了专栏，大有用泰剧将美剧韩剧取而代之之势。
泰国，这个坐落在中国西南边陲的热带小国，很久以前就对跻身世界影视市场野心勃勃。
2017年，继《初恋这件小事》在中国市场收获无数粉丝后，进口泰剧《天才枪手》又成了电影市场上的一匹黑马，口碑票房双丰收。
一时间，泰国电影俨然成为东南亚电影市场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回顾泰国电影发展进程，也并非一帆风顺。
被王室垄断的默片时代
同印度电影的开端如出一辙。
1895年，法国卢米埃尔兄弟造出了最早的电影放映机，嗅到商机的两兄弟招募了大量的放映员，在世界范围内巡回放映他们的电影。
两年后，一个叫SG·Marchovsky的放映队员，历经长途跋涉到达泰国，在曼谷的Mom chao Alangkan戏院，放映了两部由卢米埃尔兄弟拍摄制作的小短片。
卢米埃尔兄弟和他们的摄影机
从未见过如此西洋玩意的泰国人，看到幕布上出现的移动影像，惊讶到说不出话。第二天，民间就开始谣言四起，说法国人造出了能收人魂魄的妖器。
谣言传到皇宫，王后好奇电影放映机到底为何物，就特意邀请SG·Marchovsky来到皇宫，为皇室们放映电影。
也是在这一年，泰国国王拉玛五世（King Roma V）前往欧洲，访问瑞士和瑞典。两国的摄影师为拉玛五世的到访，拍摄下许多片段。
拉玛五世
与国王一同访问欧洲的泰国王子Thongthaem Sambassatra，看到这种长相奇特，有四个腿支撑的摄影机，对它们产生了强烈兴趣。
归国前，王子在欧洲购买了大量的摄影器材和放映设备，并将其带回到国内，由此成为泰国电影事业发展的基础。
同时期，海外到来的巡回放映队也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泰国戏院。电影放映，逐渐成为泰国民间一种喜闻乐见的娱乐形式。
泰国民众还专门将这种电影取了个名字，叫西方皮影戏（nang farang），以区别于泰国传统的皮影戏（nang talang）。
泰国传统皮影戏
很快，“鸡贼”的日本人从西方皮影戏中，闻到了财富的味道。
1905年，一个叫Watanabe Tomoyori的日本人，在泰国建立起第一个永久性电影院——nang yipan电影院，并建立起基本的售票模式。
泰国本土商人，看到日本人靠电影院赚到了巨额利润，为了打破nang yipan的市场垄断，相继建立起krungthep chinematography、Ratana pi Raka等本土影院。
这时的影院条件极其简陋，从外面看起来，影院就像是个用来储备货物的仓库。影院所有者为了招徕生意，不断压低票价，还专门雇佣奏乐队在影院门口演奏，以此吸引观众。
泰国早期影院
在激烈的竞争中，一家由华人投资的连锁电影院——暹罗电影公司，最终获胜。它将画质清晰的法国电影引进回国内，吸引了大量的电影爱好者。
从1918年开始，暹罗电影公司在泰国接连建起了超过二十家电影院，甚至把生意做到了新加坡和香港，暹罗电影公司也由此确立了自己的行业垄断地位。
为了制止暹罗电影公司的行业垄断，1922年，在泰国国王拉玛六世（King Roma VI）的支持下，万素瓦兄弟成立暹罗平安公司，并独立拍摄出电影《大水漫汕头》。
也是在1922年，泰国成立与电影行业相关的第一个政府部门——新闻电影部。这个部门隶属于泰国皇家铁路局，专门负责官方宣传片的拍摄。
此时的泰国电影，主要是为王室和政府服务，拍摄的内容也往往是带有宣传性质的“王室电影”。
王室垄断下的新生长
1923年，一名叫亨利·麦克雷的好莱坞制片人，为寻求电影发展上的新突破，远渡重洋来到泰国，意图在泰国本土拍摄一部反映泰国人生活的电影。
亨利的拍摄计划得到了泰国官方的支持，万素瓦兄弟被选派为助手，在拍摄过程中学习到西方大量的拍摄经验。
在官方助力下，泰国第一部长篇故事电影《苏婉小姐》诞生。
《苏婉小姐》剧照
电影讲述了一个穷小子爱上富家小姐的故事，但因为影片中出现了枪杀犯人的镜头，招致了泰国媒体记者的批评。
亨利不得不删除掉电影中的大量片段，泰国也因此确立起了初步的电影审查制度。
1925年，因经营不善而导致暹罗平安公司破产的万素瓦两兄弟，重振旗鼓，创办曼谷电影公司（Bangkok Film Company）。
同年，泰国政府为减少开支，辞退了一大批公务人员。这些被解雇的人聚集在一起，成立泰国电影拍摄公司（Tai phapphayon Thai Company）。
几乎同一时间，曼谷电影公司和泰国电影拍摄公司，相继独立拍摄出两部影片——《两种好运》和《从未想到》。两部电影讲述的都是警察解救人质，抓获罪犯的故事。
电影一上映，就引起了空前的轰动。这两部影片改变了以往泰国电影聚焦于上流社会，由王室掌控的现状，第一次由民间独立拍摄，反映了底层人民的生活状态，促进了泰国电影事业的进步。
有声电影的进步
《两种好运》轰动国内的同时，在大洋另一端的美国，上映了世界历史上第一部有声电影——《爵士歌手》。
电影《爵士歌手》海报
泰国电影人又一次被荧幕上“既能移动，又能唱歌跳舞”的小人震撼。
为追赶上先进国家的步伐，1930年前后，万素瓦兄弟旗下的曼谷电影公司联合Sri Krung报业公司，成立Sri Kung有声电影公司。
Sri Kung成立的第一年，就发行了泰国第一部有声电影《误入歧途》，该片讲述了一位丈夫抛妻弃子后又重返家庭的故事。
摩拳擦掌，准备在有声电影市场上大干一场的万素瓦兄弟，很快发现，他们不得不面临大部分电影院都无钱更换有声电影设备的现实。
