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月24日 星期日

新加坡外劳与政府治理盲区

新加坡以政府治理能力卓越闻名于世,是亚洲国家乃至全球的模范生。在新冠疫情暴发初期,政府理性处置和民众的自我约束产生了很好的结果。新加坡的防疫措施两次受到WHO的赞誉,被称为

防疫模范。但到了4月,情况开始发生改变,感染数字突然大幅度上升,不到1个月时间从1000人增加到1万人。

新加坡很好地控制了居民社区的隔离,很好地控制了入境人员的隔离。但有一个十分庞大的群体却没有得到足够的关注,这就是新加坡外籍劳工,当地称为客工。

据新加坡卫生部的消息,在4月20日确诊的1426名病人中,只有16人是新加坡公民或永久居住民,其他的都是客工。到6月初,客工感染人数占新加坡全部感染人数90%。

新加坡外劳与政府治理盲区

新加坡本地人对这样的结果应该不会感到意外,因为客工的居住环境拥挤并不是秘密。按照政府标准,一间90平米的房间里要安装10张双层床。目前新加坡大约有30万名客工居住在务工宿舍,其中20万人住在43家专用宿舍,每处宿舍可容纳3000至2万人不等。

国际劳工组织规定,劳工住宿面积不得小于每人3.6平方米,新加坡客工人均住宿面积为4.5平方米,符合要求。在卫生间数量方面,国际劳工组织的标准是6人一间,而新加坡务工宿舍平均15人一间,明显低于规定标准。正是在这些专用宿舍里出现了最严重的感染人群。幸亏客工本身属于年轻群体,感染后多数能够痊愈。

新加坡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建造外劳专用宿舍。人力部长杨莉明说,外籍劳工享有社区式的集体生活空间,可以一起煮饭用餐、过节团聚。[i]不过故事还有另外一面,这些客工住在务工宿舍,收入低只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是他们没有资格租住政府投资建设的组屋。

按照规定,只有从事服务业、制造业或马来西亚籍的WP(一种工作许可证)务工人员,才能租住整套组屋或是一间卧室。其余人只能住在务工宿舍里,这些宿舍位置偏僻,员工上下班不搭乘公共运输,而是坐在敞开式的罗厘(货车)车斗里。

新加坡外劳与政府治理盲区

客工宿舍病情暴发,引发人们对政府应对措施和歧视性政策的疑问,让新加坡政府一度落到比较尴尬的处境。新加坡资深外交官许通美教授批评说,新加坡对待外籍劳工的方式不是第一世界,而是第三世界。总理李显龙发表照顾好客工的电视讲话,因为提到“让他们能够继续拿到工资,并把钱汇给家人”而被批评为是资方对待劳方的态度。

新加坡国家发展部长、抗疫小组领导人黄循财在新闻发布会上说,我们面临两种相隔的感染事件,一种是外劳感染数字上升,其他人口的感染情况则更为稳定。NGO“客工亦重”副主席区伟鹏批评说,正是将客工与新加坡社会分隔的政策,导致疫情暴发。独立记者韩俐颖则认为政府对客工宿舍的状况并非不了解,只是视而不见。

新加坡外劳与政府治理盲区

东南亚国家间劳动力流动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活跃市场,菲律宾、印尼、孟加拉、缅甸是主要的输出国,马来西亚和泰国则是这些国家低技能劳工的输入国,同时马来西亚和泰国的高技能劳工则流向新加坡。这样的流动方向和替换符合工资水平的引导,也符合本地产业的分工,提高了整个地区的经济竞争力,为劳工家庭带来更高的收入潜力。

新加坡的外劳比例在全球很可能是最高的。发达国家外劳比例的平均水平大约为4%。2013年的数据,新加坡外来劳工占本地劳动人口比例为38%,而香港的数字是11%。在制造业就业人口中,新加坡外来劳工占50%。在建筑业,则占到80%。

如果看上世纪70年代的数字,当时的外劳只占3%。新加坡通过投资教育提升国民的人力资本,将劳动力结构改进为高技能员工为主。同时大量雇佣廉价的外劳,压低生产和服务成本以吸引投资,而投资增长则创造出源源不断的新就业机会。在这个意义,外劳比例大幅度上升正是新加坡经济成就的表现之一。

据人力部数据,新加坡合法外劳共有143万人,其中建筑业为29万人。[ii]本次疫情袭击的主要是建筑业的低技能客工。新加坡社会并非不知道客工生活环境的问题,只是民众在生活上与客工隔离,对客工的状况缺乏直观的体验。在联合国2019年发布的一项研究中,60%新加坡受访者认为,客工不应当获得与本地人相同的报酬和福利。[iii]本地居民还反对在居住区附近建设务工宿舍,担心影响房价。

2018年,陈修华导演的电影《幻土》在瑞士洛迦诺电影节上获得金豹奖。影片表现了在新加坡务工的中国工人,他们在抱着幻想来到新加坡,却发现都市生活与自己无关,他们只是纯粹的劳动者。中国劳工通讯(香港)2011年发布“中国工人在新加坡的劳动权益状况报告”,对工人的处境和困难做了比较详细的介绍。

新加坡外劳与政府治理盲区

全球媒体的报道对新加坡政府产生了很大的压力,黄循财和杨莉明分别接受BBC和CNBC的采访,解释政府的观点和对策。黄循财宣布,政府已经制定了增建务工宿舍的计划。客工居住条件将大幅度改善,人均居住面积从4.5平方米增加到6平方米,卫生间从15张床一间增加到5张床一间。黄循财在报告的最后提到,由于场地限制,部分新宿舍可能建在靠近居住区的地方,希望民众对此给予谅解。[iv]

乐观地看,新加坡有可能建立起新的善待外劳的居住环境,恢复它在亚洲国家中的模范生角色。对于NGO所批评的隔离政策,新加坡政府没有给予回应。6月2日生效的新的外劳管理条例规定,客工只有在获得雇主允许后才可以离开宿舍。本地NGO组织HOME和客工亦重认为这一做法是对客工人身权利的限制,阻碍了它们为客工提供的服务。[v]

对客工而言,收紧外劳的政策对他们可能影响更大。新加坡正在改变依靠廉价外劳压低生产成本的作法,政府计划将外劳占劳动人口比例上限从2019年的40%减少到2021年的35%,副总理王瑞杰表示,“我们需要转向由生产力和创新驱动的增长模式“。”自政府推行外劳紧缩政策后,企业对自动化、机械化以及提高生产力的方法,产生更浓厚兴趣“。

[i]https://www.zaobao.com.sg/news/singapore/story20200415-1045525

[ii]https://www.mom.gov.sg/documents-and-publications/foreign-workforce-numbers

[iii]https://uk.reuters.com/article/uk-health-coronavirus-singapore-migrants/singapores-migrant-workers-fear-financial-ruin-after-virus-ordeal-idUKKBN23G1PW

[iv]https://www.gov.sg/article/improved-standards-of-new-dormitories-for-migrant-workers

[v]https://www.eco-business.com/news/new-laws-in-singapore-appear-to-give-employers-almost-unfettered-power-over-migrant-workers-movements-say-ng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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