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月24日 星期日

“歹仔区”丹戎禺

丹戎禺尾是早期木炭与火炭集散中心。(互联网)

曾是造船厂与修船厂,以及木材、火炭集散中心的丹戎禺,也曾是“歹仔区”…… 建国初期,新加坡政府为了发展工业,征用土地。我家从加冷河畔的福顺甘榜,搬到由建屋局在芽笼河畔新盖的丹戎禺组屋。

丹戎禺(Tanjon Rhu)地名早在1604年已出现在新加坡地图上。这里曾经是一片浅滩,称为沙地坊(Sandy Point)。丹戎禺(Tanjong Rhu)源自马来语,丹戎(Tanjong)是岬角的意思,Pokok Rhu则是木麻黄树。

船厂与木材集散中心

莱佛士在19世纪初就计划把丹戎禺发展为造船与修船厂专属地段,到了1880年,船坞、造船厂与修船厂林立,后来更成为船运与渔船停泊中心;许多木材厂、火炭厂应运而生。这里的街名都与人们从事的行业有关,如火炭村(Kampong Arang)、木头村(Kampong Kayu)、舢板坊(Sampan Place)、舯舡坊(Tongkang Place)与大舟古坊( Twakow Place )等。

一些外国公司如Vosper Thornycroft等,也陆续设厂与建造货仓。1964年由于水路运输方便,本地公司康元面粉建厂,隔年本地品牌泛电(Pan-Electric)也设厂;这些公司为丹戎禺居民提供就业机会。

居民包括1962年芽笼大火的灾民,多为蓝领工人和小贩等;有搬木材扛火炭的,有卖肉卖鱼的,也有在夜市摆地摊的流动小贩。男人出外讨生活,女人也没有闲着。有些大婶早上在楼梯口卖炒米粉或糯米饭,下午卖木薯糕或Ondeh ondeh(番薯丸)等;更多妇女是忙完家务后“车水货”(衣服),剪线头或折纸皮盒等,家中老人和小孩都会帮忙。

有些楼下人家商住两用,把客厅开成杂货店或卖粥、面及粿汁的小铺等,印象中没有“地牛”(稽查员)来扫荡。那时生活艰苦,男女老少都得靠双手勤奋工作,赚取微薄收入过活。

不跟老人抢饭碗

年轻的舅舅和表舅刚从马来亚来新加坡时失业,只好去丹戎禺尾扛火炭,每天都“黑头黑脸”回来。有一次表舅的脸出现一条黑线,原来他用手抹汗时黑炭留在额头,两道眉毛连成一条。

一天两人回来时脸色不对。原来在那里打工的都是些年纪大的“老阿哥”(潮州大叔),他们讥讽年轻人识字有力气,不该跟老人抢饭碗,哥儿俩此后不敢再去扛火炭。

舅舅后来到“红沙厘”(实龙岗花园)打洋杂。表舅则因找不到工作常眉头深锁,母亲鼓励他不要灰心,告知不介意他一起吃粗茶淡饭。后来表舅成为罗厘司机,在同一家运输公司忠心服务至退休。每逢华人新年他必定和表舅母来拜年送礼,感谢母亲当年鼓励他并提供瓦遮头。

富婆抛金链赏花旦

“歹仔区”丹戎禺

1960年代初在丹戎禺兴建的政府组屋。(互联网)

楼下那家人有五个小孩,却不见踪影,母亲说他们去“绑戏”了。原来这家人太穷,让小孩加入戏班包吃包住;平时受训打杂,上台则跑龙套演小兵丫鬟等。他们偶尔回家,说在戏班常挨骂与藤鞭,日子很苦,羡慕我们有书读。

真的感恩!我家也穷,但父亲在堂叔的“坊廊”(锯木厂)当管工,母亲勤俭理家,车衣服帮补家用,家境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兄弟姐妹都有书念。我还常有机会看“大戏”(传统戏曲),只是从没见过楼下的小朋友粉墨登场。

每年农历九月初九是九皇爷诞辰,从初一至初九在劳动公园(Kallang Park)有酬神戏。我每晚都会拎着小凳子,跟邻居大婶走路去看戏。不论上演的是福建或潮州大戏,是“新赛凤”“筱凤”,还是“老赛桃”戏班,我都照看不误。我常为花旦小生脸上的彩妆与绚丽戏服着迷,会跑到后台看他们化妆与穿戏服。戏台周围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有贩卖各种食物与饮料的小贩,非常热闹,简直是那个年代的嘉年华会。

在火炭村路与炮台路交界处(今加东民众俱乐部),从前为四层楼的私人公寓。有时园地内会搭起戏棚,敲锣打鼓上演广东大戏,我们隔着篱笆观赏也很开心。有一次花旦出来谢幕,一个富婆抛了条金链上台奖赏她,我们都看呆了。听说花旦乃香港粤剧名伶,奖赏方式非独创,是我们少见多怪。

两所母校空间重叠

从加东民众俱乐部朝火炭村路方向,经大牌12号组屋就是德明政府中学。

今天的德明校园曾经屹立着三所老学校:德儒小学(Tanjong Rhu Primary School),丹戎禺男校(Tanjong Rhu Boys' School)与丹戎禺女校(Tanjong Rhu Girls' School)。

我是德儒的学生,小六毕业后就读于德明政府华文中学(德明路旧址)。第一次踏入德明在丹戎禺的新校园时,心情是复杂的,两所母校竟然在空间上重叠,一时仿佛时空交错,校园因增加了时光厚度与历史层次感。

六年小学时光是快乐的,师长的疼爱与教诲令人感激难忘。

便衣警探追捕嫌犯

今日的丹戎禺不但有名校,也是个高级住宅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却非如此。

记得有个晚上,突然听到楼下有急促的跑步声,原来有个“暗牌”(便衣警探)在楼下追捕嫌疑犯,他大声警告那“歹仔”(私会党徒)再跑就开枪,歹仔果然停住脚步束手就擒。姐姐说,我们家曾因大门开着,有歹仔跑进来要求躲藏,以后就常关门避免惹麻烦。

后来姐姐拍拖男友要她外出约会,说这里是有名的“歹仔区”,常有流氓、地痞和私会党徒出没,外人不敢进来。也许基于江湖上不吃窝边草的潜规矩,我们住在这里却不觉得受到地痞流氓干扰;或许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吧?

我们在1970年代末搬离丹戎禺。为了清理严重污染的芽笼河,政府在1980年代将造修船厂等迁移他处;后来更打造成私人公寓林立的住宅区、水上运动与康乐活动中心。丹戎禺华丽转身,风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记者:尹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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