为了能让观众，用较为低廉的价格观看到有声电影。这些无钱更换有声设备的电影院想了个法子，他们雇佣了一批配音演员，播放电影时，就让配音演员拿着话筒同步配声。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原本是为了节省放映成本的法子，却催生出了一大批配音明星。一些当红的配音演员所到之处的受欢迎程度，甚至不亚于电影明星。
1935年，在有声电影市场大获成功的万素瓦兄弟，在曼谷郊外找到了一大片空地，将Sri Kung有声电影公司的总部搬到了这里。
两兄弟又从西方购买了大量电影制作设备，使Sri Kung成为当时泰国最先进，最完善的电影制作公司。
同年，一批从国外学习到先进电影制作经验的留学生回到国内，组建泰国电影公司（Thai Film Company）。
Sri Kung有声电影公司与泰国电影公司相互竞争，铸就了泰国有声电影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的黄金时代。
“卖药”电影时代
二战时期，泰国被日本占领，泰国政府沦为日本的傀儡政权，被迫签订同盟条约。
成为法西斯同盟国的泰国，也因此成为协约国的轰炸目标，许多电影院在战火中化为灰烬。
从1941年—1945年期间，泰国电影市场仅制作出4部35mm的有声电影。
二战结束后，泰国政府把自己说成是被日本胁迫的受害者，得到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同情，也因此摆脱了战败国地位。
可战火让曾经泰国电影市场上的两大巨擘——Sri Krung有声电影公司和泰国电影公司（Thai Film Company）相继倒塌。反倒是热衷于制作16mm配音片的小厂商，在夹缝中艰难求生，得以存活。
1949年，一部用16mm胶片拍摄的电影《泰国先生》上映，压到了同期上映的好莱坞大片，获得巨大成功。
泰国电影产业，也再次迎来16mm胶片电影的黄金时代。
众多主打16mm电影的厂商，也如雨后春笋，纷纷推出自己的电影。一时间，电影市场竞争激烈，众多电影院为了生存，不得不到乡村巡回放映。
在此期间，一些药厂利用“免费放映电影”为营销手段，向村民兜售药物。因此，这些电影也被泰国民间称之为“卖药电影（Medicine-Seiling Movie）”。
泰国的露天电影
电影市场的极大繁荣，也使得“放电影”成为一种习俗。在泰国民间，举办庆典和葬礼时，都要有“放电影”这一流程。
泰国16mm配音电影繁荣的景象延续了30余年，在70年代初戛然而止。
低劣的制作水准和俗套单调的剧情内容，逐渐使16mm电影失去市场，泰国电影急需高质量的影片摆脱危机。
电影产业链的建成
1973年，因泰国学生不满军方长期的高压统治政策，进行了一系列抗议活动，时任泰国军政府总理的他侬·吉滴卡宗下令暴力镇压，导致大量学生伤亡。
泰国国王拉玛九世（King Roma IX）当即发表讲话，表明支持学生立场，他侬因此受到通缉，逃亡海外。
他侬
学生们抗议活动的胜利，使泰国的电影发展走上了快车道。泰国电影人，也不再仅仅将电影当作娱乐大众的工具，而是进入更为严肃的思想领域，关注民生问题。
泰国民间诞生了一大批以查崔勒姆·尧克尔王子（Prince Chatrichalerm Yukorl）为代表的新生代导演。
崔勒姆·尧克尔王子
《旅馆天使》、《蝴蝶和花》等关注社会底层民众疾苦，和涉及佛教与伊斯兰教冲突关系的电影，受到了大众的欢迎。
1977年，泰国政府颁布了一系列有利于电影市场发展的政策，提高进口电影关税价格，保护本土电影产业的发展。
政策影响下，泰国电影产量从1978年以前的每年100—120部的电影产量，提高到1978年后的130—160部。
一些从制作到发行再到院线的大型电影制作公司开始出现，泰国民间电影公司也初步具备了构建电影全产业链的能力，迎来真正的繁荣时代。
衰落与繁荣并存的90年代
从1990年—2000年，十年间，泰国本土电影产量出现断崖式下跌。
从1990年的101部，下降到2000年的不足十部。
数据来源：泰国电影史概述.李荣恩
究其原因，这种断崖式下跌可能有四个方面的原因。
一是因为90年代后，泰国普通民众的生活普遍提高，对社会问题的共鸣感越来越低。
二是因为从1992年起，泰国政府大幅度调低进口电影关税，使本土电影的市场竞争力减弱。
三是因为电视媒体的普及，挤压了电影的生存空间。
四是因为受亚洲金融危机影响，大众消费能力普遍降低。
但电影市场落寞下，却是泰国类型片的春天。
泰国电影逐渐跳脱出传统电影以“娱乐片”和“社会片”为两元的格局，开始多类型发力。
以《鬼妻》为代表的恐怖片系列和以《泰霸》为代表的的动作片系列，以及以《初恋这件小事》为代表的小清新系列，逐渐形成独具特色的泰式电影风格。
电影《泰霸》剧照
电影《天才枪手》采用悬疑惊悚片的拍摄手法，依附青春体裁，反映的却是社会问题，更是将这种泰式风格发挥到极致。
尽管从数据上看，我国电影市场已经成为仅次于美国的全球第二大电影市场，但泰国的电影发展之路依然有可借鉴学习之处。泰国电影产业，也已经毫无疑问地成为世界电影市场上的一股新生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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